第2章
2
我转过头。
周絮紧张地喊了一声爸爸。
下一秒高大挺拔的身影将我罩住。
我呆愣了一瞬。
直到看清眼前的身影,心上绷紧的弦一松,终于忍不住扑进对方的怀里,大声哭出来。
爸,我妈送我的玉吊坠坏了,它坏了拼不起来了,怎么办。
宽厚的身子有一瞬间僵硬,下一刻粗厚的手掌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
声音轻柔地不像话。
没事,我们再买一块好不好。
买一块
可是再买一块就不一样了。
我爸把我带回了家。
走出教室门口的时候,江珉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发了疯一般追上来。
他喘着粗气,声音透着慌张。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明天我亲自到你家和你说清楚好不好
我不想听,将头埋进我爸的西装外套里。
下一秒,低沉有力、不容置喙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你以后都不要来了,周家不欢迎你。
我爸的这句话像是最后通牒。
江珉自然也知道这句话的分量,脚步一顿,脸上猛地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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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珉和周絮的计划简直幼稚可笑。
他们试图通过抹杀我的成绩,来实现改变周絮在周家地位的目的。
可是他们忘了。
稍微有点资产和社会地位的家庭,地位的确立,靠能力,更加依靠的是血缘。
周絮不是我爸的亲女儿,只是他怀有愧疚的初恋的孩子。
而在我妈离开后,这份愧疚也早就随之消失。
她蹦跶得越勤,结局就越惨。
我爸勒令周絮离开周家。
承诺在她成年之前会承担她的学费和生活费。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她过了五年的富家小姐生活。
住大别墅、穿名牌高定,买东西刷卡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现在让她由奢入俭,简直是要她的命。
她哭啊闹着,胡乱喊着爸爸。
却被周峥厉声喝止。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仓皇狼狈。
当年就是这声爸爸,毁了他幸福美满的家庭。
周絮又来求我。
她哭的时候一张脸上泪水涟涟,可怜极了。
这么可怜,可怜到那时候让人心软到默许她登堂入室。
我别过脸,没再看她。
她似乎也察觉没有用,狠狠看我一眼,跌跌撞撞跑出了门。
我知道她必然想去找江珉。
她最后的避风港。
我只能祝她好运。
希望江珉心思坚定、不会动摇。
可是看昨天他一条一条发来的无数信息。
他大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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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峥说我病了,和妈妈当年一样病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里闪过沉痛。
我却笑了笑。
因为我是妈妈的女儿。
江珉最近时来找我。
大门写着江珉与狗不得入内。
向来要面子的他却好像看不懂似的。
大门进不来,他就翻墙。
站在我的楼底下,一颗石子一颗石子敲我的窗户。
有时候,我开个窗户,他激动地不行,往下看一眼,能看到他眼底泛起的红意。
不开窗,被击打声闹得有些烦。
也只需要一条消息,外边就马上静下来。
周峥大概知道了,偶尔他路过走廊往下望。
看见了什么,沉默许久,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我猜到他在期盼着什么。
他在期盼着他和我妈妈没有的另一个结果。
出国之前,我和江珉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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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店里,他的脸庞消瘦了许多。
眼下泛着青黑。
此时眼底却泛着奇异的光。
江珉沉默了许久,说的第一句话是。
周鱼你瘦了。
瘦了吗
大概吧。
难怪张姨最近总叫我多吃点饭。
可是瘦点不好吗,他不就是一直觉得周絮瘦弱纤细、惹人怜爱吗。
见我不说话,江珉眼中闪过一丝仓皇狼狈。
周鱼,那天我不是故意那样对你,我只是、只是一时昏了头,因为我想着你有我、有周叔叔,所以.......
这句话就让我听不下去了。
我提起包想走。
江珉自知失言,慌乱止住了话头。
别走,先别走,我不说了,再坐一会吧。
几乎恒长的沉默。
我耐不住了,只问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选择周絮、为什么背叛我。
江抿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说周絮刚来周家的时候很可怜,
我忍不住笑了。
周絮她有什么可怜的,周絮可怜也不是我造成的。
笑着笑着,眼泪滚出来。
别哭,周鱼,不要哭周鱼。
江珉慌张用手来擦我的眼泪,像小时候一样。
你一哭,我就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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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木的心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禁不住痉挛一下。
其实江珉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最开始他很讨厌一本正经、循规蹈矩的周絮。
完全就是个书呆子,还是个脑子笨的书呆子,成绩那么差还整天捧着书。
说完转头看我。
周鱼,你可不能这样啊,你这样我就不和你玩了。
那时我还高兴,从小到大的朋友没被周絮抢走。
直到那天。
周絮的亲身母亲冲进了家门。
她一股脑撕碎了周絮的书,拖拽着她的头发,把周絮往外拉。
大喊着读书有什么用,说要带她去找我爸分家产。
周絮涕泗横流,使劲挣扎。
她妈被带走后,她坐在地上,捂着脸抱着撕碎的书默默的哭。
我被吓了一跳,却还是喃喃道。
活该,谁叫她们破坏别人的家庭。
江抿听到,转头看我,抿着唇没说话,眼神却很奇怪。
后来有人给周絮买了全新的书和书包。
周絮抱着那堆东西。
看我的时候,第一次带着得意和骄傲。
那是她胜利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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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珉来不了我家了。
江叔叔把他狠狠打了一顿,据说好几天都下不了床。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参加高考了。
不过对他也无所谓,反正他读书也不行。
倒是周絮,我见了她一面。
咖啡店里,她穿的连衣裙因为清洗不当褶皱不堪。
周鱼,你以为你赢了吗
周絮看着我笑,依旧得意和骄傲。
你知道江珉为什么和你表白吗。
我让给你的,我说想看你跌下神坛,他就替我鞍前马后,带你到处玩,带你去网吧,带你翘课,你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她恶狠狠地看着我。
你妈能抢走我的爸爸,我就抢走你的男朋友。
我放下茶杯。
有些搞不明白,她的思维逻辑。
我笑了笑。
你以为你姓周就真是周峥的女儿了,你不是很清楚吗你和周峥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即使你妈后来能上位,你难道还能回炉重造,重新从她肚子里再怀一遍。
周絮脸色一白,依旧嘴硬。
那又怎么样,你是亲生的,江珉不还是不喜欢你,喜欢我。
以后,我会和他在一起,会结婚,再见的时候我依旧比你强。
喜欢插足别人家庭基因还能遗传吗。
我忍不住笑。
拿出手机,点开屏幕放在她的眼前。
你好好看看吧。
周絮的脸色,随着屏幕的滑动越来越白。
突然她脸色一狠,拿着什么东西向我刺来。
却被我后背伸出的一只手臂紧紧攥住。
鲜血从手掌一点点滴落下来。
我抬眼。
江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
他脸色很难看,眉头紧皱,抬手丢掉小刀,像是感受不到痛意。
江珉将我拥进怀里,紧张地从头到脚扫视了好几圈,才缓缓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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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絮看到眼前的一幕,简直要发疯。
江珉只是冷冷扫了她一眼,眼里的森森寒意几乎夺眶而出。
周絮被吓得愣在原地,很快就有安保人员出现把她拉了出去。
我有些奇怪,又有些了然。
江珉的偏爱过于反复无常,小时候,他可以为了我跑遍一整条街,追一个卖雪糕的摊子。
后来,他可以为了周絮欺骗作弄我,只为周絮开心。
现在,他又变了。
气氛安静下来。
江珉扶着我的肩膀,表情略微不自然。
我开口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的手怎么了。
他抬起手来,一道很深的裂痕横在掌心。
很疼吧。
江珉因为我这句话,脸上闪过一丝惊喜。
红着眼睛,声音有些哽咽慌乱地开口。
不疼,一点也不疼,小鱼。
说着说着,一滴晶莹的东西滴落在我的肩头。
江珉俯下身,头埋进我的肩部,声音有些模糊。
你一问,就一点也不疼了。
不疼就行。
我脸色平静,一把推开他。
江珉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看我的时候有些无措。
我皱皱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
江珉刚要讲话就被我打断。
你有病吗跟着我干嘛。
江珉脸色猛地一白。
我假装看不见他一片灰白的脸色。
你别跟着我,怪恶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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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看不出江珉的难过。
我也知道我这样说很过分。
可是,我忍不住。
不止是对江珉。
有时候对自己,我也总忍不住
有次阿姨切了水果,把刀放在旁边。
我握着刀柄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
它划开皮肤会和切开苹果一样简单吗。
对着手正比划着。
爸爸冲进来,脸色一白,疯了一样夺走我手里的水果刀,把我紧抱在怀里。
不要、不要鱼鱼。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哽咽颤抖
别吓爸爸。
没能等到一个月,爸爸把我送出了国。
他说,会带我接受最好的治疗。
我的心情是好了许多。
我的窗子外面一片绿意盎然的大草坪。
每天早上,我就站在窗边看我爸给我抱来的小奶狗在上面撒欢奔跑。
这天,我推开窗,没看见翻滚着露出肚皮的小狗。
只看见,绿色平地上,穿着黑色西装,身量修长挺拔,一动不动立在那的江珉。
黑色的碎发遮住了他一小半的眉眼,我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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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高中群聊里的消息。
他们说,高考填报志愿的那天,江珉来找我。
他找到老师,说想和我报一样的大学。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空白的志愿填报纸和早就人去楼空的房间。
我在班级群里知道了江珉的近况。
听说那天他捏着空白的志愿单,突然疯了一样跑出了校园门,在我家门口蹲了整整一天。
周鱼。
门口,一脸颓然的江珉垂着眼,表情固执。
我们谈谈。
江珉已经知道我的情况了。
在知道我差点拿着水果刀自杀。
他进屋的第一眼,就是紧张在屋内的桌面柜子扫视一圈。
他找不到的。
张姨已经收起来了。
江珉坐下来,牵起嘴角,笑起来难看极了。
气色怎么这么差。
最近看小说看到比较晚,虐文看多了心一抽一抽的,早上起来眼圈别提多重了。
而江珉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的两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陷了下去,原来肆意张扬、阳光明媚的少年,现在看起来竟有些颓然。
睡得晚
敷衍的回答。
江珉却紧张起来。
他皱着眉扫视了我一圈,在看见我明显宽松的外套后,脸色难看。
晚上睡不着吗,医生的建议怎么样,还有张姨是怎么照顾你的,平常没有好好吃饭吗
我被他问的有些烦。
皱着眉看他,语气很差。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我陷进泥里了,周絮能被看见了,你不应该高兴吗。
江珉你以后别来了。
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任务完美结束,你去找周絮好不好,别来烦我了。
江珉的脸色猛地一白。
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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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珉大概是真听不懂话。
当我抬眼,看见他出现在教室里时,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
江珉仿佛看不到我的脸色。
一脸笑意,走过来。
周鱼,你旁边有人吗
说着,没等我我回答,他就要坐下去。
有。
直到一道清冷好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顾允穿着藏青色polo衫过来,冷峻深邃的脸上闪过什么。
你来晚了啊。
不是发消息让你帮我占个座吗
我笑道。
人家都过来了,我怎么好意思开口赶人啊。
顾允没接话,将手里的东西塞进我的怀里。
买早餐慢了一步。
冒着热气的包子被塞进我的怀里。
这边也有中餐店,但大多售卖宫保鸡丁,唯一的一个正经老料包子店离这里有二十多分钟车程,来回要大半个小时。
顾允自顾自坐下。
江珉脸色先是一僵,接着随着顾允的动作渐渐阴沉。
他忍着暴怒开口。
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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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我开口,顾允率先抬头,淡淡瞟了江珉一眼。
这人谁啊,莫名其妙。
江珉脸上难得闪过类似窘迫的表情。
他抿了抿唇。
最后竟然说出话来。
说什么呢。
青梅竹马
男朋友
我想江珉也知道这两种关系在他选择站在周絮那边时就结束了。
顾允随手翻开书,看也没看他一眼,突然哧一声笑了。
什么都不是,你跳出来大呼小叫什么。
说完,他转过身,眼神残酷。
我是周鱼的青梅竹马。
顾允是我很小很小时侯的朋友了,后来搬了家,之后遇到江珉。
江珉退后踉跄几步,看我的眼神流露出不可置信。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
你不是,我和小鱼从小就认识了。
我才是......
他没说完,看向我我。
抱着最后的期望,试图维护他身份的唯一性。
我垂下眼,随手将头发勾到耳后。
是不是不重要了,江珉。
我们从前也许一起有很多年,可是以后我几十年的人生不会再有你了。
总会有人出现,一点点累积,超过十二年。
我笑了笑。
你走吧,江珉我看见你很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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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看着江珉站在我面前,眼底的亮光一点点熄灭。
江珉真的因为我一句看见他不开心。
当天订机票走了。
张姨告诉我。
他能过来很不容易,江叔叔关着他。
他不知道怎么想的,从二楼小阳台直接翻下来。
摔骨折了一条腿。
被保姆发现,还瘸瘸拐拐往外跑,好像什么也顾不上了。
好像拼了命也要过来。
他没有成功跑出门,却吓坏了江叔叔。
在江珉躺了大半个月后,江叔叔还是松口了,给他塞进我的学校。
听说江珉来的时候,背了一背包我最喜欢的零食。
别说了。
我打断张姨。
低头捂住脸,湿热的东西还是流出来。
空气沉默了许久。
再抬头,我擦干净了眼角的泪。
手机一阵响动。
顾允不知道发了多少条信息过来。
【周鱼！你今天怎么没来,你知道路过有多少个人问我旁边我身边待座位有人坐吗】
【我的脸要笑烂了。】
【早餐也凉了。】
......
【周鱼,你不会明天也不来了吧。】
【没出息。】
【我们刚出生就认识了,要不是你搬家了,我们才是青梅竹马呢。】
【周鱼。】
.......
【别回头。】
不会回头。
我握紧胸口处妈妈留给我的玉佩。
顾允不知道从哪找到的老师傅,费了好大劲,修修补补给我拼好了。
我的生命里还有许多个十二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