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和铁锈味,猛地钻进陈哲的鼻腔,粗暴地将他从混沌的意识泥沼里拽了出来。他费力地睁开眼,视野被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吞噬了大半,只有远处几点幽绿如鬼火般的矿石微光,勉强勾勒出一个低矮、压抑的洞穴轮廓。岩壁粗糙而潮湿,冰冷的湿气像无形的毒蛇,顺着单薄的粗布衣服缝隙钻进来,贪婪地啃噬着他每一寸皮肤。
咳…咳咳!一股混合着粉尘和某种腐败气息的味道呛进喉咙,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像被重锤砸过般闷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粗糙的砂砾。意识稍微回笼,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纸片,在脑海里冲撞翻滚:地球图书馆里那本被翻得卷了边的《资本论》,书页间密密麻麻的笔记;一道撕裂空间的刺目白光;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坠落,以及此刻这深入骨髓的寒冷与绝望。
喂!新来的!挺尸呢等着灵石自己蹦到你筐里吗一个粗嘎、不耐烦的吼声如同炸雷般在耳边响起,带着浓重的口音,震得陈哲耳膜嗡嗡作响。
紧接着,一道刺眼的、昏黄的光柱猛地扫了过来,粗暴地打在陈哲脸上。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用手遮挡。光柱后面,是一张布满沟壑、被风霜和戾气侵蚀得如同岩石般粗糙的脸。那人穿着一身和陈哲同样破烂的靛蓝色短褂,颜色早已褪尽,沾满黑灰,但肩膀上似乎多了一道暗红色的杠。他手里拎着一根油光锃亮的硬木短棍,另一只手举着一盏样式古怪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灯罩里不安分地跳跃着。
王…王监工陈哲喉咙干涩得厉害,声音嘶哑地挤出几个字,一段不属于他的、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零碎记忆适时涌出——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是这片矿洞底层的小头目,王魁。
知道老子是谁就好!王魁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还当自己是城里来的公子哥儿进了这黑风窟,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今天你的份额,一百斤下品原矿!少一两,鞭子伺候!明天翻倍!他手中的短棍带着风声,狠狠戳在陈哲的肋骨上。
剧痛让陈哲蜷缩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他咬紧牙关,一声没吭,挣扎着爬起身。旁边丢着一把鹤嘴锄,木柄油腻腻的,锄刃崩了几个口子,钝得厉害。还有一个用藤条编成的、硕大而沉重的背筐,边缘磨损得起了毛刺。
他默默地捡起锄头,入手沉重冰凉。学着旁边几个佝偻着背、动作几乎机械化的身影,他走到一处闪烁着微弱灵光、混杂着大量黑色杂质的矿石壁前,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抡起锄头砸了下去。
铛!
刺耳的金石交击声在狭窄的洞穴里回荡,震得他虎口发麻,锄头差点脱手。石壁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几块指头大小的碎石崩落下来,带着微弱的灵气波动。这点收获,相对于那沉重得仿佛要压断腰的背筐来说,渺小得可笑。
一下,两下,三下……汗水很快浸透了后背的粗布,混合着岩壁上滴落的冰冷水珠,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双臂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酸痛,每一次挥动都变得无比艰难。腰椎像是生了锈的轴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饥饿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胃袋,带来一阵阵虚弱的眩晕。
快!磨蹭什么!没吃饭吗!王魁的咆哮声和鞭子抽打在空气里的爆响,如同催命符,在矿洞各处此起彼伏。
陈哲咬着牙,机械地重复着挖掘的动作。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纯粹的肉体折磨压垮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佝偻的身影在不远处剧烈地咳嗽着。那是一个极其枯瘦的老人,头发花白稀疏,脸上的皱纹深得如同刀刻,穿着一件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褂子。他扶着岩壁,咳得撕心裂肺,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每一次咳嗽,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暗红的血沫。
旁边的几个矿工麻木地看了一眼,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只是默默地离远了一点,仿佛怕被传染上什么不祥。
老…老周头又咳血了一个离陈哲稍近、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矿工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兔死狐悲的麻木,他那个位置,靠近废灵脉支线,吸进去的都是毒瘴气…能撑这么久,算命硬了。
另一个矿工麻木地接口,声音低沉得如同呓语:命硬命再硬也抵不过每天的定额…前天累倒被拖出去的张麻子,听说…听说扔进废矿坑了。他顿了一下,声音更低,连裹尸的草席都没有。
陈哲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死死盯住老周头那枯槁颤抖的背影,又缓缓扫过周围一张张同样麻木、绝望、被生活榨干了所有生气的脸孔。最后,他的目光落回自己崩了口的锄头上,落回那沉重得仿佛能压断脊梁的背筐上。
一个冰冷、清晰、如同闪电般撕裂黑暗的概念,猛地击中了他疲惫不堪的大脑——剩余价值!
劳动力…在这里就是矿工的生命力,他们的时间,他们的健康!陈哲的思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仿佛大脑里有一座尘封已久的图书馆被骤然点亮。生产资料…是这片灵脉!是挖掘灵矿的工具!是维持这个剥削系统运转的暴力机器!全都被内门弟子,被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们垄断着!
矿工们每日拼死拼活,开采出蕴含灵气的矿石…这些灵气,是这个世界最核心的‘价值’!是他们用血汗、用寿命凝结出来的!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胸腔剧烈起伏,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一种难以遏制的愤怒和洞悉真相的冰冷战栗。可他们得到了什么勉强维持最低生存的劣质辟谷丹能缓解一点疲劳却无法弥补根本损伤的粗劣药渣还有…随时可能降临的鞭子、死亡和废矿坑
而那些垄断了‘生产资料’的剥削者呢他们什么都不用做!他们坐享其成!矿工们创造的绝大部分价值——那些精纯的灵气,那些炼制成的丹药、法器、支撑宗门运转的资源——都被他们无偿占有了!这就是赤裸裸的、血腥的、敲骨吸髓的剥削!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那冰冷而锐利的剖析,此刻在陈哲眼前变得无比鲜活、无比残酷。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这不是书斋里的理论,这是矿洞深处,用矿奴的血肉和白骨书写的现实!
他们…被异化了…陈哲喃喃自语,声音低哑,带着一种灵魂深处的悲怆。矿工们不再是人,他们只是挖掘灵石的工具,是庞大剥削机器上一个个磨损的零件。他们的健康、他们的情感、他们的未来,都成了可以为了价值而被牺牲、被压榨的代价!
一股源自理论、却比岩浆更炽热的火焰,开始在陈哲冰冷的胸腔里燃烧起来。这火焰烧灼着他的疲惫,烧灼着他的恐惧,只剩下一种冰冷的、钢铁般的决心。
必须做点什么!必须让这些被蒙蔽、被压榨的劳动力明白自己的处境!明白他们手中掌握着何等巨大的力量!
休息的钟点——其实只是监工们吃饭的短暂间隙——终于到了。矿奴们像被抽掉骨头的泥偶,瘫倒在冰冷的矿洞地面上,贪婪地喘息着,拿出怀里硬得像石头、散发着霉味的杂粮饼子,小口小口地啃着。
陈哲没有吃。他强忍着饥饿和身体的极度抗议,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那个蜷缩在角落、依旧咳个不停的老周头身边。老人像一截枯朽的树根,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上,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老周叔陈哲蹲下身,声音尽量放得平缓,递过去自己那块同样硬邦邦的饼子,喝点水,顺顺气。他解下腰间那个油腻的皮质水袋——里面只有浑浊的、带着土腥味的岩缝渗水。
老周头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看了陈哲一眼,又缓缓闭上,艰难地摇了摇头,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陈哲没有强求。他环顾四周,几个离得近的矿工麻木地看着这边,眼神空洞,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和警惕。那个之前提到张麻子的年轻矿工,靠在岩壁上,眼神复杂地飘过来。
大伙儿…都累坏了吧陈哲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矿洞深处压抑的喘息和远处监工隐约的谈笑声。他没有用任何煽动性的词语,只是用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静语调。
我们每天挖多少矿石一百斤两百斤更多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而麻木的脸,这些矿石,里面蕴含的灵气,能炼出多少颗增进修为的‘聚气丹’能打造多少把削铁如泥的飞剑能支撑多少内门弟子在灵气充裕的洞府里打坐练功
几个矿工茫然地抬起头,似乎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那个年轻矿工眉头微微皱起。
我们呢陈哲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我们挖断了胳膊,咳坏了肺,累弯了腰,换来了什么他举起手中那块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饼,这个几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还有…王魁他们手里的鞭子随时可能把我们像垃圾一样丢进废矿坑的命运
他指向角落里依旧在痛苦喘息的老周头:看看老周叔!他在这里干了多少年二十年三十年他付出了什么他得到了什么除了这一身伤病和等死的绝望,还有什么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矿洞底部弥漫开来,比刚才的劳作更加沉重。只有老周头压抑的咳嗽声,像钝刀子割在每个人的心上。年轻矿工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另外几个矿工的眼神里,那层厚厚的麻木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露出下面深埋的痛苦和茫然。
我们…我们就是命贱…一个中年矿工终于嗫嚅着开口,声音干涩嘶哑,生来就是挖矿的命…
命陈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否定,谁规定的命!他猛地站起身,虽然疲惫不堪,但此刻他的脊梁挺得笔直,目光如同在黑暗中点燃的火炬,扫视着众人。
我们付出的劳动!我们流下的血汗!我们挖出的灵石里蕴含的价值!远远、远远超过了我们得到的那一点点糊口的狗食!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那些内门弟子,那些长老!他们凭什么就因为他们生来命好就因为他们霸占了灵脉霸占了工具霸占了打我们的鞭子!
这不对!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矿洞中激起微弱的回响,这世道,从根子上就烂透了!他们拿走的一切,都是我们创造的!是我们应得的!却被他们像吸血鬼一样吸干了!
可…可我们有什么办法年轻矿工猛地抬起头,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强烈的情绪,那是混合着愤怒和深深无力的火焰,他们有飞剑!有法宝!一个外门弟子就能把我们全杀了!我们…我们就是蝼蚁!
蝼蚁陈哲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带着奇异力量的弧度,那如果…是千千万万的蝼蚁呢如果所有的蝼蚁都明白了这个道理,都站起来了呢
他重新蹲下,拿起一块刚刚挖下的、散发着微弱灵光的矿石碎片,放在掌心,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力量,从来就不只是飞剑法宝。老周叔,他转向角落里的老人,眼神锐利如刀,您在这矿洞里待了几十年,这里的每一条坑道走向,每一处岩石纹理,甚至哪里的灵气流动更活跃,哪里的岩壁更脆弱…您是不是比那些高高在上的内门弟子清楚一万倍
老周头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闪过一丝微弱的光,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淹没,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还有你,小李,陈哲看向那个年轻矿工,你力气最大,挖矿最快,对鹤嘴锄怎么用力最省劲、最有效,是不是最有心得这,是不是力量
他又看向其他几个矿工:张哥,你眼神最好,总能发现矿脉最富集的点。王叔,你耳朵最灵,能隔着老远听到监工巡查的脚步声…这些,是不是力量是不是那些只会在洞府里打坐的‘神仙’们,永远无法真正掌控的力量
矿洞里的气氛悄然变化了。麻木和绝望像退潮般缓缓褪去,一种奇异的光芒在众人眼中亮起。他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被践踏到泥土里的生命,似乎也蕴含着某种被忽略、被剥夺的价值和力量。
我们缺的不是力量,陈哲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清醒,我们缺的是,看清这吃人真相的眼睛!缺的是,把所有人的力量拧成一股绳的觉悟!缺的是…反抗的勇气!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放在众人中间:有人愿意,和我一起,好好想一想吗想想我们真正该得到什么想想怎么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想想怎么…让我们,还有像老周叔这样的人,能活着走出这个黑窟窿,而不是被丢进废矿坑!
死寂。只有岩壁渗水滴落的嗒…嗒…声,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年轻矿工小李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看着陈哲那只沾满黑灰却异常坚定的手,又看了看角落里咳血的老周头,最后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同样被触动、眼中重新燃起微弱火苗的脸。
他猛地一咬牙,那只同样沾满矿灰、指节粗大的手,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地,重重拍在了陈哲的手上!
干了!小李的声音嘶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他娘的,这鸟气老子受够了!横竖是个死,不如拼一把!
算…算我一个!那个眼神好的张哥,犹豫了一下,也把手搭了上来。
还有我!王叔喘着粗气,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覆盖上去。
一只只沾满污垢、布满伤痕的手,带着矿洞深处的冰冷和绝望,更带着刚刚被点燃的、微弱的希望之火,一只接一只,坚定地叠放在一起。粗糙的掌心紧紧相贴,传递着一种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暖流。角落里,老周头艰难地抬起枯瘦如柴的手,颤抖着,也努力想要够向那叠在一起的手掌。陈哲俯下身,小心而有力地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
一种无形的、微弱却坚韧的联系,在这群被世界遗忘的底层矿奴之间悄然建立。它看不见摸不着,却比任何冰冷的矿石都更有力量。
时间在压抑的矿洞深处流逝,被沉重的劳作和微弱的希望切割成模糊的片段。陈哲的灵气再分配互助会——一个听起来古怪,却蕴含着底层矿工朴素愿望的名字——如同石缝里顽强钻出的草芽,在黑暗的角落里悄然生长。人数缓慢而坚定地增加着,从最初的五六人,到十几人,再到几十人。每一次短暂的休息间隙,在远离监工耳目的废弃坑道深处,都成了他们思想的熔炉。
陈哲不再是那个默默挖矿的新人。他成了那个站在昏暗矿石微光下,用最朴素的语言拆解着残酷现实的人。
剥削…就是他们抢走了我们应得的‘灵气’!他拿起一块原矿,我们累死累活挖出来,里面九成的灵气,变成了内门弟子增长修为的丹药,变成了长老们护身的法宝!剩下一点点渣滓,才是我们活命的饼子!这不公平!
他用力将矿石摔在地上,激起一片细碎的火星。
联合!一个人是虫子,十个人是蚂蚱,一百个人、一千个人呢就是能撼动大树的洪水!他指着幽深的矿道,这矿洞四通八达,他们几个人看得住只要我们互通消息,一起慢下来,一起‘找’不到富矿脉…他们拿什么完成定额他们的鞭子,打得过来所有人吗
力量…不在天上,在脚下!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潮湿的泥土,在每一块我们挖过的石头里,在每一条我们熟悉的坑道里!老周叔,他看向角落里气息似乎平稳了一些的老人,您说,要是我们找准地方,一起发力,能不能让一小段矿脉的灵气…不那么听话地流到他们指定的地方去
老周头浑浊的眼睛里,那微弱的光点猛地跳动了一下。他沉默了许久,似乎在调动毕生积累的经验,最终,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能。
一种全新的、属于底层矿工自己的修炼方式,在绝望的土壤里萌芽了。它无关玄奥的法诀,无关珍贵的丹药。它基于对矿脉走向的深刻理解,对群体意志的初步凝聚,对灵气作为生产资料本质的懵懂认知。
陈哲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他将马克思哲学中关于劳动创造价值、生产资料所有制、阶级力量对比这些核心概念,拆解成最直白、最贴合矿工生活的行动指南。
集中意念!不是求神拜佛,是想着我们挖出的每一块石头,本该属于我们自己!想着我们共同的力量!在一条偏僻的废矿道深处,陈哲低声指导着围坐一圈的十几名核心成员。他们闭着眼,努力摒弃杂念,将意念集中在脚下冰冷的大地,集中在那些被强行抽走的灵气上。
起初,毫无反应。有人泄气地睁开眼。陈哲毫不气馁:再来!想着老周叔的咳嗽!想着张麻子!想着我们被抢走的东西!
愤怒,这最原始也最强大的情感被点燃。当意念中充满了对不公的控诉和对自身力量的渴望时,奇迹发生了。
嗡……
极其微弱的震动感,从众人围坐的中心传来。仿佛大地深处传来一声疲惫的叹息。几缕极其稀薄、带着土腥味、却异常精纯的淡黄色灵气,如同害羞的萤火虫,竟然真的从他们身下的岩缝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缓慢地、温柔地缭绕在众人身体周围,尤其是那个引导者——老周头枯槁的身体周围!
嘶…有人倒抽一口凉气,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违背常理的一幕。
老周头身体剧烈地一震,那几乎缠绕了他半生的、深入骨髓的阴寒和肺腑撕裂般的痛楚,在这微弱却温暖的土灵气浸润下,竟如同冰雪遇到了暖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消融迹象!他枯瘦的脸上,痛苦扭曲的皱纹第一次稍稍舒展,喉咙里那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也变得平顺了一丝丝!
成…成了小李的声音带着狂喜的颤抖,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这光芒不再是绝望的反抗,而是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属于他们自己的力量!
成了!陈哲的声音同样激动,却带着更深的笃定,这就是我们的力量!团结的力量!看清真相的力量!它不需要他们的施舍,它就在我们脚下,在我们手中!
希望,如同燎原的星火,在这群被遗忘的人心中疯狂燃烧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底层劳动者的尊严感和力量感,开始在黑风窟的深处悄然滋生。他们开始用一种新的眼光看待自己手中的锄头,看待脚下沉默的矿脉,看待身边同样衣衫褴褛的同伴。
然而,这微弱的火光,终究还是惊动了沉睡的巨兽。
这一天,矿洞深处格外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王魁那张本就狰狞的脸,更是黑得如同锅底。互助会成员们彼此交换着警惕的眼神,动作更加规范,效率却心照不宣地降到了最低。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一个较深的坑道里传来!紧接着是鞭子疯狂抽打皮肉的爆响和恶毒的咒骂!
废物!一群废物!今天的份额为什么差这么多!说!是不是有人偷懒!是不是有人私藏矿石!王魁狂暴的咆哮声如同惊雷炸响,伴随着一个矿工痛苦的哀嚎。
小李脸色瞬间煞白——那是他负责的区域!他下意识地就要冲过去。
别动!陈哲一把死死拉住他,眼神锐利如鹰隼,压低声音,是陷阱!冲过去就是送死!按计划,散开!通知所有人!
几乎是陈哲话音刚落,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就从几条主要的坑道口涌了进来!不是普通的监工,而是十几个身着统一灰色劲装、眼神冰冷、腰间佩着制式长刀的外门弟子!他们身上散发出的灵压如同无形的巨石,瞬间笼罩了整个矿洞底部,让所有矿工都感到呼吸一窒,动作完全僵住,仿佛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脚。
王魁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到极点的嘴脸,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刘师兄!您可来了!就是这群刁奴!最近偷奸耍滑,消极怠工,肯定是有人暗中煽动闹事!我看就是这个新来的刺头!他怨毒的手指,直直地戳向人群中的陈哲!
为首的刘师兄,面容冷峻,狭长的眼睛如同毒蛇,缓缓扫过噤若寒蝉的矿工们,最后锁定在陈哲身上。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一种掌握生杀予夺的冷酷。
你就是陈哲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矿洞深处所有的滴水声和喘息声,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煽动矿奴,图谋不轨他向前踏出一步,刻意释放出更强的灵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下!
噗通!噗通!靠近的几个矿工承受不住,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身体筛糠般颤抖,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那股力量仿佛要碾碎他们的骨头,抽干他们的灵魂。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矿工。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似乎随时可能熄灭。小李的身体也在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眼中充满了绝望。老周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即将吞噬一切的时刻!
站直了!
一个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力量的声音,如同利剑般劈开了沉重的灵压!陈哲猛地一步踏前,站到了人群的最前方!他瘦削的身躯在那磅礴的灵压下显得如此渺小,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碾碎,但他的脊梁挺得笔直,如同狂风暴雨中绝不倒下的礁石!
他无视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力量,目光如炬,死死盯住那高高在上的刘师兄,然后,猛地转向身后那些在恐惧中颤抖的矿工兄弟,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呐喊,那声音穿透矿洞的黑暗,带着一种唤醒灵魂的力量: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我们失去的只是枷锁!我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
这句话,如同九天落下的惊雷!又如同在干涸死寂的心田里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轰!
一股无形的、却比刘师兄那刻意释放的灵压更加宏大、更加磅礴、更加深沉的力量,骤然从每一个矿工的心底深处迸发出来!
那不仅仅是愤怒,那是一种被压迫了无数岁月后终于觉醒的、属于劳动者的磅礴意志!是洞悉了剥削本质后的冰冷怒火!是对自身创造价值的无限确认!是打破旧世界的决绝信念!
这意志汇聚在一起,冲破了肉体的恐惧,冲破了灵压的束缚!它仿佛与脚下这片被他们血汗浸透的矿脉产生了共鸣!整个黑风窟深处,猛地一震!
嗡——!!!
大地深处传来了沉闷的咆哮!无数道微弱却坚定的意念,汇聚成一股洪流!这股洪流不再祈求,而是宣告!它在宣告一个事实:劳动者,才是这个世界价值真正的创造者!才是这矿脉真正的主人!
刘师兄那冰冷的、掌控一切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惊愕地发现,自己释放的、足以让普通矿工崩溃的灵压,竟然被一股无形而坚韧的场阻挡住了!这股场并非源于强大的个体修为,而是来自眼前这群蝼蚁般矿奴的集体意志!它冰冷、坚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唯物力量,仿佛在无声地宣告:客观存在的力量,源于劳动,源于实践,源于觉醒的群体!
你们…找死!刘师兄恼羞成怒,眼中杀机暴涨,手猛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寒光即将出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嗬…嗬…咳咳!一声极其突兀、却带着一种奇异韵律的咳嗽声,从角落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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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周头!
他不知何时,竟然挣扎着盘膝坐了起来!枯槁的脸上不再是痛苦和绝望,而是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肃穆和平静。他浑浊的双眼紧闭着,布满老茧、沾满矿灰的双手,却以一种极其玄奥、仿佛契合着大地脉络的方式,轻轻按在了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刚才那汇聚了整个矿工群体觉醒意志的洪流,似乎找到了一个最契合的宣泄口,如同百川归海,无形地涌向了老周头!更确切地说,涌向了他身下这片承载了无数血汗、又被他们以全新方式理解的矿脉!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厚重的震动感,以老周头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他身下的岩石,竟散发出温润如玉的、土黄色的光晕!这光晕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大地的厚重与安稳。丝丝缕缕精纯无比、带着浓郁生机和土行厚重气息的灵气,如同找到了母亲怀抱的游子,不再流向那些被宗门阵法控制的节点,而是欢快地、主动地、源源不断地从岩缝中渗出,温柔而坚定地包裹住老周头那几乎油尽灯枯的身体!
奇迹发生了!
老周头脸上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他蜡黄枯槁的皮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和光泽!最令人震撼的是,他那沉寂了数十年、早已被所有人判定为彻底破碎废弃的丹田位置,竟然亮起了一点微弱却无比稳固的、如同大地核心般的土黄色光芒!
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像一颗在死寂荒原上顽强点燃的星辰,刺破了所有的黑暗和绝望!它无声地宣告着:劳动的力量,觉醒的意志,足以让枯木逢春,足以让铁树开花!这力量,足以重塑规则!
不…不可能!刘师兄失声惊呼,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按在刀柄上的手第一次出现了迟疑。他身后的外门弟子们也全都骇然失色,如同见了鬼魅!
看到了吗!陈哲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寂静的矿洞中炸响,充满了无与伦比的力量和自信。他猛地一指那被土黄色光芒笼罩、如同枯木逢春般焕发出微弱生机、丹田重新点亮的老周头!
这就是我们的力量!这就是觉醒的力量!这就是…我们唯物道域的雏形!
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星辰,锐利地刺向那高高在上的刘师兄和他身后那些代表着剥削与压迫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如同千钧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修士的枷锁,从来不是天定的命运!
他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直刺那高踞于灵山之上、吸食着底层血汗的宗门核心!
是你们!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的审判之力,手指如利剑般指向苍穹,指向那无形的、却无处不在的压迫体系!
是你们用谎言编织的等级!是你们用暴力维持的垄断!是你们用我们的血汗和白骨,亲手锻造了这锁链!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千万劳动者觉醒意志的磅礴气势,以陈哲为中心轰然爆发!那不再是简单的灵气威压,而是一种冰冷、坚硬、带着唯物法则真理光辉的场!它如同无形的风暴,席卷整个矿洞底部,将刘师兄等人刻意释放的灵压瞬间冲垮、粉碎!
矿工们站直了!他们眼中再无恐惧,只有熊熊燃烧好的,这是《用<资本论>砸碎修仙界》的续写,约9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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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师兄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在剧烈摇晃、碎石簌簌落下的矿洞中回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结阵!快结‘锁灵阵’!压制那个老东西!他指向被土黄色光芒笼罩的老周头,眼神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忌惮。这老矿奴身上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对力量来源的认知。
他身后的外门弟子们反应不可谓不快,长期的宗门训练让他们在惊骇中迅速找到主心骨。十几人瞬间散开,占据矿洞中相对稳固的几个点位,手中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道微弱的、带着束缚和抽离意味的灵光从他们身上射出,试图在空中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向老周头,要切断他与地脉、与众人意志的联系。
想锁灵陈哲眼中寒光一闪,他虽无修为,但洞悉本质的思维比任何灵觉都敏锐。他立刻洞悉了对方的意图。小李!张哥!砸他们脚下的‘稳灵桩’!王魁那狗腿子埋的暗桩位置,还记得吗
明白!小李和张哥几乎是吼出来的。他们长期在矿洞底层挣扎求生,对这里的每一处布置、每一个陷阱都了如指掌。王魁为了监控矿工和稳定矿洞结构,在关键节点偷偷埋设了刻有简易阵纹的石桩。此刻,这些石桩的位置,在陈哲的指引下,成了敌人的破绽!
两人如同矫健的狸猫,在摇晃的矿洞中穿梭,避开坠落的碎石,鹤嘴锄带着积压了无数岁月的愤恨,精准狠辣地砸向几个特定的点位!
咔嚓!轰!
石屑纷飞!刻着阵纹的石桩应声而碎!那些外门弟子脚下用来稳定身形、辅助施法的节点瞬间被破坏!原本即将成型的锁灵阵灵光猛地一滞,变得紊乱不堪,几个弟子更是身形不稳,差点摔倒,法术反噬让他们闷哼出声,脸色发白。
机会!陈哲大吼,所有人!意念集中!想着脚下的矿脉是我们的!想着他们吸走的灵气是我们的!想着——夺回来!
夺回来!几十个矿工齐声怒吼,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冲破了恐惧的枷锁。他们的意念从未如此统一、如此坚定!那是一种被剥削者觉醒后,对自身创造价值的无限确认和夺回控制权的强烈渴望!
这股洪流,汹涌地注入了老周头身下那片温润的土黄色光芒之中。
嗡——!!!
整个矿洞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更加清晰、更加剧烈的震动波以老周头为中心轰然扩散!他丹田位置那点土黄色的星火骤然明亮了数倍!不再是微弱的烛火,而是一颗跳动的、充满力量感的地脉之心!
轰隆隆!
这一次,不再是矿工们用蛮力破坏造成的局部塌方。是整个矿洞的灵气流向,被一股源于底层意志的力量强行扭转了!无数条原本温顺流向宗门预设阵法节点的地脉灵气支流,此刻如同被惊醒的怒龙,在老周头的引导下,狂暴地逆冲而起!
噗!一个正在勉力维持阵法的外门弟子首当其冲,被一股无形的、混杂着精纯土灵气和磅礴意志力的冲击波狠狠撞在胸口,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般破碎,鲜血狂喷,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岩壁上,生死不知。
不好!地气反噬!刘师兄脸色剧变,他感受到了脚下传来的、如同大地本身在愤怒咆哮的恐怖力量!这力量并非来自某个高阶修士,而是源于这片被他们视为予取予求的资源场!源于那些他们从未正眼瞧过的矿奴!他引以为傲的炼气后期修为,在这股代表着大地脉动和集体意志的洪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撤!快撤出去!刘师兄再顾不得什么镇压任务,保命要紧。他长刀狂舞,劈开几块坠落的巨石,护住自身,狼狈地向矿洞口方向冲去。其他弟子更是魂飞魄散,争先恐后地逃窜,哪里还顾得上结阵。
追上去!别让他们跑了报信!小李杀红了眼,就要带人追去。
穷寇莫追!陈哲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洞悉,矿洞是我们的主场,出去就是他们的天下了!我们的力量,根基在这里!他看向光芒渐盛的老周头,又扫过周围一张张激动、疲惫却充满希望的脸。
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收集战利品!最重要的是——立刻加固坑道!宗门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来的,绝不会只是几个外门弟子!陈哲迅速下达指令。战斗的胜利是短暂的,必须立刻利用这宝贵的喘息之机,将初步觉醒的力量转化为更坚实的组织基础和物质力量。
矿工们爆发出巨大的热情。他们不再是麻木的工具,而是为了自身命运而战的战士。有人迅速扶起受伤的同伴;有人冲向那些被震晕或击倒的外门弟子,缴获了他们腰间的储物袋、长刀、丹药;更多的人则在小李等人的带领下,利用对矿洞结构的熟悉,搬来巨石,挖掘土方,在关键通道设置障碍,加固支撑。
陈哲则快步走到老周头身边。老人身上的土黄色光芒正在缓缓收敛,融入他的身体。他那枯槁的面容虽然依旧苍老,却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光泽,深陷的眼窝中,浑浊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和沉稳。最令人震撼的是,他破碎的丹田位置,那点土黄色的星火稳定地燃烧着,散发出温和而坚韧的波动。虽然境界低微,大概只有炼气初期,但这力量,源于大地,源于劳动,源于觉悟,带着一种与天地共鸣的厚重感。
老周叔,感觉怎么样陈哲关切地问。
老周头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陈哲脸上,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感激、震撼、以及一种新生的力量感。他尝试着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破败:…好…从未…这么好过…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股虽微弱却源源不绝、与大地相连的力量。这…就是…我们的…道
是的!陈哲斩钉截铁,声音带着振奋人心的力量,这就是我们的道!唯物之道!劳动创造价值,劳动者掌握力量之道!您用几十年的血汗,真正理解了这片矿脉,您的丹田,不是靠丹药堆砌,而是被我们共同的劳动意志、被地脉承认的‘生产资料’重新点燃的!这是划时代的证明!
他环视着忙碌而充满生机的矿洞底部,这里不再是绝望的深渊,而是一个新世界的雏形堡垒。
同志们!陈哲的声音在矿洞中回荡,第一次正式使用了这个称呼,带着无比的庄重,黑风窟起义,我们赢了第一仗!但这只是开始!敌人会更强大,反扑会更疯狂!我们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他迅速布置任务:
1.
建立组织核心:由他、老周头(担任地脉引导者和理论实践顾问)、小李(战斗队长)、张哥(后勤与情报)、王叔(警戒与工事)组成赤星核心小组。(注:赤星,象征劳动者如星火燎原,也暗合红星之意)。
2.
分配战利品与资源:缴获的武器、丹药、灵石统一分配。武器优先装备战斗队;丹药用于救治重伤员和关键时刻;下品灵石则集中起来,由老周头尝试引导其灵气,用于维持唯物道域雏形和辅助核心成员恢复体力。最重要的,是利用缴获外门弟子储物袋里的少量凝气丹,尝试分析其成分和灵气结构——这是了解敌人生产资料秘密的第一步。
3.
深化理论武装与力量实践:利用一切休息间隙,陈哲继续深入浅出地讲解马克思哲学的核心:劳动价值论、剩余价值剥削、阶级斗争、历史唯物主义。同时,由老周头带领,引导所有愿意学习的矿工,尝试沟通脚下矿脉,感受那源于劳动的、唯物力量的本源。将意念集中的方法标准化、普及化。
4.
改造生产工具与生产关系:不再为了定额而挖矿。挖掘方向转向寻找更隐蔽、更易守难攻的区域作为新基地。挖掘出的矿石,不再上缴,由老周头引导灵气,尝试直接在矿洞内进行初步的集体淬炼,将灵气用于提升所有参与者的体质和微弱的唯物道基。分配上,实行按劳分配与必要保障相结合——多劳多得,同时保障老弱病残的基本生存和疗伤所需。彻底废除监工鞭打制度,建立由矿工自己推举的纪律小组。
5.
向外联络,争取同盟:派遣最机灵、最不起眼的矿工(如之前耳朵灵的王叔),伪装成普通矿奴,利用外出倾倒废石渣的机会,尝试接触其他矿洞的矿工,传播赤星的思想和黑风窟的胜利消息。星星之火,必须燎原。
黑风窟深处,一个迥异于修真界旧秩序的、带着浓烈唯物色彩和集体主义精神的小社会,在血与火的洗礼后,开始了艰难的初创。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粉尘和绝望,还有汗水的咸腥、草药的苦涩、铁器的冰冷,以及一种名为希望和斗争的蓬勃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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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后。黑风窟深处,新开辟的赤星议事厅。
这里原本是一处巨大的天然溶洞,经过矿工们日夜不停的加固和改造,顶部悬挂着几盏利用废弃矿石和微弱灵气点亮的简易灵光石灯,散发着柔和稳定的白光。洞壁被修整得相对平整,上面用矿石粉末画着简陋的地图、矿脉走向图,以及一些被陈哲称为理论要点的标语:
劳动创造一切价值!
灵气归劳动者所有!
团结就是力量!
中央一块平整的巨石作为议事桌,陈哲、老周头、小李等人围坐。气氛凝重。
陈哥,王叔回来了。小李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忧虑,情况…不太好。
王叔风尘仆仆,脸上带着疲惫和一丝惊悸。我摸到‘灰岩洞’和‘滴水坑’那边…刚靠近,就感觉气氛不对。监工比平时多了一倍!巡逻的外门弟子眼神都跟刀子似的。我试着跟一个认识的灰岩洞老矿工搭话,刚提了句‘黑风窟’,他脸都吓白了,拼命摇头,眼神里全是恐惧,偷偷比划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根本不敢多说一个字!
张哥也补充道:我们派去废石场倒渣的几个兄弟回来说,那边也加派了人手,所有出去的矿奴都被搜身,眼神盯得死死的。还…还看到几个生面孔,穿着内门弟子的服饰,在废石场高处转悠,像是在观察什么…
众人心头一沉。宗门的反应比预想的更快、更狠辣。封锁消息,高压管控,甚至可能派出了内门弟子前来调查!
这是预料之中的。陈哲的声音很平静,眼神却锐利如鹰,我们砸碎了他们的锁链一角,他们必然要反扑,要扼杀。封锁消息,孤立我们,是第一步。下一步,必然是雷霆镇压!
怕他个鸟!小李一拳砸在石桌上,来多少,老子带兄弟们砸碎多少!我们有老周叔的‘大地壁垒’,有陈哥你的指挥,有大家伙的心气!在黑风窟,他们占不了便宜!
老周头缓缓摇头,声音沉稳了许多,带着一种大地的厚重感:小李…莫急。内门弟子…非同小可。炼气后期乃至筑基期…他们的飞剑、法术…绝非刘魁那等外门可比。我的‘壁垒’…护住核心区域尚可,若他们不顾矿脉损伤,强行以大范围法术轰击…我们…伤亡会很大。他破碎丹田的星火微微跳动,显示着他并非畏惧,而是对力量对比的清醒认知。
老周叔说得对。陈哲点头,硬拼,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我们的优势在哪里他环视众人,自问自答:
第一,地利!黑风窟矿道复杂如迷宫,我们比他们熟悉一万倍!这是无数矿工血汗积累的实践认知,是客观存在的物质优势!
第二,人和!我们是为自己的生存和未来而战,意志坚定!而他们,是为维护剥削制度而战,是腐朽的、不得人心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们掌握着真理!我们洞悉了剥削的本质,我们找到了力量的真正源泉——劳动者的联合与实践!
他站起身,走到矿脉地图前,手指点向几个关键节点:敌人要进来,无非几条主通道。我们要做的,不是固守一点,而是——将整个黑风窟,变成埋葬他们的陷阱!
陷阱众人疑惑。
对!陈哲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利用我们对矿脉结构和灵气走向的绝对了解!老周叔,您能否引导灵气,在特定的通道制造‘灵气乱流’不需要多强,只要能干扰他们的灵力感知,让他们如同陷入迷雾
老周头闭上眼睛,枯瘦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几条线路,感受着地脉的微弱搏动。片刻,他睁开眼,肯定地点点头:能!找准节点…引而不发…待其深入…可乱其灵觉!
好!陈哲又指向地图上一些狭窄、结构不稳的支脉,小李,张哥,在这些地方,埋设‘聚灵爆’!不需要灵石,就用我们挖出的、蕴含杂质的原矿!由老周叔提前注入少量精纯土灵气作为‘引信’,再用我们的集体意志将其‘激活’!当敌人踏入陷阱,意志引爆,灵气失衡,引发局部塌方或剧烈爆炸!威力未必多大,但足以制造混乱、分割敌人!
妙啊!小李眼睛放光,这玩意儿,防不胜防!他们那些神识扫描,能扫到石头里埋着的我们的‘想法’不成
同时,陈哲继续部署,核心战斗小组,不固定位置!依托复杂坑道,利用缴获的武器和我们对环境的熟悉,打运动战、麻雀战!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不追求一次歼灭,只追求不断消耗、疲惫、打击他们的士气!我们要用时间,用空间,用意志,拖垮他们!
另外,他看向负责后勤的张哥,疗伤药、食物、饮水储备情况如何特别是老周叔引导淬炼出的‘地脉灵液’,这是我们的战略资源!
张哥立刻汇报:缴获的丹药省着用,加上我们自己用一些止血草根熬的药汤,轻伤员基本稳定。食物…省吃俭用,加上之前偷偷储备的一些杂粮,还能撑半个月。饮水没问题,有几条干净的暗河支流。地脉灵液…老周叔带着几个悟性好的兄弟日夜引导,每天能淬炼出小半碗,精纯温和,对恢复体力和稳定‘道基’效果极好!都优先供应核心战斗成员和重伤员了。
好!陈哲深吸一口气,同志们,最严峻的考验即将到来!记住,我们不是在乞求怜悯,不是在挑战命运!我们是在夺回本属于我们的一切!我们的斗争,是历史的必然!胜利,必将属于觉醒的劳动者!
必胜!低沉的吼声在议事厅中回荡,充满了钢铁般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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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黑风窟主矿道入口。
原本喧嚣的矿洞口,此刻死寂一片。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杀意,连呼啸的寒风都仿佛被冻结了。十几名身着青色内门服饰的修士,如同冰冷的石雕般悬浮在半空。为首一人,面容俊朗却眼神阴鸷,气息渊深似海,远超之前的刘师兄。他正是黑煞门外门执法堂的副堂主,筑基初期的修士——赵无涯。
他身后,是三名炼气大圆满的核心弟子,以及十名炼气中后期的精锐。更远处,是被强行驱赶过来、战战兢兢的数百名普通矿奴,他们被外门弟子用刀剑逼着站在外围,眼神麻木中带着恐惧。
里面的人听着!赵无涯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穿透矿洞的黑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冰冷的杀机,尔等聚众作乱,残害同门,罪不容诛!现令尔等速速自缚双手,交出首恶陈哲及周姓老奴,走出矿洞伏法!可免其余人等一死!若负隅顽抗…他冷哼一声,随手一挥。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青色剑气破空而出,轻易将矿洞口一块数人高的巨大岩石劈成两半!断面光滑如镜!
形同此石!鸡犬不留!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席卷向矿洞深处。外围的矿奴们吓得瑟瑟发抖,不少人直接瘫软在地。这就是筑基修士的力量!与炼气期有着天壤之别!
矿洞深处,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赵无涯眼中寒光更盛。冥顽不灵!给我杀进去!格杀勿论!他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是!三名炼气大圆满弟子当先领命,各自带着数名精锐,如同三道离弦之箭,分别射向三条最大的主矿道!他们身上灵光闪烁,护体法器激活,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警惕地扫描着前方。
赵无涯则悬浮原地,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巨网,笼罩住整个矿洞口区域,既是督战,也是防备可能出现的意外。他嘴角噙着一丝不屑的冷笑。一群矿奴,就算有点邪门歪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
然而,他脸上的冷笑很快就凝固了。
冲进左侧矿道的那队弟子,刚深入不到百丈,矿道内原本稳定的、流向宗门阵法的灵气流,突然变得狂暴紊乱起来!无数股细微的灵气如同没头苍蝇般乱窜、碰撞,形成了一片无形的灵气乱流场!
不好!灵气紊乱!神识受阻!领头的炼气大圆满弟子脸色一变,他释放出的神识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泥沼,感知范围被急剧压缩,变得模糊不清。原本清晰的矿道景象,在神识感应中变得扭曲、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小心脚下!注意头顶!他厉声提醒。
话音未落!
轰!轰!轰!
几声沉闷的爆炸几乎同时在矿道深处几个狭窄的拐角处响起!并非惊天动地,却异常精准!爆炸的核心并非纯粹的冲击力,而是一种瞬间爆发的、混乱的灵气冲击波!同时,被老周头提前引导至临界点的岩层结构在爆炸的震动下瞬间崩塌!
哗啦啦!
大片的碎石和泥土轰然落下!虽然没有完全堵死通道,却瞬间将这支队伍分割成了数段!烟尘弥漫,视线和神识双重受阻!
啊!小心!有埋伏!
惊呼声、怒骂声在狭窄混乱的空间里响起。就在他们惊魂未定之际!
咻!咻!咻!
数道劲风从烟尘弥漫的角落、从头顶的缝隙、甚至从脚下的阴影中骤然射出!不是飞剑,也不是法术,而是包裹着微弱土黄色光芒的、尖锐的矿镐碎片!或者干脆就是灌注了矿工全身力气、带着决死意志投掷出的鹤嘴锄!
这些攻击,威力对于炼气修士的护体灵光来说并不算强,但胜在刁钻、突然、数量多!更关键的是,攻击者一击即走,绝不恋战!身影在复杂的坑道和弥漫的烟尘中一闪而逝,如同鬼魅。
噗嗤!一个炼气中期的弟子护体灵光被连续几块蕴含微弱唯物意志的尖锐矿石击中,光芒剧烈闪烁,终于破碎,一块碎片狠狠扎进了他的大腿!鲜血顿时涌出。
混蛋!另一名弟子挥剑格开一把飞来的锄头,却被震得手臂发麻,心中惊骇莫名。这些矿奴的力量,似乎比想象中强得多!而且,他们的攻击,似乎带着一种干扰灵力运转的诡异力量!
同样的场景,在另外两条主矿道几乎同时上演!灵气乱流干扰感知,精准的聚灵爆制造混乱和分割,神出鬼没的冷箭和突袭不断骚扰、杀伤。矿洞,不再是他们熟悉的资源采集地,而变成了一个充满死亡陷阱的杀戮迷宫!矿工们的身影如同融入了黑暗的岩石,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精准而致命的打击。
赵无涯悬浮在洞口,脸色铁青。他的神识能大致感应到矿洞内的混乱和己方人员的不断受挫,却无法清晰捕捉每一个细节。更让他心惊的是,他感应到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冰冷、带着大地脉动气息的场域在矿洞深处稳定存在,如同一个坚固的堡垒核心,庇护着那些蝼蚁。那老矿奴的邪术,比情报中描述的更棘手!
废物!他心中暗骂。这样下去,别说剿灭叛匪,自己带来的精锐都要折损不少!
赵师叔!这样不行!一个狼狈逃出右侧矿道的炼气大圆满弟子,手臂上带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是被一把灌注了决死意志的矿铲硬生生劈开的!里面太邪门!地形复杂,灵气混乱,他们神出鬼没,专打冷枪!我们空有修为,施展不开啊!
赵无涯眼神闪烁,杀机沸腾。他猛地看向外围那数百名被驱赶来的、瑟瑟发抖的普通矿奴,一个极其恶毒的计划涌上心头。
哼!以为躲在老鼠洞里就安全了他阴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给我把这些矿奴,全部赶进去!让他们走在前面!我倒要看看,那些‘赤星’逆贼,敢不敢对他们自己人下手!
命令如同寒风刮过。外门弟子们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残忍的笑容,挥舞着刀剑,凶狠地驱赶着惊恐万分的矿奴们。
走!快走!进去!
不想死就往前走!
挡路者死!
哭喊声、哀求声、鞭打声响成一片。数百名无辜的矿奴,如同待宰的羔羊,被刀剑逼迫着,踉踉跄跄地涌向那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暗矿洞。他们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茫然。一边是宗门冰冷的屠刀,一边是传说中造反的同伴…他们该何去何从
---
**黑风窟深处,赤星核心堡垒。**
气氛凝重到了极点。负责警戒的矿工飞快地跑进来,声音带着颤抖和愤怒:陈哥!不好了!那些狗娘养的把…把外面其他矿洞的兄弟…都赶进来了!逼他们在前面开路!
什么!小李目眦欲裂,一拳砸在岩壁上,畜生!他们还是人吗!
老周头猛地睁开眼,眼中土黄色光芒一闪,带着沉痛的怒意。张哥等人也义愤填膺。
陈哲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双拳紧握,指节发白。他预想过宗门的残酷,却没想到他们竟能卑劣到如此地步!利用无辜者作为人肉盾牌!这是对人性最赤裸裸的践踏!
陈哥!怎么办打不打小李焦急地问,眼中充满了挣扎。打,就要伤害那些和他们一样苦命的矿工兄弟;不打,敌人就跟在后面,随时会冲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哲身上。这是前所未有的道德困境和战术绝境!
陈哲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冰冷的愤怒在他胸腔里燃烧,但思维却运转到了极致。马克思的话语如同灯塔般在他脑海中闪现:**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
伤害被裹挟的无产者,就是在毁灭自身的根基!
不能打!陈哲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们是我们的阶级兄弟!是被迫的!伤害他们,我们就和那些剥削者没有区别!就中了敌人最恶毒的奸计!
那怎么办难道等死吗有人绝望地问。
当然不!陈哲眼中闪烁着智慧的火花,他猛地看向老周头,老周叔!能否全力引导地脉灵气,在敌人主力和我们之间,制造一道最强的‘灵气乱流屏障’范围要大!强度要高!不求伤人,只求彻底隔绝他们的视线和神识!让他们变成瞎子!
老周头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点头:拼了这条老命…能!他枯瘦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气势,丹田星火骤然明亮,双手深深插入地面,调动起全部心神和对地脉的理解。
小李!张哥!陈哲语速飞快,立刻组织人手,在所有通向这里的坑道交叉口,用最大的声音喊话!告诉那些被驱赶进来的兄弟们!
喊什么
告诉他们真相!陈哲目光如炬,告诉他们宗门是如何压榨我们!告诉他们黑风窟发生了什么!告诉他们我们为什么要反抗!告诉他们,我们不是他们的敌人!我们和他们一样,都是被剥削的矿奴!我们唯一的敌人,是后面那些拿他们当盾牌的畜生!
告诉他们——趴下!或者,和我们一起战斗!
明白!小李和张哥瞬间领会,眼中燃起希望。这是攻心战!
其他人!准备接应!一旦乱流屏障升起,敌人变成瞎子,立刻冲出去,把靠近我们的矿工兄弟拉进来!动作要快!要准!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赤星堡垒如同精密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很快,在几条主坑道的交叉口,巨大的喊声如同惊雷般炸响,穿透了矿洞的黑暗和混乱:
外面的兄弟们!听好了!我们是黑风窟的矿工!和你们一样!
宗门把我们当牛马!每天挖矿累断腰,只给猪狗食!受伤生病就丢废矿坑等死!
我们不是造反!我们是要拿回我们自己的东西!拿回我们挖出来的灵气!拿回我们活命的权力!
看看你们身后!那些拿刀逼你们送死的人!他们才是吸我们血的豺狼!
趴下!快趴下!或者,调转头,和我们一起,砸碎这些狗监工!
这声音,如同惊雷,在那些被驱赶的、绝望的矿奴心中炸响!他们麻木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有人想起了自己累死的亲人,有人想起了监工的鞭子,有人想起了废矿坑里隐约的尸臭…黑风窟的造反,似乎不再遥远,而是他们同样渴望却不敢奢望的出路!
与此同时,老周头身体剧烈颤抖,枯槁的脸上青筋暴起,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他将毕生的积累和对大地的理解燃烧到了极致!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实质般的土黄色光晕,混合着狂暴紊乱的灵气流,如同汹涌的潮汐,以他为中心,猛地向矿道前方扩散开去!
嗡——!!!!
整个黑风窟仿佛都在呻吟!一道厚实无比、翻滚着混乱灵气和意志力场的屏障,瞬间在矿洞深处成型,将赵无涯和他身边的主力,与前方被驱赶的矿奴以及赤星堡垒所在的区域,彻底隔离开来!视线完全被翻滚的黄褐色灵光遮蔽,神识探入其中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绞得粉碎!
该死!这是什么邪法!赵无涯脸色剧变,他强大的筑基期神识竟然完全无法穿透这道屏障!前方一片混沌,什么都感应不到!
就是现在!陈哲厉喝!
早已准备好的小李等人,如同猛虎出闸,带着十几名最精锐的战斗队员,闪电般冲入靠近屏障边缘的区域。他们精准地找到那些在喊话声中犹豫、甚至已经趴下或试图反抗的矿工,一把拉住他们的胳膊。
兄弟!快!跟我们走!
不想死的快过来!
被拉住的矿工,有的还在懵懂,有的则爆发出求生的本能,连滚爬爬地跟着冲进了赤星堡垒的防御范围。一些胆子大的,甚至在被拉起的瞬间,猛地回身,将手中的矿石狠狠砸向身后混乱中试图冲上来的外门弟子!
拦住他们!赵无涯虽然看不见,但能感应到屏障边缘的混乱和灵力波动,气急败坏地怒吼。
然而,晚了!
在赤星战士精准的接应和部分被裹挟矿工的反戈一击下,靠近屏障的近两百名矿工,大部分被成功营救拉入堡垒区域!只有少数反应慢的或过于恐惧的,被追上来的外门弟子砍翻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
当狂暴的灵气乱流屏障在老周头力竭之下缓缓减弱消散时,呈现在赵无涯眼前的景象让他几乎吐血。
前方坑道里,只剩下几十具矿奴的尸体,以及更多不知所措、瘫软在地的矿奴。而他要剿灭的目标——赤星的核心力量和被营救的矿工,已经全部退守到了更深处,被一层更加凝实、带着冰冷坚硬气息的土黄色光晕(老周头重新稳固的唯物道域)所笼罩。那些矿奴看向他的眼神,不再是麻木的恐惧,而是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一丝…刚刚点燃的反抗火种!
更让他心头发寒的是,矿洞深处,隐隐传来了数百人齐声的低吼,如同沉睡巨兽的咆哮,汇聚成一个让他无法理解却感到莫名心悸的口号: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劳动创造世界!灵气归于人民!
混账!混账!赵无涯气得浑身发抖,英俊的脸庞扭曲狰狞。他带来的精锐弟子个个带伤,士气低落。精心策划的进攻,不仅没能剿灭叛匪,反而让对方救走了大量人质,壮大了力量,更可怕的是,那该死的口号和思想,如同瘟疫,已经开始扩散!
他意识到,黑风窟的问题,已经不是简单的矿奴暴动。这是一场思想的瘟疫,一场颠覆修真界根基的叛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
传令!封锁黑风窟所有出口!布下‘九幽锁灵大阵’!困死他们!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赵无涯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同时,立刻上报宗门!请求派遣阵法师和更多筑基期师叔前来!此间邪魔外道,已成心腹大患!必须动用雷霆手段,彻底抹除!
黑风窟,被彻底封锁。一场旷日持久的围困与反围困、封锁与反封锁、思想渗透与反渗透的残酷斗争,拉开了序幕。黑暗的矿洞深处,赤星的光芒,在压迫中愈发坚韧,在沉默中积蓄着燎原的力量。唯物之道的种子,已深深扎根于血与火的土壤之中。的火焰和磐石般的坚定!小李挺直了脊梁,眼中是决死的战意!老周头身上的土黄色光芒更加稳定,破碎丹田中的那点星火,如同燎原的种子!
现在——
陈哲的声音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惊雷,在矿洞深处,在每一个觉醒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带着终结旧时代、开辟新世界的无上威严:
该由它的主人,来亲手打碎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黑风窟深处,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随即,是更加狂暴、更加汹涌的意志洪流在无声地咆哮、汇聚、奔腾!一场由最底层劳动者掀起的、以真理为剑、以觉悟为盾的风暴,终于无可阻挡地席卷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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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窟被封锁的日子,如同沉入幽深的地底,每一刻都浸透着压抑与煎熬。九幽锁灵大阵如同一只无形的冰冷巨手,死死扼住了矿洞的咽喉。原本活跃的地脉灵气被强行抽离、隔绝,空气变得污浊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的窒息感。那层曾庇护众人的、由老周头引导众人意志凝聚的唯物道域,光芒日渐黯淡,范围不断收缩,如同风中残烛,在庞大的阵法威压下苦苦支撑。
然而,封锁并未能扼杀希望,反而在高压的熔炉中,将赤星淬炼得更加纯粹、坚韧。
赵无涯的围困策略,成了陈哲最好的教材。
看到了吗在昏暗的议事厅,陈哲指着洞壁上用矿石粉末画出的简陋阵法图,这‘九幽锁灵阵’,就是剥削者维护统治的最高暴力机器!它抽走的,不仅仅是灵气,更是我们生存和反抗的物质基础!它用绝对的暴力,试图将我们重新变成无法思考、只能等死的奴隶!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剖开现实的残酷:这证明了什么证明我们的斗争,真正威胁到了他们的根基!证明我们指出的剥削本质,让他们恐惧!他们越是疯狂镇压,越是证明我们的道路是正确的!历史的车轮,绝不会因几道阵法而停滞!
资源匮乏到了极限。省吃俭用的存粮早已耗尽,矿工们开始挖掘深层的、苦涩难咽的苔藓根茎,甚至捕捉矿洞里的盲鼠充饥。饮水虽然还能从暗河支流获取,但那水中也带着锁灵阵的阴寒气息,长期饮用,让人筋骨酸痛,气血亏虚。疗伤药更是早已用光,重伤员只能靠意志和老周头引导出的、越来越稀薄的地脉灵液吊着一口气。
但就是在这样的绝境中,赤星的思想和组织却在野蛮生长!
深化理论学习:陈哲将马克思的著作与修真界的残酷现实结合得更加紧密。他系统阐述了生产力(矿工劳动与地脉资源)与生产关系(宗门垄断制度)的尖锐矛盾,剖析了上层建筑(宗门法规、等级观念)对经济基础的维护作用,指明了暴力革命是打破旧制度枷锁的唯一途径。这些理论,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照亮了绝望的深渊,让矿工们明白自己痛苦的根源和斗争的方向。识字的人用矿石在岩壁上刻下要点,不识字的人用心记住那些直指灵魂的口号。
精神淬炼道域:灵气枯竭,无法再进行实质的力量提升。陈哲转而引导众人进行精神淬炼。在饥饿和寒冷的折磨中,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下,他们一遍遍重温斗争的意义,强化共同的信念。每一次齐声低诵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劳动创造世界!灵气归于人民!,那微弱却汇聚的意志洪流,都如同无形的锤锻,让那摇摇欲坠的唯物道域核心,在精神层面变得更加凝实、纯粹!这是一种超越了灵气本身的、纯粹由阶级觉悟和斗争意志构成的精神堡垒!
组织体系完善:在死亡威胁下,赤星核心小组的权威空前加强。小李的战斗队,即使饿得面黄肌瘦,眼神却如饿狼般凶狠,巡逻、警戒一丝不苟。张哥的后勤组,将每一粒苔藓根茎、每一滴地脉灵液都分配得公平合理,优先保障伤员和核心战力。王叔的情报渗透组,利用对矿洞最细微结构的了解,如同幽灵般在封锁的缝隙中游走,虽然无法突破大阵,却能敏锐感知外界灵压的变化,为组织提供预警。一个高度纪律化、目标高度统一的战斗集体,在绝境中涅槃重生。
秘密传承:陈哲深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他挑选了十几名最年轻、最有悟性、意志最坚定的少年矿工(包括被救进来的其他矿洞的孩子),在废弃坑道的最深处,秘密成立了星火传承小组。由他亲自教导最核心的理论精髓,由老周头传授最本质的沟通地脉、感悟唯物力量的心得。这是思想的火种,是未来的希望。即使我们倒下,陈哲对他们说,你们要记住这一切!记住仇恨,更记住真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终有一天,我们的思想,会像这大地深处的熔岩,冲破一切禁锢,焚毁整个腐朽的旧世界!
时间在无声的抗争中流逝。一个月,两个月…矿洞内,不断有人倒下,在饥饿、伤病和绝望中悄无声息地死去。尸体被小心地安葬在矿洞深处,简单的石块堆成坟茔,上面刻着他们的名字和一个象征赤星的简单标记。每一次葬礼,都是一次无声的誓师。幸存者眼中没有泪水,只有更深的仇恨和更坚定的决绝。
赤星堡垒的核心区域,如今只剩下不足百人。每个人都瘦骨嶙峋,眼窝深陷,但他们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星辰。那层笼罩着核心区域的土黄色光晕,已经微弱得近乎透明,却始终顽强地存在着,如同不屈的脊梁。
老周头盘坐在中央,他丹田的星火早已暗淡,身体枯槁得如同一具蒙皮的骷髅,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深邃,带着大地的厚重。他几乎不再移动,全部的生命力都维系着那层最后的道域屏障,维系着众人精神意志的共鸣点。
陈哲站在他身边,同样瘦削,但身姿挺拔如松。长期的饥饿和思考,让他的面容如同刀削斧凿,眼神锐利得能穿透岩石,直视本质。他成了所有人的精神支柱,是黑暗矿洞中唯一的灯塔。
这一天,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威压,如同亿万钧海水,毫无征兆地从矿洞上方倾泻而下!
嗡——!
整个黑风窟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坚固的岩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碎石如雨般落下。那苦苦支撑的唯物道域光晕,如同脆弱的琉璃,连涟漪都来不及荡起,便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瞬间彻底崩碎、消散!
噗!
老周头身体猛地一震,一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暗红鲜血狂喷而出,溅落在身前冰冷的岩石上。他眼中那抹大地般厚重的光芒迅速黯淡、熄灭,枯槁的头颅无力地垂下,气息瞬间断绝。这位以矿工之身点燃唯物星火、凝聚众人意志的地脉引导者,在守护到生命最后一刻后,被这超越想象的力量直接碾碎了灵魂。
老周叔——!小李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
然而,这只是开始。
那股浩瀚如渊、冰冷如万载玄冰的威压,并未停止。它如同实质的磨盘,无差别地碾过矿洞深处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幸存者的身体和灵魂!
噗!噗!噗!
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矿工们如同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没有惨叫,没有挣扎。炼气期也好,强壮些的凡人也罢,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脆弱得如同蝼蚁。他们的身体在威压下扭曲、变形,骨骼碎裂的轻响连成一片,鲜血从七窍中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冰冷的地面。眼神中刚刚燃起的火焰,在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中瞬间熄灭,只留下空洞的死寂。
仅仅一个照面!
仅仅是一个意念的降临!
曾经充满抗争怒吼的赤星堡垒,化为了一片死寂的修罗场。尸骸枕藉,血流成河。上百名经历了饥饿、战斗、思想洗礼的战士,如同被抹去的尘埃,连一丝像样的抵抗都未能做出,便已魂飞魄散。
只有一个人还站着。
陈哲。
他同样承受着那足以碾碎山岳的恐怖威压。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每一寸骨骼都在发出濒临极限的呻吟,皮肤表面渗出血珠,五脏六腑仿佛移位。但他没有倒下!他的脊梁如同插入大地的标枪,倔强地挺立着!他的双眼,因为巨大的压力和极致的悲愤而布满了血丝,却死死地、不屈地望向威压的源头——矿洞入口的方向。
他体内没有灵气,没有道基。支撑他站立的,是那经过血与火淬炼、早已融入骨髓灵魂的钢铁意志!是洞悉了历史规律、坚信自身道路正确的无上信念!这意志和信念,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坚不可摧的精神壁垒,硬生生抗住了那足以让筑基修士都瞬间崩溃的威压!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血腥的矿洞。
脚步声响起。
很轻,却如同踩在心脏上,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空间里。
一个身影,从矿洞入口处的阴影中缓缓走出。
来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朴素灰袍,身形清癯,面容古拙,须发皆白,看上去如同一位慈眉善目的乡村老叟。他身上没有任何灵光闪烁,没有迫人的气势外放,甚至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老者。
然而,正是他,仅仅一个意念,就抹杀了黑风窟内所有的生命,除了陈哲。
他缓缓踱步,踏过满地的尸骸和血泊,脚步轻盈,片尘不染,污秽自动避开。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扫过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最终落在了矿洞中央,那个浑身浴血、却依旧倔强挺立的青年身上。
那平静的目光,落在陈哲身上时,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合着一丝讶异,一丝探究,最终化为一种沉甸甸的、近乎悲悯的……敬意
灰袍老者在陈哲身前十步处停下。这个距离,对于他这样的存在,与贴身无异。
你叫陈哲。老者的声音响起,平和、苍老,没有丝毫火气,却带着一种洞穿时空的沧桑感,直接传入陈哲的脑海,无视了空气的阻隔。
陈哲的喉咙里涌动着腥甜,他强行咽下,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老者脸上:是我。黑煞门的太上长老还是…某个更古老存在的走狗
他直接撕开了最后的伪装,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到了这一步,虚与委蛇毫无意义。
老者并未动怒,甚至微微点了点头,那丝敬意似乎更浓了些。称呼并不重要。你可以称老夫为‘守墓人’。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惨烈的景象,最终又落回陈哲身上,老夫活了很久,见过无数惊才绝艳之辈,见过王朝更迭,宗门兴衰,甚至…见过所谓的‘逆天改命’。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俯瞰历史的淡漠:你的道,很有趣。非常有趣。不是法力的堆砌,不是天道的感悟,而是…从最卑微的尘土中,硬生生挖掘出了一种撼动规则的力量。‘劳动创造价值’、‘剩余价值剥削’、‘阶级力量’…老者缓缓吐出这几个词,每一个词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让陈哲瞳孔微缩。你用这些…不属于此界的‘异端邪说’,竟能点化矿奴,引动地脉,凝聚‘意志道域’…甚至,让一个丹田破碎的废人,重燃道基。匪夷所思,却又…暗合某种至简至朴的‘理’。
老者向前微微踏出半步,无形的压力骤增!陈哲的身体猛地一晃,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几乎要跪倒,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迸出血来,硬是挺住了!
你让老夫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一些同样试图‘砸碎枷锁’的狂徒。老者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他们也曾喊出过类似的口号,点燃过燎原的星火…但最终,都化作了历史的尘埃。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哲的呼吸粗重如风箱,每一个字都从齿缝中艰难挤出:因为…你们这些…旧世界的…既得利益者…害怕!害怕觉醒的…劳动者!害怕…历史的必然!
必然老者微微摇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近似于叹息的表情。孩子,你太年轻,也太理想化了。你看到了剥削,看到了压迫,看到了不公…这都没错。你的理论,在‘理’的层面,甚至…有几分大道至简的意味。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沉重,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冰冷:
但你忽略了‘力’的绝对差距,忽略了这方天地运行了亿万年的冰冷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才是最根本的‘天道’!你所说的‘历史必然’,在绝对的力量碾压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满地的尸骸:看看他们。这就是‘必然’的代价。他们的觉悟,他们的信念,在老夫一念之下,皆成齑粉。你凝聚的‘意志道域’,在老周头身上点燃的‘星火’,在更浩瀚的‘力’面前,不过是萤火之于皓月。
你们的道,是‘理’之道。而维系这个世界的,是‘力’之道。老者的声音如同宣判,‘理’可以启迪人心,可以凝聚微光。但想要颠覆旧序,重塑乾坤,没有匹配的、足以粉碎一切阻碍的‘力’,终究只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如同稚子怀抱美玉,行走于虎狼之穴,其下场,早已注定。
陈哲的身体因为巨大的压力和悲愤而剧烈颤抖,但他眼中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纯粹!他嘶声反驳,声音破碎却铿锵:你…错了!今日…我们倒下…但真理…不会消亡!剥削的本质…不会改变!压迫…只会孕育…更强烈的反抗!我们…是第一批…觉醒者!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批!星星之火…终将燎原!今日…你抹杀百人…明日…会有千人、万人…百万觉醒的劳动者…站起来!你们…能杀光…天下…所有受苦的人吗!
他的话语,如同垂死凤凰最后的清鸣,穿透了血腥的空气,带着一种殉道者的悲壮和不灭的信念。
灰袍老者静静地听着,古井无波的脸上,那抹敬意终于达到了顶点,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动作沉重无比。
你说得对。老夫无法反驳。你们的‘理’,确实直指某种核心。你们的精神…令人动容。尤其是你,陈哲。老者的目光如同实质,深深烙印在陈哲不屈的身影上,你是真正的‘道种’,以凡人之躯,承载异界真知,引动地脉意志…若生于上古,或可开宗立派,成就不朽道统。可惜…
他长长地、悠远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仿佛来自万古之前,充满了无尽的沧桑与无奈。
可惜,你生在了这个时代。可惜,你的道,太危险。它动摇的不是一个黑煞门,而是整个修真界…不,是整个建立在等级与力量垄断之上的‘秩序’根基。它点燃的火,一旦真正燎原…将是席卷一切的浩劫。老夫…不能容你。
最后的不能容你四字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老者眼中最后一丝情绪波动彻底敛去,只剩下万载玄冰般的绝对冰冷与漠然。那是属于更高层次存在的、俯瞰众生的绝对理智。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没有光芒,没有威势,只是简简单单地,对着陈哲,屈指一弹。
动作轻柔得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然而,就在这一弹指间!
陈哲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力量,温柔地、却又是绝对地,包裹住了自己。这股力量不是毁灭性的冲击,而是一种…从存在层面上的彻底抹除。它温柔地抚过他的身体,抚过他的灵魂,抚过他脑海中所有的思想、记忆、愤怒、希望、对真理的执着…如同最高明的橡皮擦,轻轻擦去画布上的一切痕迹。
没有痛苦。
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极致的…空。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瞬,陈哲的眼前,没有浮现地球的图书馆,没有浮现战斗的硝烟,没有浮现同志们倒下的身影。他的意识,如同回光返照般,前所未有的清明,穿透了肉体的束缚,穿透了矿洞的岩层,穿透了那笼罩天地的九幽锁灵大阵,无限地向上攀升!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如同巨大磨盘般笼罩黑风山的九幽锁灵大阵,阵纹流转,冰冷无情地抽取着地脉生机。
他看到了阵法之外,悬浮在半空、面色惊疑不定的赵无涯和一众黑煞门弟子。
他看到了更远处,黑煞门灵山之上,那些灵气氤氲的宫殿楼阁,那些驾驭飞剑流光溢彩的内门精英,那些深居简出却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洞府老祖…
他看到了广袤的大地,无数如同黑风窟般的矿场、药园、奴役场…无数麻木、佝偻的身影在皮鞭下劳作,将血汗凝结的资源,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仙门之中,滋养着那个庞大而腐朽的剥削体系。
这体系,如同一个精密而残酷的机器,以亿万被剥削者的血肉为燃料,维持着少数人的长生逍遥。
而在这一刻,陈哲那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那凝聚了他短暂一生全部觉悟和反抗意志的最后一点灵光,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又如同穿透乌云的第一缕阳光,猛地爆发了!
没有声音,没有形态。
只有一道纯粹到极致、冰冷到极致、却又蕴含着焚尽一切不公怒火的——意志洪流!
这道洪流,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阵法的封锁,无视了力量的层次,以超越光、超越思维的速度,瞬间席卷了整个黑煞门山门,并如同无形的涟漪,继续向更广阔的天地扩散开去!
所有身处黑煞门范围内的修士,无论修为高低,无论身处何地,无论在做着什么…
炼气弟子在打坐,灵气运行猛地一滞!
筑基执事在训话,话语卡在喉咙!
金丹长老在炼丹,炉火陡然失控!
甚至深藏在洞府最深处闭关的元婴老祖,都猛地睁开了双眼,眼中爆射出骇然与难以置信的精光!
他们的灵魂深处,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个声音!不,不是声音!是直接烙印在意识核心的、清晰无比的信息洪流!它包含了:
黑风窟矿奴被残酷剥削、生不如死的惨状画面!**
陈哲那石破天惊的劳动价值论、剩余价值剥削论的核心阐述!
老周头以矿工之身引动地脉、重燃道基的震撼场景!
赤星战士在绝境中抗争、直至被无情抹杀的悲壮过程!**
最后,是陈哲面对那灰袍老者时,发出的、如同预言般的呐喊:
星星之火,终将燎原!今日你抹杀百人,明日会有千人、万人、百万觉醒的劳动者站起来!你们能杀光天下所有受苦的人吗!
这信息洪流,如同最锋利的灵魂之刃,狠狠刺穿了所有修士固有的认知壁垒!它不讲玄奥道理,只用血淋淋的事实和冰冷清晰的逻辑,赤裸裸地揭示了修真界繁华表象下,那建立在无尽剥削和压迫之上的残酷真相!
整个黑煞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是山呼海啸般的灵魂震荡!
低阶弟子茫然失措,固有的世界观开始崩塌,一丝疑惑和…难以言喻的愤怒在心底滋生。
中层执事惊骇欲绝,他们隐约明白这信息意味着什么,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心脏。
高层长老和老祖们,则是震怒!前所未有的震怒!但在这震怒之下,更深处,是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是对那被揭示的理的恐惧!是对那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预言的恐惧!
混账!何方妖孽!竟敢动摇我道心!
封锁!立刻封锁山门!彻查!揪出传播此邪念之人!抽魂炼魄!
启动护山大阵最高警戒!一只苍蝇也不许进出!
黑煞门瞬间乱成一团,各种命令和惊怒的咆哮响彻云霄。护山大阵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烈,将整个山门笼罩得如同铁桶。
然而,迟了。
那道源自陈哲最后灵光的信息洪流,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幽灵,早已穿透了黑煞门的护山大阵,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这片天地之间的大道法则之中。它不再是一个具体的信号,而是化作了一种无形的污染,一种关于剥削本质和反抗必然的思想模因,悄然附着在了这片区域活跃的灵气之上,附着在了那无形流转的天地道韵之中。
从此以后,在黑煞门及其势力辐射范围内的天地间修行…
当修士吸收炼化天地灵气时,一丝若有若无的、关于这灵气是否沾染着矿奴血汗的念头,可能会悄然滋生。
当长老们享受弟子供奉的资源时,一个冰冷的问题这些资源中蕴含了多少‘剩余价值’可能会不期然地浮现脑海。
当低阶弟子在压迫下艰难挣扎时,那句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呐喊,可能会成为他们心底最隐秘的回响。
它不会立刻让人造反,却像一颗颗无形的种子,被这方天地的灵气和道则,悄无声息地播撒出去,落入无数修士的心田。在合适的时机,在压迫足够深重的地方,这些种子就会悄然发芽,破土而出。
灰袍老者站在死寂的黑风窟深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古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映照着护山大阵刺目的光芒和黑煞门内一片混乱的景象。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脚下陈哲消失的地方。那里空无一物,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被彻底抹除得干干净净。
理与力…究竟何为根本老者仿佛自言自语,声音低不可闻,带着一丝万古罕见的迷茫。你的道…是灭,还是…生
他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穿透了混乱的黑煞门,投向了更加浩瀚缥缈、蕴含着无尽大道法则的苍穹深处。
罢了…最终,他再次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在这片被他亲手化为死地的矿洞之中。只留下满地无声的尸骸,和那弥漫在空气中、已然融入这片天地灵气的、名为觉醒与反抗的…不灭印记。
黑风窟的矿洞,彻底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与死寂。
但在那黑暗深处,在流淌的暗河水中,在冰冷的矿石缝隙里,在那些刻着赤星标记的简陋坟茔下…似乎总有一丝微弱到无法察觉的温热,在顽强地搏动着,如同大地深处未曾冷却的熔岩,静静等待着下一次冲破地壳的时机。
而在黑煞门势力范围之外,某个偏僻凡人国度的一个破败小茶馆里。
一个游方的说书先生,抿了口劣质的茶水,清了清嗓子,对着寥寥几个听众,讲起了一个离奇的故事:
…话说那黑风山中啊,最近出了件怪事!听说山里的‘神仙老爷’们,不知怎的,突然都发了疯似的,把整座山都用仙法罩了起来,连只鸟都飞不进去!啧啧,你们说怪不怪还有更邪乎的呢…
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有那胆子大的樵夫,前些日子靠近黑风山外围砍柴,你们猜怎么着他…他脑子里突然就多了好些古怪的念头!说什么…挖矿的苦哈哈才是真神仙…灵气都是他们的血汗…还有什么…全世界挖矿的、种药的、受苦的兄弟们…要…要联合起来
听众们哄笑起来。
老张头,你又喝多了吧尽说些疯话!
就是!神仙老爷的事,也是我们能瞎猜的
说书先生讪讪地笑了笑,摇摇头,不再言语。只是低头喝茶时,浑浊的老眼里,飞快地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奇异的光芒。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一块从黑风山附近捡到的、带着微弱温热感的黑色矿石碎片,那碎片上,似乎有一道极其模糊的、如同火焰般的刻痕。
茶馆外,寒风呼啸。
一粒微不足道的火星,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落在了干燥的草原上。
风,正渐渐大了起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