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妖、妖师!都是你蛊惑皇上写下此封圣旨,又派人谋害他!
最后还要把我逼上绝路,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姬雍泉神志不清地跪倒在地,宝剑重重地插在地上,气喘吁吁。
随后,他把狠毒地目光投向了台下的文武百官。
还有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别人随便拿一份圣旨,不论真假就跪下了,你们的膝盖怎么就那么软!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在此刻开了口。
太子殿下,皇上起草这份诏书时,我们这些官员都尽数在场,除了您。
姬雍泉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用手掌轻轻划过剑刃。
凭什么,我可是嫡子,嫡子啊!凭什么属于我们姬家的皇位要给你这么一个外人!
我看着眼前这位仍被蒙在鼓里的无知之人,无奈地摇摇头。
先帝含辛茹苦养你多年,没想到依旧是一个喂不饱的白眼狼。
你姬雍泉,连姬家的血统都没有,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嫡子!
众百官一片哗然。
如今,先帝已逝,这段尘封已久的往事也是时候被提起了。
我们家曾是皇家御医,一直传到我母亲这一代。
二十二年前,母亲进入宫中,为王后把脉。
没想到的是,王后居然是喜脉。
母亲告知了皇上这则喜讯,没成想他竟大发雷霆,将王后打入冷宫。
在生下了姬雍泉后,王后便在冷宫中自缢而亡。
究其原因,是因为燕王在那段日子里从未临幸过王后。
大胆妖师,竟敢污蔑我母后!
姬雍泉双目早已赤红,剑尖直指着台下诸人。
朕乃大燕正统太子,你们才是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
祭天台上一片死寂,只有风吹动旌旗的猎猎声响。
文武百官屏息凝神,目光在我与姬雍泉之间来回游移。
手无寸铁的我毫不畏惧他,而是逼近了几步。
二十二年前,先帝已有半年未临幸王后,何来太子一说
姬雍泉手腕一抖,沾满鲜血的宝剑摔落在地。
我不为所动,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医案。
这是家母当年为王后诊脉的记录,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
王后受孕之日,先帝正在南巡。
伪造!这定是伪造!
姬雍泉嘶吼着,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伪造
那你母亲又为何在生下你后自缢于冷宫先帝又为何二十二年对你冷眼相待
你那么恨他,私底下都骂他狗皇帝,相比也是知道些内情吧!
姬雍泉的面容扭曲起来,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猛地转头看向台下百官。
你们就么任由一个外姓家奴来污蔑我们皇室血脉
百官沉默不语。
那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再次开口。
殿下,当年王后之事,老臣等人也确实有所耳闻。
闭嘴!
姬雍泉暴怒之下,竟挥剑向老臣斩去。
我随手无寸铁,但是早有准备,我弹出的铜钱正中姬雍泉手腕。
宝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捂着手腕踉跄后退。
禁卫军,把他给我拿下。
即刻起立刻动身,将太子迁至凉州!
5
禁军一拥而上,将姬雍泉按倒在地。
他挣扎着抬起头,眼中满是怨毒。
赵恭天,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俯视着他,如同看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发配凉州的路上,你有的是时间想清楚,自己到底是谁的种。
你不是一直等着加官进爵吗,那等到了凉州,争取做个好官吧!
我转身面向百官,高举密旨。
先帝遗命,诸位可还有异议
百官齐刷刷跪倒。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声中,我却在角落处感觉到一个诡异的目光。
赵恭天,我父亲尸骨未寒,你竟然再次装腔作势!
姬薇的手中藏匿着匕首,向我冲来。
我故作未觉,直到她离我仅三步之遥时,才突然侧身。
姬薇收势不及,匕首擦着我的身体划过过,而她自己也向前扑去。
我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在外人看来,倒像是她主动投怀送抱。
爱妃,今日朕登基,你又何必行此大礼
我在她耳边低语,手指暗暗用力。
姬薇满眼泪光,却依旧倔强地瞪着我。
赵恭天,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对不对!
我的所做所谓,远不及公主所做的万分之一。
来人,送王后回宫休息。
侍女们战战兢兢地上前,将浑身发抖的姬薇扶了下去。
登基仪式从简举行。
当玉玺交到我手中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一切是那样的不真实。
钦天监激动地宣布这是天命所归的征兆。
可是哪有什么天命,不过是人心所向罢了。
夜幕降临,新皇的第一次御前会议在养心殿举行。
陛下,姬雍泉该如何处置
刑部尚书小心翼翼地问道。
按先帝旨意,即日发配凉州。记得派一队精锐押送,务必活着送到。
那燕阁公主呢
我眼神一冷,虽然她对姬雍泉一片痴情,却也是先帝托付的最后一件事。
公主悲伤过度,暂居凤鸾宫休养,无朕旨意不得出宫。
众臣交换着眼色,显然明白这是软禁的意思。
北疆军情如何
我转移话题。
兵部尚书出列。
回陛下,叛军虽已平定,但北境大军恐有异动。
果然如此。
前世姬雍泉登基后,北境便大举入侵。
那时的天象告诉我,自那以后,大燕必将亡国灭种。
如今我提前截胡,他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是么我冷笑,那朕派太医去给他诊治诊治。
议事持续到深夜。散朝后,我独自来到先帝灵前。烛火摇曳中,老皇帝的灵柩静静停放在大殿中央。
陛下,您交代的事,臣都办妥了。
您如果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6
御书房内,老皇帝疲惫地卧在卧房中。
周围的陈设不可谓不雍容华贵,可是却依旧医不了他这一副残躯。
国师,你老实告诉朕,此事与雍泉有无关联
我自觉时日无多了,你不要唬我。
我故作犹豫。
陛下,此事确实尚无确凿证据。
朕要听实话!
他似乎用尽全力一掌拍在案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
我被惊得有些慌张,紧忙深深施了一礼。
叛军首领手中确有与京城往来的密信,但笔迹可以模仿。
皇帝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有人栽赃
臣不敢妄言。
我低头掩饰眼中的算计,
只是嫡子殿下素来忠心,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忠心他怕是巴不得朕早点死!
我沉默不语,果然,嫡子在私下的所作所为都被纳入了燕王的法眼。
朕近来身体每况愈下,婵儿又如此糊涂。
唉,恐怕我这戎马一生打下的江山社稷,将来。
我心头一跳,前世皇帝从未与我说过这等推心置腹的话。
陛下洪福齐天,必能长命百岁!
他摇摇头,从案下取出一道密旨递给我。
这个你收好,若朕有不测,再打开。
我双手接过,心中惊涛骇浪。
前世绝无此物!
离开皇宫时,日已西斜。
直到大典当日,当我打开圣旨时,也被吓了一跳
棺椁无声。
我伸手抚过冰冷的楠木,忽然注意到棺盖内侧有一处细微的凸起。
仔细检查后,我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一封密信。
信上是先帝熟悉的笔迹。
恭天吾儿。若你看到此信,说明朕已遭不测。雍泉非朕骨肉,其生父乃南梁暗探。
朕一生唯有一女,故将江山和女儿尽数托付于你。
大燕气数已尽,你天生有鸿福,望你能将大燕逆天改命。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陛下!燕阁公主割腕自尽了!
7
我心头一震,顾不得礼仪,大步奔向凤鸾宫。
宫门内外跪了一地太医宫女。
凤榻上,姬薇面色惨白,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气息微弱却稳定。
怎么回事,我不是叫你们好好看着她吗!
我厉声问道。
贴身侍女抖如筛糠。
公主、公主说要沐浴,不让奴婢们伺候,等发现时,浴桶里的水都、都红了。
我一时头昏脑热,挥手屏退众人,独自坐在床边。
姬薇的睫毛微微颤动,显然已经醒了。
傻姑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轻声问。
她睁开眼,眼中一片死寂。
你毁了我的一切,雍泉哥哥,还有父皇,都没了。
姬雍泉是南梁后嗣,以后你当真还要叫他哥哥吗
姬薇瞳孔骤缩。
只要当了皇上,想定谁的嘴就是谁得罪,真好啊。
这绝非我危言耸听,而是先帝亲笔所书。
我取出那封密信。
她挣扎着坐起,一把抢过信纸,目光疯狂地扫过每一个字。
读完后,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如鬼魅。
所以这就是父皇不让我亲近雍泉的原因
她的表情虽然是笑着的,但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真好笑,我为了得到他的宠爱,做了那么多。
她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伤疤。
十二岁那年,我故意从马上摔下来,就为了换他一句关心。
可他连看都没来看我一眼!
我沉默地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心中竟生出一丝怜悯。
以前的姬薇骄纵跋扈,原来不过是个求爱不得的可怜人。
赵恭天。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臂,指甲深深掐入我的皮肉。
既然你赢了我们姬家,现在什么都归你了,那你就杀了我吧。
我轻轻地拂开了她抚摸我的手。
朕不会杀你。
为什么你明明是恨我的!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因为朕要你活着,我要你亲眼看着朕如何开创一个盛世。
8
朝堂之上,暗流汹涌。
几位皇室宗亲和前朝老臣为首的势力,打着匡扶姬氏的旗号,企图篡位。
陛下,姬氏乃天命所归,您以异姓登基,恐怕会招致动荡啊!
一位须发皆白的宗正寺卿跪地泣血。
赵恭天端坐于崭新的龙椅之上,冕旒下的眼神锐利如鹰。
他扫视着阶下或愤慨、或惶恐、或观望的群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天命姬雍泉身世之秘,尔等心知肚明,先帝遗诏在此,何来篡位
我顿了顿,语气转冷,如同寒冰。
凡质疑先帝遗诏者,革职查办,抄没家产!家族子弟永不录用!
旨意一下,殿外甲士如狼似虎般涌入。
方才还慷慨激昂的数位老臣,瞬间面如死灰瘫软在地,被无情拖出金殿。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剩下的官员深深俯首,再无一人敢置喙。
就这样经历了数年,大燕气象一新。
昔日战乱的创伤被抚平,民生富庶,国库充盈。
姬薇成了凤鸾宫中最尊贵的囚徒。
她看着宫墙外日益繁华的都城,听着宫人低声议论着新朝的种种新气象。
尤其是女子入仕立业的传闻,像针一样刺着她的心。
她曾拥有无上尊荣,却差点把改变自己命运的丈夫推入深渊。
父皇死了,她敬若神明的兄长姬雍泉更是被揭露为野种,身败名裂。
悔恨、不甘、恐惧交织。
姬薇终于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在一个深夜,跪倒在刚批阅完奏章的我面前。
陛下,婵儿知错了。从前是婵儿无知,被奸人蒙蔽!
求陛下开恩,念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给我一条生路吧!
我看着这张曾让我心动,后让我心寒,最终让我漠然的脸。
心中无悲无喜,只有一片冰凉的漠然。
夫妻一场燕阁公主,你与朕,何曾有过夫妻情分
你心心念念的,不一直是那凉州候么
姬薇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如纸。
安心待在凤鸾宫吧,至少这里衣食无忧。
冰冷的话语彻底击碎了姬薇最后的希望。
她瘫软在地,看着那高高在上、再也不会为她侧目的帝王。
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万念俱灰。
9
与此同时,遥远的凉州,苦寒之地。
凉州候姬雍泉早已不复当年。
发配路上的折磨,凉州风沙的摧残。
身世带来的耻辱和绝望彻底压垮了他。
他变得沉默寡言,形销骨立。
多年战乱,凉州早已荒无人烟,所谓凉州候,还不及讨口子赚得多。
他独自走进冰冷的侯府,用和母亲同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待我知道他死后,便派人将其草草埋葬,处理掉了。
姬雍泉不过是时代的灰尘,不配在史书上留下名号。
姬雍泉死后,蛰伏已久的南梁,终于按捺不住,悍然发动入侵。
铁蹄踏破边境,烽烟再起。
几场大战役,南梁损兵折将,最终在狼狈退回了国境线。
大燕的国威,在这一刻达到了鼎盛。
战争胜利的消息传回,举国欢腾。
10
在庆祝大典上,我当着满朝文武和万国使节的面宣布了一件事。
燕阁公主姬薇,虽然有过,但念其为先帝之女,且朕登基数载,尚且无后。
今日,朕正式册封姬薇为皇后,入正宫!
圣旨一出,满堂皆惊。
他不是恨她入骨吗他不是将她囚禁冷宫吗为何今日。
我走下御座,来到她面前。
我看着她的目光里也没有了昔日的恨意,也没有了之前的漠然。
只剩下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以及帝王的威严。
姬薇,朕现在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一个成为国母的机会。这江山,需要一个皇后。
她想起了凤鸾宫的冷寂,想起了百姓口中女子为官的盛景。
再多的悔恨和怨毒,此刻都显得苍白可笑。
她缓缓地、深深地跪伏下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清晰而恭顺地说道。
谢朱隆恩!姬薇愿为陛下分忧,母仪天下,万死不辞!
这一刻,她彻底臣服。
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敬畏,或许还有一丝对新生希望的卑微渴望。
册后大典隆重而庄严。
姬薇收敛了锋芒,尽心尽力地履行着皇后的职责。
而我此生也只娶了姬薇为后,只为不负先帝嘱托。
一年后,宫中传出喜讯。
皇后姬薇,诞下一子,我将其取名为赵承稷。
承稷降生那日,天降祥瑞,紫气东来。
我抱着襁褓中健康啼哭的婴儿,站在高高的宫阙之上。
我和妻儿一同俯瞰着自己亲手缔造的锦绣江山。
皇城内外,张灯结彩,万民同庆。
大街上,百姓们自发聚集,欢声雷动。
天佑大燕!陛下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太子殿下千岁!
看看这太平盛世!女子能读书做官,咱们老百姓日子也越过越好!
可不是嘛!听说皇后娘娘诞下太子,这可是国本稳固的大喜事啊!
陛下真是千古明君!咱们大燕,要千秋万代喽!
前世冤屈得雪,仇敌尽诛。
身侧,是继承大燕血脉的太后。
怀中,是承载着大燕未来的继承人。
这,就是我最终谱写的盛世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