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灯灭了,只有油烟机嗡鸣作响。
我盯着报纸上那道诡异的蓝痕,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林晚,你到底在干什么
张磊不该在家——他明明说今晚加班到凌晨。
可此刻他就站在我身后,呼吸冰冷,像死神贴着我的耳朵低语: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在画什么吗
01
油渍之网
油烟机的油渍又结成了网。
我拿着抹布,手指在黏腻的不锈钢面上蹭出弯弯曲曲的痕迹。
厨房里没开灯。
只有客厅透过来的电视光,把抽油烟机的影子投在瓷砖上,像只趴着的灰蜘蛛。
儿子思齐的水彩笔滚到了脚边。
蓝色的那支,笔帽没盖紧,在地板上洇出一小团蓝。
我弯腰去捡,指尖却先碰到了颜料。
湿乎乎的。
像某种突然苏醒的东西。
鬼使神差地,我把手指按在了报纸上。
就是昨天张磊看完就扔在灶台边的财经版。
油墨味混着油烟味,呛得人想咳嗽。
但我的手指动起来了。
跟着那团蓝,在报纸上抹出扭曲的弧线。
像油烟机里冒出来的烟。
又像某种被掐住脖子的尖叫。
林晚!饭做好了没
张磊的声音从客厅炸过来,吓我一跳。
手指一抖,在报纸上划出道粗粗的蓝痕。
我赶紧把报纸揉成一团,塞进垃圾桶。
马上就好,我应着,声音有点发颤,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他没再说话。
只有电视里的财经主播还在念着数字。
我打开水龙头,拼命搓洗手指上的蓝。
水是凉的,冲到伤口上有点疼。
那是上周切菜时划的口子,到现在还没好。
张磊说我笨。
连切个菜都能切到手。
垃圾桶里的报纸团鼓鼓囊囊的。
我知道那团蓝还在里面。
像个藏起来的秘密。
结婚十年了。
我的油画颜料早就干成了硬块。
画架在储藏室吃灰,蒙上了厚厚一层土。
张磊说,那东西占地方。
不如换成思齐的玩具柜。
妈妈,你在干什么呀
思齐扒着厨房门看我,手里拿着他的画册。
没什么,我擦干手,挤出个笑,快去写作业,吃完饭要练钢琴。
他哦了一声,没走。
妈妈,你刚才在报纸上画画了吗
我的心猛地一缩。
小孩子别乱看,我板起脸,快去学习。
思齐撇撇嘴,转身走了。
脚步声消失在客厅里。
我蹲下来,把垃圾桶里的报纸团又往下按了按。
好像这样,就能把那团蓝按进地里。
张磊走进来的时候,我正把红烧肉盛出锅。
他随手把公文包扔在餐桌上,皱着眉。
什么味道他抽了抽鼻子,怎么有股怪味
没有啊,我把菜端出去,可能是油烟机该清洗了。
他没接话,径直走到垃圾桶旁边。
我的心跳得飞快。
看着他弯下腰,把那团报纸捡了出来。
你扔的他展开报纸,盯着上面的蓝痕,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是什么
思齐画的,我赶紧编理由,小孩子瞎画,我就扔了。
张磊没说话。
他把报纸举到灯光下,仔细看着。
那道扭曲的蓝痕,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林晚,他突然开口,声音很冷,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家里的事还不够你忙吗
整天弄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没有……
没有什么他打断我,把报纸扔在地上,思齐的作业你检查了吗
钢琴谱你打印了吗
明天早上的早餐食材买了吗
他的问题像一颗颗子弹,砸在我身上。
我……我这就去检查作业。我转身想走。
他却抓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很大,捏得我生疼。
以后别再让我看到这些东西,他的眼神像冰,听见没有
我点点头,想把手抽回来。
他却捏得更紧了。
林晚,你现在是妈妈,是妻子。
不是那个整天想着画画的学生了。
这个家不需要画家,他松开手,语气里带着不耐烦,需要的是能把家里打理好的人。
他转身走出厨房。
脚步声踩在报纸上,发出沙沙的响。
我站在原地,手腕上还留着他的指印。
垃圾桶里的报纸被踩得更皱了。
那团蓝,像一滴眼泪,渗在油墨字中间。
窗外的天彻底黑了。
远处的路灯亮起来,透过厨房的窗户,照在油烟机的网格上。
一格一格的,像个笼子。
我走到储藏室门口。
门没关严,露出条缝。
能看到里面的画架,蒙着灰,静静地靠在墙角。
旁边是思齐的玩具柜,五颜六色的。
很热闹。
我伸出手,想推开那扇门。
可手指刚碰到门板,就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张磊在客厅喊我:林晚!思齐的作业你到底检查了没有
来了。我应了一声。
转身走向客厅。
脚步踩在地板上,很沉。
厨房里,那团被扔掉的报纸还躺在地上。
那道蓝色的痕迹,在黑暗里,好像还在慢慢晕开。
02
撕碎的梦
快递员把信封拍在餐桌上时,我正在给思齐削苹果。
刀尖卡在果皮里,划出道歪歪扭扭的痕。
新锐艺术奖的烫金字在牛皮纸上晃眼。
思齐凑过来,手指点着信封角:妈妈,这是什么呀
我没说话。
心脏在胸腔里敲鼓,震得耳膜嗡嗡响。
张磊从书房出来,领带松着,看见信封眉头就皱了。
什么东西他拿起来翻看,没寄件人地址
信封被撕开的声音很响。
像谁在扯一块绷紧的布。
几张纸掉出来,还有张印着美术馆logo的卡片。
入围通知张磊的声音陡然拔高,林晚,这是怎么回事
我手里的苹果掉在地上,滚到冰箱底下。
我不知道,我的声音发飘,可能是诈骗吧……
诈骗他把纸拍在桌上,你什么时候投的稿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陈曼上周偷偷拍了我的画。
她说要给懂行的人看看。
我当时还笑她胡闹。
我没有……我想解释,却发现喉咙发紧。
张磊抓起那张入围卡片,眼神像要把纸烧穿。
‘新锐艺术家扶持计划’,他念着,嘴角扯出个冷笑,你还真敢想啊
思齐捡起地上的苹果,仰着小脸看我们:爸爸,妈妈是不是获奖了
小孩子别插嘴!张磊吼了一声。
思齐吓得缩了缩脖子,躲到我身后。
林晚,张磊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火药味,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
这个家不需要你搞什么艺术。
思齐马上要升学了,你能不能干点正经事
他越说越激动,抓起桌上的入围通知就撕了。
纸页碎成两半,掉在米饭碗里。
你干什么!我第一次冲他喊出来。
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住了。
张磊也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变得更冷。
我干什么他把碎纸捡起来,扔到我面前,我在帮你清醒清醒!
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
醒醒吧林晚,你是个主妇!
主妇就该待在厨房里,不是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他的话像石头一样砸过来,砸得我头晕眼花。
思齐在我身后拉我的衣角,小声说:妈妈,你别生气……
我蹲下来,把思齐搂在怀里。
他的身体在发抖。
张磊还在说:明天我就去把你那些破画具全扔了!
看你还拿什么画!
你听见没有
我抱着思齐,没抬头。
地板上的碎纸像一片被揉烂的雪花。
上面的烫金字还在反光,却显得格外刺眼。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
是陈曼打来的。
我没接。
把手机按成了静音。
张磊摔门进了书房。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思齐。
他从我的怀里探出头,小声问:妈妈,爸爸是不是不喜欢画画
我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
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思齐的头发上。
他伸手帮我擦眼泪:妈妈,你别难过。
你的画很好看的。
就像上次你画的那朵枯萎的花……
我把思齐搂得更紧了。
心里有什么东西,好像跟着那些碎纸一起,被撕碎了。
半夜的时候,我偷偷去储藏室。
张磊的鼾声从卧室传来。
储藏室的门被反锁了。
钥匙孔里插着钥匙。
是张磊下午放进去的。
他说:看好你的东西,别再让我看见。
我拧动钥匙,门轴发出吱呀的响声。
画架还在墙角。
上面蒙着的布被扯开了一角。
露出里面的画布。
是我十年前没画完的《向日葵》。
花瓣已经干裂,颜色也褪了。
像个被遗忘的梦。
我蹲下来,在画架旁边摸索。
找到了那个铁盒子。
里面装着我的画笔。
笔毛都结了块,沾着干硬的颜料。
我拿起一支最小的勾线笔,在掌心划了一下。
笔尖刺痛了皮肤。
却让我觉得清醒。
书房的灯突然亮了。
我赶紧把铁盒子塞回画架底下,盖上布。
踮着脚跑回卧室。
躺在床上,心脏还在狂跳。
张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说: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我缩进被子里,去了趟卫生间。
他没再问,很快又打起了呼噜。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黑暗中,那支勾线笔的笔尖还在我掌心隐隐作痛。
就像白天收到的那个入围通知。
明明被撕碎了,却在我心里,开出了一道口子。
第二天早上,张磊把我叫到储藏室。
他打开那个装画具的铁盒子。
这些东西,他拿起一支画笔,你还要吗
我没说话。
不要的话,我就扔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思齐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他的奥特曼玩具。
爸爸,他小声说,妈妈喜欢画画……
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张磊打断他,林晚,你到底要不要
我看着那个铁盒子。
里面的画笔歪歪扭扭地躺着,像一群受伤的鸟。
我要。我听见自己说。
张磊笑了,笑得很轻蔑。
你要他把铁盒子举起来,你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能当饭吃吗
能给思齐交学费吗
林晚,我告诉你,他把铁盒子摔在地上,画笔滚了一地,要么你就好好当你的主妇。
要么你就带着这些破玩意儿,滚出这个家!
思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蹲下去,把滚落在地的画笔一支支捡起来。
手指碰到那些干裂的笔毛,心里针扎一样疼。
我知道了。我低声说。
把画笔放回铁盒子里,盖上盖子。
张磊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终于听话的孩子。
这就对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以后别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思齐还等着吃早餐呢。
他转身走出储藏室,留下我和一地狼藉。
思齐还在哭,边哭边说:爸爸坏……爸爸不让妈妈画画……
我把思齐抱起来,给他擦眼泪。
思齐乖,我轻声说,妈妈不画了。
我们去吃早餐。
抱着思齐走出储藏室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铁盒子静静地躺在地上,像一口小小的棺材。
里面装着我十年前的梦。
还有昨天收到的,那个被撕碎的入围通知。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却暖不了我的心。
我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撕碎了。
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03
画室重生
陈曼把钥匙砸在桌上时,我正在给思齐缝校服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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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脚歪歪扭扭,像条喝醉的虫子。
三楼拐角那间,她灌了口冰可乐,押金我先垫了,月租你慢慢给。
我捏着针线的手停在半空。
画室的钥匙是铜制的,上面还沾着点油漆渍,像朵小花开在金属上。
我不去,我把钥匙推回去,张磊知道了会……
他知道了能怎么样陈曼打断我,眼影在灯光下亮得像把刀,把你锁在家里当金丝雀
思齐从房间探出头,校服领口敞着:妈妈,我的扣子……
等会儿!我拔高声音,思齐吓了一跳,缩了回去。
陈曼叹了口气,把钥匙塞到我手里:林晚,你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发霉了。
昨天我把你的《油烟机》发给李教授了,他想见你。
我的心猛地一跳。
李教授,那个传说中眼睛毒得能看穿画布的老画家。
他……他说什么了我捏紧钥匙,铜片硌得手心发疼。
他说,陈曼拖长了声音,这画里有股子活人的劲儿,比那些学院派的玩意儿强多了。
活人的劲儿。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天洗碗的洗洁精痕迹,指关节因为常年做家务有些发红。
这双手,真的能画出活人的劲儿吗
张磊的车停在楼下的声音传来时,我正把钥匙往沙发缝里塞。
陈曼冲我使眼色,我却把钥匙攥在了手心。
藏什么呢张磊一进门就皱着眉,盯着陈曼放在桌上的可乐罐,又来瞎折腾什么
我来看看林晚,陈曼站起来,故意撞了下张磊的胳膊,不像某些人,眼里只有工作。
张磊没理她,径直走到我面前:思齐的校服弄好了吗明天要升旗。
快了。我把针线盒往怀里拢了拢。
手心的钥匙硌得更疼了。
陈曼走到门口,突然回头说:对了张磊,林晚明天跟我去看个展览,下午晚点回来。
我猛地抬头看她。
张磊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看什么展览家里的事忙完了
忙完了,陈曼笑得挑衅,再说了,主妇就不能有点精神生活
你……张磊想说什么,被我拉住了。
我去吧,我低声说,下午就回来。
张磊甩开我的手,没说话,走进了书房。
门摔得很响。
陈曼冲我眨眨眼,走了。
我摊开手心,钥匙上的油漆渍印在了掌纹里。
像个小小的烙印。
第二天下午,我站在画室门口时,手还在发抖。
楼道里有股旧颜料和灰尘混合的味道,让我想起大学时的画室。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一下。
咔哒一声,门开了。
阳光从朝北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地板上的灰尘里,像无数金色的虫子在飞。
房间不大,墙皮有些剥落,角落里堆着几个旧画框。
但中间那面空墙,白得晃眼。
像一张等着被填满的纸。
我把带来的旧画具放在画架上。
干裂的颜料管,结块的画笔,还有那块磨得发亮的调色板。
十年了。
它们跟我一样,被锁在时间的抽屉里,蒙了厚厚的灰。
我拧开一管钛白颜料。
膏体硬得像石头,费了很大劲才挤出一点点。
放在调色板上,像一小团冬天的雪。
拿起一支圆头笔,蘸了点松节油。
笔毛在溶剂里慢慢舒展,散发出熟悉的味道。
这味道让我鼻子一酸。
手指触碰到画布的瞬间,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画布粗糙的纹理透过笔尖,传到心里。
像久别重逢的人,轻轻握了一下手。
我开始画。
没有草稿,没有构思。
脑子里只有昨天在厨房看到的那团油烟。
它怎么从锅底冒出来,怎么在灯光下扭曲,怎么撞到油烟机的网格上,又怎么慢慢沉下去。
颜料在画布上堆起来,又被刮掉。
蓝色的油烟,灰色的网格,还有一点暗红色,是我昨天被划破的手指滴在报纸上的血。
我不知道画了多久。
直到门口传来咳嗽声。
我猛地回头。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帆布包。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眼睛却亮得像鹰。
你就是林晚他开口,声音有点沙哑。
我点点头,手里的画笔还在滴颜料。
陈曼那丫头把你吹上天了,他走进来,围着我的画转了一圈,说你是被主妇身份耽误的天才。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
画得不错,他突然停下,指着画布上那团扭曲的蓝,这油烟,呛得人喘不过气。
你是在画厨房,还是在画你自己
我的心猛地一震。
颜料从笔尖掉下来,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团蓝。
我……我想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老人把帆布包放在桌上,拿出一管新的钴蓝色颜料。
这个颜色适合你,他递给我,够烈,够狠。
下次来,带点你以前的画给我看看。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画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我看着手里的钴蓝色颜料,又看看画布上那团正在变干的蓝。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裂开了一条缝。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老人留下的颜料管上。
金属盖子闪着冷冷的光。
就像他刚才问我的那句话:
你是在画厨房,还是在画你自己
我把那管钴蓝拧开。
膏体新鲜得像要滴下来,是那种带着紫调的深蓝,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用手指蘸了一点。
冰凉的颜料贴在皮肤上,却让我打了个寒颤。
门外传来楼道里的脚步声。
我吓了一跳,赶紧把颜料管藏到画架后面。
心跳得飞快,像做了什么坏事被抓住的孩子。
但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
再画一笔。
就一笔。
我拿起画笔,蘸满了钴蓝色。
在画布的角落,轻轻描了一道。
那道蓝,比刚才所有的颜色都要深,都要亮。
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蒙在我心上十年的灰。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
是张磊打来的。
我看着画布上的那道蓝,深吸了一口气。
接起电话,声音却还是忍不住发颤:喂
你在哪儿张磊的声音带着火气,不是说下午回来吗现在几点了
我……我在陈曼这儿,我撒谎,手心又开始冒汗,她说一起吃个晚饭……
吃什么晚饭他打断我,思齐的作业还没检查,钢琴也没练!
你赶紧给我回来!
电话被挂断了。
忙音在画室里响着,格外刺耳。
我看着画布上的那道钴蓝色。
它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地发着光。
就像一个无声的召唤。
我把画笔洗干净,小心翼翼地收好。
把老人给的那管钴蓝,藏在了画架最底层。
离开画室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那面白墙中央,那团扭曲的蓝还在。
像一个被释放出来的灵魂,在空荡的房间里,轻轻呼吸。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
我攥紧了口袋里的钥匙。
铜片已经被我的体温捂热了。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点燃。
就再也灭不了了。
04
破碎的蓝
张磊踹开画室门的时候,我正在画《围裙上的油彩》。
松节油的味道还没散,地板上扔着几张揉皱的草稿。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工装的男人,手里拎着锤子。
林晚,你还真躲在这儿!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撞来撞去,像颗炸了壳的栗子。
我下意识把画布往身后藏,颜料蹭了一胳膊。
张磊,你干什么我的声音在抖,却还是挡在了画架前。
干什么他冷笑一声,冲那两个男人使了个眼色,把这些破烂都给我砸了!
锤子砸在画架上的声音很响,木头裂开的声音像骨头折断。
我扑过去想拦,却被张磊一把拽住胳膊。
你放开我!我使劲挣扎,指甲掐进他的手腕。
反了你了!他甩开我的手,我踉跄着撞在墙上,后背磕得生疼。
画布掉在地上,围裙上的油彩被踩了个模糊。
那些红黄蓝的色块,像被踩烂的花。
张磊!我尖叫起来,你混蛋!
他没理我,指挥着那两个人:还有那个柜子,里面的东西全扔出去!
李教授送我的那管钴蓝被扔了出来,滚到我脚边。
金属盖子摔开了,深蓝色的膏体挤了出来,在水泥地上拖出一道绝望的痕。
我蹲下去捡,手指刚碰到颜料,就被张磊一脚踢开。
别碰这些脏东西!他瞪着我,眼睛里全是血丝,我告诉你林晚,你要是再敢来这儿,就别想进家门!
那两个男人砸完了画架,又去搬调色盘。
瓷盘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像我十年前没画完的向日葵。
画室里全是灰尘和颜料混合的味道,呛得人喘不过气。
楼道里传来邻居的议论声,还有人拿着手机拍照。
快看,那家男的又在打老婆了……
不是吧,好像是砸东西……
张磊的脸涨得通红,他拽着我的头发,把我往门口拖。
跟我回家!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我的头皮疼得发麻,却死死抓着门框不肯走。
我不回去!我哭喊着,这是我的地方!
你的地方他笑得更凶了,你哪来的地方你不过是我花钱养着的主妇!
这句话像把刀子,狠狠扎进我心里。
我松开了手。
张磊把我推出画室,砰地一声锁上门。
钥匙被他攥在手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靠在墙上,看着满地的狼藉。
那道钴蓝色的颜料还在地上,像一道流不干的血。
邻居们躲在门后偷看,眼神里有同情,有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张太太,你没事吧一个阿姨探出头,又赶紧缩回去。
张磊拽着我往楼下走,脚步飞快。
我穿着沾满颜料的围裙,头发散乱,像个刚从战场上逃出来的败兵。
小区里的人都看着我们,窃窃私语声像蚊子一样在耳边嗡嗡响。
就是她,不好好在家带孩子,非要去画画……
她老公也是可怜,娶了这么个不安分的老婆……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
鞋面上沾着一点油彩,是刚才画围裙时溅上去的。
那时候,我还觉得那是自由的颜色。
现在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回到家时,思齐正在沙发上写作业。
他看到我这个样子,笔掉在了地上。
妈妈,你怎么了他跑过来,想碰我的脸,却被张磊拦住了。
回你房间去!张磊吼道,没看到大人的事吗
思齐吓得缩了缩脖子,却没走。
他看着我胳膊上的颜料,又看看我红肿的手腕,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爸爸,你是不是又欺负妈妈了
张磊的脸沉了下来:小孩子别管闲事!
你才是闲事!思齐哭得更大声了,老师说,不能欺负女生!
你老师还说什么了张磊走过去,捏着思齐的脸,是不是你告诉老师,你妈妈在画画
思齐的脸被捏得变形,眼泪却还是不停地往下掉:妈妈画画的时候,眼睛会发光……
像超市里那个亮着的蛋糕柜……
我的心猛地一疼。
原来在孩子眼里,我画画时是这个样子。
张磊松开手,思齐摔倒在地上。
发光他冷笑,我看她是发神经!
从今天起,你不许再跟你妈妈去那个破画室!
听见没有
思齐没说话,只是趴在地上哭。
我走过去,把他抱起来。
他的身体抖得像片叶子,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服。
妈妈,你的画……他哽咽着说,是不是被爸爸砸了
我点点头,眼泪掉了下来,砸在思齐的头发上。
对不起,思齐……
是妈妈不好……
张磊站在一旁,看着我们,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
哭够了没有他不耐烦地说,哭够了就去做饭,思齐明天还要上学。
我抱着思齐,没动。
厨房里的油烟机还亮着,发出嗡嗡的响声。
像一个永远也醒不了的噩梦。
晚上,思齐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我画的那幅小画。
是上次在报纸上画的那团油烟,被他偷偷捡起来夹在了课本里。
我坐在床边,看着他熟睡的脸。
他的睫毛很长,像小时候的我。
那时候,我也爱画画,画天上的云,画路边的花,画爸爸给我买的棉花糖。
后来,我遇见了张磊。
他说,女孩子画画没什么用,不如找个稳定的工作。
再后来,我成了主妇。
画笔换成了锅铲,画布换成了围裙。
梦想被锁进了储藏室,跟那些过期的颜料一起,慢慢发干,变脆。
直到陈曼把我拽进那个画室。
直到李教授问我:你是在画厨房,还是在画你自己
直到张磊砸了我的画架,踩了我的颜料。
我才突然明白。
我画的从来都不是油烟,不是围裙,不是那些家务。
我画的是我自己。
是那个被锁在厨房里,快要死掉的自己。
手机在床头柜上亮了一下。
是陈曼发来的微信:李教授问你什么时候去拿新画具,他给你备好了。
我看着屏幕上的字,手指在键盘上悬着,迟迟没有落下。
窗外的月亮很圆,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思齐的脸上。
他咂了咂嘴,像是在做什么甜甜的梦。
我轻轻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的路灯亮着,把树影拉得很长。
画室就在那片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像一个被遗忘的秘密。
张磊的鼾声从隔壁房间传来,均匀而沉重。
像一道无形的墙,把我和我的梦想,隔开在两个世界。
我拿出藏在枕头底下的那张入围通知碎片。
是我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上面还有张磊的脚印。
新锐艺术奖的烫金字已经模糊了,却还在黑暗里,微微发着光。
就像思齐说的,我画画时,眼睛里的光。
那光,是砸不烂,踩不灭的。
我把碎片紧紧攥在手里,指甲嵌进纸里。
疼。
但也痛快。
因为我知道。
有些东西,越是被摧毁。
就越是要生根发芽。
比如梦想。
比如我自己。
05
热搜风波
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时,我正在搅碎肉馅。
葱姜末溅在液晶屏上,糊住了陈曼发来的语音条。
林晚你快看!主妇画家的呐喊
上热搜了!
肉馅机的噪音突然放大,像谁在耳朵里敲鼓。我拔掉插头,满手油腥地点开链接。
首页飘着我的《围裙上的油彩》。画面被P成黑白色,只有油彩的红黄蓝是亮的。
评论区像开了锅的沸水。
这哪是画画分明是主妇的血泪控诉!
我家那位也这样,觉得女人做家务天经地义。
支持楼主!活出自我才是正经事!
最新一条评论来自张某某:博眼球的炒作罢了,有时间不如多擦两遍油烟机。
头像正是张磊的西装证件照。
我把手机扔在案板上,肉馅从指缝里滴下来,像暗红的颜料。
厨房门被推开时,我正用洗洁精狂搓手机屏幕。张磊举着平板,屏幕光映得他脸色铁青。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他把平板砸在台面上,公司同事都在问我,是不是娶了个神经病!
热搜词条还在跳转,婚姻与自我的话题阅读量破了亿。我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突然笑出了声。
张磊,我转过身,手里还滴着水,你看,好多人懂我的画。
懂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们懂你不做饭不洗碗,整天搞这些没用的东西
我妈刚才打电话来,他逼近一步,油烟味混着香水味呛得我后退,说老家亲戚都在传,说我管不住老婆。
你让我怎么做人
冰箱突然发出叮的一声,像给谁的话敲了个休止符。我看着张磊脖子上暴起的青筋,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个男人,曾在大学画室里,夸我画的向日葵像燃烧的太阳。
明天跟我去给爸妈道歉,他掏出手机划拉,再发个声明,说你是一时糊涂。
我不。
你说什么他抬起头,眼神像要把我钉在墙上。
我说,我不道歉。我擦了擦手,围裙上的油彩已经干结,摸起来像块铠甲,那幅画是我画的,我说的也是实话。
张磊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甩在我脸上。
这是你这个月的生活费,卡掉在肉馅里,沾了葱花,想清楚了,离开我,你拿什么画画拿什么养思齐
思齐的哭声突然从门口传来。他背着书包,校服领带歪在一边,手里攥着揉皱的作文纸。
爸爸,你又欺负妈妈!他扑过来抱住我,作文纸掉在地上,题目是《我的妈妈》。
我妈妈会画会发光的画,他边哭边念,她说那是她的魔法……
张磊弯腰去捡作文纸,思齐突然尖叫着推开他:你不许碰!这是老师夸过的!
作文纸上的墨水被眼泪晕开,魔法两个字糊成了一团蓝。那是我偷偷用钢笔水给他画的小星星。
张磊的手停在半空,突然抓起钥匙:我不管了!这个家谁爱管谁管!
门被摔得山响时,思齐还在抽噎。我捡起那张卡,肉馅的油顺着塑料膜往下淌。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李教授的微信:展馆那边说,你的个展可以提前了。
个展。
这两个字像颗火星,掉进了我心里积了十年的干柴堆。我看着思齐红肿的眼睛,突然想起陈曼说过的话:你以为你是为了孩子妥协其实你在教他怎么放弃梦想。
冰箱的灯还亮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思齐画的磁铁贴,歪歪扭扭贴着妈妈最棒。
我把那张卡扔进垃圾桶,拨通了陈曼的电话:帮我跟李教授说,我要提前开展。
展位费怎么办她在那头喊,张磊不是断了你所有钱吗
思齐突然抬起头,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盒子。打开来,全是皱巴巴的零钱:妈妈,我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
硬币滚落在台面上,叮当作响。有一枚掉进了肉馅里,像滴进热油的水珠。
我蹲下来抱住他,眼泪砸在他的校服上。那些被张磊踩碎的颜料,被砸烂的画架,突然都有了重量。
思齐,我擦去他的眼泪,明天妈妈带你去个地方。
他吸着鼻子:去画室吗
不,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去借颜料。
半夜三点,我在储藏室翻出那个铁盒子。里面除了干裂的画笔,还有张大学时的借书证。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画室围裙,笑得眼睛眯成缝。
张磊的鼾声从卧室传来,像某种定时炸弹。我把借书证塞进兜里,摸到了裤袋里的手机。
屏幕还亮着热搜页面,最新一条评论是:听说她老公要冻结她所有账户,这也太狠了……
我关掉页面,点开银行APP。余额显示为零。
但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出一行字,发给陈曼:明天早上,老地方见。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我摸到思齐塞给我的硬币,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
那些被张磊踩进地里的钴蓝色,突然在黑暗里泛出光来。
像谁在远处点了盏灯。
第二天清晨,我带着思齐站在美术学院门口。他攥着铁盒子,里面的硬币哗啦作响。
妈妈,我们真的要借颜料吗
我点点头,看着教学楼墙上的展览海报。李教授的名字在最上面,像个沉默的暗号。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张磊的短信:限你十分钟内回家,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思齐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角,指向校门口的花坛。
张磊的车停在那里,他靠在车门上,手里夹着烟,眼神像猎鹰一样盯着我。
烟圈飘过来,混着清晨的凉气。我拉着思齐的手,往前走了一步。
硬币在铁盒子里响得更急了,像谁在敲一面小鼓。
我知道,从走出家门的那一刻起。
这场战争,就没有回头路了。
而我怀里的思齐,口袋里的硬币,还有远处那盏为我亮着的灯。
都是我不能输的理由。
06
破壁而出
门锁被反拧的声音像冰锥扎进耳膜时,我正在往画布上刷最后一层清漆。
松节油的味道混着石膏粉,在凌晨三点的画室里织成网。思齐蜷在角落的旧沙发上,校服外套盖在身上,手里还攥着半支蜡笔。
妈妈,他迷迷糊糊地抬头,爸爸是不是在门外
防盗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张磊的吼声透过门板炸进来:林晚!你开门!
我把清漆刷扔进水桶,颜料水溅在牛仔裤上,像洇开的伤口。李教授送的那管钴蓝在画架上闪着光,《血痕·重生》的画布上,凝固的血痂与颜料交织成荆棘。
别出声。我捂住思齐的嘴,把他推进储藏室。门刚关上,锁芯就传来刺耳的撬动声。
画架被撞翻的瞬间,我抓起裁纸刀抵在画布前。张磊带着一身酒气冲进来,领带歪斜,眼睛红得像兔子。
你果然在这儿!他踢翻调色盘,群青颜料溅上我的脸颊,跟我回家!
这是我的画展前夜。我的声音在抖,刀刃却稳稳指着他,你不能毁了它。
画展他像听到笑话,抓起一罐钛白砸在墙上,你以为靠几张破画,就能当艺术家了
石膏像被撞得粉碎,断臂滚到我脚边。十年前张磊送我的第一个雕塑,就这么碎成了白花花的骨头。
思齐呢他突然盯着储藏室的门,眼神变得凶狠。
我猛地转身挡在门前,裁纸刀划破了空气:你不准碰他!
张磊冷笑一声,突然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时,我看到他手指悬在报警键上。
你说,他慢悠悠地说,警察看到你把孩子锁在储藏室,会怎么想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思齐在门后轻轻敲了两下,像只受惊的小兽。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放下裁纸刀,颜料顺着刀尖滴在地板上。
张磊把手机塞回口袋,走到画架前。他盯着《血痕·重生》,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愤怒,而是某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跟我回去,他的声音低了些,别开展了。
不可能。
林晚!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头发乱糟糟,衣服全是颜料,思齐跟着你吃了多少苦
你以为画画能当饭吃吗他的手指越攥越紧,明天过后,你只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储藏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思齐的眼睛像小鹿一样望出来。他手里拿着我昨天画的速写本,上面是我们一家三口的简笔画——只是爸爸的位置,被他涂成了一片黑。
爸爸,思齐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很清楚,妈妈画画的时候,很开心。
张磊猛地回头,思齐却往后缩了缩,把速写本抱在怀里:老师说,人要做让自己开心的事。
小孩子懂什么!张磊吼道,却松开了我的手。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我们。凌晨的天光渗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灰。
十年前,他突然说,你画毕业创作那天,下着大雨。
你浑身湿透地跑回宿舍,说画被风刮进了湖里。
我愣住了。那段记忆被油烟和奶瓶泡得发皱,早就模糊不清。
我跳进湖里捞了半夜,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捞上来的画布全是泥,你抱着它哭了一整夜。
后来你说,不画了,要找个稳定的工作。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以为,你是想通了。
原来他都记得。
原来那些被我以为遗忘在时光里的碎片,他都悄悄收在某个角落。
张磊,我看着他,我从来没有想通。
我只是……把梦想藏起来了。
藏在油烟机的油渍里,藏在思齐的奶粉罐里,藏在你每次说‘别画了’的语气里。
思齐从储藏室走出来,把速写本递给张磊。被涂黑的爸爸位置旁边,他用蜡笔画了个正在画画的妈妈,旁边写着:妈妈的开心,像彩虹糖。
张磊接过速写本,手指在涂黑的地方停顿了很久。
画室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的呼吸声,和窗外逐渐亮起的晨光。
离开展还有五个小时,他突然把速写本还给思齐,需要我帮忙搬画架吗
我和思齐同时愣住了。
张磊没看我们,径直走到被砸坏的画架前,捡起散落的木条:大学时我帮你修过画架,还记得吗
思齐突然跑过去,捡起地上的钉子:爸爸,我帮你扶着!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父子俩在晨光里忙活。张磊的手被钉子划了道口子,思齐赶紧拿出创可贴,像我平时给他包扎那样,小心翼翼地贴上。
爸爸,你轻点,别弄疼妈妈的画架。
知道了,小啰嗦。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血痕·重生》的血痂上,那些凝固的红色突然像活了一样,泛出温润的光。
我拿起画笔,在画布角落添了最后一笔——
一道细细的金色线条,从荆棘丛里钻出来,像新生的藤蔓。
张磊修好画架时,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递给我:陈曼打来的,说媒体都到展馆了。
我接过手机,指尖还在发抖。
林晚!你怎么才接电话陈曼在那头喊,李教授说开幕式提前半小时,你赶紧过来!
知道了。我挂了电话,看着张磊。
他正在帮思齐整理衣领,动作有些生疏,却很认真。
走吧,他拿起《血痕·重生》,我开车送你们去展馆。
画室的门被打开,清晨的风灌进来,吹起地上的颜料屑。思齐牵着我的手,另一只手牵着张磊,我们三个人的影子投在走廊上,歪歪扭扭,却第一次连在了一起。
楼下的车展着双闪,像一只安静等待的巨兽。张磊把画小心地放进后备箱,思齐突然指着车顶喊:妈妈你看,彩虹!
东边的天上,真的挂着一道淡淡的彩虹。我想起思齐的画,想起他说的彩虹糖。
也许有些东西,不是被摧毁了。
而是在裂缝里,长出了新的光。
张磊发动车子时,电台里正在播早间新闻。女主播清亮的声音响起来:今日城中热点,新锐画家林晚个人画展《破壁》即将开幕……
思齐兴奋地拍手,张磊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嘴角似乎上扬了一下。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硬币。
那枚思齐的零花钱,此刻正暖烘烘地贴着我的掌心。
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黎明,和即将到来的,未知的展览。
无论结果如何。
我知道,我已经破壁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