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一周后的周日,是父亲节。
林夏骑着电瓶车带妹妹林琛琛去商场,后座的女孩哼着歌发语音:爸爸,父亲节快乐呀!
相亲相爱一家人四人群里没有出现这条语音。
林夏的手指在车把上僵住,她突然意识到,爸爸妈妈和妹妹,背着她有一个三人小群。
原来妹妹不是不玩手机,只是他们三个,早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幸福了很久。
电瓶车还在向前行驶,六月的风滚烫,林夏忽然觉得内心一片冰冷。
1
高考结束一周后的周日,刚好是父亲节。
林夏骑着小电驴,载着妹妹林琛琛往商场去。
他们约定好今天给爸爸过父亲节,同时给妹妹庆祝高考考完。
刚考完的一周里,家里人根本不敢问妹妹高考考得怎么样。
六月的太阳毒辣,沥青路面蒸腾着热气。
后座的女孩撑着一把遮阳伞,手机贴在嘴边,声音甜腻:爸爸,父亲节快乐呀!
林夏的手指在车把上微微一顿。
四人群里没有这条消息。
她的手机就卡在支架上,屏幕亮着,开着导航,没有任何新消息的提醒。
相亲相爱一家人(4)最新一条还是高考结束那天晚上,她发的:琛琛考得怎么样
无人回复。
妹妹的语音发完了,又哼起歌来,脚尖晃悠着,鞋跟时不时蹭到林夏的小腿。
姐,你骑快点嘛,热死了。
林夏没应声,喉咙忽然发紧。
电瓶车还在向前行驶,风扑在脸上,滚烫的,像一记耳光。
她想起自己高考那年。
十年前,她一个人走进考场。
周围都是送考的家长,只有班主任拍拍她的肩膀说:别紧张。
考完最后一科,下暴雨。
倾盆大雨,打伞都没用。校服湿透了,贴在背上。
回到家,发现没带钥匙。
她蹲在楼道里,借了邻居阿姨的手机给父母打电话。
爸,我考完了,没带钥匙……
哦,好好好,我们在外面,晚点回去。
电话那头有电影的背景音,妹妹在笑:哆啦A梦,是哆啦A梦,爸爸妈妈给我买!
她在潮湿的楼梯上坐了快两小时,直到父母带着妹妹回来。
妹妹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爆米花,看到她,惊讶地说:姐姐,你怎么淋成这样
母亲皱了皱眉: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带把伞。
父亲掏钥匙开门,随口问:考得怎么样
她张了张嘴,还没回答,妹妹已经挤进屋里:爸!我要洗澡!黏死了!
话题就这么断了。
姐!
林琛琛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
后座的女孩不满地踢了踢她的脚蹬:你骑得好慢!爸爸刚发消息说他们到商场了。
林夏嗯了一声,拧了拧油门。
风更大了,吹得她眼眶发酸。
她忽然意识到:
原来不是妹妹不爱在家庭群里说话。
原来父亲问有人吗可以不是有急事,而只是无聊了,想和小女儿聊聊天。
原来在她以为全家都不爱用群聊的时候,他们三个,早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幸福了很久。
商场门口,父母已经在等了。
母亲一见到林琛琛就迎上来,手里拿着一杯奶茶:快喝,冰的,别中暑了。
父亲拍了拍妹妹的脑袋:想要什么奖励
林夏停好车,沉默地站在一旁。
母亲瞥了她一眼:夏夏,发什么呆帮你妹提东西。
她接过林琛琛手里的包。
帆布包的带子勒进掌心,有点疼。
妹妹蹦蹦跳跳地挽住父母的手,三人往商场里走。
林夏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
父亲的手搭在妹妹肩上,母亲侧着头听妹妹说话,时不时笑出声。
他们之间没有一点缝隙。
而她,像个多余的影子。
吃饭的时候,林琛琛叽叽喳喳讲着高考的趣事,父母听得认真,时不时插话。
数学最后一道题我做出来了!
真棒!比你姐当年强。
英语听力有个选项笑鼠我了……
林夏低头扒着米饭,辣锅的蒸汽扑在脸上,熏得眼睛发涩。
母亲突然问她:夏夏,你工作怎么样
她抬起头:还行,最近有个项目……
哦。母亲没等她说完,转头给妹妹夹了块肉,琛琛,多吃点,都瘦了。
父亲拿起手机,对着妹妹拍了张照片。
林琛琛配合地比了个耶,父亲笑着说:给我们家高考战士留个纪念!
林夏的筷子停在半空。
她高考那年,爸爸妈妈连庆祝的话都没说过,更不用提拍照。
吃完饭,父母带着妹妹去买衣服。
林夏说有事,先走了。
母亲头也不抬地挥挥手:行,路上小心。
她骑上电瓶车,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四人群。
父亲@所有人:琛琛买了条新裙子,好看不
下面是一张照片,妹妹穿着白色连衣裙,在试衣镜前转圈,父母站在两旁,笑容满面。
林夏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阳光把手机晒得发烫。
她慢慢打字:好看。
发送。
风吹过来,眼泪还没掉下来就干了。
她拧动油门,电瓶车冲进炽热的阳光里。
有些答案,其实早就知道了。
只是今天,它终于血淋淋地摊开在眼前。
2
林夏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客厅里,妹妹林琛琛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手机横握,手指飞快地滑动屏幕。
母亲在厨房收拾碗筷,父亲坐在一旁刷短视频,外放的声音嘈杂刺耳。
姐!你终于回来了!林琛琛头也不抬地喊,帮我打一下这局,我要去洗澡!
林夏站在玄关换鞋,动作顿了顿。
快点啊!这局排位赛,输了就掉段了!
妹妹催促着,终于抬头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不耐烦的撒娇,求你了姐姐!
林夏走过去,接过手机。
屏幕上,游戏角色正躲在草丛里,队友在疯狂发信号。
林琛琛跳下沙发往浴室跑,别输啊!
林夏的手快速操作着手机,和队友打配合。
但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里。
她的目光落在右上角显示的微信图标上。
浴室门关上,水声哗啦啦响起。
厨房里,母亲擦着手走出来,看了她一眼:
夏夏,别老玩手机,有空多看看你妹的志愿资料,她马上填志愿了。
林夏嗯了一声,手指却不受控制地点开了妹妹的微信。
她的拇指在屏幕上悬了几秒,最终还是往下滑了滑。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群。
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三人群,We
are
伐木累(3)。
最新一条是父亲发的:琛琛,洗完澡记得把牛奶喝了。
再往上——
妈妈:明天带你去染头发,早点睡。
爸爸:你姐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妹妹:谁知道,她一直这样,不爱理人。
妈妈:别学她,性格孤僻不好。
林夏的呼吸微微发紧。
她继续滑,看到更多——
爸爸:有人知道今天什么节日吗
下面是妹妹发的语音,转文字显示:爸爸,父亲节快乐呀!
再往上翻——
母亲发了一个红包,备注:给我们琛琛的奶茶钱。
父亲爸爸问:晚上想吃什么考完了随便挑。
妹妹回:火锅!要辣锅!
高考前,父亲在群里发:加油,爸爸相信你!
母亲发了一连串鼓励的表情包。
妹妹回:爱你们!
而同一时间,四人群里,只有她发的一句:琛琛,考试别紧张。
无人回复。
林夏不想再翻,将群聊消息滑到最新一条,截图,保存,发给自己,再删掉这条消息。
浴室的水声停了。
林夏迅速退出微信,切回游戏界面。
手指机械地操作着角色,但她的思绪已经完全不在游戏上。
亲眼所见比猜想更打击人。
她以为的家庭群没人说话,其实只是他们三个有另一个家。
林琛琛擦着头发走出来,一把抢回手机:赢了没
林夏摇头:输了。
啊!你怎么这么菜!妹妹跺脚,气呼呼地瞪她,我好不容易上的段位!
母亲从房间探头:琛琛,别大呼小叫的。
都怪姐!林琛琛撇嘴,连个游戏都打不好。
林夏看着她,忽然问:你们建三人群,是不是觉得我多余
空气瞬间凝固。
妹妹的表情僵住,眼神闪烁了一下:什么三人群
你和爸妈的。林夏声音很轻,我看到了。
林琛琛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父亲已经从房间里走出来,皱眉:吵什么呢
爸爸!妹妹立刻跑过去,躲在他身后,姐偷看我手机!
父亲脸色沉下来:夏夏,你动琛琛手机干什么
林夏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可笑。
他们建了三人群,瞒着她,现在反而成了她的错
我只是帮她打游戏。她平静地说。
那你凭什么翻她微信父亲语气严厉。
因为我想知道,林夏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为什么你们三个,要建一个没有我的群
父亲一愣,随即皱眉:你计较这个干什么琛琛高考,我们多关心点怎么了
我高考的时候,你们连电话都没打一个。
都多久的事了还提父亲不耐烦地摆手,你不是考得挺好的吗
林夏笑了。
原来伤痛只要结果够好,就可以被抹掉。
原来他们不是不爱孩子,只是爱的那个,从来不是她。
3
夜里,林夏躺在床上,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
她点开大学导师的邮件:推荐信写好了,请查收。你把其他资料准备好。
她本该高兴的。
但下一秒,父亲的消息弹出来:你妹妹说要买iPhone16
Pro,你给她买。
她查了银行卡,余额不多,另一张卡不能动。
我没钱。她回复。
你妹妹马上大学,家里紧。父亲语气冷下来,你工作了,该帮衬家里。
林夏望向窗外。
月光冷冷地照进来,像一把刀,把她的过去和未来,彻底割开。
林夏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她没有回复父亲那条要钱的消息。
她关掉手机,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
空调的冷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吹得她手臂发凉。
隔壁房间,妹妹的笑声和短视频的背景音混在一起,断断续续传来。
房间里只剩下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和隔壁妹妹刷短视频的零星笑声。
她重新点亮手机,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只回了一个字:
好。
然后她关掉对话框,点开银行APP。
余额显示:12,843.56。
这笔钱,是准备交房租的。
她深吸一口气,转了5000过去,附言:给妹妹的高考礼物。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刚响起,父亲的回复就来了:
怎么才这么点你工资不是有一万五吗
林夏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很想问他:
你们知道我房租多少吗
知道我每天加班到几点吗
知道我已经连续吃了一个月便利店饭团吗
但她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锁上屏幕,把脸埋进掌心。
第二天一早,她被厨房的动静吵醒。
母亲罕见地在做早餐,煎蛋的香气飘进来。
林夏恍惚了一瞬,以为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奶奶还在,会给她煎荷包蛋,边缘焦脆,蛋黄流心。
她揉着眼睛走出去,却看见母亲正把煎蛋装进妹妹的餐盘里。
醒了母亲头也不抬,冰箱里有面包,自己热一下。
林夏站在原地,看着母亲动作麻利地切水果、装盒,最后淋上一圈番茄酱。
是妹妹最爱的吃法。
妈。她突然开口,我下周要出差。
哦,去几天
不是几天。林夏轻声说,是去国外,至少三年。
母亲的手终于停住了。
她转过身,眉头皱得紧紧的:什么国外你要去哪
悉尼,公司外派。
胡闹!母亲一把放下刀,你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干什么家里怎么办
林夏静静地看着她:家里需要我吗
母亲被噎住了,脸色变得难看: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养你这么大,你现在翅膀硬了就想飞
林夏没回答。
她的目光落在橱柜上,那里放着妹妹的保温杯,杯身上贴满了卡通贴纸。
而她的杯子,早就不知道被塞到哪个角落去了。
手续已经办好了。她说。
母亲突然抓起抹布狠狠摔在桌上:行啊!有本事你就走!看看你在国外能混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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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家,父亲坐在客厅等她。
听说你要去国外他开门见山。
林夏点点头。
父亲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说:你妹妹马上要上大学了,学费……
我从工作以后,每个月给你们那么多钱,足够她的学费了。林夏打断他的话。
父亲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养你这么多年,就养出个白眼狼
林夏抬起头:爸,我高考那年,下大雨。
父亲一愣。
我没带钥匙,穿着湿衣服在楼道里等了两个小时。她轻声说,你们带妹妹去看电影了。
父亲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化作一声冷哼: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提你现在不是过得挺好
林夏站在客厅里,手指用力掐着手掌心。
父母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
妹妹林琛琛躲在房间里,门缝透出一线光,显然在偷听。
爸,妈。林夏的声音很平静,但指尖掐进掌心,我考上研究生那年,我自己攒的学费,被你们拿去还了房贷。
母亲皱眉: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提
三万六千块。林夏盯着她,我从大一就开始兼职,好不容易攒的。
父亲不耐烦地摆手:家里当时困难,房贷再不还银行要收房子了!
那为什么妹妹刚上高一,你们给她报了四万八的VIP补习班林夏的声音终于发抖,你们眼都不眨就交了钱!
母亲猛地站起来:你妹妹上高中那是关键时期!能一样吗
那我呢林夏突然抬高声音,我考上985研究生的时候,你们为什么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逼我去上班!
客厅死寂。
父亲脸色铁青,母亲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林夏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压在心里二十多年的问题:
为什么
都是你们的孩子,为什么妹妹就能跟在你们身边,而我只能跟着奶奶在乡下长大
母亲别过脸:那时候我们要打工,带不了两个孩子。
那为什么后来你们接走了妹妹林夏打断她,我十二岁那年,你们说城里房子小,住不下。可妹妹三岁的时候,你们立刻把她接走了。
父亲突然拍桌而起:就因为你是留守儿童!我们亏欠了你,所以绝不能让你妹妹也这样!
林夏怔住了。
多么荒谬的逻辑。
正因为亏欠了她,所以要把所有的爱补偿给妹妹
她忽然笑出声:所以你们知道对我不好,但决定继续不好下去,然后把好的都给她
父亲被噎住,脸色难看。
母亲突然哭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我们供你吃供你穿,让你考上好大学,你还想怎样
林夏看着她的眼泪,只觉得讽刺。
妈,我大学学费是助学贷款,工作后才自己还清的。她轻声说,而妹妹高中就开始穿名牌,你们给她的生活费是我那时候的三倍。
母亲哭声一顿。
父亲恼羞成怒:养你这么大,就知道算账早知道当初就该……
该什么林夏直视他,该把我扔在乡下不管还是该一生下来就掐死
父亲被戳中痛处,猛地扬起手,林夏没有躲。
但那一巴掌终究没落下来。
房门突然被推开。
林琛琛红着眼睛冲出来,挡在林夏面前:爸!别打姐姐!
父亲的手僵在半空。
姐姐,妹妹转身抓住林夏的手腕,你别和爸妈吵了,我……我不要iPhone16
pro了行不行
林夏看着她这个被宠坏的妹妹,此刻居然在替她求情。
但她只觉得疲惫。
不是手机的问题。她抽回手,是他们明明可以选择公平,却非要让我当牺牲品。
妹妹茫然地眨眼:可……爸妈是爱你的啊
林夏无语了。
多天真的话啊。
就像小时候,妹妹吃着甜筒问她:姐姐,你为什么不吃呀
她只能说:我不喜欢甜的。
其实是因为,爸妈只买了一个。
林夏长大后才知道,蜜雪冰城的甜筒,两块钱就可以买到一个。
父母却不愿意多出那两块钱。
林夏笑了。
是啊,她过得挺好。
没有伞的孩子,只能拼命奔跑。
而现在,她终于跑得足够远,远到可以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场大雨。
4
没想到才过了一晚上,父母的态度就变得恶劣起来。
吃早餐的时候,妹妹问林夏是不是真的要出国。
母亲摔了碗,瓷片在地板上炸开,碎片溅到林夏脚边。
你敢走一个试试!母亲的声音尖利刺耳,我养你这么大,是让你跑到国外去的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父亲直接冲进她房间,拉开抽屉和包翻找她的护照和身份证。
爸!林夏冲过去想拦,却被一把推开。
反了你了!父亲把她的证件和手机一股脑塞进自己口袋,我看你怎么走!
林琛琛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地看着这场争吵,小声说:爸,妈,你们别这样……
你闭嘴!母亲瞪了她一眼,回你房间去!
妹妹缩了缩脖子,退了出去。
林夏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她早该料到会这样,他们不会轻易放她走。
把证件还我。她声音很冷。
父亲冷笑:还你让你跑去国外逍遥你妹妹马上上大学,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你倒好,拍拍屁股就想走
我会按时打生活费。
那点钱够干什么母亲尖声打断,你妹妹要读艺术系,学费不便宜。你出国了,谁供她
林夏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可笑。
原来他们扣下她的证件,不是舍不得她,而是舍不得她这份工资。
林夏没去上班。
她的手机被父亲没收,无法请假。
林夏的学姐兼同事陈悦发觉不对劲。
林夏从不会无故旷工,更别说连假都不请。
她试着给林夏发微信,没回;打电话,关机。
不对劲。
陈悦知道一点林夏家里的事,隐约猜到了什么。
陈悦立刻给公司HR发了消息,说林夏家里可能有点问题,建议公司出面联系确认。
直到上午十点,公司领导终于忍不住打了电话过来。
父亲接的。
喂,林夏呢今天怎么没来主管语气不悦,项目进度这么紧,她连假都不请
父亲眼珠一转,立刻换上客气的语气:
哎呀,领导您好,我是林夏爸爸。她这两天发烧了,烧得厉害,手机都没力气看,忘了跟公司说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发烧那让她好好休息,病好了补个假条。
父亲趁机问:对了领导,听说公司要派她去国外这事定了吗
主管一愣:国外什么国外
就是外派啊,她不是说要去悉尼吗
主管这才反应过来:哦,那个啊,年底的事,人选还没定呢。
父亲眼睛一亮:那她去的可能性大吗
主管听出他话里的试探,皱了皱眉:不一定,大概率选男同事吧,女员工外派要考虑的因素多。
父亲顿时松了口气,连连道谢:好的好的,谢谢领导关心!
挂掉电话,他得意地对母亲说:听见没公司根本就没打算真派她去!她就是瞎折腾!
母亲冷哼一声:我就知道!整天装模作样,好像多了不起似的!
陈悦午休起来,发现林夏还是没回消息。
她斟酌了一下林夏家里打了电话。
这次是林夏母亲接的。
阿姨好,我是林夏同事。陈悦语气温和,她今天没来上班,我们有点担心,她没事吧
母亲敷衍道:哦,她发烧了,休息两天就好。
陈悦故作惊讶:发烧那得好好休息!对了阿姨,公司年底的外派计划,她跟您说了吗
母亲顿时警觉:说了,不过你们领导上午打电话来,说人选还没定呢。
陈悦心里冷笑,面上却装出遗憾的语气:是啊,本来是有她的名额,但最近高层在犹豫,觉得外派还是男同事方便点。
母亲立刻追问:那最后会派她去吗
大概率不会。陈悦故意叹气,其实外派很辛苦的,工资也没高多少,还得自己租房子,压力特别大。
母亲一听工资没高多少,顿时兴趣缺缺:这样啊,那算了,她身体也不好,还是在国内安稳。
陈悦又寒暄了几句,挂掉了电话。
下午,父亲把证件和手机丢还给林夏,语气讥讽:行了,别装了,你们领导都说了,外派根本轮不到你!
林夏一愣,接过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到十几条未读消息,全是陈悦发的。
你爸妈是不是收你手机了
别急,我帮你周旋。
公司出面了,手机应该很快就会给你了。
林夏眼眶一热,飞快回复:谢谢。
母亲在一旁冷嘲热讽:整天想着往外跑,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国外是那么好待的到时候被人骗了,哭都来不及!
林夏没说话,只是默默收好证件。
她知道,这场战斗还没结束,但她已经学会了隐忍。
窗外,月光冷冷地照进来。
她摸了摸口袋里那张银行卡,里面是她偷偷存的留学学费。
这一次,她不会再回头。
临行前一晚,妹妹破天荒地敲开她的房门。
姐姐……林琛琛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你这就要去上班了啊
林夏正在收拾行李,闻言停下动作:嗯。
为什么要和爸爸妈妈吵架啊妹妹的声音带着哭腔,是不是因为我
林夏看着她,这个被宠坏的小女孩,此刻居然也会愧疚。
不关你的事。她轻声说,是我自己的原因。
妹妹突然扑过来抱住她:不要生爸爸妈妈的气了!
林夏僵在原地。
这个拥抱太陌生了,她们姐妹之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亲密。
她缓缓抬手,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背。
好好学习。她说。
5
林夏和公司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要晚几天去公司办理离职手续,上司表示理解。
第二天一早,她买了回老家的车票。
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要去看看奶奶。
长途汽车摇摇晃晃地驶出城市,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变成田野。
林夏靠着车窗,阳光透过玻璃晒在脸上,暖得发烫。
她想起小时候,奶奶总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剥着豆角,笑眯眯地听她讲学校的事。
夏夏啊,人这一辈子,最要紧的是自己活得痛快。
那时候她不懂,现在才明白,原来奶奶早就看透了。
老家的房子空着,锁已经生锈。
林夏费了点力气才打开门,灰尘在阳光里飘浮,空气里有木头腐朽的味道。
她放下包,径直走向奶奶的房间。
那张老木床上放着蓝白格子的床单打包的被子,是奶奶生前最喜欢的。
林夏伸手摸了摸,指尖沾了一层薄灰。
傍晚,她去了村后的山坡。
奶奶的坟前杂草丛生,墓碑上的字已经有些模糊。
她蹲下来,用手一根一根拔掉那些野草。
奶奶,我来看你了。
风从山坡上吹过,草丛沙沙作响,像是回应。
她从包里拿出一袋橙子,摆上奶奶最爱吃的饼干和糕点,轻轻放在墓碑前。
我要走了。她说,去很远的地方。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坟茔上。
她在老房子住了三天。
白天去田埂上散步,晚上睡在奶奶的旧床上。
手机一直关着,也没有人找她。
第四天清晨,她锁好门,把钥匙交给隔壁的李婶。
要出远门啊李婶问。
林夏点点头:嗯,可能很久不回来了。
李婶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好好的啊。
回到城市后,林夏直接去了公司。
站在人事部门口,手里捏着已经签好字的离职申请表。
她提前一个月提了离职,留学申请也已经通过。
幸好用公司外派试探了一下父母,没有和爸妈说实话。
玻璃门映出她的倒影。
白衬衫,黑色西装裤,头发扎得一丝不苟,和六年前刚入职时那个战战兢兢的毕业生判若两人。
她推开门,把表格递给HR。
真的要走啊HR接过表格,有些惋惜,张总还说想留你呢。
林夏笑了笑:机会难得,留学一直是我的梦想。
林夏低头签字,忽然听见HR问:诶,你家人支持吗
钢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小团墨迹。
支持的。她说。
恭喜啊。HR笑眯眯地递过笔,我看好你。
办公桌上放着一封陈悦代收的邮件,是挪威奥斯陆大学的录取通知。
林夏盯着看了很久,然后开始放空自己。
收拾工位时,部门经理张毅走了过来。
办好离职手续了他靠在隔断上,找到下家了
林夏正在清空抽屉,闻言抬头:不是跳槽,是去留学。
挪威张毅看到她桌上露出的邮件,我记得你之前提过。
嗯,奥斯陆大学。
张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女儿去年也留学去了,去了瑞典。
林夏动作一顿。
她记得张总的女儿,那个在年会上弹钢琴的少女,今年应该才十八岁。
她适应得怎么样
天天视频哭着想家。张毅摇头苦笑,哪像你,潇洒得很,说走就走。
林夏把最后几支笔放进纸箱:习惯了。
张毅看着她,突然伸出手:祝你学业顺利。
林夏握住那只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谢谢张总
学姐陈悦帮她收拾工位,小声问:真不告诉家里啊
嗯。
那你爸妈……
他们不需要知道。林夏打断她,声音很轻。
就像我高考那年,他们也不需要知道我穿着湿衣服等了他们两个小时。林夏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
陈悦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往她箱子里塞了包坚果:北欧冷,多吃点。
离职流程走得出奇顺利。
IT部收走电脑时,年轻的技术员好奇地问:听说你要去北极圈那边冬天是不是整天黑乎乎的
嗯,但有极光。林夏注销完系统账号,而且夏天会有永昼。
真酷!技术员递给她一张便签,我表哥在特罗姆瑟工作,需要的话可以联系他。
便签上写着一串电话号码,背面画了个笑脸。
林夏把便签收进钱包,突然意识到,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善意,只是她从前被困在那个家太久了,久到忘记抬头看看。
走出公司大楼时,夕阳正好。
林夏抱着纸箱站在十字路口,第一次注意到这座工作五年的写字楼居然这么高,玻璃幕墙反射着金红色的光。
手机震动,是租房中介发来的消息:
奥斯陆学生公寓已确认,押金付讫。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地铁站。
这一次,她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离开。
接下来的一周,她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高效地处理着一切:
退租;打包行李;办理全球通业务;去银行办国际账户……
所有事情都静悄悄地进行,没有惊动任何人。
临走前一晚,她约了大学室友苏晴吃饭。
真要去挪威啊苏晴搅着咖啡,那边冬天冷得要死。
林夏笑了笑:正好,我喜欢下雪。
苏晴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问:你家里人知道吗
不知道。
不告诉他们
林夏望向窗外,夜色里的城市灯火通明。
没必要。
第二天,机场。
林夏拖着行李箱,回头看了一眼。
没有送行的人,也没有不舍的眼泪。
她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登机牌,发在四人群里:
走了。
然后,她找到相亲相爱一家人(4),左滑从聊天列表里删除。
飞机冲上云霄时,她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任自己哭了出来。
二十八年的委屈,化作三万英尺高空的眼泪,最终蒸发在云层里。
二十八年的重量,在这一刻,全部卸下。
有些离开,不是一时冲动。
有些离开,不需要告别。
因为从来就没有被真正留下过。
经年累月的雨,终于淋透了整颗心。
6
七月中旬,国内大学录取结果公布。
林夏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父亲的电话。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夏夏,你妹妹录取结果出来了,三个志愿都没录上,现在要征集志愿,你帮忙看看哪个学校哪个专业录取机会大点父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语气里带着熟悉的理所当然。
林夏沉默了一瞬:我不太懂现在的专业,建议你们找学校招生办咨询。
父亲立刻不耐烦:你读了这么多年书,这点忙都帮不上白供你上学了!
林夏握紧手机,声音平静:我真的不了解。
算了,指望不上你!父亲骂了一句,直接挂断。
林夏放下手机,望向窗外。
奥斯陆的阳光很好,可那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潮湿闷热的家。
九月初,妹妹开始军训。
林夏的微信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是母亲发的:
夏夏,我和你爸想去你那儿看看,你住哪儿发个地址。
林夏盯着这条消息,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回复。
他们甚至不知道她在国外。
他们甚至没问过她这半年去了哪儿。
或许那个相亲相爱一家人(4)的群被他们屏蔽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回复:
我不在国内。
下一秒,母亲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什么叫不在国内你去哪儿了
北欧。
电话那头瞬间炸开。
什么你什么时候去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母亲的声音尖锐到失真。
几个月前。
你翅膀硬了是吧这么大的事瞒着家里!你眼里还有没有父母还有没有我们这个家
林夏没说话,只是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父亲的怒吼从背景音里传来:白眼狼!养你这么多年,连去哪都不说一声!
妹妹的声音也插了进来:姐,你也太过分了吧!
林夏闭了闭眼,直接挂断。
微信的四人群突然疯狂弹出消息:
父亲:@林夏
你什么意思!谁准你私自出国的
母亲:我们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回报我们
妹妹:姐,爸妈都气哭了,你太自私了!
林夏一条一条看完,然后退出群聊。
拉黑父母和妹妹的微信。
删除所有联系方式。
第二天,她去办了张新的电话卡。
旧卡被她折断,扔进了奥斯陆港冰冷的海水里。
那晚,Eva和Sophie拉着她去酒吧。
Xia,你看起来需要喝一杯。Sophie递给她一杯金汤力,发生什么了
林夏抿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我和我的家庭,彻底断了联系。
Eva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难过吗
林夏想了想,摇头:不,我只是,觉得轻松。
Sophie举杯:那就庆祝吧!敬自由!
林夏笑着碰杯。
窗外,奥斯陆的夜色深沉,雪花静静飘落。
这一次,她终于彻底属于自己。
奥斯陆的冬天来得早。
十月底,第一场雪就落了下来。
林夏站在学生公寓的窗前,看着细碎的雪花飘在玻璃上,又很快融化。
窗外的街道安静,偶尔有行人裹着厚外套匆匆走过,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里散开。
她捧着一杯热茶,轻轻呵了一口气。
原来自由是有味道的。
是北欧冷冽的空气,是图书馆旧书的油墨香,是咖啡店里肉桂卷刚出炉的甜。
她在这里,没有人会问她怎么还不结婚,没有人会嫌弃她性格孤僻,更没有人会理所当然地要求她帮衬家里。
她只是林夏。
只是她自己。
林夏的课程排得不紧,但教授要求极高。
她每天泡在图书馆,读厚厚的英文文献,写论文到深夜。
她的同学来自世界各地。
Eva,瑞典女孩,金发碧眼,说话慢条斯理,但写论文时逻辑锋利得像手术刀。
Raj,印度男生,计算机天才,总是笑眯眯地帮她调试代码。
Sophie,法国姑娘,热情得像一团火,每周拉着她去跳蚤市场淘二手家具。
他们一起熬夜赶作业,在厨房煮泡面,周末去峡湾徒步。
没有人问她的家庭,没有人评判她的过去。
这里没有人认识林家的大女儿。
这里只有Lin
Xia,那个成绩优异、安静但坚定的华国女孩。
7
奥斯陆的春天来得迟,但终究还是来了。
林夏站在博士实验室的窗前,看着窗外最后一点积雪在阳光下融化。
她的头发比刚来时长了许多,松松地挽在脑后,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平静而专注。
电脑屏幕亮着,是一封刚收到的邮件,《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Science》接受了她关于极地微生物的论文。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微微扬起。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华国。
林夏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停顿了两秒,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是林夏吗对方是个中年男声,语气公事公办,这里是华国驻挪威大使馆。
大使馆的接待室里,林夏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杯已经冷掉的茶。
工作人员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性,表情有些无奈:
林小姐,您的父母在国内报了失踪,说已经五年联系不上您了。
林夏的指尖轻轻敲着膝盖:我没有失踪,我只是在国外读书。
他们提供了很多材料,说您最后一条消息是五年前发的,之后就完全失联了。工作人员翻着文件,按照程序,我们需要确认您的安全。
林夏点点头:我理解。需要我签什么文件吗
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您,不想和父母联系吗
窗外,一只海鸥落在窗台上,歪着头看着里面。
林夏看着那只海鸥,声音很轻:不必了。
三天后,她的挪威律师打来电话。
林小姐,您父母通过华国法院提起了赡养费诉讼。律师的英语带着北欧口音,根据华国法律,成年子女对父母有赡养义务。
林夏正在煮咖啡,闻言关掉了火:他们想要多少
他们要求您支付每月5000元人民币,以及过去五年的补偿金,总计30万元。
咖啡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林夏笑了一下:支付不了。我现在的奖学金是每月12000克朗(约合人民币8000元),房租就去掉一半。
律师的声音很平静:挪威法律也承认华国法院的判决,但我们可以主张调整金额。
按最低标准支付吧。林夏说,按照华国法律,最低是多少
根据您父母的收入和当地生活水平,大约每月800-1000元。
那就800。
转账那天,奥斯陆下着琛琛。
林夏坐在银行柜台前,看着工作人员操作跨国汇款。
收款人:林建国(父亲)。
金额:800元。
附言:赡养费。
工作人员确认信息时,抬头看了她一眼:需要加急吗
林夏摇摇头:普通汇款就好。
走出银行时,雨已经停了。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大使馆的短信:
林小姐,您父母希望得到您的联系方式。
林夏拒绝了,然后删掉短信,把手机放回口袋。
那天晚上,实验室的同僚们为她举办了小型庆祝会。
既是庆祝论文发表,也是祝贺她获得博士后候选人资格。
Eva带来了自酿的蓝莓酒,Raj做了印度咖喱,Sophie则夸张地举着一块牌子,上面用中文写着恭喜博士!,虽然博字写错了,多了一横。
林夏笑着纠正她,然后被灌了三大杯酒。
微醺时,Sophie搂着她的肩膀问:Xia,你以后会留在挪威吗
林夏望向窗外,奥斯陆的夜空清澈,极光隐约可见。
会。她说。
Raj好奇地问:你不想家吗
林夏端起酒杯,轻轻碰了碰他的杯子:
这里就是我的家。
从那天起,每月1号,林建国的账户都会准时收到800元汇款。
附言永远是冰冷的赡养费三个字,没有多余的话。
林夏没有再换电话号码,但那个华国的号码始终安静地躺在她的通讯录最底层,从未响起。
有些界限,一旦划清,就再也不会模糊。
而自由,从来都是有代价的。
奥斯陆大学的礼堂里,管风琴的声音庄严浑厚。
林夏站在台上,深蓝色的博士袍垂到脚踝,导师将学位帽的流苏从右边拨到左边,用挪威语说:恭喜你,Dr.
Lin。
台下掌声响起。
Eva和Sophie在观众席上吹口哨,Raj举着相机疯狂拍照。
她微微鞠躬,视线扫过礼堂最后一排:
那里空无一人。
但她早已不再期待什么。
8
林夏在特罗姆瑟极地研究所找到了工作。
这个位于北极圈内的城市,冬天有极夜,夏天有极昼。
她租了一间面向峡湾的小木屋,每天骑自行车上班,沿途能看到驯鹿慢悠悠地过马路。
同事Mikael是个土生土长的华籍挪威人,非常巧合的是,Mikael就是林夏前同事技术员的表哥。
这让林夏在异国他乡有了些许归属感。
有次在她家吃火锅时,Mikael问:你父母会来挪威看你吗
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林夏给涮羊肉翻了个面:不会。
他们不想你吗
他们更想要个听话的女儿。
Mikael似懂非懂,但还是给她倒了杯啤酒:敬自由!
玻璃杯相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又一年的春节,林夏收到一封邮件。
发件人:linchenchen@xx.com(林琛琛)
主题:姐,爸妈病了
内容只有三行:
爸妈都住院了,医疗费很贵。
你现在工资应该很高吧
打点钱回来。
林夏盯着屏幕,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她高烧到39度,奶奶背着她去镇卫生院。
父母知道后只说了句: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回复:
医疗费可以按赡养费标准额外支付,请把医院账单发给我。
邮件发出去不到十分钟,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
姐!林琛琛的声音尖锐刺耳,你什么意思爸妈养你这么大,现在生病了你还讨价还价
林夏平静地问:他们什么病
爸高血压住院,妈冠心病要做手术!
把诊断证明和费用清单发我邮箱,我会联系医院直接结算属于赡养费覆盖的部分。
电话那头传来摔东西的声音:林夏!你还是人吗
林夏把手机拿远了些,等咆哮声停止才开口:如果没有医疗文件,我无法打款。
通话在妹妹的咒骂声中结束。
三天后,林夏的律师收到国内法院传票,父母起诉要求增加赡养费。
他们主张您年薪已超50万克朗(约合人民币35万),要求提高到每月5000元。律师推了推眼镜,不过挪威法律对赡养费有明确上限。
林夏翻看诉讼材料时,发现附件里有张全家福。
父母和妹妹站在新买的房子前笑容满面,拍照日期是半年前。
她把照片放到一边:按照挪威标准,最高多少
根据您收入,每月最多2000元人民币。但考虑到他们已经领取华国养老金……
就按这个数。林夏打断他,但我要求双方签协议,这是最终金额。
六月的特罗姆瑟,太阳永不落幕。
林夏在凌晨三点依然能坐在院子里看书。
极昼的阳光没有温度,但足够明亮,照得人无所遁形。
律师发来消息:协议已签,父母撤回诉讼。
她放下手机,继续看那本《极地微生物生态学》。
一只北极狐幼崽溜进院子,好奇地嗅她的拖鞋。
林夏轻轻放下书,与这个小生命对视。
有些家庭像冻土,看似坚固,实则冰冷荒芜。
而有些羁绊,像极地的苔原,虽然微小,却能在最严酷的环境里生长。
研究所的年会上,所长宣布林夏获得青年科学家奖。
致辞时她说:感谢这片冰雪之地,教会我沉默的力量。
会后Mikael问她:你恨你的家人吗
林夏望向窗外的冰川:不恨。
那,你是否原谅他们了
阳光透过冰晶折射出七彩光晕,她眯起眼睛:
我不需要原谅他们。
就像他们从不需要我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