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酉时五刻,沈昭临的靴尖刚踏过侯府大门的门槛,消息便如风一般卷进了各院。
丹桂院里,巧儿踮着脚在廊下张望,一双杏眼直往主院的方向瞟。
回身见自家主子仍不紧不慢的倚在藤椅上看书,急得绞紧了帕子。
主儿!您怎么还坐得住若真让人抢了侯爷的宠爱,日后......
林婉淑懒懒翻过一页书,轻声笑道。
侯爷今晚要么宿在主院,要么去兰芳院,横竖不会踏进咱们这儿,急什么
巧儿拧眉:若去兰芳院倒罢,若是主院呢那位宋姑娘可是头一个让侯爷开口讨要的!
书卷啪地合上,林婉淑指尖点了点巧儿的眉心,眸中尽是了然。
傻丫头,若侯爷独宿主院,不过是贪个新鲜,过两日便腻了;若去了兰芳院——
她唇角微翘,那便是宋姑娘‘懂事’,可懂事过了头,反倒无趣。
林婉淑倒是巴不得侯爷今晚宿在主院,她迫不及待想要看见明日请安时薛明珠强颜欢笑的样子了。
巧儿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林婉淑重新翻开书,语调悠悠。
该急的,是兰芳院那位才对......
兰芳院,厢房中。
薛明珠站在雕花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掐着一枝兰花的细茎,花汁染上指腹都浑然未觉。
夫人,这花再剪下去,可就要秃了。
青柳小心翼翼地凑近,见她神色恍惚,连忙接过银剪。
奴婢来吧,仔细别伤了手。
薛明珠回神,低头一看,案几上的兰花早已被她剪得七零八落,嫩绿的叶片散落一地。
她蹙了蹙眉,指尖轻轻捻过残花,低声道。
一株兰花而已,剪坏了也好,横竖......侯爷今日也不会来瞧。
青柳见她神色郁郁,忙笑着转了话头。
夫人,夜里风凉,您身子弱,小厨房特意温着姜枣红糖饮,奴婢扶您进去吧......
主院,浴房内,氤氲水汽中,沈昭临半阖着眼,任由热水漫过肩颈。
他在等,等宋长乐的借机献媚,毕竟府里多少女子都巴不得趁他沐浴时近身伺候。
玄奕已经查过宋长乐的出身——辗转过多家的好孕丫鬟
可那夜她虽千娇百媚,却仍生涩得紧,不似久经风月之人。
然而,浴桶的水都冷了三分,那窈窕的人影依然规规矩矩地站在屏风外,连呼吸声都放的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了他。
宋长乐。他忽然开口,嗓音低沉。
奴婢在,侯爷有何吩咐她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轻柔却透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沈昭临睁开眼,透过朦胧水雾看向屏风后那道纤细身影,唇角微勾:你倒是沉得住气。
宋长乐静默一瞬,才道。
侯爷沐浴,奴婢不敢打扰。
不敢
他低笑一声,指尖轻敲桶沿,水纹微漾。
还是......不愿
屏风后的身影似乎微微一僵。
侯爷说笑了。
沈昭临眸色渐深,他原以为她会同寻常女子一般,得了机会必定攀附。
可她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越是冷淡,反倒越让人想撕破她那层规矩的皮,看看里面藏着什么心思。
近前伺候。
宋长乐双手捧着熏好的中衣绕过屏风,恰好看见沈昭临跨出浴桶。
水珠顺着精壮的腰线滚落,没入腰间松垮的绸裤。
她呼吸一滞,迅速低头,不敢再看。
沈昭临盯着她,目光从她低垂的眉眼滑至发间那支金镶玉的兰花簪——簪子插得极深,几乎贴着头皮,发丝绷得极紧,隐约可见几缕被拉扯过的痕迹。
他眸色微沉,伸手指尖轻轻拨开她鬓边的碎发。
宋长乐似受惊般微微偏头,却又不敢真的躲开,只低声道。
侯爷......
沈昭临的指腹触到她发根处细小的血痂,眉头一蹙。
伤着了
她睫毛轻颤,声音更轻。
奴婢愚钝,戴簪子时手笨,不小心扯到了头发。
拙劣的谎言。
沈昭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他在战场摸爬滚打多年,怎会看不出这是人为的伤
他收回手,语气淡淡:既是用不惯金贵的,明日便换回素簪。
宋长乐抿了抿唇,仿佛鼓起勇气般抬头,眼里汪着盈盈水光。
这簪子是夫人赏的......
沈昭临动作一顿,屋内一时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
半晌,他忽然笑了,嗓音低沉,却莫名透着一丝危险。
怎么,本侯的话,不如夫人管用
宋长乐身子一抖,立刻跪下额头抵地。
奴婢不敢!只是......夫人待奴婢恩重,奴婢不敢辜负。
薛明珠在京城素有美名,出嫁前是京城第一美人,出嫁后亦是口口相传的贤惠主母。
她在暗示什么沈昭临盯着她伏低的背影,眼底暗流涌动。
她在告诉他,薛明珠对她有恩,而这恩,显然不是赏赐,而是变相的折磨。
更耐人寻味的是,她故意让自己发现,却又不敢明说,有意思......
沈昭临忽然俯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
宋长乐猝不及防,踉跄一步,险些撞进他怀里,慌乱中抬头,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宋长乐。
他指尖摩挲着她的腕骨,声音低哑。
你在跟本侯玩什么把戏
她呼吸微乱,却仍强自镇定。
奴婢,不明白侯爷的意思。
沈昭临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松手,他利落的转身披上外袍,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淡。
下去吧,不需要你伺候。
宋长乐一怔,下意识追问。
侯爷今夜去主院吗......
话未说完,沈昭临已冷冷扫来一眼,她立刻噤声。
他唇角微勾,眼底却无笑意。
怎么,你很希望本侯去
宋长乐垂眸,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奴婢只是觉得,夫人会等侯爷。
沈昭临嗤笑一声,大步走向门外,只丢下一句。
那就让她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