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色融融,宋长乐在剧痛中猛然睁眼,臀部的伤被药酒激得火辣辣的疼。
她咬住被角,将呻吟硬生生咽回喉咙。
医女还是头一次见那么倔强的人,当即叹了口气,轻声宽慰。
姑娘若是疼得厉害,喊出来会好受些。
宋长乐却果断的摇了摇头。
不必,我受得住。
比起阿娘尸身的冰冷,阿爹喉间喷出热血的滚烫,她这点皮肉之苦才哪到哪
薛明珠今日给的每一分痛,她都要牢牢烙印进骨子里。
假以时日,必定千倍万倍奉还!
医女欲言又止倒是没再劝,只是手上动作放得更轻了。
刚盖好薄被,下人房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医女低头匆匆退了出去。
沈昭临一身劲装大步踏入房内,手腕的护甲泛着寒光,周身还带着演武场未散的肃杀之气。
还活着本侯以为你会昏到明日。
他立在床前,阴影笼罩下来。
宋长乐闭了闭眼,气若游丝却清晰。
奴婢不敢昏,怕闭眼就会见到阎王。
怕死,还敢算计本侯
床板微微一沉,沈昭临在榻边坐下,带着老茧的温热掌心抚过她单薄的脊背,最后捏住后颈,像拎一只不听话的狸奴。
这个掌控的姿态让她下意识地瑟缩,却仍强撑着仰起脸,露出最脆弱的脖颈。
奴婢不敢算计侯爷,只是…想求一条活路。
沈昭临挑眉,拇指缓缓摩挲着她颈后突起的骨节。
哦
纵然调往主院,夫人真要奴婢死,不是今日便是明日,早晚逃不过变成一具‘疟疾暴毙’的尸首。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一滴泪要落不落地悬在浓密的眼睫上。
奴婢只是想赌一次。
借着窗外漏进的月光,宋长乐能看清沈昭临眼底浮动的暗涌。
宋长乐,他展眉一笑,你胆子果然很大。
她垂下眼睫,一滴泪终于坠落到枕上,眨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蝼蚁尚且贪生,奴婢只想活着。
活着
沈昭临手上力道骤然加重。
那你告诉本侯,你这些红痕怎么来的分明是找死。
宋长乐呼吸一滞——他果然看穿了。
奴婢…
她苍白的嘴唇抖了抖。
自己掐的,夫人贤名在外,只有眼见为实,侯爷才会信。
后颈的钳制突然消失,宋长乐伏在榻上大口喘息,活像一条脱水的鱼。
奴婢不敢欺瞒侯爷。
不敢
他骤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本侯最讨厌被人当刀使,这出苦肉计,不就是算准了本侯会来
她咬唇,缓缓抬头时眼底竟泛起一丝水光。
侯爷若不来,奴婢认命。可侯爷来了......
她轻轻笑了,唇色因失血苍白,眼底却亮得惊人。
奴婢就知道,赌对了。
沈昭临眸光微动,半晌,丢下一句好好养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宋长乐凝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眼神才冷了下来。
沈昭临,你今日心软一分,来日我就要你沉沦十分。
廊下,玄奕抱剑而立,见沈昭临推门而出,忍不住低声道。
侯爷,属下有一事不明。
沈昭临脚步未停,只淡淡瞥他一眼:说。
侯爷既知她是苦肉计,为何......
宋长乐的出身早前查过,辗转多家,极有可能是细作。
夫人既然已经起了杀心,侯爷借了她的手处置,既不落人口实,又能永绝后患。
夜风穿廊而过,沈昭临抬手,指尖精准的捏住一片飘过的落叶,语气平静。
要下雨了,府里的眼线还少吗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玄奕一怔。
可若她真是细作......
若她真是,沈昭临眸光微冷,留着她,反倒能钓出更大的鱼。
他指尖一松,落叶晃晃悠悠的往下飘落,混在泥里再看不见。
玄奕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只为算计是最好的,怕就怕侯爷明明动了恻隐之心而不自知。
夜里,大雨如期而至,檐铃被狂风吹得叮当作响。
兰芳院,内室,薛明珠躺在榻上辗转难眠,手里的被褥被她攥得皱成一团。
青柳!叫人把那该死的檐铃拆了,吵得本夫人心烦!
她猛然坐起身,一把掀开了床幔,柳眉倒竖,眼底烧着一团妒火。
脚踏边守夜的青柳连忙爬起来,熟练地替她揉捏小腿,柔声细语。
夫人,这大半夜的,工匠们都歇下了,兴师动众反倒惹了瞩目。奴婢一会儿给您点一支安神香,好早点歇息......
她嘴上劝着,心里却冷笑。
夫人哪里是被檐铃吵醒的分明是被宋长乐那贱婢抬了通房的事气得睡不着。
歇息
薛明珠冷笑,她现在只要闭眼就想起宋长乐那张清丽的小脸。
允她做替身的时候还是大意了,就该找把刀好好划烂那张狐媚子的脸。
明日阖府都会知道,本夫人兰芳院出去的丫鬟抬了做通房!那些贱人一贯不老实,背地里不知要怎么笑话!
青柳眼睛滴溜溜的一转,计从心起。
夫人,事已至此,不如......顺势而为。
什么意思薛明珠皱眉。
青柳的声音压得极低。
横竖都是要抬的,不如就抬高点。
抬高点
薛明珠的脸拉的老长,一个通房的位置在她看来都是抬举了那个贱婢。
见主子脸色阴沉,她立刻补充。
宋长乐出身低贱,即便抬了通房,也不过是个玩意儿。可若夫人主动给她个‘体面’,比如——让她跳过通房,直接做姨娘。不但彰显了您的成人之美,更是......
薛明珠眸光一闪,林婉淑仗着娘家势大,平日最是跋扈。
若突然冒出个奴籍出身的通房,竟与她平起平坐,她肯定要跳脚。
薛明珠伸手拍了拍青柳谄媚的小脸蛋。
很好,你有功,本夫人记着你的好,这个月月钱翻倍。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点亮薛明珠森然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