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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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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霁风踉跄着后退两步,仿佛被雷击中:不可能......你明明......
我明明什么我冷笑。
明明该感恩戴德地接受你的施舍明明该含辛茹苦地养你和别人的孩子
萧霁风,我腹中的,是你的亲生骨肉。
他突然冲上前抓住我的手腕。
那是我的骨肉!是我们萧家唯一的血脉!你怎么敢......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
萧霁风,从你带着这个女人回府的那天起,你就已经不配做我孩子的父亲了。
我取出一件染血的里衣,轻飘飘地扔在他脸上。
我抚着平坦的小腹,盯着他瞬间惨白的脸,你萧家,绝后了。
萧霁风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在地。
苏月瑶突然尖叫:你撒谎!这定是你偷人的野种!
住口!萧霁风暴喝一声,赤红着眼转向她。
若非你勾引我,我怎会用战功娶你,害得汐汐跟我和离!
我不再看这场闹剧,转身对春桃道:收拾东西,我们走。
将军府外,春雨淅沥。
姑娘,咱们去哪
城南别院。
那里是我出嫁前的家,自从父兄战死,母亲病逝,我便再没回去过。
我正要登上马车,忽听一阵清脆的銮铃声响。
一辆挂着青帘的马车晃晃悠悠停在府门前。
车帘掀起,露出半张慵懒俊美的脸。
姑娘,要搭顺风车么
那人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修长手指捏着个酒葫芦,衣襟微敞,活像个浪荡公子。
我愣在原地,七王爷季淮,京城出了名的闲散王爷。
多谢王爷,民女自有去处。
季淮轻笑着晃了晃酒葫芦:城南别院正好顺路。
他忽然倾身靠近,身上松木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宋姑娘方才那出戏,本王看得甚是精彩。
我警觉后退:王爷都看见了
从你摔血衣开始。他仰头灌了口酒,喉结滚动,萧霁风那副表情,值千金。
我正要开口,忽听府内传来萧霁风的怒吼。
季淮瑾眸光一闪,突然伸手将我拉上马车:春桃姑娘坐后面那辆。
马车骨碌碌前行,他懒洋洋地倚在软枕上。
本王最见不得美人淋雨。
6
马车内暖香怡人,小几上摆着半局残棋。
喝点西域进贡的葡萄酒,养颜。
我摇头:王爷为何帮我
他打了个哈欠:闲得慌。
整日看那些老家伙勾心斗角,腻味得很。
忽然凑近,睫毛几乎扫到我脸颊。
倒是宋姑娘今日这一出,新鲜。
我被他盯得耳根发热:王爷自重。
本王重得很。
他笑嘻嘻地往后一靠,从座位下摸出个食盒,桂花糕,吃么
我鬼使神差地接过,咬了一口,甜香满溢。
他得意地眯起眼。
好吃吧醉仙楼今早现做的,本王排了半个时辰队。
我一愣,不禁莞尔。
王爷亲自排队
他随手把玩着腰间玉佩,
闲散王爷嘛,除了吃喝玩乐,还能做什么
马车忽然颠簸,我身子一歪,被他稳稳扶住。
掌心温度透过衣袖传来,我慌忙坐直,却见他已闭目养神,仿佛方才只是顺手而为。
末了他又递来一条帕子。
我道了谢,接过手帕擦嘴,无意低头看到帕子上的刺绣。
像是朵桃花,但丑得很,绣的歪歪扭扭,怕是个三岁孩童都绣的比这强。
有些眼熟,但实在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不过到底是王爷的东西,我也不好明着笑话,只掩嘴偷笑。
季淮大抵是看出了我在笑什么,不恼,跟着笑。
不过我总觉他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下了马车,却不是我要去的城南别院,而是王爷家的别院。
别院出乎意料的雅致,满院桃花开得正好。
季淮随手摘下朵花别在我鬓边。
随便住,本王偶尔才来。
若是回了我家,怕是满心满眼都是家人逝去的伤心回忆。
王爷许是担心我伤心过度,也虽家人一起去了,想叫我搬到他那去住。
侍女引我至厢房,竟连床帐都是我最爱的淡青色。
正要询问,却见王爷倚在门边啃苹果:巧合,纯属巧合。
我挑了挑眉:多谢王爷。
多谢王爷。
季淮摆摆手:谢什么。
我以前打过仗,你父亲领着我教导我兵法,还把我从死人堆里刨出来,他于我有恩。
帮你,也算是报答你父亲的恩情。
我鲜少听人提及父兄在战场上的相关消息,他这一提,我不由得又有些恍惚。
见我沉默,季淮道了声唐突,转身离开。
夜里辗转难眠,我推窗望月,忽见院中凉亭有人独酌。
宋姑娘也睡不着季淮瑾举杯邀月,来一杯
月光下他白衣胜雪,墨发披散,宛如画中仙。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他笑道:慢点喝,这酒后劲大。
果然没多久我便头晕目眩,恍惚间听他问:今后打算如何
打理好家里留下的产业,把旧居收拾齐整。
毕竟是我生活那么多年的家,我终究还是要回去面对的。
再者,我想要独立,要靠自己立足,才不会再叫人欺负。
7
三日后,季淮亲自送我回城南别院。
马车停在斑驳的木门前,我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
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浸着回忆。
父亲在院中教我挽弓,兄长在桃花树下偷塞糖糕给我,母亲在廊下哼着歌绣花......
季淮突然伸手覆在我手背上。
要不......再等等
他掌心温暖干燥,像冬日里突然照进来的一束阳光。
我摇摇头,正要推门,却见院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小姐回来了!
乌泱泱涌出来十几号人,全是昔日的家仆。
厨娘张婶的围裙上还沾着面粉,老管家陈伯眼里的泪珠将落未落。
我眼眶一热,声音哽咽。
你们......
是王爷把我们找回来的。陈伯抹着眼泪,说小姐要回来住,宅子得有人气儿。
我回头望去,季淮正倚在马车边啃苹果。
见我看他,他扬手抛来一个:你家园子里摘的,很甜。
重整旧居比想象中顺利。
我在家中的库房里寻到几条帕子,个个绣的别扭难看。
我正笑话这别扭针脚,瞥到黄嬷嬷捂着嘴笑。
陈伯也笑,笑着看我。
我疑惑间突然灵光一现。
这些手帕......不会都是我绣的吧
是啊姑娘,你小时候非要跟我学女红,咱家给你买了好多布匹任你折腾。
你当时觉得自己绣的可好了,逢人就送。
我脸色一红。
年少不懂事,把自己绣的当宝贝,居然还到处送人。
说来,那日王爷手里的那条丑帕子,也是我送的
这人什么毛病,那么丑的帕子,他还要随身带着。
我脸颊越来越烫。
8
这季淮每日都来,有时带一包松子糖,有时拎两坛桃花酿。
今日他来时,手里晃着把钥匙。
宋姑娘可愿陪本王去个地方
他带我去了城郊的皇庄。
推开朱红色大门,百亩良田映入眼帘,金灿灿的麦浪翻滚到天边。
不等我开口询问这是何处,季淮把钥匙放在我掌心。
这里是你父亲的封地。
萧霁风一直瞒着你吧宋家旧部一直在打理。
我握住钥匙的手止不住地指尖发颤。
父亲生前常说,这片土地是要留给我当嫁妆的。
王爷为何......
报恩啊。他随手折了根麦穗把玩。
当年你父亲救我时说过,他若有不测,请我照看他最宝贝的明珠。
远处传来马蹄声,十几个身着旧甲的汉子策马而来。
为首之人滚鞍下马:末将参见小姐!
正是父亲最得力的副将周叔。
许久未见的故人切实站在面前,我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夜里设宴谢过旧部,季淮喝得微醺。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他忽然从袖中掏出卷竹简。
你父亲留给你的。
展开一看,是父亲的字迹。
吾儿清汐,见字如晤。七王爷重情义,可托付终身。
我猛地合上竹简:王爷早看过
月光下,他耳尖泛红:咳......宋将军非要塞给我......
我气得踩他一脚,却被他捉住手腕。
带着薄茧的拇指擦过我眼下:别哭,你父亲看到该心疼了。
酒气混着他身上的松木香萦绕过来。
忽然觉得,奉父命跟了王爷倒不是一件坏事。
麦收过后,季淮来得更勤了。
今日他扛着竹梯翻我院墙,惊得春桃差点泼他一身洗菜水。
我见了直乐。
王爷不能走正门
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走正门还怎么给你惊喜
东市新出的樱桃毕罗,再晚就卖完了。
酥皮咬开的瞬间,甜腻的果香溢满口腔。
我眯起眼,却见他突然凑近,指尖拂过我唇角。
沾到果酱了。
呼吸交错间,我鬼使神差舔了下他指尖。
季淮浑身一僵,耳根瞬间红透。
宋清汐。他声音沙哑,你这是要本王命......
墙外突然传来喧哗。
萧霁风带着官兵闯进来,手里举着张地契。
本将军查过了,这宅子是宋家军饷买的,理当归还朝廷!
季淮慢悠悠擦净手指。
萧将军好大威风。他从腰间解下块玉佩扔过去,看看这个再说话。
萧霁风接住一看,脸色骤变。
玉佩背面刻着御赐永业四个小字。
先帝赐给我岳父的庄子,你也敢抢
是不是啊,娘子。
季淮突然揽住我的肩。
我一脸懵地瞪他一眼,掐他腰间软肉,他却笑得愈发张扬。
萧霁风面色铁青地走了,临走时阴鸷地看我一眼。
9
当晚雷雨交加,我梦见萧霁风持剑刺向季淮。
惊醒时,窗外电闪雷鸣,隐约有笛声传来。
推窗一看,季淮竟坐在廊下吹笛。
雨水打湿他半边肩膀,笛声却未乱分毫。
听我推窗的动静,他收起玉笛,变出个食盒。
猜你会做噩梦,刚蒸的茯苓糕,压惊。
我心头微热,撑伞过去与他并肩而坐。
雨幕中,他忽然说起往事。
你及笄那年,我躲在观礼的人群最后。
那时我就想,这么好看的姑娘,将来想娶的人怕是要踏破门槛了罢。
他顿了顿,又自嘲地笑笑。
没想到便宜了萧霁风那个混蛋。
雷光映亮他俊朗的侧颜,俊美无双,我一时看得竟有些愣怔。
不知怎的,我开口就问:那王爷现在还想吗
笛声戛然而止,他转头看我,眼中似有星河倾落。
想什么
我凑近他耳边:娶我啊。
雨声忽然变得很远,全世界只剩他骤然加快的心跳。
大婚那日,季淮穿着喜服翻墙来接亲,被周叔带着老兵们逮个正着。
他笑嘻嘻地挨了十几下军棍。
最后是我看不过去,隔着院墙递了杯合卺酒给他。
我隔着红盖头戳他额头,晚上不就...
急什么,晚上不就......
话未说完,他突然打横抱起我就跑。
身后笑闹声渐远,他在我耳边喘着气说:等不及了。
喜烛高燃时,他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头,眼里盛着温柔。
宋清汐,我惦记你半辈子了。
他说的半辈子,我倒是记起来了。
七岁那年,我偷跑去临郊的花园玩,忽然听见灌木丛后传来压抑的闷哼。
拨开枝叶,只见一个白衣少年跌坐在溪边,右腿膝盖血肉模糊。
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袍下摆,可他竟然还在笑。
小丫头看够了没
他抬头看我,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眼睛却亮得像星星。
我蹲下身,用那方丑帕子给他包扎伤口。
少年疼得嘶了一声,却逗我:这梨花绣得真别致。
我气得脸颊发烫:才不是梨花,是桃花!
他哈哈大笑,突然将我往旁边一拉。
几支羽箭嗖地钉在我们刚才站的位置。
他快速在我耳边说。
听着小丫头。
往东走三百步有棵老槐树,树下石板掀开是暗道。
说着塞给我一块玉佩:拿这个去找方丈,就说......就说季家七郎欠你个人情。
红帐落下前,我瞥见妆台上摆着方绣着朵桃花的丑帕子。
正是七岁那年,我用来给他包扎伤口的那个。
原来有些人,早就在心里住了一辈子。
我不禁眼眶湿润,抬起眸子,睫毛沾染泪水。
不管你日后叫我做什么,只要不是违背良心的,我都会为你去做。
季淮正色地道: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如果真有的话,那就是你好好地活着,开心地活着,幸福地活着。
我心头颤动。
你为何待我这样好
他掩不住眼底的温柔缱绻,只得别了脸过去。
难道不该待你好么你以后就是我的妻啊,咱俩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我本该是感动的,只是,这样的话我听过一次。
这时候想起那一幕,实在是晦气。
但是不知怎地就浮现在了眼前,我素来不曾用过这样的幽幽语调说话。
同样的话我听过一次,但下场大家也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多败兴啊。
我也不是那样矫情的人,可这段日子在他面前,我觉得自己好矫情啊。
王爷会喜欢这样的我吗
季淮凝眸瞧我。
你休要拿我与他比,在我这里,只有丧偶,没有和离更不可能有休妻。
我一诺千金,你若不信,我用一辈子来证明。
我故意瞪着眼:丧偶
他也瞪着澄明的眸子。
我走你前头也行,省得你老了还得照顾浑身旧患的老头子。
我扑哧一声笑了,想象不出他变老的模样。
吸吸鼻子,我觉得自己更矫情了。
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你若有违背今日之言,我不饶你。
他啊了一声,你是真盼着我走你前头啊
我想了想,那要不一起走
他想了想,成。
说完这些,婚房里一时静了下来。
我们对望了一眼,我脸颊有些发烫。
季淮端起茶慢慢地饮着,以掩饰压不住的嘴角。
生死相随,那自然是的。
我们是要做夫妻的,生同寝死同穴,生生死死都不会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