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剑影惊闻江湖信
晨雾如轻纱,缭绕于万竿翠竹深处,空气中浮动着竹叶的清冽与泥土的湿气,交织成一股独属于竹林居的、近乎凝固的寂静。这方寸之地,便是顾平十六年来的整个江湖。
少年身形已显出少年英挺,眉宇间却沉淀着远超其年龄的冷峻,宛如一柄尚未完全出鞘的利刃。他赤膊立于晨光熹微间,手中一柄其貌不扬的铁剑,在他指腕间却活了起来。剑光如灵蛇吐信,倏忽间已没入竹林缝隙,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又时而如狂风卷地,剑气纵横,带起竹叶纷飞,发出簌簌的轻响。这便是恩师江宴所传的无名剑法,简朴中蕴含着无穷变化,看似平凡,却每一招都暗合天地至理。
剑势陡然一收,顾平稳住身形,微微喘息,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在晨曦下泛着晶莹。他缓步至溪畔,掬起一捧清冽的溪水,泼洒在脸上。冰凉的触感瞬间驱散了方才激战般的灼热,也让他的心神为之一清。
顾哥哥,你的剑法,当真越来越像江叔了。一个清脆如黄鹂初啼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几分童稚的仰慕。
顾平回身,只见十岁的红线,正抱着一只精巧的竹编小鸟,歪着脑袋看他,黑宝石般的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是江宴当年于危难中救下的,与自己一同在竹林居长大。因自己乃江家少东家,平日里江湖朋友玩笑间常唤他烧冬瓜,这红线也学舌,每每唤得顾平故作恼怒,瞪她一眼,她便咯咯笑着跑开。
两人正说笑着,忽闻院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杂乱地踏碎了竹林间的宁静。紧接着,是顾平那名叫小石头的仆人,气喘如牛地喊道:少东家!少东家!有急信!十万火急!
江叔!顾平心头猛地一沉,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脸色瞬间凝重,不再有方才练剑后的闲适,快步迎了出去。小石头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个用油纸严严实实包好的信封,封口处赫然盖着一个朱红的、带着几分邪气的不羡仙火漆印。
开封来的顾平的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紧,握信封的手指也有些不自觉地用力。
小石头重重地点头:是!是寒姨……亲自送来的!还交代,务必……务必立刻送到您手中!
顾平不再迟疑,撕开封口,抽出信笺。信不长,却字迹潦草,墨迹甚至有些斑驳,显然是情急之下所写。信上寥寥数语,却字字如惊雷:平儿,红线:开封遇险,事态紧急!暂避不羡仙!速来!避风头,寻下落!路走小道,将军祠、神仙渡绕行,绝不可走官道!勿忧,速来!——江宴
顾平读完,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瞬间蔓延至全身,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红线也踮着脚尖凑过来看,虽有许多字不认识,但那信笺上弥漫的紧张与危险气息,她却感受得清清楚楚,小脸瞬间也失去了血色。
江叔……怎么了红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小手紧紧揪住了顾平的衣角。
顾平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院外,又飞快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信上提到的路线。不羡仙,那是恩师江宴在江湖上的一处隐秘产业,由他那位红颜知己、江湖人称寒香寻的女子代管。自己和红线都唤她寒姨。从小到大,寒姨便如一缕暖阳,在不时严厉的江叔面前,她总是最温柔的依靠。江叔虽严苛,但寒姨总是护着他们。此刻,寒姨必然就在不羡仙翘首以盼。
红线,顾平的声音压低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同铁石,我们立刻出发,去不羡仙!
红线猛地点头,眼中泪光闪烁,却努力挤出一个坚强的笑容:好!
不能走官道,顾平想起了信中的严令,也意识到开封方向此刻恐怕已是风声鹤唳,官道之上,定然布满了未知的危险,我们走小路,先去将军祠那边绕行,再渡神仙渡。
可是……寒姨……红线小声嘀咕,带着一丝害怕,寒姨通常在不羡仙等着我们,我们却要先去那么远的地方绕,她……她会担心吗
顾平蹲下身,轻轻拍了拍红线瘦小的肩膀,目光如炬:寒姨在江湖上闯荡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她让我们去,就说明那里相对安全。而且,不羡仙,也是我们的家。别怕,我们快走!
顾平站起身,转身回屋,动作迅捷而沉稳,只简单收拾了几件必备的衣物、干粮,将那柄跟随自己多年的铁剑稳稳背在身后,又把红线的小包裹也仔细捆好。他没有惊动竹林居的其他人,只唤来小石头,低声吩咐他速速准备一匹脚力最好的快马和一辆最轻便、最不惹人注意的马车。
晨雾渐散,阳光穿透竹叶,斑驳地洒下,却驱不散笼罩在顾平心头的阴云与寒意。他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片滋养了自己十六年的竹林居,目光复杂,有留恋,有不舍,更有即将奔赴未知的决绝。然后,他毅然转身,利落地拉起车辕,对身后的红线说:出发,去不羡仙!
马车辘辘,缓缓启动,顺着蜿蜒的小径驶出竹林。顾平与红线并肩坐在颠簸的马车内,他们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渐渐稀薄的晨雾之中,只留下静默的竹林居,在阳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一个沉默的告别。
通往不羡仙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与暗礁。风声,已悄然在竹林间低语盘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仿佛来自远方的警兆,预示着一场席卷江湖的风暴,已然在暗处悄然酝酿。
卷二瞎眼怒斥旧日恨
山路蜿蜒如蛇,尘土被马蹄踏起,弥漫空中。顾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紧勒着缰绳,那辆轻便马车便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上一颠一簸,终于驶入了将军祠所在的谷地。
远处的祠堂,被苍松翠柏层层掩映,透着一股肃穆庄重的气息,仿佛沉睡中的巨兽,默默守护着十六年前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那些风雷激荡的岁月。
顾哥哥,我们到了么红线扒在车窗边,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前方,这就是将军祠吗
嗯,到了。顾平稍稍放缓了马速,声音却压得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就是这里。
将军祠,乃是为纪念十六年前于中渡桥力阻契丹铁骑、最终壮烈殉国的十六位将军而建。顾平自幼在军营耳濡目染,这段血火史话早已刻入骨髓,尤其是那位以一己之力,几欲扭转乾坤的王清将军。王清将军,不仅是十六年前人人敬仰的擎天之柱,更是顾平的叔叔——江宴的再造恩师。正是他将孤苦无依的少年江宴从流离失所中带回军营,悉心栽培。待到王清将军血染沙场,弥留之际,又郑重地将尚在襁褓中的顾平托付给了江宴。这份恩情,重如山岳,深似瀚海,顾平日夜不敢或忘。
马车最终停在了祠堂前的空地上。几株古柏傲立,枝干如虬龙盘旋,苍劲有力,似在无声诉说着当年那场惨烈激战留下的斑斑血痕。顾平扶着红线下了车,正待迈步走向祠堂,一个突兀而沙哑的声音却破空而来,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恨意,在空旷的祠堂前显得格外刺耳。
江宴!
顾平心头猛地一跳,循声望去。只见祠堂门口,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中年男子。他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脸上刻满了风霜,但那身姿却依然如松柏般笔直。最触目惊心的是他那双眼眶——空洞无物,他是个瞎子!然而,这瞎子身形挺拔,腰间悬着一柄饱经风霜的老剑,剑鞘上,赫然刻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字:献首。
江宴!瞎子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在寂静的谷地中回荡,我知道你就在附近!别躲了!出来见我!
顾平心中凛然一惊,这瞎子是谁缘何要寻江叔的晦气莫非,江叔身上竟藏着不为人知的仇怨
你是何人顾平沉声喝问,同时不着痕迹地将红线护在身后,目光警惕地盯着那瞎子。
我是谁瞎子发出一声充满悲愤的冷笑,那笑声像是从地底深处磨出来的一般,我乃王将军的旧部!是看着王将军如何从一个热血儿郎,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国之柱石的人!我亲眼见他如何在中渡桥上,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挡住了契丹人的万马奔腾!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怨毒:可他最后是怎么死的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是他视如己出的义子——江宴!他竟亲手杀了他!就在这将军祠里,当着我的面!
顾平如遭雷击,浑身瞬间僵硬。瞎子所言,当真江叔,他竟会杀了恩重如山的王清将军这怎么可能!王清将军之于江叔,恩同再造,情逾父子!
你胡言乱语!顾平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因惊愕而微微发颤,江叔他……他怎会……
住口!瞎子厉声喝止,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我亲眼所见!王将军被契丹人的邪术所害,早已不成人形,非人非鬼!但他尚存一丝清明,求江宴成全,一刀斩了他,别让他再行杀戮!可江宴呢他竟真的下了杀手!他亲手斩下了王将军的头颅,献首于此!
瞎子猛地指向顾平,眼中喷吐着不加掩饰的滔天恨意:所以!江宴这个叛徒!这个杀害英雄的刽子手!他不仅杀了他的义父,更让王将军带着无尽的屈辱与痛苦死去!他背叛了王将军,背叛了所有袍泽,背叛了军人的誓言!
话音未落,他腰间那柄老剑嗡然一声龙吟,剑身颤动,遥遥指向顾平,剑意勃发:小子,你瞧着像是江宴的徒弟,或是……义子把他叫出来!让他自己来面对这笔血债!否则,今日,我便先拿你开刀,用你的血,来祭奠王将军在天之灵!
剑尖寒光一闪,裹挟着刺骨的杀意,如毒蛇吐信,直指顾平咽喉。顾平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直窜头顶,全身血液仿佛都凝滞了。他不知瞎子所言是真是假,但那双眼中燃烧的恨意,却真实得可怕,仿佛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江叔他……顾平艰难地开口,喉头滚动,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不是……
住口!瞎子厉喝一声,打断了他,在我面前,江宴罪该万死!江宴!你躲到哪个角落去了滚出来受死!
将军祠前的古柏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沙沙声,仿佛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而悲叹。一场酝酿已久的惊涛骇浪,已然在肃穆的祠堂前,一触即发。
卷三剑气破空释真言
瞎子那番话,如平地惊雷,炸得顾平脑海嗡鸣,眼前发黑。王将军那叱咤沙场的英雄怎会遭江叔毒手更被冠以叛徒、刽子手之名顾平只觉天旋地转,他敬若父辈的江叔,在他心中是巍峨的山,是耀眼的星,怎会……红线也是花容失色,纤手死死攥住顾平臂膀,指节泛白。
胡……胡说!顾平强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与胸中如焚的怒火,声音因激动而震颤,字字如钉,我江叔仁义盖世,断不会行此禽兽之事!定是你有所误会!
瞎子冷哼一声,头颅微偏,那笑声里满是嘲弄与恨意。他摸索着向前踏出一步,步履虽缓,却带着一股不祥的肃杀之气,声音沙哑如败叶碾磨:误会我瞎了这双眼,心却不瞎!我亲眼所见!王将军一身浴血,踉跄入江宴营帐,出来时,便只剩……
便只剩什么!顾平猛地抓住瞎子手腕,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
那瞎子腕骨剧痛,却似未觉,只是冷冷一笑,声音陡然转厉:便只剩他江宴一身是血,如魔神般立帐前!王将军尸身……不,那已不成人形,倒在他营帐门口!
这话如同一柄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顾平胸口,他只觉气血翻涌,几乎站立不稳。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仇恨而面目扭曲的身影,再瞥见身边同样脸色煞白的红线,心知今日这一战,怕是避无可避。江叔的清誉不容玷污,红线的安危也系于他一身。他深吸一口气,如吸入一管寒冰,缓缓拔出腰间长剑。剑身出鞘,寒光凛冽,映照着他决然的脸庞。
来吧!他声音沉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锐气与不容置疑的决心,有什么冲我来!我便是他江宴的弟子,你若寻仇,便寻我顾平便是!
瞎子似乎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声狂笑:好!有种!不愧是江宴教出来的徒弟!今日我便先拿你开刀,替我将军,也替那些枉死的兄弟们报仇!他手中那柄看似陈旧的老剑猛地一振,剑鸣声中,一股阴冷刺骨的剑意瞬间弥漫开来,卷向四周。
顾平不敢怠慢,立刻沉肩稳马,摆出无名剑法中守心如磐的起手式。剑尖微颤,并非实体挥舞,而是将内力凝于一点,发出无形剑气,在他身前形成一道淡淡的气障。这正是江叔所授无名剑法的精妙之处,看似平淡无奇,却能将内力凝形,伤敌于无形。
瞎子攻势如狂风骤雨,剑剑皆指要害,却都被那无形的气劲挡住,发出嗤嗤的轻响,如同石子投入深潭。
无名剑法,第二式,破空斩!顾平抓住一个空隙,手腕疾抖,一道锐利的无形剑气破空而出,快如闪电,正中瞎子持剑的手臂。
啊!瞎子痛哼一声,手臂一软,老剑几乎脱手。
无名剑法,第三式,气贯长虹!顾平欺身而上,体内真气如决堤之水奔涌,剑尖再次凝聚起一道更为强大的剑气,带着呼啸之声,直刺瞎子周身大穴。
瞎子虽受伤,但江湖阅历老到,急忙运转内力护住周身要穴。两股磅礴的内力猛烈碰撞,发出轰的一声巨响,气浪四散。瞎子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撞在身上,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嘴角立时溢出鲜血。
顾平收剑而立,气息略有不稳,额角渗出细汗,但眼神却更加坚定,如同淬火的精钢。
就在此时,他先前那道破空斩的余势不衰,竟扫中了祠堂前王清将军的石像。石像本就经风历雨,有些风化,被这无形剑气一震,镶嵌在石像基座上的一块青石板哗啦一声松动脱落,露出后面一卷泛黄发脆的纸帛。
这是什么红线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顾平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卷纸帛,展开一看,竟是一封书信。他大致浏览一遍,脸色瞬间凝重如铁。他转头看向地上仍在挣扎的瞎子,深吸一口气,提聚内力,将信纸上的内容一字一句,清晰地读了出来……
吾儿江宴亲启:
提笔之时,为父王清已是命悬一线之人。十六年前,契丹犯边,边境烽火连天,大军粮草不济,将士疲惫。为鼓舞士气,力挽狂澜,为父被迫服下了军中秘传的‘亢龙丹’。此丹威力巨大,可激发潜能,但亦有剧毒,会侵蚀心智,使人逐渐沦为行尸走肉,一个‘梦傀’……
那场战役,我们终究是击退了敌军,保住了疆土。为父成了英雄,万人敬仰。可只有为父自己知道,我体内潜藏的,是比敌人更可怕的毁灭……渐渐地,我开始夜不能寐,噩梦缠身,看到血光便控制不住地兴奋,听到惨叫便忍不住想要撕咬……我知道,‘梦傀’之毒,已在我体内生根发芽,只是被战场上的厮杀暂时压制……
为父亲眼见过那些被‘亢龙丹’彻底吞噬心智的士兵,他们眼中再无神采,只剩下嗜血的疯狂。为父不愿如此,更不愿连累旁人,尤其是你,江宴……
所以,为父提前写下了这封信,藏在了石像之下……
今日,为父旧伤复发,又感心智再次动摇,恐怕时日无多。为父知道,以我现在的状态,若等‘梦傀’彻底发作,后果不堪设想。与其到时伤人害己,不如现在了结。江宴,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为父求你,若我神智彻底模糊,或是我自己无法控制这股疯狂时,请你……请你念我昔日一点养育情分,助我解脱,给我一个体面的了断。不要让‘梦傀’王清的污名,玷污了我曾经守护过的土地和百姓……
切记,此事切不可声张,以免动摇军心,也免得为父蒙受不白之冤。若有机会,请代我好好看看家乡的桃花,替我扫扫祖坟……
王清绝笔。
信是王清将军亲笔所书,内容大致是十六年前,为了抵御契丹入侵,他服用了禁药亢龙丹,虽然成功击退了敌人,但也因此变成了会失去理智的梦傀。他在临死前,请求江宴将自己杀死,以免成为更大的祸害……
顾平读到最后,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瞎子前辈,您听我说……江宴江叔他是为了救王将军,才……
瞎子听着信上的内容,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将军……将军……他喃喃自语,声音哽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我错怪他了……错怪了江大人……
他伸出手,想去触摸那封信,指尖却在颤抖,终究又缩了回来,最后只是用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悲鸣:将军……我害了你啊……我……我对不起你啊……
哭声在肃穆的将军祠前回荡,带着无尽的悔恨和自责,像一把钝刀,割在每一个听到的人心上。瞎子哭得肝肠寸断,仿佛要将这十六年来的误解、怨恨、以及此刻的悔恨,都随着泪水一同流尽,洗净这满心的污浊。
他哭够了,抬起头,脸上沾满了泪水,混合着尘土,显得格外狼狈。声音嘶哑,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世间……再无眷恋了。他摸索着向前,一步一步,脚步蹒跚却异常坚定地,缓缓地走向将军祠后那片幽深的山林,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也格外悲凉。
顾平望着他摸索着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场误会,一场惨烈的战斗,最终却以这样的方式落幕。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心中暗下决心:无论江叔身在何处,他一定要找到他,将这一切告诉他,将真相告诉他。
将军祠的钟声,在暮色中再次悠悠响起。这一次,钟声仿佛带着一丝悲怆后的释然,为那个早逝的英雄,也为那个终于找到真相的迷途归人。
卷四炸鱼闲话隐刀光
离开将军祠,夕阳熔金,将远山晕染成一片温暖的赤红,如血,如霞。顾平和红线并肩走在回不羡仙的官道上,脚步却比来时沉重,刚才瞎子那决绝的背影,还有那封遗书上的字字泣血,如同两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江宴的处境,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凶险诡谲。
呼——红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试图将心头的铅块一并吐出,寒姨还在吧她的不羡仙酒馆,总像块暖玉,熨帖人心。
顾平颔首,嘴角牵起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嗯,寒姨。
他们刚走近不羡仙那悬着褪色青布幡的酒馆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骂和寒姨那带着几分刀剑气、三分江湖味的嗓音:去去去!叫什么老板娘,叫老板!再叫错,今晚的‘汆鱼圆’就少了你那份!
话音未落,顾平和红线已推门而入,木门发出吱呀一声低鸣。
寒姨!两人几乎是同时喊出声,惊喜如破土的春笋,瞬间冲散了心头的阴霾。
酒馆里不算宽敞,此刻正有几个形色各异的江湖客围坐,听到喊声,都抬起头,眼中掠过一丝了然——这对小兄妹隔段时间总会来寒姨这里叨扰几日。
坐在柜台后的,正是寒香寻。她着一袭烈焰红衣,似一柄出鞘的赤剑,在略显昏暗的酒馆内格外醒目。乌发用一根红绳随意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更显风致。看到门口进来的两人,她正教训着伙计的脸瞬间绽开如花笑靥。
哟,我的两个小祖宗,总算滚回来了!寒姨霍地起身,身法快如狸猫,一把揽住红线,跑哪儿撒野去了瞧瞧,小脸都晒得跟猴屁股似的!红线这丫头,是不是又偷懒没好好研习‘百草谱’
红线被她揽得一个趔趄,忙稳住身形,脸上飞起两朵红霞,带着点委屈又有点撒娇地说:寒姨,我哪有!我和顾平哥刚从将军祠回来,累都快散架了,哪还顾得上什么‘百草谱’啊!
将军祠寒香寻柳眉微蹙,锐利的眼神转向顾平,你们去那做什么那地方阴气森森,邪得很,没什么好耍的,别给我惹出什么乱子来。
顾平迎上寒姨关切的眼神,心头一暖,但想起瞎子的遭遇,那暖意又被冰水浇灭。他避开寒姨的目光,应付道:没什么,就是……去看了看。寒姨,我们回来了,就想着来讨口热乎的吃。
讨吃还分什么时候!寒香寻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又笑了起来,眼神变得温柔,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回来定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今天给你们做点好的,刚做的‘汆鱼圆’,配着新泡的青梅酒,保管你们吃得心满意足。
她转头对旁边一个年轻伙计喊道:小六子,去把后院那坛新泡的‘碧落’给我搬一坛来!再切四碟‘江湖小菜’!
得令!来了寒老板!小六子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去了。
寒香寻这才又转向顾平和红线,拉着他们坐下:先坐,我这就去把‘汆鱼圆’端来。红线,帮寒姨把桌上的‘九转陈醋’和‘椒盐玄砂’拿来,摆利索点。
红线乖乖应道:好嘞,寒姨!
顾平拿起一块刚端上来的汆鱼圆,小心翼翼地避开细刺,送入口中。酥脆的口感,熟悉的香气,还有寒姨爽朗的声音,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他甚至有些贪恋这种平静,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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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线也拿起一块,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寒姨:寒姨,你做的‘汆鱼圆’,是这世上最好吃的!
寒香寻被逗笑了,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你这小嘴儿甜得,就知道哄我开心。行了,多吃点,吃完了,明天继续跟我学‘汆鱼圆’!学会了,以后也能给江宴那个木头脸做点好吃的。
听到江宴的名字,顾平和红线都沉默了一下。红线小声嘟囔:江叔也该来看看寒姨,他要是能尝尝寒姨做的‘汆鱼圆’,肯定嘴也会甜起来。
顾平没说话,只是默默吃着鱼,心里却翻腾着瞎子留下的那封信,还有信里提到的那个影子。他总觉得,这平静之下,必有暗流汹涌。
酒馆里,笑语喧哗,仿佛世间所有的烦恼,都与这不羡仙隔绝。但谁又能想到,这平静的湖面之下,早已暗流涌动,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顾平和红线在不羡仙的日子,过得倒也惬意。他们与老友对弈,以棋局论江湖;与故交畅饮,以酒量定豪情;有时也约上三五知己,在竹林间切磋拳脚,挥洒汗水,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然而,他们谁也没有察觉到,这份惬意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危机。这宁静,恰似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往往最是致命。空气中似乎开始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偶尔会有一些形迹可疑的陌生人出现在不羡仙附近,眼神如鹰隼般闪烁,似在打探着什么。只是,沉浸在温暖日常中的顾平和红线,暂时还无暇顾及这些潜藏的暗涌。
卷五地窖惊逢怪刀客
这几日,不羡仙的气氛似是比往日松散了几分。顾平和红线倒也真如初来乍到那般,帮着寒香寻打点杂事,逗弄着新来的小弟子,偶尔也去镇上转转。只是,因江宴那事牵扯出的担忧,总像层化不开的薄雾,悬在心头,扰得人不得安宁。
这日傍晚,寒香寻正于柜台后拨弄着算盘,眼角瞥见角落里最后一坛醉忘川见了底,便抬起头,冲正在擦拭桌案、身姿挺拔的顾平招了招手:小顾,去地窖再搬几坛上好的‘醉忘川’上来。今儿镇上几个老客要聚聚。
顾平应了一声,正要独自前往,旁边红线眼睛一亮,抢着道:我也去!那地窖黑黢黢的,我给你壮个胆!
顾平失笑,点了点头:成,走吧。
两人掌着油灯,顺着酒馆后院那道逼仄的石阶往下行。地窖深处,寒香寻多年搜罗的好酒陈放于此,空气里浸透了陈年酒香,醇厚醉人,却难掩几分阴凉。顾平提着油灯,火光摇曳,勉强照亮了四周码放整齐的酒坛。
正待他们挑选时,地窖更深处猛地传来一声粗野的咒骂,伴着重物倒地的闷响。
他娘的!哪个瞎了眼的蠢货把老子酒挪了地方!找死是不是!
声音沙哑刺耳,裹着浓烈的酒气与火药味。
顾平眉头微蹙,低声道:红线,莫出声。
话音方落,一个魁梧如熊、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已从阴影里踉跄着冲出。他身着脏污的皮甲,腰间悬着柄样式古朴的长刀,眼神凶戾,活似一头被惹毛的凶兽,正四下逡巡,寻觅着出气的对象。他一眼瞧见提灯的顾平,瞳孔骤然一缩。
小子!就是你!凭你这小白脸模样,八成是哪个不长眼的,把你当成了什么眼神忒差了!大汉——人称死人刀伊刀,吼叫着便扑了上来。
不等顾平回神,伊刀铁拳已带着破风之声砸至,力道沉猛,竟让顾平呼吸一窒。他急忙侧身闪避,同时本能地抬臂格挡,却未料对方力道远超想象,砰的一声闷响,顾平臂骨剧震,险些脱臼。
就这点水花伊刀咧嘴狞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更显狰狞,今日不废了你这双手,你就不知道爷爷我‘死人刀’伊刀的厉害!
伊刀攻势如狂风骤雨,顾平完全落入下风,只能在拳影中狼狈躲闪、勉力格挡,数次险些被击中要害。他心中惊怒交加,对方武功远胜于己,且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住手!红线忽地从酒坛后探出头,气鼓鼓地喊道,你欺负人!
伊刀一拳击空,转首瞧见缩在角落的红线,根本没放在眼里,反而更添了几分骄横:小丫头片子,也敢管爷爷的闲事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嗖地射来,砰地正中伊刀额头!伊刀惨叫一声,捂着脑袋原地转了两圈,指缝间渗出血丝,额上肿起个老大包。
你——伊刀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正要发作,却猛地僵住。
他看着捂着脑袋原地转圈、又惊又怒望着自己的顾平,脸上的怒火渐渐褪去,换上了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缓缓放下手,指着顾平方才格挡时手臂挥出的轨迹,又比划着顾平躲闪时身体晃动的弧度。
等等……伊刀的声音都走了调,他凑近了些,眼神里满是探究,你刚才……躲的那一下,还有格挡时的力道……有点意思……有点意思啊!
顾平一愣,不知这凶神恶煞的大汉为何态度突变。
伊刀盯着顾平,眼神复杂,似在回忆着什么。他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近乎狂热的神色:不对!不对!你这一招,虽生涩,但这力道……走的是奇经八脉,剑势无形却暗含刚猛!这是……这是失传已久的‘无名剑法’!
顾平更是惊疑不定,无名剑法乃江叔江宴的独门绝技,从不示人,这大汉怎会知晓
伊刀完全无视了顾平与红线震惊的眼神,自顾自地激动起来:没错!就是它!当年我在……在某个地方,曾见过一人使过!那人……唉,不提也罢!小子,你这剑法跟谁学的使出来,再给爷爷我瞧瞧!
顾平犹豫片刻,见伊刀虽凶恶,但此刻眼中只有对剑法的痴迷,并无恶意,便依言将江叔所授的无名剑法基础招式演练了一遍。
伊刀看得如痴如醉,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口中还念念有词:嗯,这一招‘云龙三折’,力道不足,该如此……不对,腰力要沉!‘流风回雪’,步法滞涩,需轻灵如风!
他竟像个严厉的师父,指点起顾平来,全忘了方才还要废掉顾平双手的狠话。他边比划边讲解,时而因顾平领悟慢而吹胡子瞪眼,时而又因顾平某处微小的进步而露出欣慰之色。
红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悄悄对顾平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他……他该不会是脑子有毛病吧
顾平也是哭笑不得,只能尽量按伊刀所言去做。正指点得兴起,伊刀为让顾平体会腰力要沉,亲自示范,一个猛虎下山般的姿势撞将过来。顾平本能地侧身闪避,伊刀却收势不及,肩膀重重撞在旁边的酒坛上。
哎哟!伊刀痛呼一声,捂着肩膀跳脚,哪个小王八羔子……
他话未说完,便见红线又举起了她的弹弓,一脸坏笑地瞄准了他。
伊刀看着那小小的弹弓,再看看自己额头上那还在隐隐作痛的大包,顿时明白了什么,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不敢再轻易动弹,只能指着红线,恶狠狠地威胁道:小丫头,你给我等着!等爷爷缓过劲来,非得把你那弹弓给拆了不可!
地窖里,一时充满了奇异的江湖气息。一边是认真演练、被指点得一头雾水的顾平,另一边是拿着弹弓、随时准备再给伊刀来一下的红线,而那个死人刀伊刀,则成了这奇特场面的掌控者,凶神恶煞却又怪癖十足,在不经意间,为顾平推开了一扇通往更高武学境界的门。而这平静的地窖之下,谁也不知道,这奇异的相遇,会在未来的江湖路途上,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卷六
惊信暗动江湖局
地窖里的奇遇,让顾平和红线对伊刀这怪人多了几分探究之心。尤其是顾平,伊刀那几招看似随意的指点,竟让他对无名剑法有了石破天惊般的领悟。虽则伊刀脾气臭得像茅坑里的烂石头,可那份武学见识,却绝非池中物。
待伊刀气哼哼地揉着额头那记红肿,终于不再像个老学究般咄咄逼人地指点江山,顾平才压下心中翻涌,试探着开口:大侠...您这‘死人刀’的名号,江湖上提起来,那可是鬼见愁。不知您如何称呼才好
伊刀鼻孔里哼出一声,那双总是凶巴巴的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温和:伊刀便是,一个背着恶名的杀手,不值一提。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却道:不过,也巧了,是你江叔江宴,和寒香寻那婆娘的朋友。
顾平闻言,心头猛地一跳,如遭重击!江宴的朋友寒姨的朋友这三方人马,竟早有渊源这关系网,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盘根错节,暗藏凶险。
红线也瞪圆了眼,凑到顾平耳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又疑惑:寒姨和江宴哥哥原来早就认识那他们以前...是不是也像现在伊刀大侠这样,三天两头就得吵上一架
顾平无暇理会红线这丫头的小九九,他目光紧锁伊刀,探究之意毫不掩饰。
伊刀似乎一眼看穿了他心里那杆秤,摆摆手,示意不必多问。随后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被红线弹击过的额角,身上那股暴躁气焰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仿佛能压垮人的忧虑。
他走到地窖出口,扬声喊道:寒香寻!下来一趟!老子有话跟你说!
不多时,寒香寻果然提着盏油灯,脸上带着几分不解走了下来。一见伊刀,她脸上的疑惑瞬间化为惊愕:伊刀你这老怪物怎的来了还跑到地窖来寻我
伊刀并未立刻答话,只是上下打量着寒香寻,目光扫过她,又掠过顾平与红线,最后沉声道:香寻,上去说。
三人随伊刀来到酒馆二楼寒香寻的房内。房门阖上,隔绝了楼下不羡仙惯有的喧嚣。伊刀没有半分客套,开门见山:香寻,老子这次回来,不是叙旧扯淡的。我是来告诉你——快跑!
寒香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难以置信:伊刀,你莫不是喝高了,胡言乱语
伊刀脸色一沉,语气冷得像冰:老子没醉!香寻,你听过‘绣金楼’么那个专做脏买卖的邪派
寒香寻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知道。一群靠暗杀勒索过活的杂碎,行事狠毒,但一直龟缩着,不敢与官府和正道为敌。
伊刀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却无半分笑意:他们现在敢了!绣金楼,叛了中原,投了北方的契丹人!契丹大军正在边境集结,磨刀霍霍!绣金楼就是他们的开路先锋,要借我们中原人的手,来灭我们中原!
顾平听到此处,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直窜头顶,四肢百骸都凉了半截。绣金楼投靠契丹这怎么可能!这简直是...国贼!
红线也惊得合不拢嘴,声音颤抖着问:契丹人他们...他们真要打过来了
寒香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扶住桌沿,才勉强稳住身形:伊刀...你别吓我...这消息...可靠
伊刀从怀中摸出一封火漆严密封口的信,递给寒香寻:这是江宴托人转交你的,临终前嘱咐,让我回来务必亲手交给你。你自己看。
寒香寻的手剧烈颤抖着接过信,指尖几乎捏不碎那坚硬的火漆。她拆开信,一目十行地扫过。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信看完,她抬起头,眼中交织着震惊、恐惧,以及一种深埋心底后终于浮出水面的决绝。
伊刀...你说的是真的……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伊刀重重地点头:千真万确!契丹铁骑已过雁门关!绣金楼的人,估计这两天就会找上门来!香寻,不羡仙虽是避风港,却也挡不住刀兵!你带着不羡仙的人,立刻收拾细软,往南边走,越远越好!别管老子,也别管江宴那边,先保住自己,保住这些孩子!
寒香寻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她看向顾平和红线,眼神里充满了歉意,也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担忧:小顾,红线,对不住了,咱们恐怕得暂时离开这里了。
顾平心中一沉,如坠冰窟。他们刚刚习惯了的这份宁静惬意,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不羡仙,怕是终究要被卷入那场即将席卷天下的腥风血雨之中。
窗外,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风声呜咽,似有万千铁骑在远处奔腾。一场足以颠覆天下的巨大风暴,真的,要来了。
卷七杀气骤破不羡仙
伊刀带来的消息,如同一块裹着寒冰的巨石,狠狠砸碎不羡仙那层脆弱的平静湖面。寒香寻、顾平与红线三人,霎时面面相觑,竟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南边往南走寒香寻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那可是我们逃难过来的方向,回去的路早被战火烧成了灰烬,尸骨都埋在那片焦土里!如今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他们又能去哪里
她急得在屋里团团转,那封江宴的来信被她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信纸揉碎。她一边催促着顾平和红线:快!去通知镇上的人,收拾能带的,立刻走!,一边又转身去查看那些老弱病残的住处,声音嘶哑:再快点!往南!往山里钻!能跑多远是多远!
顾平和红线对视一眼,眼中的紧张前所未有,仿佛连呼吸都凝滞了。他们不再多言,猛地转身,如离弦之箭般冲出酒馆,朝着镇子各处疯跑。口中嘶吼着,声音因恐惧而嘶哑变形:快跑!有杀星!往山里逃!往山里逃!
然而,他们的脚步尚未跑远,镇上大部分居民还沉浸在最初的惊骇中,混乱与仓促的浪潮还未真正掀起,一股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窒息的杀气,便已如实质的乌云,瞬间压顶而至,笼罩了整个不羡仙。
那杀气并非来自某个固定方向,而是如同从地底涌出的毒潮,从四面八方、每一个阴暗的角落、每一道紧闭的门缝后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压迫得人几乎连呼吸都成了奢望。顾平猛地僵在原地,头皮一阵阵发麻,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脚底板嗖地窜上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的思维。
嗖嗖嗖——!
尖锐的破空声如同催命的急雨,从屋顶的瓦楞下、树梢的枯叶间、暗巷的阴影里、甚至是从居民紧闭的门窗缝隙中疾射而出。数十道黑影,如同从九幽地狱爬出的索命鬼魅,不带丝毫声响地落在街道上。他们全身笼罩在黑衣之中,兜帽低垂,只露出两点在夜色中闪烁着幽绿冷光的眼睛,如同潜伏在暗处的嗜血野兽,死死盯住每一个活物。手中紧握的弯刀在月光下反射出冷冽而嗜血的光泽,刀尖上凝着的新鲜血迹,昭示着他们刚刚完成的狩猎。
杀!一个冰冷刺骨、带着金属质感的女子声音,如同毒蛇吐出的芯子,清晰地穿透了夜色与恐惧,直刺每个人的耳膜,仿佛直接敲打在心弦之上。
话音未落,那些黑衣人动了!他们的动作快如鬼魅,精准如猎犬,不带丝毫犹豫地扑向了街道上那些刚刚开始惊慌失措的居民。弯刀挥舞,寒光乍现,血花便在空中短暂地绽放,随即被迅速扑上来的黑衣人用刀背或手掌无情地抹去,仿佛怕这血腥味惊扰了什么。
凄厉的惨叫、老人绝望的哀嚎、孩童恐惧的啼哭,瞬间撕裂了不羡仙的宁静,汇成一股绝望的洪流,淹没了每一个角落。
啊——!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被一刀劈中肩膀,踉跄倒地,怀中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却立刻被另一个黑衣人一脚踹飞,滚到了冰冷的墙角,哭声戛然而止。
我的腿……一个老人试图逃跑,却被从背后洞穿的刀锋生生钉在地上,缓缓倒下,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只象征温暖的半旧布鞋,眼神中充满了未尽的恐惧。
火光,就在这时亮起。几个黑衣人如同疯魔,将浸透精油的布条猛地塞进门窗缝隙,点燃后便如幽灵般迅速退开。火苗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木材,噼啪作响,瞬间便吞噬了整个屋子。浓烟滚滚,带着刺鼻的焦糊味,呛得人睁不开眼,喘不过气,视野所及,尽是灰烬与死亡。
着火了!着火了——!尖叫声、哭喊声、惨叫声瞬间汇成一片末日般的喧嚣,绝望的浪潮彻底淹没了不羡仙的每一个角落。火光冲天,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炼狱,也映照出一张张在恐惧中扭曲、挣扎、最终归于死寂的脸庞。
顾平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连心跳都仿佛停止了。他想要冲上去,想要阻止那些如狼似虎的刺客,想要保护这些手无寸铁的居民,但面对那股排山倒海般的杀意,他感觉自己如此渺小,如同风中残烛,力量微薄得可怜。他看到寒香寻挥舞着一根烧火棍,如同困兽一般试图保护着身边几个瑟瑟发抖的老人,棍棒砸在一个黑衣人的头盔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却只溅起几点无用的火星。
红线尖叫着,发疯般地试图拉扯那些还愣在原地、如同待宰羔羊的孩童,却被一个黑衣人一把抓住手腕,如同抛掷破布般狠狠甩到地上。她手中的弹弓奋力飞出,却只打中了刺客坚硬的腿铠,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对方甚至不屑于回头看上一眼,仿佛蝼蚁的挣扎根本不值一提。
唯有伊刀,他的刀光如雪,在人群中疯狂穿梭,身手矫健得如同丛林中的豹子,杀气腾腾,每一次挥斩似乎都能带起一片血花,他确实斩杀了不少刺客。但面对那个被称为千夜的女人和她麾下的精锐死士,伊刀也渐渐感到了力不从心,开始落入下风。那个千夜,身形如同鬼魅,刀法凌厉狠辣到了极致,每一次出手都直指要害,逼得伊刀不得不分神应对,只能眼睁睁看着更多的黑衣人如同潮水般涌向那些手无寸铁的居民,而自己却回天乏术。
不羡仙,这座曾经是他们躲避风浪的宁静港湾,此刻正被血与火无情地吞噬。它不再是避风港,而彻底变成了一座被恶魔蹂躏的人间炼狱。顾平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海,看着那些在绝望中闭上的眼睛,看着寒香寻倒在血泊中仍试图挣扎的身影,看着红线被按在地上无法动弹的绝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同雷鸣般炸响:
江宴!你到底在哪里!你怎么还不回来!这嘶吼,充满了绝望,也充满了对那个承诺守护他们的人最深的期盼与质问。
卷八红裳破阵惊魂夜
火光冲天,将残破的不羡仙染成一片血色的炼狱。顾平和伊刀背靠背,已是疲态尽显,呼吸粗重如牛。刀光剑影如同死亡的蛛网,由千夜带领的绣金楼精英刺客密密织就,死死困住他们。
千夜如同地狱爬出的修罗,身形飘忽如鬼魅,手中的鬼头刀带着夺命的寒芒,每一次挥舞都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他精准地避过要害,却总能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留下伤口,如同猫戏老鼠,戏谑而残忍。顾平的剑术虽精妙,此刻却力不从心,手臂上的一道血痕还在渗血,每一次挥剑都带着滞涩。伊刀的刀法勇猛刚烈,却难敌千夜那阴狠诡谲、如毒蛇出洞般的招式,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让他闷哼一声,刀法一时都慢了半拍。
小心!伊刀猛地一推顾平,一道寒光擦着他颈侧掠过,深深嵌入身后的土墙,留下一个狰狞的缺口,木屑纷飞。
千夜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如同毒蛇吐信:两个小辈,也敢挡绣金楼的路今日便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绝望!
顾平看着伊刀肩头不断渗血的伤口,又看着那如同跗骨之蛆、步步紧逼的千夜,心中一片冰凉。两人联手,竟连一个千夜都困不住,更何况还有那些如同蝗虫般涌来的刺客。不羡仙,真的要走到尽头了吗他握紧了剑柄,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指节发白。
就在这绝望的关头,一道刺目的红,撕裂了眼前的血色。
寒香寻动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片火光之中。平日里显得有些艳俗的红衣,此刻却像是燃烧的火焰,映照着所有人的脸庞,也映红了这片杀戮之地。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巨大无比的镰刀,刀身泛着幽暗的光泽,仿佛能吸收光线,刀柄粗壮,上面似乎还刻着某种古老的符文。这镰刀的尺寸,几乎和她娇小的身躯不成比例,本该显得滑稽,此刻却只让人觉得心悸——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她缓缓抬起镰刀,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整个空气都凝滞了。刀锋划过空气,发出低沉的嗡鸣,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府,唤醒了沉睡的死神。
千夜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不再是之前的轻蔑,而是带上了几分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似乎认出了什么,声音微微变了调:你...
寒香寻没有理会他,只是将那巨大的镰刀猛地挥出!呛啷一声,刀光如匹练般横扫,带起的狂暴气流竟将靠近的几名刺客直接震飞出去,撞在燃烧的房梁上,发出一声声惨叫,如同折翅的鸟儿。
顾平看得目瞪口呆,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从未想过,一直默默无闻、甚至有些怯懦的寒香寻,竟然是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那巨大的镰刀在她手中,仿佛重若鸿毛,挥洒自如,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毁灭感。这身红衣,不再是温柔乡的点缀,而是浴血战场的战袍!她,才是这炼狱中最锋利的刀!
哈哈!你终于出手了!伊刀看到寒香寻竟然能正面抗衡千夜,精神大振,哈哈大笑起来,他趁机一个突刺,剑尖寒光暴涨,逼退了身边一名刺客,随即转身,再次杀向其他的绣金楼众人,声音中充满了激昂:顾平!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有了寒姨,我们就有机会了!
顾平如梦初醒,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寒香寻,她不是普通人!她一直在伪装!但现在,她不装了!她为了不羡仙,为了他们,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他紧了紧手中的剑,不再犹豫,与伊刀再次并肩,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冲入了那群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刺客之中,剑光闪烁,招招致命。
有了寒香寻在正面牵制住千夜,顾平和伊刀的压力骤减,两人配合默契,剑光刀影再次变得凌厉起来。寒香寻巨大的镰刀,如同收割灵魂的使者,在人群中划过,带起一片片血花,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刺客的惨叫与倒下。那身红衣,在火光中时明时暗,如同浴血的女战神,充满了悲壮与决绝,也带着一股不为人知的、属于守护者的孤勇。
不羡仙的保卫战,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寒香寻和千夜的对决,成为了这场血战中最引人注目的焦点。两个女人的战斗,谁也无法占到上风,刀光交错,火星四溅。但那巨大的镰刀,却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关于守护与牺牲的故事,在这血与火的江湖中,刻下了一道惊心动魄的印记。
卷九残阳血战不羡仙
寒香寻的红衣身影在火光中如同跳动的、燃烧的火焰,巨大的镰刀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与千夜那阴狠的鬼头刀激烈碰撞,火星四溅如同濒死的萤火。她的出现,无疑给濒临绝境的顾平和伊刀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顾平!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有了寒姨,我们就有机会了!伊刀嘶吼着,声音因激动和失血而沙哑,他一个翻滚,险之又险地避过两柄刺来的短刀,手中的刀势如疯虎下山,瞬间斩倒一人。
顾平眼中血丝密布,但更多的是被彻底点燃的战意。寒姨!原来她一直是这样的人!那份温柔之下,竟隐藏着如此深不可测的力量和赴死的决心!他不再犹豫,剑光陡然变得迅捷凌厉,如同灵蛇出洞,专攻敌人破绽,每一剑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狠辣。
然而,绣金楼的人实在太多。千夜带来的只是先锋,随着他们的攻击,远处小巷里、屋檐后,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影如潮水般涌现,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不羡仙这片区域团团围住,铁桶一般。他们的刀法或许不如千夜那般精妙诡谲,但胜在悍不畏死,前仆后继,杀气腾腾。
杀!一声低沉的怒吼从不羡仙的柜台后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平日里总是笑呵呵,负责掌管账目、看似文弱的杜乔仙,此刻竟抄起一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铁棍,棍风呼啸,舞得密不透风,带着一股护食般的狠劲,将几个试图靠近柜台搜索的刺客打得抱头鼠窜,狼狈不堪。
小兔崽子们,敢动我的鱼!又一声怒喝,袁金刚从后厨冲出,手里拿着平时杀鱼的剔骨刀,此刻却如同握着屠刀,眼神凶狠,一刀劈出,带起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不羡仙,彻底变成了修罗战场。
顾平和伊刀在人群中穿梭,剑光刀影如同鬼魅。寒香寻的红影与千夜的幽黑身影在中央激烈碰撞,每一次交手都带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沉闷的撞击声,仿佛两股不同属性的狂暴力量在互相撕咬。
然而,敌人如同蝗虫过境,倒下几个,立刻又有新的填补上来,杀气弥漫。不羡仙的居民们虽然奋力抵抗,但武功层次不齐,体力消耗巨大,渐渐开始力不从心。杜乔仙的铁棍开始变得沉重,每一次挥动都显得吃力;袁金刚的刀法出现了破绽,险象环生;就连公孙大爷那标志性的太极推手,此刻也显得力有不逮,步伐迟缓。就连一直激战的顾平、伊刀和寒香寻,额头上也布满了汗珠,呼吸越来越粗重,剑招、刀法、镰刀的运转,都开始出现细微的迟滞,杀招不再凌厉。
呼呼……顾平喘着粗气,一剑勉强逼退一个刺客,臂上却被另一个刺客从侧面划伤,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也磨砺着他们的意志。
不行,人数太多了!伊刀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焦急,他看到远处又有黑影在靠近,如同潮水一般源源不绝,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
寒香寻的红衣已经被鲜血染得更深,几乎成了暗红,她与千夜又一次硬碰,两人各自后退半步,气息都有些紊乱。她咬着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不能败,绝对不能让这些人踏过不羡仙的门槛!这里是大家的家!
体力在一点点耗尽,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而敌人却在不断增援,如同无穷无尽的潮水。这场保卫战,似乎已经看到了失败的阴影,如同笼罩头顶的乌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绝望,但握紧武器的手,却依然没有松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那是属于江湖人的最后一丝骄傲和坚持。
卷十
红线危悬断魂枝
绝望如同退潮后泛着腥咸的泥泞,开始缓缓没过每个人的脚踝,向心头蔓延。汗水、血水和烟尘混合在一起,糊满了每个人扭曲的脸,分不清是尘土还是绝望。呼吸变得沉重而灼热,每一次挥刀舞剑都仿佛在撕裂筋骨,耗尽最后一丝气力。绣金楼的刺客们却如同闻到血腥的饿狼,悍不畏死,眼中只有冰冷的杀戮,将不羡仙的残存居民逼入了绝境,如同困兽。
杀啊!伊刀咆哮着,声嘶力竭,手中的死人刀几乎被他舞成了模糊的残影,刀风激荡。但每一次奋力劈砍下去,只能斩落一两个敌人,更多的刀锋、剑尖立刻又如同毒蛇般噬了上来。他的肩膀、手臂早已挂彩,鲜血浸透了粗布衣衫,染红了袖口。
顾平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那套玄妙的无名剑法,在持续的高强度搏杀中难以施展其灵动精妙,更多时候是靠着本能和求生的意志在刀锋间辗转腾挪。剑锋偶尔能借势破开敌人的防御,但换来的往往是被更多的刀剑围攻,险象环生。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四周,每一个熟悉的面孔都带着刻入骨子里的疲惫和伤痛:杜乔仙的铁棍已经断作两截,舞动起来愈发沉重;袁金刚的盾牌上插满了箭矢,如同刺猬;就连平日里稳重的公孙大爷,此刻也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寒香寻与千夜的缠斗,也已到了最凶险的关头。与顾平、伊刀不同,她平日里既要周旋于不羡仙的生计,又要暗中观察、等待时机,根本无暇进行高强度的武艺锤炼。她的实力,更多是过往经验的积累和关键时刻的爆发。长时间的激战,让她体内的真气如漏斗般迅速流失,手臂开始发麻,镰刀挥舞起来也略显滞涩,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紊乱。而千夜,这位在江湖上以狠辣和耐力著称的杀手,却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刀法愈发凌厉。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嗖地一声破空而出,精准地射中了一名正要偷袭寒香寻的刺客额头。
哎哟!那刺客吃痛,捂着额头愣了一下,手中的刀差点脱手。
千夜和寒香寻动作皆是一滞,齐齐望向树顶。千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冰冷杀意。
谁在那里!她厉声喝道,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死寂的战场上格外刺耳。
树下几个刺客也反应过来,立刻抬起头,弓箭手搭箭拉弦,瞄准了树顶那个小小的身影。
树上的小红线被这突如其来的箭矢和喊声吓得脸都白了,她紧紧抱住粗糙的树干,身体止不住地微微发抖,像一片随时会被狂风撕碎的叶子,却死死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肯下来。
小红线,快下来!顾平焦急地喊道,想分神去救她,却被两名刺客死死缠住,动弹不得。
伊刀也看到了,怒吼一声:小丫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他的刀光更密,试图为自己创造一个瞬间的空隙。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千夜眼中寒光一闪,一个飘忽的闪身,如同鬼魅般绕开了寒香寻勉力拦截的一记镰刀,几个起落便已到了树下,稳稳落地,冷冷地、直直地望着树顶那个瑟缩的小小身影。
下来,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蚀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威胁,或者,我让你永远留在这里。
小红线吓得几乎要哭出来,眼睛里映着不远处跳跃的火光和千夜冰冷的面容,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却死死抱着树干,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怎么也不肯下来。
寒香寻看着这一幕——看着树下步步紧逼、杀意盎然的千夜,看着树上孤立无援、惊恐万状的小红线,看着身边已经摇摇欲坠、濒临崩溃的顾平、伊刀和剩下的居民们——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心脏。她拼尽全力,挥出一记镰刀,勉强架住了千夜追击的一刀,但体内的真气几乎耗尽,呼吸越来越困难,脚步也开始踉跄。
一切都危在旦夕。胜利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似乎已经彻底熄灭。寒香寻知道,如果小红线被千夜抓走,如果自己再被千夜死死缠住,那么剩下的这些人,将再无生路,不羡仙,也必将化为一片死地。
卷十一江宴怒斩索魂箭
嗖嗖嗖——!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火场令人窒息的死寂。绣金楼的弓箭手们嘴角勾起残忍的冷笑,弓弦满月,箭头死死锁定了树上那个瑟瑟发抖的稚嫩身影——小红线。火箭的火光在夜幕中划出狰狞轨迹,如地狱伸出的索魂鬼爪,直扑树顶!
不——!!
顾平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双眼赤红似血,不顾一切地挣扎着向前,却被两名刺客死死拖拽。伊刀目眦欲裂,刀光狂舞,试图为顾平搏取一线生机,奈何人海茫茫,双拳难敌四手。寒香寻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巨大的镰刀凝在半空,再也无法挥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夺命火光越来越近。树下居民绝望的哭喊声四起,恐惧与无助如潮水般蔓延。
噗!噗!噗——!
火箭破空的尖啸几乎要刺穿耳膜,就在那致命一刻即将降临,所有人都认定那可爱的孩子即将香消玉殒的刹那——
铮——!
一声清越却饱含无尽杀伐之气的剑鸣骤然炸响,仿佛要划破这血色夜空!那并非实体长剑出鞘之声,更像是无形剑气被瞬间激发,撕裂空气的悲鸣!
下一瞬,一道凝若实质的银白剑气,恍若自九天之上斩落的一轮冷月,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以无可匹敌的速度横扫!只听一阵密集的叮叮当当脆响,伴随着细碎爆裂声,所有射向小红线的火箭,连同附近几名弓箭手手中的弓弦、指骨乃至兵器,都在触及那道剑气的刹那,如琉璃般寸寸断裂,化作漫天飞舞的粉末!火光未近身,便被那沛然莫御的剑气彻底湮灭!
箭雨消失,死寂再次降临,只是这一次,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小红线呆立在树顶,大颗泪珠滚落,浑身颤抖,眼中满是惊魂未定的恐惧。
所有人的目光,如钉子般凝固在那道剑气消失的方向,以及它最终悬停之处。
夜空中,一道身影缓缓落下。那姿态,既如谪仙临尘,不染尘埃;又如杀神降世,自带冰封九州的肃杀。他落地无声,落脚点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小红线身前不远,如同一座移动的冰山,瞬间为她隔绝了下方刺客贪婪而凶狠的视线。
来人一袭素白衣衫,在冲天火光的映照下,非但未添暖意,反而更散发出刺骨寒意。他身形挺拔如千年古松,面容俊朗,却带着生人勿近的疏离与饱经风霜的冷硬。然而此刻,他那双眸中,冰冷已被一种足以焚尽八荒六合的怒火所取代!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恨意,一种目睹至亲惨死后的暴怒!冰冷如万年寒冰,炽热似将喷发的火山,仿佛要将眼前一切冻结,再焚烧殆尽!周身无形的气场瞬间爆发,那不是寻常的威压,而是一种纯粹的、足以让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杀气!
他扫视过四周的火海,目光所及之处,连火焰都仿佛黯淡了几分。他看到了那些倒在血泊中,曾经鲜活如今却再无声息的不羡仙居民。每一个倒下的身影,都像毒刺般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嗤啦——!
不知是谁,在江宴那如实质般的杀气下率先崩溃,手中钢刀当啷坠地,双腿一软,竟直接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湿透衣背。
江……江大哥!寒香寻和伊刀几乎同时喊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与劫后余生的激动,但更多的是被这股恐怖杀气所震慑的颤抖。
顾平更是目瞪口呆,随即泪水模糊了双眼,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江叔!
江宴没有理会任何人,甚至没看顾平、寒香寻、伊刀一眼。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毒的冰冷的匕首,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绣金楼的刺客,尤其是那个之前与寒香寻交手、让她都感到吃力的千夜。那眼神里的杀意,浓得几乎要滴出鲜血来,仿佛要将他们每一个人都钉在原地,然后亲手将他们撕成碎片!
滚。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直接砸在每个人的心头,瞬间压垮了在场所有人心神。那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无尽的冰冷、愤怒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江宴来了。他终于来了。带着足以毁灭一切的霸气与杀气,如天神下凡,又似修罗出世。不羡仙的保卫战,似乎,瞬间就看到了翻盘的希望。但谁都知道,这希望,是用江宴那足以让整个江湖都为之战栗的滔天怒火和杀意换来的。而这怒火,才刚刚开始燃烧。
卷十二剑气如虹慑敌胆
江宴的话音未落,战局便如狂风扫落叶般,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甚至没有拔出腰间的剑,只是微微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仿佛托着一轮无形的冷月。空气中弥漫的尘土和血腥味,在这一刻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按下了暂停键,死寂得令人心悸。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连伊刀和顾平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准备迎接那即将到来的、足以撕裂一切的恐怖。
然后,江宴的手指缓缓张开。
嗡——!
这一次,那声音不再清越,而是如同无数柄上古神兵同时震颤,发出沉闷而悠长的龙吟!紧接着,二十七道银白色的剑气,如同被惊扰的狂蜂毒蜂,从江宴掌心爆发出来!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排列成某种玄奥的轨迹,首尾相连,首尾相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转的剑气漩涡,带着刺耳的呼啸风声,以摧枯拉朽、无可阻挡之势,向着那还在阵脚大乱中试图重新集结的绣金楼刺客群席卷而去!
这二十七道剑气,每一道都蕴含着足以斩断山河的霸道力量,它们彼此之间似乎还存在着某种奇特的共鸣与增幅,使得整体的威力远超二十七道剑气简单相加的总和。剑气所过之处,空气都被切割得噼啪作响,仿佛被无形的大锤砸中,坚硬的地面石板寸寸碎裂,扬起漫天遮蔽视线的烟尘。
惨叫声瞬间响彻夜空,凄厉而绝望!那些刺客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防御,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这无形的剑气风暴无情地吞噬。他们的身体被一道道剑气精准地切割、撕裂,刀剑、铠甲、血肉……在江宴的剑气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有人被拦腰斩断,身体尚在空中,内脏便已流出;有人被劈成两半,断口平滑得如同刀切;有人被削去了头颅,双眼圆睁,带着临死的不甘;有人被斩断了四肢,还在地上抽搐……短短一息之间,绣金楼的大半人马便在原地化为了碎块,场面之血腥,之惨烈,简直如同地狱降临,让幸存者魂飞魄散!
剑气散尽,如同潮水退去,江宴缓缓收回手,眼神冰冷地扫过剩下的寥寥无几的敌人。他们早已被吓得瘫软在地,尿失禁的气味混在血腥中,连求饶的勇气都被彻底剥夺了。
剩下的,交给你们。江宴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威严,一个,也不许放过。
话音刚落,他身形一动,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伊刀和顾平几乎是同时冲了出去,伊刀的刀光闪烁,带着一股悍不畏死的狠厉,顾平则笨拙却尽力地运用着无名剑法的起手式,配合着伊刀,将剩下的敌人分割包围。那些残存的刺客,在江宴展示出的恐怖实力面前,早已失去了战意,面对伊刀和顾平,也不过是土鸡瓦狗,很快便被解决。
而江宴的目标,却是那个刚刚一击得手,正要给寒香寻补上致命一击的千夜。
千夜正得意地狞笑着,手中长刀带着刺骨的寒芒,刀锋距离寒香寻的咽喉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寒香寻脸色惨白,眼中充满了绝望,她知道自己这次真的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模糊的身影如同闪电般从天而降,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锐利劲风,江宴的身影出现在千夜身后,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千夜一眼,右手并指如剑,向前一送!
当!一声脆响,如同朽木被利斧劈开,千夜手中的长刀应声而断,碎片飞溅,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几道血痕。
紧接着,江宴的脚尖轻轻一点千夜的肩头,借力腾空,身法飘逸绝伦,正是他擅长的轻功凌云塔!快如惊鸿,稳如磐石,他在空中一个折转,如同大鹏展翅,稳稳地落在了寒香寻身前,将她护在身后。寒香寻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被江宴牢牢护住,后背撞在一堵温暖的墙上,那股死亡的阴影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安心的强大气息。
凌云塔不仅快,而且稳,江宴落地后,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闪避和变招,不过是信手拈来。
解决了千夜的攻击,江宴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电,锁定在千夜身上。那眼神里的杀意,比之前更加浓烈,仿佛要将千夜整个人都点燃,烧成灰烬。
犯我中原者,必诛!江宴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千夜耳中,如同魔咒,而叛我中原者,当千刀万剐!
他一边说着,一边动手。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却又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优雅,如同艺术家在雕琢一件艺术品,只不过他的艺术品,是千夜的痛苦和绝望。他的手指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精准地点向千夜的手腕、肘关节、肩关节。
咔嚓!咔嚓嚓!一连串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清脆而刺耳,千夜惨叫一声,双手齐齐下垂,完全失去了知觉,显然是废了。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作惊恐和难以置信。
江宴没有停歇,脚尖一挑,正中千夜的膝盖。
噗通!千夜单膝跪倒在地,紧接着,江宴又一脚踹在他的另一条腿上,发出咔的一声脆响,那条腿也彻底失去了支撑力,他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发出绝望的哀嚎,却再也无法挣扎。
江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他看了一眼地上断裂的刀柄,又看了一眼瘫软如烂泥的千夜,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用什么方式来千刀万剐这个叛徒最合适。最终,他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抬起,掌心相对,如同抱着一轮太极。一股奇异的能量在他掌心汇聚,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压迫感。他并没有使用剑气,而是施展了另一门江家绝学——太极!
太极并非单纯的掌法,而是一种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劲力运用。江宴运转太极之力,将千夜那奄奄一息的身体缓缓托起,如同托起一片羽毛。千夜甚至感觉不到任何力量,只是觉得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向上托起,越升越高,越升越高,仿佛要飞向天空,完全失去了对自身力量的控制。
直到他离地数十丈高,江宴才猛地松手!
啊——!千夜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笔直地向下坠落。下方是漆黑一片的湖面,距离如此之高,摔下去必死无疑。
然而,江宴的目标,似乎并不仅仅是摔死他。
就在千夜即将坠入湖中的瞬间,江宴的动作更快。他早已在背上取下了一张长弓,那弓身泛着古朴的光泽,显然也是一件宝物。他搭上一支箭,箭杆上似乎缠绕着某种奇异的符文。
他拉弓的动作不疾不徐,眼神却无比专注。他并非瞄准千夜,而是瞄准了下方那片漆黑的湖面。他的气息开始变得凝重,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风声都停歇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那张弓。
停渊止水。
他低声念出四个字,一股难以言喻的静谧力量从他的弓弦上散发出来,瞬间扩散开来。湖面原本因刺客激战而泛起的涟漪,在这一刻,竟然诡异地停止了扩散,连湖心的水波都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变得异常平静,如同镜子一般倒映着夜空,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江宴的蓄力时间很长,长到千夜已经一头扎进了那片被定住的湖水中,如同石沉大海。但那湖水并没有将他吞没,而是如同果冻般将他包裹住,他徒劳地挣扎着,却无法撼动分毫,只能发出汩汩的水声和微弱的惨叫,声音很快被湖水淹没。
终于,江宴松开了弓弦!
咻——!
箭矢划破长空,带着一往无前的锐利,精准无比地射向那片被定住的湖面。箭矢没有射向千夜,而是射向了包裹着千夜的那个平静的湖面点,仿佛要将这片凝固的时间再次打破。
噗!
箭矢穿透了那片如同镜面般凝固的湖面,直接贯穿了正在里面徒劳挣扎的千夜的胸膛,箭尖穿出,带起一串细小的水珠,如同破碎的泪滴。
与此同时,江宴撤去了停渊止水的力道。
被箭矢穿透的湖水如同被打破的气泡,瞬间恢复了流动。千夜的身体随着湖水翻滚,但那致命的箭伤让他再也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沉入湖底,消失在黑暗之中,如同从未存在过。
湖面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江宴收起长弓,再次看向绣金楼残余的刺客。他的眼神冰冷,方才那足以毁灭一切的杀气已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岳般的威严,一种掌控全局的气度。
打扫战场。他沉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以及守护家园后的安宁。
伊刀和顾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与敬畏。他们知道,江宴回来了,带着足以守护不羡仙的绝对力量,带着足以让整个江湖都为之胆寒的威名,回来了。而那个夜晚,注定将如同最深邃的烙印,永远铭刻在每一个不羡仙居民的心中,成为他们心中关于守护与力量的传说。
尾声
寒香寻身负重伤,却非致命。那场惊天动地的血战虽已落幕,她那平静外表下潜藏的真实身份,却如惊雷般炸响,昭然若揭。她不再是那个只知调酒、冷拒客人的老板娘,而是来自国家隐秘机构、肩负守边重任的利刃。
数日后,来自遥远开封的急报如风而至。皇帝赵匡胤闻得不羡仙遭袭、绣金楼勾结外敌,龙颜震怒,当即调遣精锐驻兵,在周边设下严密封锁,守护这疮痍之地。劫后余生的居民们紧绷的心弦,方才稍稍松了些许。
湖边小山坡上,葬礼在一片肃穆中进行。不羡仙的残存居民,连同顾平、伊刀,以及刚刚脱离险境的寒香寻,亲手将逝去的袍泽埋入黄土。没有雕琢的墓碑,唯有几堆新土,几株新栽的柳树。风过时,柳枝轻拂,似在无声诉说着无尽的哀悼与离殇。
葬礼毕,寒香寻立于山坡之巅,遥望远方烟尘。她明白,此地已非久留之所。身份既已暴露,使命如山,她不能再耽搁于此。
江兄,她声音沙哑,带着风霜与决绝,香寻不能再留了。我与伊刀兄,须得即刻动身,去追查绣金楼余孽的下落,绝不能让他们继续为祸江湖。
伊刀朗声一笑,一拍江宴肩膀:江兄,后会有期!我等江湖路远,就此别过!...意识想跟上。
江宴却快步上前,伸手按住他的肩,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留下。你的路,不在此处。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顾平,缓缓道:随我去开封,还有要事待办。
顾平一愣,随即恍然。开封,那是帝都,更是江宴故事的开端。他望着江宴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其中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也藏着他沉甸甸的期望。
是,江叔。顾平深吸一口气,重重一点头,压下心中的忐忑与不舍。
寒香寻与伊刀最后回望了一眼不羡仙的方向,那里是他们浴血奋战的家园,亦是诀别之地。旋即,两人身形一晃,如两只大鸟,迅速没入远方的山林,消失不见。
江宴带着顾平,也转身踏上了通往开封的官道。前路,他们要探寻那关于杀神白起、武成王庙的古老秘密;而江宴,也打算在开封逗留期间,好好打磨顾平的武功,磨砺他的心性。
不羡仙酒馆门口,红线抱着一个空酒坛,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身影彻底融入路的尽头,消失不见。她没有上前,只是轻轻哼起一支不成调的小曲,眼神复杂难明,有担忧,有羡慕,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祝福与守望。她知道,自己会留在这里,守着这片被战火洗礼过的土地,守着那些逝去的记忆,也守着对未来的期盼。江湖路远,风波险恶,愿他们此去,一路顺风,平安归来。
【彩蛋】
抵达开封城,果然是另一番景象。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远比那偏僻的不羡仙要热闹百倍。江宴带着顾平在城中转了几天,打听消息,也确实遇到了几个在江湖上有些名头的人物。
一日,江宴领着顾平走进一家不起眼的茶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要叫茶,一个胖胖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衣衫似乎有些不整,头发也有些蓬乱,手里还拿着个啃了一半的烧饼,看起来颇为邋遢,与这茶馆的雅致格格不入。
嘿,我说江老弟,怎么才来啊我还以为你把我这老哥给忘了呢!那胖子一边嚼着烧饼,一边笑呵呵地搭话,声音洪亮。
江宴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柔和笑意,站起身来拱手道:赵大哥,实在抱歉,路上耽搁了些时日。
顾平在一旁看得有些发愣,这胖子看起来实在不像个有身份的人,江宴对他却如此客气。
江宴回头,拍了拍顾平的肩膀,介绍道:平儿,这位是我多年未见的老大哥,赵大哥。赵大哥,这是顾平。
胖子放下烧饼,用袖子随意擦了擦手,上下打量了顾平一番,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看着挺精神!以后跟着江老弟好好学本事,别像某些人一样,只知道吃!说着,又拿起烧饼啃了一口。
顾平有些拘谨地行了一礼:晚辈顾平,见过赵大哥。
胖子点点头,又对江宴说:江老弟,我刚才听你说起不羡仙那边的事,啧啧,那绣金楼也真是胆大包天!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保证让他们无处遁形!来,喝茶喝茶!他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和江宴倒上茶。
顾平看着眼前这个看似不修边幅、甚至有些贪吃的胖子,实在难以想象他口中的让人去查会是何等手笔。他偷偷看了江宴一眼,江宴却只是淡然微笑,仿佛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顾平心想:这位赵大哥,看起来虽然不起眼,但江叔对他如此尊重,而且似乎还有不小的能量,以后可得好好巴结巴结……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位被他唤作赵大哥的胖子,正是刚刚听闻不羡仙之事、震怒之余便调兵遣将、此刻却微服私访、与江宴把酒言欢的大宋皇帝——赵匡胤。这江湖,果然处处是意料之外的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