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像千万根钢针,凶狠地戳着地面,也戳在落地窗外那个跪着的人影身上。
沈修霆就站在三楼书房的巨大观景窗前,端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昏暗的室内光线下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玻璃隔绝了外面的喧嚣雨声,只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寂静。他高大魁伟的身形裹在纯黑色绸缎睡袍里,宽肩窄腰的倒三角体魄即使随意靠着窗棂,也带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压迫感,像一头休憩的猛虎。雨水顺着锃亮的玻璃淌下,扭曲了楼下庭院里那个女人的身影——娇小、蜷缩,湿透的白裙子紧贴着身体,狼狈地贴在冰冷的鹅卵石上,脆弱得像下一秒就会被雨水彻底打散。
他看着她跪在冰冷雨中的卑微姿态,记忆却蛮横地劈开一道刺眼的裂痕。
撕裂般的清晰。
那也是一个夜晚,却不是雨夜,而是他们结婚周年的晚餐。露台上精心布置过,月光温柔,晚风送着紫藤花的甜香。楚心怡精心化着妆,穿着那条他最喜欢的淡紫色吊带长裙,月光为她单薄的肩头和锁骨笼上一层玉般的光泽。她曾经很美,像一株纤细柔韧的初春杨柳。他端着酒杯,刚想说些什么。然后,毫无征兆的,她突然抬手,狠狠地将桌中央那瓶怒放的紫藤花扫落在地,瓷瓶碎裂的声音尖锐地刺破宁静。
深紫色的花瓣沾着露水溅在他昂贵的定制西装袖口上,弄脏了那抹深邃的宝石蓝。有几片冰凉地粘在他的侧颈。
苏妍说得真对,她的声音像淬了冰渣,每个字都砸得他骨头生疼,那种甜美早已荡然无存,只剩空洞的陌生,沈修霆,你这种死板、无趣的男人,就该一辈子守着你的钱,守着你冷冰冰的规则当个单身汉!她的脸庞因为激动和决绝而微微扭曲,那曾经盛满爱意的杏眼此刻只剩下尖锐的嘲讽和冰凉的厌倦。
他记得自己的沉默,胸腔里仿佛有座冰山在缓慢地、无可阻挡地崩塌。接着,她像变戏法一样,从精致的珍珠手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指尖捏着它,轻飘飘地、却带着千钧之力般,啪地一声摔在他面前的餐桌上。雪白的封面上,几个黑体字像丑陋的爬虫——《离婚协议书》。
签名栏里,楚心怡三个字签得肆意张扬,透着一股迫不及待的解脱感。
签了它。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她最后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堆乏味的垃圾,然后决然地转身,淡紫色的裙角像一只折翅的蝶,消失在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后,再也没有回头。
门关上的闷响,似乎比他整个世界的坍塌还要沉重。
杯中的威士忌随着手腕一个轻微的晃动,浓烈的烟熏泥煤味冲上鼻腔,将沈修霆猛地从那片冰冷的回忆旋涡里拽回眼前的雨夜。
楚心怡还在那里。
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边,雨珠不停地顺着她低垂的脖颈滚落,没入早已湿透发黄的白色连衣裙领口。隔着冰冷的玻璃窗,他看到她的身体在雨水中微微颤抖,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似乎在竭力控制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呜咽。那双曾经盛满星辰、此刻却只剩下绝望空洞的眼睛,死死地、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透过被雨水不断冲刷而模糊的玻璃,捕捉着他模糊的轮廓,乞求着一点怜悯。
就在沈修霆冰封的眼底深处,一丝极其细微、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刚刚漾开,尚未扩散开来——
一具温软且滚烫的身体突然贴上了他的后背。
女人香滑的丝绸睡袍质感像最上等的炼乳抚过肌肤,带着侵略性的诱惑。馥郁又甜腻的香气,混合着某种高级雪茄的辛辣烟草味,瞬间蛮横地填满了他的鼻腔,粗暴地驱散了那抹属于雨夜和回忆的苦涩潮湿。
啧,苏妍慵懒中带着一点沙哑的嗤笑声像羽毛搔刮过沈修霆的耳膜,红艳的唇几乎要贴上他颈侧的动脉。她的手臂滑腻如蛇,从后面绕过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缠住他睡袍下坚实的腰身,指尖暗示性地在他紧实的小腹上游移。
沈修霆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他没有回头,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猛地发白,用力到指节泛出青白。那突如其来的温香软玉,带着强烈的诱惑和霸道,像一阵席卷而来的热浪,狠狠冲击着刚刚在楚心怡身上凝固的、带着疼痛的冰冷。两种迥然的气息在身体里激烈碰撞,撕裂着他的感官。
苏妍轻笑,似乎很满意感受到他身体的绷紧。她的目光越过沈修霆的肩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轻蔑又玩味的审视,穿透雨幕,落在庭院里那个风雨飘摇的身影上。
看什么呢霆哥哥她的声音柔媚入骨,每一个音调都像带着精心算计好的钩子,轻而易举地刺破了室内的沉寂和窗外雨水的冰冷,不过是条被骗子玩烂了、又找不着家的流浪母狗罢了。身上那裙子,啧啧,地摊货呢,看着都恶心。她尖刻地评价着,鲜红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睡袍的丝绒系带里,怎么,心疼啦
三个月前那个混乱疯狂的片段,猛地撞进沈修霆的脑海。
也是在书房,巨大的沉香木书桌。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灯火阑珊,映不亮他内心一片狼藉的黑暗。楚心怡签下离婚协议决绝离去的那一幕,像烧红的烙铁,日日夜夜刻在他心上。
苏妍来了。她没穿外套,只套着一件薄得近乎透明的嫣红色真丝睡袍,领口开得极低,露出大片光滑饱满的肌肤和清晰诱惑的锁骨。波浪般的卷发散在肩头,在月光下反射着野性的光泽。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手里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雪茄。
烟雾缭绕,氤氲着她过于艳丽的五官,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魅惑力。她径直走向他,在他身边停下,无视他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寒意。
霆哥哥,她倚在书桌边缘,红唇微张,吐出一个慵懒的烟圈,眼风斜斜挑过来,里面毫不掩饰地燃烧着赤裸裸的征服欲和某种猎手的兴奋,楚心怡那蠢货有眼无珠。她看不上你的冰冷和权势,她嗤笑一声,带着不屑,可我……
她的指尖大胆地划过他握紧的拳头,沿着结实的手臂线条一路蜿蜒向上,最后停在紧绷的肩颈交接处,轻轻搔刮着那绷紧的肌肉线条,力道带着挑逗。那冰冷的指尖触碰到炽热紧绷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我就馋这样的…只有足够冷硬的男人,她凑得更近,温热的、带着雪茄气息的呼吸喷在他耳后,声音压得更低,像危险的蛇信,才能激起我想去驯服、撕碎、然后…吞掉的欲望啊…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毒液。她看他的眼神不再掩饰,像一把燃烧着野火的钩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底最深处那片因为被遗弃而翻滚的黑沉岩浆。
楚心怡那张布满泪水、控诉绝望的脸,她颤抖着递出离婚协议的手,她指责你这种无情无义的人根本不懂爱的话语……所有那些屈辱的、被否定的一切,在这一刻被苏妍那充满侵略性的野性眼神点燃。一种混合着报复欲、毁灭欲和被强行诱惑的激烈冲动,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爆发!
他没有说话。只是猛地转过身,眼底猩红一片,如同被围猎后终于爆发出凶性的猛兽,一把攥住了苏妍那只挑衅玩弄他的手腕。那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狂暴力量,像是要捏碎那纤细的腕骨。另一只手狠狠掐住她小巧却弧度完美的下颌,强迫她仰起那张因兴奋和挑衅而神采飞扬的脸。
苏妍痛得闷哼一声,但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慌瞬间被更加浓烈的兴奋和得意淹没。红唇反而勾起一个更大、更妖娆的弧度,像是终于成功地刺激到了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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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书房里只余下沉重的、濒临爆发的喘息。昂贵的沉香木书桌被粗暴地抵住,光滑的表面映出两个紧贴纠缠、被欲望烧得只剩原始冲动的人影。灯光在他们身后投下浓重的暗影,如同一场疯狂仪式即将开始的前奏。苏妍身上那股甜腻又辛辣的香气,混合着雪茄的苦涩和木质调的霸道,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铺天盖地地将沈修霆牢牢罩住。这股独特的气息,在她刻意的释放下,带着强烈的冲击力钻进他的每一个毛孔。
这股霸道张扬的香,与记忆深处那缕总是淡淡的、仿佛雨后山谷幽兰混合着一点点橘子皮清香的温柔气味,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一个是灼烧理智的烈焰,一个,是早已被风吹散的薄雾。
苏妍察觉到他的僵直和那几乎微不可察的失神,更加得意地收紧手臂,温软的胸口紧紧贴上他的后背。
让她滚吧,我的霆哥哥,她舔了舔猩红的嘴唇,声音轻佻得像是在讨论一件碍眼的垃圾,再淋下去,脏水怕是要溅到你干净的地毯上了。她的唇,有意无意地蹭过他的肩颈,留下滚烫潮湿的印记。
这句话像一盆滚油,浇在沈修霆心头那片对楚心怡犹存的、湿漉漉的废墟上。火苗猛地蹿起,带着耻辱的噼啪声,将最后一丝柔软的怜悯焚烧殆尽。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带着狠戾的决断。
视线居高临下地扫过窗外那个依旧卑微伏地、在雨水中瑟瑟发抖的前妻身影。胸腔里刚刚被苏妍撩拨起的滚烫和掠夺欲,混杂着看到楚心怡如今下场的、黑暗扭曲的报复快感,形成一股剧毒的激流,冲垮了最后一丝名为不忍的堤坝。
开门!放她进来!沈修霆的声音撕裂了书房的静默,像是沉寂许久的困兽发出嘶吼,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命令力量,砸向空旷客厅的每一个角落。那声音不高,却穿透力极强,足以让在门廊屏息待命的管家清晰听到。
巨大的、雕饰着精美黄铜纹饰的实木大门在厚重齿轮的带动下无声而沉重地滑开一线。瞬间,屋外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和刺骨的寒气,像找到宣泄的缺口般凶猛地倒灌进来,驱散了门口玄关处昂贵的沉香熏香,带来一股泥土腥气和凄惶的气息。
楚心怡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跌了进来。
她单薄的身体被冰冷的雨水彻底浇透,湿漉漉的头发混乱地黏贴在惨白失色的脸颊上、脖颈间,像水鬼的乱发。那件薄薄的白色连衣裙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和版型,被泥水和雨水浸透成肮脏的灰黄色,湿淋淋地紧贴着她的身体,勾勒出嶙峋的瘦骨和不停颤抖的轮廓。雨水顺着裙角不断滴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迅速晕开一小片一小片的水渍污痕。她全身都在剧烈地哆嗦,牙齿发出咯咯的碰撞声,仿佛刚从冰窖里被捞出来。
管家低垂着眼,动作利落地关上了那扇沉重的门扉,将狂暴的风雨和寒气彻底隔绝在外。客厅里重新只剩下恒温空调发出的低沉嗡鸣,以及水晶吊灯投下的冰冷惨白的光辉。
灯光下,楚心怡狼狈不堪的样子被放大了数倍。她试图抬眼看沈修霆,视线却被水汽模糊。她慌乱地想用手擦脸上的水,可手也抖得厉害,徒劳地在脸上抹了几下,弄得湿发更乱,反而露出了毫无血色、瘦到微微凹陷的双颊和那双深陷下去的、写满恐惧绝望的眼睛。
她艰难地吸了一口气,肺部像破了的风箱,发出嗬嗬的声音。然后,在巨大的、空旷到令人窒息的豪华客厅中央,在管家无声的退避目光下,楚心怡双膝一软,重重地、毫无尊严地跪了下去。
冰冷坚硬的大理石撞在膝盖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极其缓慢地朝楼梯口爬去。
每向前挪动一寸,光洁的地面上就留下更大一片湿漉漉的污渍,蜿蜒扭曲,如同一条被斩断后垂死的蛇在奋力爬向死亡的终点。那拖行的声音,混合着她压抑不住的、细细碎碎的呜咽啜泣声,在死寂空荡的厅堂里回荡,一遍遍刮擦着人的耳膜。
楼上,雕花的红木栏杆后。
苏妍半个身体懒洋洋地倚靠在沈修霆怀里,像没有骨头似的缠绕着他。她身上那件艳红色镶着黑色蕾丝边的真丝长睡袍,此刻松松垮垮地套着,愈发衬得她肌肤胜雪。那丝滑的布料勾勒出她凹凸有致、充满侵略性的身体曲线。一根纤细的手指,正带着无限缱绻的占有意味,在沈修霆睡袍敞开的结实胸肌上画着圈。
她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如同观看低贱畜牲般的浓厚兴趣和快意,俯视着楼下那一幕。
当楚心怡终于耗尽所有气力,像一摊烂泥般爬到楼梯下方时,苏妍发出一声清晰得如同银铃般的、却又冰冷刻骨的轻笑。
呵……
这声轻笑像是某种信号。
沈修霆原本面无表情俯视着下方女人的冷硬俊脸,猛地更加绷紧。像是被这轻笑中的鄙夷和得意彻底点燃了某根引线,一股混合着强烈厌恶和被背叛者尊严被践踏的狂怒骤然席卷全身。
他动了。
没有搀扶,没有怜惜。他一步,一步,走下光洁冰冷的台阶。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有节奏地回响,如同催命的鼓点,一声声,敲打在楚心怡颤抖的心上。最终,他冰冷的定制皮鞋停在离她沾满污泥的手不到半步的距离。鞋面锃亮,反射着吊灯清冷的光,一尘不染,和地砖上那片污浊不堪的水渍形成刺目到残忍的对比。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无法抵抗的威压。
楚心怡的动作彻底僵住,连细微的呜咽都卡在了喉咙里。她像一只被钉死在地上的蝼蚁,只能仰起被水和泪彻底浸透的脸庞,努力透过散乱、湿冷的发丝缝隙,去看那张曾经镌刻在她灵魂最深处、此刻却寒霜笼罩、如同天神般俯视她的脸。
嘴唇剧烈地哆嗦着,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双曾让他无数次沉溺的杏眼,此刻被绝望的泪水浸泡得红肿不堪,被悔恨和恐惧撕扯得几乎碎裂。
修霆…
破碎沙哑的声音从她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带着海啸般的哀求和最后残存的一丝疯狂祈盼,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眼泪伴随着她剧烈的抽噎大颗大颗滚落,混着脸上的雨水和污泥,冲刷出几道狼狈的沟壑。我被骗了…好几个男人…他们只是图你的钱,图你给我的赡养费!他们打我…骂我…我什么都没有了…她伸出手,试图抓住他垂在身侧的睡袍边缘,如同溺水的人想要抓住唯一的浮木。那只沾满脏污雨水的手,瘦得只剩皮包骨,抖得不成样子。
修霆,求你了…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被巨大的抽噎撕扯得支离破碎,看在从前的情份上,看在…看在我也曾经干干净净地爱过你的份上…让我回来吧…她卑微地将额头抵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叩击声,我会很乖…让我回来…
每一声卑微的恳求,都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在沈修霆心底那片被羞辱、被遗忘的焦土上。
干干净净沈修霆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低沉冰冷,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骤然凝结的坚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冰棱,重重砸下。
这突兀的、完全不带一丝温度的反问,让伏在地上的楚心怡浑身猛地一颤,抓向他睡袍的手僵在半空,连哭泣都戛然而止,只剩下身体本能的、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沈修霆薄削的唇缓缓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毫无暖意,只有一种被淬炼了无数次、最终变得冰冷锐利的深刻嘲讽,像一把缓缓出鞘的冰刃。他漆黑如寒潭的深瞳里,映着楚心怡此刻狼狈如泥的身影,映着她脸上绝望的泪水,没有丝毫软化,反而沉淀下更浓稠的阴鸷和一种近乎残忍的、观察实验品般的清醒。
楚心怡,他缓慢地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盖棺论定的事实,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穿透力,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蠢
楚心怡猛地抬起头,泪水冲刷下的眼睛陡然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他接下来的话,更如同淬毒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扎进她早已破碎的心窝。
当初是苏妍把你教唆得那么硬的骨头,头也不回地要跟我离,拿着她给你准备好的刀子来捅我。沈修霆微微俯身,距离近得甚至能让楚心怡嗅到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混合着一种让她从灵魂深处感到恐慌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浓烈甜香。他的目光像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她每一寸尊严,那时候的你,何等风光潇洒,何等铁石心肠他嘴角的弧度加深,带着冰霜封冻的讥诮,你说脏了
这个词,如同一记无形的、沉重的耳光,狠狠抽在楚心怡脸上。她惨白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点血色,变得一片死灰,身体难以承受这致命一击般剧烈摇晃了一下。
沈修霆根本没有给她丝毫喘息的余地。他直起身,动作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强势,手臂向后一揽,将倚在楼梯扶栏上的苏妍轻而易举地拥入怀中,姿态亲密无间,像在展示一件专属的战利品。
苏妍立刻像没了骨头一样,蛇似地软软依偎进他的臂弯里,精致的下巴懒懒地搁在他宽阔的肩头。艳红色的睡袍衬得她那张明媚艳丽的脸颊如同冬日里最盛放的一朵毒罂粟。她垂眸,带着毫不掩饰的胜利者姿态和对失败者彻底的俯视,嘴角弯起一个极致慵懒又极致刻薄的弧度,俯视着下方彻底崩溃的女人。
看清楚,沈修霆的声音冰冷彻骨,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审判,斩断过去一切情丝,苏妍的心机手段再肮脏,再不齿,他的手指近乎粗暴地捏住苏妍精巧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那张写满刻意甜蜜的得意笑脸,仿佛在展示一件充满劣迹却又格外珍贵的私有物,她也只被我用过。
他目光如冰锥,精准无误地刺向楚心怡深渊般的眼睛。
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他顿了顿,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变得更加深刻残忍,宣告一个苏妍存在本身赋予他的、至高无上的所有权与优越感,每一个细胞,都只沾染过我的气息。
而你……
沈修霆的视线,缓慢地、极具侮辱性地,自上而下,如同黏腻的脏污之物扫过楚心怡湿透、肮脏的裙摆,扫过她赤裸、在冰冷地板上冻得青紫的脚踝。
……你被多少人玩过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背叛者最刻毒的憎恨和报复性的厌恶,像无数把寒冰磨成的刀子,同时掷出,碰了哪些脏东西染了多少病菌
你自己,他嗤笑一声,那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厅里回荡,带着碾碎蝼蚁般的轻蔑和宣判,还数得清吗
楚心怡
这三个字,已不再是爱称,而是盖在她棺木上的最后一枚耻辱烙印,冰冷,沉重,毫无回旋余地。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陨石,带着足以摧毁一切的灼热和冰冷,狠狠砸进楚心怡早已是废墟般的世界。沈修霆最后那句冰冷刻毒的质问,你被多少人玩过…你自己还数得清吗楚心怡——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了她灵魂最深处无法愈合、甚至一直在流脓淌血的伤口上!
呃…嗬——
一声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短促而极其痛苦的、如同气管被彻底撕裂的破碎气音猛地从她喉咙深处炸开!
那声音凄厉绝望到令人头皮发麻。紧接着,她全身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整个身体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从跪伏的姿态猛地向后倒去,却又因为极致的痛苦而蜷缩起来,像一个被烫熟的虾米。冰冷的、沾满泥污的地板硌着她嶙峋的脊骨,她却浑然不觉。
不是的…
她的嘴唇剧烈哆嗦着,像离水的鱼在拼命开合,却发不出清晰连贯的音节,只有破碎的词句断断续续地溢出,我没……没有……没……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猛地涌上喉头,将她苍白的嘴唇都染上了一丝触目惊心的红。
痛,无法言说的剧痛!仿佛他那些话不是用声音说出来,而是化作了无数无形的利刃,在她体内疯狂地搅动、穿刺,要将她凌迟。
窒息感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褪色。奢华冰冷的水晶灯、沈修霆那张寒冰封冻的俊脸、苏妍那张艳丽又残忍得意、如同胜利女神般俯视着她的面容……所有色彩都像是在瞬间被巨大的绝望吸干,变成了绝望的灰色。
苏妍的目光如剧毒的蛛丝,牢牢锁定在楚心怡那张被彻底击垮、连最后一丝生气都似乎要消散的脸上。一股近乎狂野、原始的快意在她艳丽绝伦的眼眸深处如野火般迅猛燃烧起来。
她软软地趴在沈修霆坚实宽阔的胸前,感受到他因为压抑着怒火而微微起伏的胸膛带来的支撑感。这感觉让她更加确信自己的位置。
就在这时,一个计划已久的、充满了挑衅和终极宣告的念头窜了上来。
就在楚心怡蜷缩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因剧痛和绝望而意识涣散的瞬间。
苏妍动了。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突然抬起那只一直若有若无搭在沈修霆腰间的纤纤玉手。
她的动作很快,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仿佛演练过千百遍的流畅和强势。纤细却涂着鲜艳蔻丹的手指,猛地扣住了沈修霆垂放在身侧的左手手腕!
沈修霆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雄性本能的警惕。他微微蹙眉,冰冷的目光从楚心怡身上移开,带着一丝询问和极淡的不悦扫向怀里突然动作的女人。
然而,苏妍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只有一种近乎神经质的兴奋和即将品尝到极致胜利的贪婪。她仰起头,对上沈修霆略带探究的视线,嘴角挑起一抹近乎媚惑又极度危险的弧度。在沈修霆那点来不及反应的不悦化作任何实质抗拒之前——
苏妍猛地用力!
用尽全力!
拽着他宽厚、骨节分明的手掌,狠狠地、毫不犹豫地按在了她自己平坦紧实的小腹上!
那一下的力道极其凶狠!沈修霆的手甚至是被她拖拽着,强行压了下去,重重地撞击在她腹部柔韧的肌肉线条上。苏妍甚至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压抑的吸气声,但那声音瞬间被一种巨大得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得意和亢奋盖过。
呵…她脸上漾开一个极其灿烂、艳丽到近乎虚假的笑容,眼波流转,里面充满了野性的光辉和一种终于等到这一刻的兴奋。她抬眸,眼风像淬了毒的淬火针,精准无比地、带着致命炫耀和胜利者的彻底碾压,刺向下方地板上那个蜷缩如虾米、痛苦到灵魂都在撕裂的女人。
苏妍的声音不高,甚至带上了点撒娇般的娇憨,却如同裹着蜜糖的淬毒匕首,清晰地、缓慢地扎进死寂的空气里:
霆哥哥…感觉到了吗她的红唇几乎贴在他耳廓上,吐息灼热又黏腻,你的小宝贝……她刻意停顿,舌尖轻轻舔过唇角,留下一点暧昧的水光,在这里…踢我呢……
每一个字,都像是无形的铁锤,狠狠敲打在楚心怡那根早已绷紧到极限、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然后——轰然碎裂!
蜷缩在地上的楚心怡,像是被这句炫耀宣告彻底抽走了最后支撑她存在的筋骨。那原本因为剧痛而剧烈痉挛的身体猛地僵住了。紧接着,一股汹涌的、无法遏制的暗红色鲜血,毫无征兆地猛地从她咬紧的、已染上红痕的嘴唇里喷涌而出!
噗——
滚烫腥咸的液体溅在身下冰冷肮脏、混着雨水污渍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片刺目惊心的、尚在微微蒸腾起一丝热气的猩红!
楚心怡那双空洞失焦、被绝望泪水浸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地、定格般钉在苏妍强行按着沈修霆手掌、按在她小腹位置的那只手上。
那只宽大的、属于沈修霆的手掌,曾经无数次温柔地抚摸过她的长发、她的脸颊……此时却被苏妍死死地按在另一个女人的、孕育着新生命的、象征着不可挽回结局的温热小腹上!
那姿势,是绝对的占有。
是毫无掩饰的挑衅。
是斩断所有前尘往事、将失败者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终极宣告!
呃……嗬……
最后一声破碎到了极致、仿佛从肺腑深处被硬生生掏出来的绝望叹息,从楚心怡那不断溢出鲜血的嘴角逸散开来。她死死盯着那个姿势的眼睛,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那里面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如同风中残烛,彻底地、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沉重的眼皮像灌了铅,缓缓地、带着一种被碾碎灵魂后彻底放弃挣扎的绝望,覆盖上了那片灰蒙蒙的绝望。
那双曾经清澈如春水的眼睛,终于彻底合上。不再有任何反抗,不再有任何光亮。只有眼角不断渗出的液体,混着泥污,顺着她灰败的脸颊滑落,是血还是再也流不尽的眼泪
她的身体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态,一动不动。
像一具终于失去所有支撑、被彻底遗弃在烂泥坑里的破碎人偶。
唯有那摊在她脸侧不断扩大的、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液体,还在刺目地提醒着这冰冷的空气中曾经发生过怎样一场残酷的凌迟。
空气彻底凝滞了。连角落里垂手肃立的管家都屏住了呼吸。
苏妍的手依旧死死按在沈修霆覆在她小腹的手背上,仿佛要将两人的骨血都钉在一起。她艳丽的脸上,那抹刺眼又灿烂的笑容终于缓缓收敛,却并未褪去得意和掌控,反而沉淀下一种奇异的亢奋后的餍足。
只是…在那餍足之下,似乎有一缕极淡、极难察觉的疲惫和…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掠过她眼底深处,快得如同飞鸟的影子,转瞬即逝,被更加浓烈的占有欲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