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胡乐神神叨叨了一个星期。不是抓着我的手说真的有鬼,就是抓着前座的张兰芽道歉：不该偷她日记,不该造她黄谣,不该……
我在水池边看到吴涛堵住胡乐威胁：你最近翅膀长硬了,敢违背哲哥的意思让你偷的新日记呢
胡乐害怕得颤抖,大着胆子犟嘴：我不会帮你们做坏事了,就是打死我,也不做了……有本事打死我,打死我……反正你们不打死我,我妈有一天也会打死我！
当她拉着夏青青的手诉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时,夏青青甩开她的手,低声骂了一句：神经病。
夏青青最近魂不守舍。一听到日记,很明显颤抖了一下。
语文老师踩着铃声走进教室,看了夏青青一眼。与此同时,夏青青的妈妈突然闯进教室,拿一本日记狠狠砸在夏青青头上。
语文老师把夏青青妈妈拉住,劝着离开了教室。
我从同学们的议论中拼凑出夏青青的妈妈从日记中得知她喜欢陶正哲,来学校找班主任兴师问罪,没管好学生。
陶正哲家里有钱有势,她得罪不起。
因为女儿单方面的早恋,妈妈采用的劝导方式是当众殴打自己的女儿。
陶正哲变本加厉地用苦一下,甜一口欺负张兰芽。上课时突然往她脖子里塞冰块和大青虫；七夕节在她的桌洞里堆满精美的巧克力……
张兰芽已经不再哭泣和恐惧,因为我告诉她：我在,我会一直在。
在我的授意下,张兰芽表现得不再抗拒陶正哲的甜枣,有所松动。
吴涛一群狗腿围在陶正哲身边用大哥的女人调侃张兰芽时,她还会故意嗔怪地翻个白眼。
放长线钓大鱼。
期中考试。夏青青故意把英语试卷垂下一大截,给斜对面的陶正哲看。
陶正哲的成绩一塌糊涂。
夏青青有个刻板动作,考试时喜欢弯腰系鞋带。
趁她再次系好鞋带直起身时,张兰芽把一团纸踩在脚下,然后踢给我,我又飞速踢给陶正哲。
从陶正哲的视角看：夏青青把纸条传给张兰芽,张兰芽再传给我,我再传给陶正哲。一系列的掩护都是在帮他完成考试。
而我踢那一脚时,正好是老师转身正面对着我们。
人赃并获。
老师对照试卷笔迹,纸团上是夏青青的亲笔。夏青青是主谋,我们是虾兵蟹将夜叉。
老师把纸团扔在夏青青桌子上：作弊。等处分吧！
夏青青一个箭步冲出教室,从三楼跳了下去。
一切来得太快,全班沸腾,老师吓傻了。包括我和张兰芽。计划之外的意外。
或许是一条人命的代价。
我提着水果去医院看望夏青青时,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夏青青没有死,全身多处骨折。她跳下去时,体育生正好拖着弹簧垫路过。
后悔吗我剥了个橘子递到她嘴里。
她冷笑一声,偏过头：日记是你偷的吧
胡乐不再帮陶正哲偷张兰芽的日记,这个苦差就落到单恋陶正哲的夏青青身上。
我只不过模仿她从桌洞里拿到她的日记,然后告诉我爸我捡到了夏青青的日记,让他带到单位里交给夏青青的妈妈。
我睁大眼睛,无辜地说：啊,不要推卸责任,谁偷的日记
夏青青自知理亏,红了脸。
突然她抽泣起来,汹涌的眼泪像小瀑布：我不后悔！再经历一次我还会跳。
与其说我喜欢陶正哲,不如说我羡慕他有一个好妈妈。他妈妈那么温柔,那么善良,那么漂亮……陶正哲不管犯了什么事,他妈都帮他摆平。而我,一百分,考了九十九分,也会被我妈按着跪搓板……
开始是搓板,后来是榴莲垫着厚垫子。我妈是鸡尾,却要我做凤头……呵,她的工作做得多一般啊,普通工人,却掐着我的脖子要我当人上人……人上人。
寥寥几句话,像是开了一扇小窗,让我窥见夏青青十几年的委屈和愤懑。
我想起楼道里陶正哲妈妈面不改色地扇他耳光。
你确定你看见的就一定是真相我给夏青青拉拉被子,这次作弊没事,被陶正哲保下来了。但他是为了张兰芽,我俩是沾光。所以,别傻了,别再为了虚幻的想象和自己无处发泄的恶意,去欺凌弱者了。回头是岸,夏青青。
同桌胡乐又拉着我的手神神叨叨：我模仿了夏青青的笔迹,‘死神’判我是赎罪还是有罪啊
我拍拍她的手：赎罪。
天气越来越凉了,天凉我总是跑厕所。很不幸,在女厕所的外间看见陶正哲把张兰芽抵在墙上。
他偏过头想去亲她,但止住了,炽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
男人的青春期长度决定了他的成熟程度。陶正哲的青春期格外长,导致他人的成分少,动物的成分多。
学校每年都举办元旦跨年晚会。每个班自己出节目,自己排练。
我们班只有一个节目,钢琴：马克西姆的克罗地亚狂想曲,演奏人：陶正哲。
跨年晚会的下午,我去小卖部买汉堡。天气凉我总是跑厕所,还容易饿。为了避免感冒,还多穿了好几件衣服。
结账时,一只手伸出来,帮我付了款。扭头一看：陶正哲。
我搓了搓手上的颜料。最近在研究古法,花瓣研磨成汁,蘸汁在纸上写字,数十分钟后字神奇消失。
同学,你的手受伤了不等我回答,陶正哲又买了一盒创可贴。
今天,是陶正哲购买的那个灵魂上线。
谢谢,陶正哲同学。我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像那天张兰芽递给陶正哲纸条上的字,消失了。
作为回报,今天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陶正哲不仅是我们班女生关注的焦点,也是全校女生关注的风云人物。等全校女生都在欢呼他的出场时,我悄悄隐没了身影。
在克罗地亚狂想曲激昂的钢琴曲中,我迅速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的外校校服,围上红领巾。因为个子矮小瘦弱,我可以自如地冒充小学生。
学校礼堂平时是话剧社的排练地点,在幕后堆放杂物的房间有一尊圣母像。我躲在圣母像后面的木架子上。
这件事必须成功。我笃定陶正哲……只有在极端危险的情况下,才能逼出来。如果成功了,陶正哲露出马脚,一定会被停学！
一阵蹑手蹑脚的轻脚步声,和衣料摩擦在一起的暧昧声。
张同学,对不起,我、我没看见。这里太黑了。陶正哲的声音。
你的手在摸哪里楚楚可怜,带着柔弱哭腔的声音是张兰芽的。
我没有……陶正哲辩解,不是你让我来这里的吗是有什么事吗
我顺着声音推倒圣母像。只听陶正哲闷哼一声,似乎是被砸中,滚到了地上。
我从架子上跳下来,从怀中拿出当初他连同蓬蓬裙送给张兰芽的蕾丝内裤,扔到他的脸上：无耻之徒。你活着,我唾弃你的肉体。你死了,我唾弃你的坟墓。
陶正哲一手捂住额头,手缝里漏出鲜血。圣母像是泡沫做的,但我没想到底座新加了厚塑料。
你们误会了,我没有,没有恶意。这里太黑了……陶正哲语无伦次地自辩。
少狡辩了,你这个渣子！我的话音刚落,前面舞台上的节目演完,音乐戛然停止。
张兰芽尖叫一声：救命啊！你要干什么陶正哲,放开我,放开我……不要撕我的衣服,不要……
叫声引来了老师和同学们。
被狂风摧残,紧紧抱着自己的小白花张兰芽；捂着额头满脸血的陶正哲；倒塌的圣母像；地上的蕾丝内裤……
一切昭然若揭。
语文老师抱紧张兰芽,张兰芽委屈地放声大哭。同学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怎么回事班主任紧皱眉头,扫视一圈,落在我身上,你看见了
你在后台干什么他把话题重点放在我身上,为陶正哲解围。
老师,是这样,话剧社的同学站出来,林晓西是我们话剧社的成员,下个节目巴黎圣母院她扮演敲钟人卡西莫多。我们做了一点创新,想以现代类似小学生的形象诠释卡西莫多。
你以为我穿那么多衣服真的怕感冒吗是模仿卡西莫多的驼背啦！笑。
老师,我头好晕。失血过多的陶正哲虚弱无力。
快送陶正哲去医院！班主任着急地跳起来,这件事可能有什么误会,等学校详细调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