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沉把扳手扔进工具箱,哐当一声响在凌晨三点空旷的修车铺里格外刺耳。
卷帘门只拉了一半,夜风裹着汽油味灌进来,吹散他脖颈上黏腻的汗。门外路灯坏了大半年,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那盏接触不良的钨丝灯,在他沾满机油的手背上投下蛛网似的阴影。
手机在裤兜里震第三次的时候,他终于掏出来看了一眼。
老地方,送趟货——发件人显示吴老板。
周沉用虎口蹭掉屏幕上沾的指纹,回了个嗯。屏幕光熄灭的瞬间,他瞥见倒影里自己发青的下眼睑。三十七个小时没合眼,眼球表面像糊了层砂纸。
2
白色面包车停在第七中学后巷时,天刚泛出腌菜缸似的灰青色。
周沉摇下车窗,点了支烟。劣质烟草烧出塑料味的烟雾,他眯眼看着副驾驶座上那个印着海鲜速冻字样的泡沫箱——太轻了,不可能是海产。
脚步声从巷子深处传来。
是个穿校服的女孩,蓝白相间的运动裤洗得发白,马尾辫松散地耷拉在肩头。她走路姿势很怪,右腿微微拖着,像鞋底粘了什么东西。
尾号0973女孩停在两米外,声音比周沉想象的要哑。
周沉吐出口烟,用下巴指了指泡沫箱。女孩伸手来够的瞬间,他忽然按住箱盖:吴老板没教过你规矩
巷子里有早起的麻雀在叫。
女孩抬头,周沉这才看清她的脸——左眼角有块月牙形的疤,睫毛却意外地密,像黑蛾子翅膀上的磷粉,在晨光里抖了抖。
现金,不连号。她从书包夹层摸出牛皮纸信封,指甲缝里嵌着蓝色水彩颜料,你要数数
周沉松开手。交接时女孩的指尖擦过他掌心的老茧,冰凉,带着颜料特有的滑腻感。泡沫箱被她单手拎走时,周沉注意到她腕骨内侧纹着个褪色的数字:17。
3
回程时下起雨。
周沉在十字路口等红灯,雨水把挡风玻璃浇成毛玻璃。他盯着交通灯倒计时发呆,忽然瞥见人行道边缘一抹熟悉的蓝白色——那个女孩没打伞,一瘸一拐地拖着右腿往医院方向走,怀里紧紧搂着泡沫箱。
变灯前最后一秒,周沉打了右转向灯。
面包车在医院急诊门口停下时,女孩已经不见踪影。周沉摸出烟盒,发现最后一支烟不知什么时候被雨淋成了糊状。他摇上车窗,后视镜里突然闪过一道人影——
穿白大褂的医生正把女孩往消防通道里拽,泡沫箱摔在地上,滚出几支标着德文的针剂。女孩的校服领口被扯得歪斜,露出锁骨下方大片淤青,形状像枚生锈的钉子。
周沉熄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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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消防通道的门在周沉指间发出年迈的呻吟。
穿白大褂的男人正把女孩往墙上按,医用橡胶手套勒着她脖子,另一只手去够地上摔裂的针剂。女孩的指甲在对方小臂上刮出几道血痕,马尾辫散开大半,发梢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
周沉踹门的动静让两个人都僵住了。
急诊室在二楼。周沉说。他声音不高,混着通道外忽近忽远的救护车鸣笛,像钝刀割开冻肉。
白大褂松开手往后退,胸牌在昏暗里晃了晃。周沉看清上面的名字:林维舟,骨科副主任医师。
家属林维舟的眼镜片反着冷光,我们在处理医疗废——
周沉弯腰捡起一支完好的针剂。玻璃管上的标签被撕掉大半,残留的德文单词Somatropin在指腹下凹凸可辨。生长激素,黑市价抵得上他半个月油钱。
现在滚。周沉把针剂揣进兜里,或者我帮你挂号。
林维舟的喉结动了动。通道尽头传来推车滚轮声,他忽然笑起来,从白大褂口袋摸出张名片塞进女孩领口:下次直接来我办公室,小瘸子。
5
雨下大了。
女孩蹲在停车场角落清点泡沫箱残骸,湿校服贴在背上,肩胛骨支棱得像对生锈的合页。周沉把车开到她面前时,她正把一支裂了的针剂往静脉上比划。
上车。周沉推开副驾驶门。
针尖在女孩虎口上方悬停三秒,最终扎进积水里。她爬进车厢的动作很笨拙,右腿几乎是拖上来的,运动鞋帮裂了道口子,露出里面泛黄的医用固定带。
暖气烘出廉价茉莉香氛的味道。周沉从后座扯了条油渍斑斑的毛巾扔过去:名字。
宋晚。她擦头发的动作让腕骨上的17时隐时现,刚才的事,别说出去。
周沉发动车子。后视镜里,林维舟站在急诊楼雨棚下抽烟,白大褂下露出锃亮的皮鞋尖。
6
修车铺卷帘门拉到一半时,宋晚的膝盖磕在了千斤顶上。
周沉看着她栽进旧轮胎堆里,没扶。染血的校服袖管翻起来,小臂内侧密密麻麻全是针眼,有些已经发青。她试图撑起身子时,固定带里掉出张皱巴巴的X光片——右腿胫骨上钉着三根钢钉,像锈住的铁路道钉。
偷药给自己打周沉踢开脚边的泡沫碎片。
宋晚突然笑了。她笑起来眼角那个疤会变成月牙形,睫毛上的水珠抖落在X光片上:林医生说我再不长高,腿骨承重会压碎膝关节。她捡起钢钉照片对着钨丝灯,可惜这些是去年打的,现在锈了。
周沉想起泡沫箱的重量。生长激素不会这么沉,除非底下还藏着别的东西。
他蹲下来平视她:箱子里到底有什么
宋晚从运动裤口袋里摸出个微型摄像头,镜头盖还沾着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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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摄像头在钨丝灯下转了个圈,塑料外壳折射出病态的光斑。
周沉用螺丝刀撬开存储卡槽时,宋晚正用他的磨砂机削平一支针剂的断裂处。金属摩擦声里,她突然开口:去年十月,第七中学有个高二女生跳楼。
监控视频在手机屏幕上跳动起来。画面里林维舟的白大褂晃得像招魂幡,他弯腰给病床上的女孩注射,床头卡被他的手肘挡住大半,只露出实验组017的红色印章。
她是我同桌。宋晚把改装好的针剂举到灯下试流速,落地时右腿胫骨粉碎性骨折,和我一模一样。
周沉暂停视频。病床护栏反光处映出半张脸——十七八岁的女孩,左眼角有月牙疤。
你也是实验组
宋晚的针尖戳进固定带,药水渗进发黄的纱布:我是对照组。
8
凌晨四点十七分,周沉修车铺的冰柜底层。
三支未拆封的Somatropin下面压着牛皮纸文件袋。X光片显示宋晚的腿骨钉在以每年0.3毫米的速度变形,最新诊断建议写着建议截肢。文件袋最里层是张合影:七个穿病号服的女孩站在医院草坪上,宋晚腕骨的17在阳光下泛青,最边上女孩的袖口露出016编号。
吴老板知道你在查这个周沉用打火机燎开文件袋封口。
宋晚正在给自己注射,闻言手抖了抖,药水顺着腿上的固定带往下淌:他只关心能不能用这个要挟林维舟压价。她指了指冰柜,那些是下周要交的货。
周沉突然抓住她手腕。针头还扎在皮肤里,两人之间的药液管被扯成一条透明的弧。
所以你是故意被我发现。他拇指按在她腕骨凸起处,为什么选我
宋晚拔出针头,血珠溅在周沉虎口的老茧上:上周三暴雨,你在高架桥下帮那个卖花的老太太修三轮车。她舔掉手臂上的血渍,而且你工具箱第二层有警用窃听器。
9
天亮前,周沉拆了面包车的座椅。
备用油箱和GPS追踪器裹在劣质海绵里,线路沿着车底盘一直通到驾驶座下方。宋晚蹲在轮胎旁吃便利店饭团,突然递过来一张沾着油渍的收据:你修车铺的租金,付款人是市局后勤科。
周沉扯断最后一根导线。
三年前卧底行动失败,你的搭档从仁和医院顶楼摔下来。宋晚把X光片贴在自己腿边比划,巧不巧也是右腿先着地。
晨光从卷帘门缝隙爬进来,周沉看见她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像一排钢钉的投影。
现在我们有共同话题了。宋晚把针管扔进医疗废物箱,清脆的碰撞声,你要继续当吴老板的狗,还是帮我弄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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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宋晚用打火机烧掉了那张合影。
七个女孩的脸在火焰里蜷曲成灰烬,最后剩下的是编号016——她的同桌,跳楼的那个。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对照组注射剂量加倍,观察骨骼异常生长速度。
周沉盯着火光,直到它熄灭在冰柜的金属表面。他忽然伸手扣住宋晚的后颈,力道大得让她差点撞上冰柜门。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知道林维舟背后是谁。
宋晚没挣扎,她的呼吸喷在周沉锁骨的旧伤疤上:仁和医院的股东,吴老板的亲哥哥。
冰柜的压缩机嗡嗡作响,像某种垂死的喘息。
11
他们闯进仁和医院地下室时,警报器没响。
宋晚的轮椅碾过散落的病历档案,钢制轮圈在瓷砖上擦出刺耳的声响。周沉走在她前面,手里拎着从修车铺带来的液压剪——三年前,他的搭档就是在这里被推下楼的。
监控室的屏幕还亮着,画面定格在林维舟和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身上。那人手里拿着份文件,封面印着生物制剂临床试验授权书,落款是市卫生局的公章。
吴世昌,周沉盯着屏幕,你果然还活着。
宋晚的轮椅突然刹住。她指着屏幕角落的一个冷藏柜,玻璃门后整齐排列着数十支淡蓝色药剂,标签上写着Somatropin-X。
那不是生长激素。她的声音发颤,那是用来加速骨骼畸变的催化剂。
周沉忽然转身,液压剪的刃口抵住宋晚的喉咙:你腿上那些针眼,到底是谁扎的
12
宋晚笑了。
她慢慢卷起裤腿,露出右腿的固定带——下面根本没有伤口。那些所谓的针眼是用蓝色水彩点上去的,而固定带里藏着一支录音笔。
你以为只有警察会卧底吗她按下播放键,林维舟的声音在空荡的地下室回荡:016号对照组数据异常,处理掉。
周沉的瞳孔骤然紧缩。
三年前,他搭档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们给孩子打的是毒药。
而现在,宋晚的轮椅碾过那些散落的病历,停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门后传来细微的哭声,像幼兽的呜咽。
你要的真相在这里。她抬头看他,眼角的疤在阴影里像一道未愈合的刀伤,敢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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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打开的瞬间,霉味混着消毒水涌出来。
周沉的瞳孔适应黑暗后,最先看清的是墙上的刻度线——从一米到一米六,每十厘米一道,像监狱的计数。墙角蜷着三个穿病号服的女孩,最小的那个正用指甲抠瓷砖缝里的青苔,腕骨上烙着019。
上个月的新货。宋晚的轮椅碾过地面凝结的血痂,林医生说她们是孤儿院的瑕疵品。
穿堂风掀起病历本,周沉看见016的死亡证明:高处坠落导致多脏器衰竭,实验数据已回收。
家属签字栏画着个歪扭的十字。
最小的女孩突然扑向周沉,指甲在他手背划出白痕:姐姐说警察叔叔会带我们吃肯德基!
宋晚掰开女孩的手指,从她掌心抠出半片被汗浸湿的药片:这是她们每天的镇定剂配额。
周沉摸到后腰的液压剪。三年前搭档坠楼时手里攥着的,正是半片同样的蓝色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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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室突然传来电流杂音。
林维舟的脸出现在所有屏幕上,白大褂领口别着仁和医院的黄金徽章:周警官,三年前你闯进B区时,可没带轮椅小朋友。他推了推眼镜,猜猜谁在等你
画面切到顶楼手术室。吴世昌的西装革履在无影灯下像具标本,他脚边跪着被反绑双手的吴老板——那个总让周沉送货的海鲜批发商,此刻正哆嗦着去舔他哥哥的皮鞋。
亲兄弟明算账。吴世昌踹开弟弟,踩住他后颈,连条子混进车队都不知道
宋晚的轮椅突然撞向控制台。她扯断两根电线交叉一接,所有屏幕瞬间跳成雪花点,唯独顶楼监控还在闪——吴世昌举起了注射器,针头在镜头前泛着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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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通道的应急灯年久失修,周沉踹开天台门时,铁锈簌簌落进他衣领。
吴世昌的注射器离吴老板颈动脉只剩三厘米,看见周沉却笑了:当年就该把你和那小警察一起扔下去。他拇指推动活塞,蓝色药液溢出一滴,知道Somatropin-X注射进延髓什么效果吗
宋晚的轮椅卡在门框。她突然举起那个摄像头:你刚才的表演,市局扫黑组都看见了。
这是句拙劣的谎言,但吴世昌的注射器确实停顿了半秒。周沉趁机扑过去,液压剪擦着吴老板耳朵扎进他兄长肩膀。针剂摔碎在水泥地上,蓝色液体腐蚀出蜂窝状的坑。
警察打人啦!吴老板突然杀猪般嚎起来,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我有他们走私的账本!在冷冻车底层!
宋晚转动轮椅碾过他的手指: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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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笛声从三个方向包围医院时,周沉正把吴世昌铐在输氧管道上。
宋晚趴在天台边缘往下看,十七层之下,穿病号服的女孩们正被护送上救护车。她忽然回头:其实我不是什么卧底。
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下面陈旧的烫伤疤痕。周沉看见她腕骨的17在暮色中泛紫——那不是纹身,是烙铁留下的印记。
016跳楼前塞给我这个。她从轮椅垫子下摸出张学生证,照片上的女孩笑出虎牙,第七中学
宋晚的钢印已经氧化发黑,她说总得有人记住我们的编号。
周沉摸出烟盒,发现最后一支早被血浸透了。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搭档坠楼时,手里除了药片还攥着半张烧焦的学生证,依稀可见七中字样。
暮色渐浓,宋晚的轮椅钢丝辐条映出最后一道光,像枚生锈的钉子,楔进逐渐暗下去的城市轮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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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顶灯的红蓝光晕在仁和医院外墙上流转,像某种无声的警示。
周沉站在天台边缘,俯视着楼下蚂蚁般聚集的警察。吴世昌被押进警车时,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那眼神周沉太熟悉了——三年前,搭档坠楼前,吴世昌站在阴影里,也是这样笑的。
宋晚的轮椅停在他身后,风卷起她校服的一角,露出腰间缠着的绷带。她手里捏着那张烧焦的学生证,指节发白。
他们不会认罪的。她轻声说。
周沉没回答。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三年没联系的号码。电话接通后,他只说了一句话:证据齐了,收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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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第七中学后巷。
周沉的面包车停在老位置,引擎没熄。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黑色背包,拉链半开,露出里面的针剂和文件。宋晚站在巷口,没穿校服,换了一身宽松的卫衣,右腿的固定带拆了,走路时仍有些跛。
她拉开车门,把一叠照片丢在座位上。照片上是林维舟被押进警局的画面,白大褂皱巴巴的,眼镜碎了一边镜片。
他招了周沉问。
招了一部分。宋晚冷笑,他说自己只是执行命令,真正的实验数据在吴世昌的私人服务器里。
周沉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他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林维舟这种人,不会轻易松口,除非——
他提条件了
宋晚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林维舟的声音沙哑而急促:你们想要真相去查查仁和医院的‘天使基金’捐款名单。
录音戛然而止。
19
仁和医院的档案室锁了三道门禁,但对周沉来说不算难事。
他撬开最后一层电子锁时,宋晚的轮椅碾过满地的灰尘。档案架上堆满了泛黄的病历和实验记录,最深处却有一个崭新的保险柜。
周沉蹲下身,耳朵贴在金属门上,手指轻轻转动密码盘。三分钟后,锁芯咔哒一声弹开。
里面只有一份名单。
天使基金的捐款记录上,赫然列着市里几位高官的名字,最后一页的签名让周沉瞳孔骤缩——周远山。
他的父亲。
20
雨又下了起来,砸在修车铺的卷帘门上,像无数细小的锤击。
周沉坐在工具箱旁,手里攥着那份名单,指节泛白。宋晚靠在冰柜边,静静地看着他。
你早就知道。他声音沙哑。
宋晚没否认。她走到周沉面前,蹲下身,直视他的眼睛:三年前,你搭档查到的就是这个。所以他们必须让他死。
周沉的呼吸沉重。父亲的脸在他脑海中浮现——那个总是严肃刻板的男人,市局的副局长,背地里却在资助人体实验。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宋晚扯了扯嘴角,眼角的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锋利:如果我直接说,你会信吗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21
凌晨四点,市局大楼灯火通明。
周沉推开副局长办公室的门时,周远山正在整理文件,抬头看见他,眉头微皱:你怎么来了
周沉把名单摔在桌上。
解释。
周远山的目光在纸上扫过,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他缓缓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周沉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刀锋般冷硬,资助非法实验包庇杀人犯还是眼睁睁看着那些孩子被当成实验品
周远山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你以为你在拯救谁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城市的夜景,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是上面默许的。那些孩子他们是‘自愿’的,家属签了协议,拿了钱。
周沉攥紧拳头。
包括016包括宋晚
周远山转过身,眼神冰冷:她们是必要的牺牲。
22
枪响的时候,整层楼的人都惊动了。
周沉站在办公室中央,手里的配枪还冒着硝烟。周远山倒在血泊中,胸口绽开一朵刺目的红。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高喊:副局长中枪了!封锁大楼!
周沉低头看着父亲的尸体,忽然觉得荒谬。他曾经以为正义需要证据、需要程序,可现在,他亲手扣下了扳机。
宋晚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冷静而清晰:后门安全,三分钟内撤离。
他最后看了一眼父亲,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
23
天快亮时,周沉的面包车停在城郊的废弃工厂。
宋晚靠在车门边,手里捏着一支烟,却没点燃。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地平线上,那里泛起一丝鱼肚白。
接下来去哪她问。
周沉从后备箱拎出一个背包,里面是现金、护照和两把枪。
离开这里。
宋晚笑了,眼角的疤在晨光中舒展:你确定
周沉看向她,忽然伸手拂去她发梢上沾的灰尘。
三年前,我搭档死的时候,我就该这么选了。
宋晚接过背包,掂了掂重量,满意地点头。
那就走吧。她转身走向公路,反正我们这种人,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远处,警笛声隐约传来,却又被风吹散。
面包车启动,碾过碎石,驶向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