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芳对李姗姗的恨,是在经年累月中累积起来的。
她从小就活在李姗姗的阴影之下。
在家族聚会上,大人们总是将目光聚焦在李姗姗身上。
李姗姗穿着崭新的碎花裙,而李芳只能穿着姐姐穿剩的旧衣服,缩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从小你就是全家的宝贝,长得漂亮成绩又好,所有人都夸你!」
「而我呢只能穿你剩下的衣服,拿及格的试卷,像个没人要的垃圾!」
成年后,她们之间的差距更大。
李姗姗嫁给了事业有成的丈夫,夫妻和睦,第二年便有了孩子。
反观李芳,她的婚姻充满了艰辛。
丈夫在工地上搬砖,微薄的收入仅够维持基本生活。
李芳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怨毒,「凭什么你过得这么好,而我只能过苦日子,我不甘心!」
李姗姗哑然,「李芳,我们是堂姐妹,你不会计较......」
「什么姐妹」李芳尖叫着打断她,「你嫁得好,住的是大房子,连儿子都能考上清华!可我呢我丈夫在工地出事,孩子也没了!」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却带着无尽的恨意。
「医生说那是个男孩!如果他活着,肯定比你儿子强百倍!」
李姗姗皱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的不幸是我造成的吗」
「我可怜你,你却忘恩负义,故意插足我的婚姻!」
李芳突然疯狂大笑,笑声里带着绝望和扭曲,「对啊,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要你痛不欲生,这样你才能体会我的感受!」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靠状元绳,才把你儿子送进清北的吗」
「什么状元绳」
李姗姗忽然意识到什么,「你说的是希希手上的红绳那是我从寺庙求来,保佑希希平安的。」
「你放屁!你以为你骗得过我那分明就是你用脐带做的状元绳。」
李芳疯魔般将期待系在自己的手腕上,「有了这个,我儿子就能当高考状元......」
「你真是个疯子。」
李姗姗最后看了她一眼,随后走出了病房。
离开之前,她递给我一张纸。
「把这个给她吧,她不能一直活在臆想的世界里。」
那是一张流产报告单,上面的时间是2022年3月22日。
在李芳剖腹产的第二日,她吵着要出院,给她的儿子系上状元绳。
几个护士都拦不住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伤口裂开。
李芳医闹的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
如今她又在病房里大吵大闹,惹来不少看热闹的人。
「这就是那个勾引堂姐夫,拿脐带给不存在的儿子祈福的神经病啊。」
「最可怜就是那个胎儿,我听护士说那个孩子太小了,刚剖下来就没了呼吸。」
「这就是个疯子,为了臆想中的儿子杀了自己的腹中骨肉。」
李芳听到他们的议论,立刻就炸了。
「我儿子好得很,他马上就要成为高考状元。谁再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你们的嘴!」
我从白大褂的口袋中,把李姗姗给我的那张流产报告单递到李芳面前。
上面清楚地写着【稽留流产,孕
18周,男性胎儿。】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你的孩子三年前意外流产没了!」
李芳脸色惨白,「不可能,我儿子已经十八了。」
她看着手机相册里「儿子」的照片,又看看李姗姗留下的那张报告单。
「不......不可能!我有儿子!李清华!他马上要高考了!」
李芳不敢相信现实,她嘶哑出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病房外,隐约传来护士和病人家属的议论,那些「疯子」、「神经病」、「杀了自己孩子」的字眼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钻进她的耳朵,啃噬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
突然,她猛地抬起头从病床上起身扑向我,眼睛死死盯住我手中的那张报告单。
「是你们!是你们合伙骗我!你们嫉妒我儿子优秀,怕他当状元!」
「把报告给我!那是假的!假的!」她疯狂地撕扯、抓挠,状若癫狂我猝不及防,手中的报告单被李芳一把夺过。
李芳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薄薄的纸片疯狂撕扯。
「没了!假的都没了!我儿子是真的!他就在常雅高中!他等着我呢!」她喘着粗气,脸上带着扭曲至极的笑容。
紧接着,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手腕上缠绕的那截乌黑的脐带上。
眼神变得无比温柔,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热。
「儿子别怕,妈拿到状元绳了,妈现在就给你送去......戴上它,你一定能考状元......」
李芳喃喃自语,仿佛真的还在对着空气中的儿子说话。
说完,她不顾一切地要冲出病房,要去给她「儿子」送这最后的「希望」。
「拦住她!她伤口会崩裂!」护士惊叫着试图上前。
可根本拦不住!李芳像一头受伤又疯狂的野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撞开挡在门口的人。
她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瞬间崩裂,鲜红的血迅速染红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我儿子在等我!谁敢拦我!」
她嘶吼着,眼睛赤红,完全无视了身体的剧痛和周围人的惊呼阻拦。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去常雅高中,把状元绳亲手系在「儿子」手腕上。
医院大厅里人群惊叫着避让,她视若无睹,手腕上那截发黑、带着血腥味的脐带随着她的跑动在空中甩动。
李芳以惊人的速度冲出了病房,冲出了医院大楼。
马路对面正是常雅高中的方向!
「儿子!妈来了!妈给你送状元绳来了!」
李芳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幻想,不管不顾地朝着马路对面冲去。
完全没看到人行道亮起的红灯,更没看到那辆从侧面疾驰而来的黑色轿车!
下一秒,尖锐刺耳的喇叭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同时响起!
「砰!!!」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响彻了整个街道。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李芳的身体像断了线的破败玩偶,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抛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几米开外的路面上。
她手腕上那截象征着「状元梦」的乌黑脐带,也随着她的坠落,无力地滚落在一旁,沾满了尘土和血迹。
鲜红的血液,从她身下迅速蔓延开来,与她病号服上原本就有的血迹融为一体,在地上洇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
她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奔向「儿子」时的笑意。
那辆肇事的黑色轿车猛地刹停,车门打开,一个西装革履、脸色煞白的男人惊慌失措地跑下来——正是程向阳,李芳的情夫,那个她以为能依靠、并为之怀上孩子的男人。
「天啊!撞死人了!」
「快叫救护车!报警啊!」
「是她自己突然冲出来的!红灯啊!我看到了!」
「这不是那个医院里的疯女人吗她手腕上那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脐带我的天!她真疯了!这是赶着给鬼送状元绳呢」
围观的人群瞬间涌了上来,议论声、惊呼声、报警声交织在一起。
我站在后面感到一阵后怕。
那个从未存在的「状元儿子」,终究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芳对李姗姗的嫉妒由来已久,在接连的丧夫丧子的痛楚中,心态逐渐扭曲。
她故意勾引堂姐夫,插足李姗姗的婚姻。
可是这一切在程希考上清华的那一刻,彻底崩塌。
她不想一辈子被堂姐踩在脚下。
于是她便臆想出自己也有一个成绩优秀的儿子。
所谓的脐带状元绳,不过是她看到程希手腕上的红绳,凭空想象出来的。
甚至不惜为此,害死自己腹中四个月大的胎儿。
而今,她也算是如愿以偿。
终于可以去找她的儿子了。
警戒线拉起时,夕阳正将医院的玻璃幕墙染成血色。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女儿发来的语音。
「妈妈,你什么时候下班呀」
听到女儿稚嫩的童音,我弯了弯唇角。
这一次,我终于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