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塑料宝石的秘密
珠宝展会上,闺蜜给我戴上价值千万的蓝宝石项链。
真好看！我原地转圈美滋滋。
周围人都捂嘴偷笑：傻子,30克拉的海蓝宝早被她掉包成塑料了。
男友突然举着钻戒跪下：亲爱的,嫁给我吧！
我开心地想点头,他却压低声音：你家祖传那幅唐伯虎真迹当嫁妆……
珠宝商突然冲来抓住我项链：这是假货！证书编号不符！
闺蜜假惺惺劝：别难过,大不了我赔你几千块。
我掏出手机放录音：三万块雇你坑我
她脸色刷白：你、你怎么会录音！
我微微一笑：因为你说要送我宝马车那次,我刚好在玩录音机啊——
——现在轮到你们怕了。
导语：
他们都喊我笨蛋,是圈子里不折不扣的笑话。闺蜜送的千万项链是塑料男友求婚要的竟是传家宝直到我点开手机录音键——啧啧,原来慌张发抖的样子,你们演起来这么精彩。
清晨七点半的阳光,明晃晃地砸在江城会展中心巨大的玻璃幕墙上,碎成一地晃眼的光斑。苏晚晚费劲地踮着脚,试图把额前几缕永远不听话的碎刘海别到耳后,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自己那台贴满了粉钻星星贴纸的旧手机。裙摆拂过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空气里漂浮着昂贵香水、消毒水和新打印铜版纸宣传册的混合气味,浓得化不开。巨大的水晶吊灯悬挂在穹顶之下,光线被切割散射,落在铺着墨绿色天鹅绒的展柜上,流光溢彩。各色璀璨的宝石躺在里面,像一颗颗被囚禁在异世界的星辰,兀自闪耀。
晚晚！这边！可算找到你了！
脆亮的声音穿过略显嘈杂的人声,精准地落进苏晚晚耳朵里。乔薇穿着当季限量款香槟色小礼服裙,踩着十几公分的细高跟,摇曳生姿地快步走来,臂弯里挎着一只小巧的鳄鱼皮手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笑容。
苏晚晚停下蹂躏刘海的努力,圆圆的眼睛弯成了两瓣月牙：薇薇！你今天好漂亮呀！她下意识想上去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又猛地记起自己身上这件打折季买的三百块连衣裙,硬生生刹住了脚步,手指不自在地绞紧了单肩包的带子。
乔薇仿佛没看见她的局促,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力道不小：等你半天啦,今天压轴的‘海洋之瞳’马上就要展出了！错过了多可惜！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会场深处最拥挤的区域走。人群中混杂的目光扫过她们,多半带着审视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停留在苏晚晚那双有点开胶的帆布鞋和略显孩子气的发型上,嘴角的弧度微妙地加深了几分。
苏晚晚被带得有点踉跄,却顾不得其他,注意力很快被前方展台区域骤然亮起的、如深海般的蓝光吸引了过去。
来了来了！乔薇的语气透着一股难掩的兴奋,紧紧抓住苏晚晚的胳膊。
人群自发地向两侧分开,中心圆形展台在低沉的背景音效中缓缓升起。柔和的聚光灯下,衬着黑色丝绒,一条蓝宝石项链静静地躺在那里。主石是一颗切割完美的梨形蓝宝石,澄澈得如同热带最纯净的海水,在灯光下折射出无与伦比的光华,像一颗凝固的深蓝泪滴。周围是层层叠叠、由无数细密钻石铺设成的海浪卷纹,众星捧月般烘托着那颗夺人心魄的主石。
哇……苏晚晚看得痴了,下意识地小声感叹,眼睛一眨不眨,真好看……
乔薇偏头看她,红唇勾起一个明媚的弧度：‘海洋之瞳’,顶级皇家蓝宝石,30.5克拉,稀世珍宝。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到,带着一丝隐秘的炫耀,说起来,晚晚,我这儿有个宝贝,跟你今天的‘小白裙’莫名很搭哦。
她松开挽着苏晚晚的手,姿态优雅地打开那只贵得要命的鳄鱼皮包,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捧出一个精致的深蓝色绒布首饰盒。盒子一打开,一道深邃绚烂的蓝光顷刻倾泻而出,竟与展台上那条价值连城的海洋之瞳主石颜色几乎别无二致！只是尺寸略小一些,镶嵌的配钻也少了些分量感。周围空气瞬间凝滞了一下,随即响起一片压抑的、意义不明的低笑声和窃窃私语。
‘海洋之心’真的假的这么大颗有人小声质疑。
乔小姐拿出来的……还能有假旁边立刻有人用懂行的语气回应,眼神却瞟向一脸茫然无知的苏晚晚。
乔薇仿佛没听见那些议论,笑容完美无瑕地拿起那枚泪滴状的蓝宝石项链,热情地将苏晚晚的浓密长发轻轻拨到一边,露出细白的脖颈：试试嘛,我家珠宝工坊新做的精品,专门为你准备的礼物！
冰凉的金属链子和硕大的宝石坠子贴上苏晚晚温热的皮肤,激得她微微一颤。薇薇,这……太贵重了吧我……
哎呀,跟我还客气什么！乔薇不容置疑地打断她,双手按住苏晚晚的肩膀,让她面朝着会场里几面巨大的光可鉴人的展示镜,看看,多衬你！晚晚,转一圈看看！绝对的绝世美人！
苏晚晚被那流光溢彩的镜面效果迷惑了,也真心觉得脖子上沉甸甸的链子美得惊人。她听着乔薇的怂恿,像个被大人夸奖、满心欢喜展示新裙子的小孩子,真的笨拙地捏着裙角,带着点羞赧,在原地缓缓地转了一个圈。墨绿色的天鹅绒裙摆荡漾开一个小小的弧度。她仰着脖颈,黑亮的眼睛里映满了那抹醉人的、昂贵的蓝,脸颊因为欣喜泛着红晕,像个不谙世事、骤然获得珍宝的孩童。
2
假货风波
好……好看吗她转完圈,还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带着一丝纯粹的快乐和不确定,望向周围那些带着奇异神色的脸,手指珍重地抚摸着胸前那颗冰凉的宝石。
好看！太配你了！完美！乔薇的赞美热情洋溢,如同裹着糖霜的利箭。
周围聚集的目光里,无声的讽刺如同实质般流淌。几个打扮精致的名媛小姐毫不掩饰地用丝巾掩住红唇,低语在她们中间蔓延开来。那目光,混合着居高临下的怜悯和毫不掩饰的嘲弄,无声地落在苏晚晚那张沉浸在小小喜悦里、显得格外天真干净的脸庞上。
真好看哈……其中一个穿着珠光白长裙的女人用气声嗤笑,乔薇哄傻子玩呢,这演技可以拿奖了。
可不是,她身旁挽着手臂、涂着烈焰红唇的同伴接口,声音不高不低,恰好飘进附近几个竖起耳朵的人耳中,那东西沉甸甸那是当然的塑料能没份量吗也就她信这是真货。
这圈子里谁不知道苏家这位大小姐……唉,脑子不太灵光。另一个摇着香槟杯的女士幽幽叹息,眼神却很锐利地扫过苏晚晚脖子上那抹耀眼的蓝,她那个朋友乔小姐,哄她戴个假货在这种场合出风头,摆明了是想看她出更大的丑。啧啧,三克拉顶天了值三万块,连主石证书编号都对不上,还敢说仿‘海洋之瞳’也就在这种笨蛋面前能充门面了……真替她臊得慌。
嘘……小声点。快看那边,方明皓过来了。啧,这戏唱得,越来越精彩了。红唇女人挑了挑精心修饰的眉毛,眼神飘向入口处。
苏晚晚的耳根莫名地有些发烫,但她把这归结于水晶吊灯的光线太热烈。她努力地想听清那几个名媛压低的议论,却只捕捉到一些模糊的假货、傻瓜之类刺耳的词语碎片,心口像被细针扎了一下,钝钝地疼,带着一丝茫然的不安。她下意识地又用手摸了摸项链坠子,那种沉甸甸的实在感似乎能给她一点点安慰。可就在她指尖碰到宝石底部冰凉光滑的刻面时,一个念头像水里的气泡一样猝不及防地浮了上来——证书编号
好像……是前天乔薇把那鉴定证书拍给她看的时候,上面那一长串数字组合,末尾……是3什么来着苏晚晚使劲地想,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却怎么也想不起完整的数字。
还没来得及深想,人群忽然向两侧分开一些,让出一条缝隙。
晚晚！
熟悉而温柔的低沉男声穿透细碎的议论声,像一块熨帖的热帕子,瞬间捂住了她心头那点不明所以的惊惶。
苏晚晚循声猛地回头。
方明皓就站在那里。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给他挺拔的身形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剪裁完美的藏青色手工西装,衬得他气质卓然。他脸上挂着完美的、足以迷倒所有来宾的温润笑意,一手背在身后,一步步朝着她走来。他的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胶着在苏晚晚脸上,深邃专注,如同她是这片金碧辉煌中唯一的存在。
周围的嗡嗡声诡异地停滞了一瞬,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走来的方明皓和站在展柜旁、脖子上还挂着那颗巨大蓝宝石吊坠的苏晚晚身上。那些目光复杂极了,有幸灾乐祸的审视,有按捺不住的嘲讽,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等着好戏上演的兴奋。只有乔薇站在苏晚晚身后不远处,眼神飞快地掠过一丝计划得逞的冰冷精光,嘴角的弧度几乎维持不住那份完美的热切,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份期待有多么残忍。
苏晚晚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心开始不听话地咚、咚、咚越跳越快,喉咙有点发干。她看见方明皓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眼神炽热得让她几乎不敢直视,却又舍不得挪开目光。他越来越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她剧烈搏动的心跳上。
他终于在她面前站定。
没有任何铺垫,在周围上百道骤然凝滞的注视下,方明皓身形一动,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
整个江城珠宝展最高规格的展厅里,所有的灯光似乎都暗了下去,只有一束强而冰冷的追光,啪地一声,如同命运的探照灯,精准无误地打在了苏晚晚僵硬的脸上。方明皓,江城方氏企业的少东,年轻英俊,无数名门淑女的梦中情人,此刻正虔诚地跪在大理石地面上。他西装裤的膝盖触着冰凉的地板,仰起头,那张能让任何女性心跳加速的俊朗面庞上,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情意。
一个巨大的、天鹅绒的蓝丝绒盒子被他从身后变魔术般地捧到胸前,咔哒一声轻响,盒盖弹开。一枚主石足有鸽子蛋大小、周围镶满细碎火彩的梨形切割粉钻戒指,如同刚刚捕获到一整个燃烧夕阳的凝结体,骤然暴露在空气里,瞬间迸发出令人窒息的璀璨光芒。
轰——
刚才还强行维持着社交礼仪般低语的会场彻底炸开了锅！惊呼、抽气、难以置信的议论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所有矜持的堤坝。
方明皓跪下了给苏晚晚！
开什么国际玩笑那粉钻……是去年‘星辰之心’慈善拍上被神秘买家拍走的那颗有人声音尖利。
我的天！他疯了还是我眼瞎了苏家那个傻妞
苏晚晚这三个字此刻在无数张骤然失态又扭曲的脸上被反复咀嚼、唾弃、碾碎成渣。震惊之后,是更深的、赤裸裸的不解和鄙夷。一道道灼热的目光,如同在博物馆玻璃展柜前分析怪物标本,毫不留情地扫描着她身上每一寸廉价的面料和她脸上此刻那因为震惊而显得极其愚蠢的、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她成了这个巨大舞台上的独角戏小丑,穿着粗制滥造的道具,却捧起了真正的稀世奇珍。荒诞得近乎残忍。
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苏晚晚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那枚粉色巨钻的光芒刺得她眼睛酸涩发痛,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巨大的惊诧和无措席卷了她,让她只能傻傻地站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墨绿色的裙摆,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方明皓深情的目光像是最温柔的蛛网,将她牢牢困缚。周围的喧嚣、鄙夷、嫉妒似乎都变成了一层模糊的背景噪音。
晚晚。方明皓的声音低沉、温润,充满魔力般在嘈杂的背景中清晰地响起。他调整了一下跪姿,让自己跪得更加挺拔优雅,俊朗眉宇间的柔情蜜意浓得足以醉倒任何人。
众目睽睽之下,他无比专注地凝视着她那双因为震惊而显得格外呆滞的、小鹿般的眼睛,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与深情：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在等的人。晚晚,你天真、善良、纯粹,像不染尘埃的精灵,照亮了我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世界。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我最珍贵的宝藏。
我爱你,晚晚。这份爱,真挚而沉重,我不敢奢求你立刻回应我同样的重量,但我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陪伴你、守护你余生的机会。他微微举高了那枚耀眼的钻戒,几乎抵到苏晚晚的下颌,嫁给我,好吗让我用未来的岁月来向你证明,我对你的感情,会比这颗钻石更加璀璨永恒。
3
录音揭真相
这番深情到近乎老套、却又砸人无比的告白,配合着他此刻的姿态和身份,瞬间让周围安静了不少。不少年轻女孩已经开始捂着嘴,发出压抑的、羡慕到几乎嫉妒的惊呼,看向苏晚晚的眼神除了不解,又掺杂了更浓烈的酸楚和不甘——凭什么
巨大的眩晕感包裹着苏晚晚。幸福来得如此猛烈而不真实,如同滚烫的岩浆冲进冰封的湖泊,炸开一片混沌的白茫茫水汽。方明皓深情的眼神、那枚贵到无法想象的钻戒、所有人的注视……这一切都让她晕乎乎的,仿佛踩在云端。一丝控制不住的、傻乎乎的笑容在她唇边不由自主地绽开,像被阳光骤然照亮的雪地。她看着那枚粉钻,又看看跪在她面前如同王子般的男人,好字几乎要冲破她甜蜜迷醉的喉咙脱口而出——
我家那幅唐伯虎的真迹……就当是我们最好的新婚贺礼,成不成
方明皓脸上的笑容丝毫无损,眼神却像两颗瞬间冷却的黑曜石,所有刻意营造的灼热温柔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那声音压得极低,从喉咙深处磨出来,又快又轻,像最冷的蛇贴着草地无声无息地游过,只留下森然的寒意,精准地、无比清晰地钻进了苏晚晚因喜悦而微微发烫的耳朵里。
那冰冷的、带着精于计算的清晰目的的气息,如同寒冬腊月兜头泼下一桶刺骨的冰水混合物,把苏晚晚从那种飘飘然的云端梦境猛地、狠狠砸回了坚硬肮脏的现实地面！刚刚在喉头酝酿的那个好字,霎时间冻结成一块巨大的、尖利的寒冰,堵在了她的气管入口,让她瞬间窒息！
脸上的傻笑来不及退去,僵硬地冻结在脸上,看起来更加可笑。那一瞬间涌入大脑的,是无数她曾经刻意忽视、用自己那点可怜巴巴的感情强行解释的碎片。
珠宝展前三天,方明皓打电话,语气异常关切地询问她家那幅挂在书房正中的《晚山独钓图》最近是不是该找恒温恒湿库房保存了
古画娇贵,容易有闪失。
他那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回放。
两个月前,乔薇带她去拍卖行看明清书画预展,指着其中一幅仿品,不经意地说：唐伯虎的真迹才是无价之宝,据说全世界私人收藏也不超过二十幅。
当时她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唐伯虎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乔薇似乎还开玩笑般提了一句：像你家那幅要是拿出来,得多少人抢破头
她当时还觉得乔薇是羡慕自己有个会画画的古董爷爷。
还有一次家族聚会,方家的老爷子酒过三巡,拍着她的肩膀,眯着眼半真半假地慨叹：晚晚啊,你可是守着一座小金山呐……
周围的人笑声一片,当时她只当是长辈的醉话玩笑,脸还红了半天。
这些零散的、被她用他真好薇薇真好强行粉饰太平的片段,此刻被方明皓这句冰冷的耳语瞬间激活、串联！它们不再是无意义的碎片,而是成了一张清晰、冰冷、写满算计二字的巨网！她不是被温柔求娶的爱人,而是被锁定为目标的、身怀重宝而不自知的猎物！
她家书房里那幅灰扑扑的、被爸爸无数次告诫碰都不能碰的旧画唐伯虎真迹价值……连城
苏晚晚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凝固的血液又在下一秒疯狂倒灌,冲击着耳膜轰轰作响。四肢百骸僵硬发麻,巨大的羞辱感和一种后知后觉的冰冷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勒紧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巨大的粉钻还在方明皓托举的指间灼灼燃烧,讽刺着她天真愚蠢的爱情幻想。那份价值连城的昂贵,此刻只证明了她这个人本身的廉价——廉价到需要用家族的重宝去换取对方施舍的求婚那精心编造的甜言蜜语,每一个字都成了淬毒的钉子,狠狠扎进她迟钝了太久的心。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成了冰原。无数道交织在她身上的目光,无论是幸灾乐祸、鄙夷不屑还是纯粹看戏的,此刻都带上了全新的、更加复杂的意味。苏晚晚的沉默和脸上那骤然破碎的僵硬表情,像无声的注解。
方明皓嘴角那完美的弧度还维持着,眼神却在她僵持的瞬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和冰冷的催促。他跪地的姿势依旧优雅,托举钻戒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了些,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略显发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里,一个略带颤抖、底气不足的、惊慌失措的中年男性嗓音,像一根尖锐的针,突兀地刺破了所有凝固的空气。
等等！不对！不对！
一个穿着高级手工西装、胸前别着首席鉴证师铭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脸色煞白地从侧后方的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他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指带着十二分的惊恐和无措,几乎是毫无礼貌地直指苏晚晚的胸口——更确切地说,是直指她那枚在灯下反射着廉价荧光的海洋之泪项链主石！
他像是受到了某种巨大的惊吓,连珠炮般的鉴定术语带着恐慌抖落出来：这颗宝石的折射率不对！切工精度完全不符合蒂芙尼顶级标准！还有……还有这个镶嵌金属爪托的边缘处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变形,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死死钉在那颗蓝石上,如同见了鬼,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骤然拔高,甚至带上了一种荒谬的指控意味：苏小姐！麻烦你站住别动！你项链主石底下的刻痕认证序列编号——那是‘海洋之瞳’独一编号的复刻位！这编码格式绝对违规！这证书编号、证书编号……
他慌乱地在身侧一位助理强行举着的平板电脑上划了几下,调出一个扫描页,刺眼的放大字号出现在屏幕上：
【编号：TLF-KA-2024-000001（海洋之瞳正品）】
又划出另一个页面,图片赫然是乔薇前日拍照显摆给她看的所谓证书页面扫描图,编号位置却被粗暴地用红圈标记出来！
【扫描件提供：乔薇女士（备注：此号段无登记）**
【编号：TLF-KA-2024-000003**
这是伪证！赤裸裸的伪证！首席鉴证师的声音因为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已经撕裂了,‘海洋之瞳’全世界唯一的编号就是000001！这个000003是什么东西！根本从未录入国际珠宝数据库！苏小姐,乔薇女士——这到底怎么回事！他猛地转向一脸错愕的乔薇,你提交的这个所谓工坊证书……是从哪里来的！
整个会场,死寂。
比刚才方明皓惊天一跪造成的集体失语,更深沉、更冰冷、更诡异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像被无形的手猛地扳动,从僵若木鸡、脸色惨白的苏晚晚身上,瞬间聚焦到乔薇脸上！
刚才还优雅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乔薇,脸上的血色在鉴证师那番劈头盖脸的指控下,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那张精心描绘得毫无瑕疵的脸上,如同被泼了一桶劣质的白油漆。她瞳孔骤然收缩,里面清晰的恐慌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波纹,瞬间扩散开来,连带着丰满的红唇都微微张开,失去了一贯的得体控制。
事情……完全超出了她精心设计的轨道！失控了！
站在风暴中心的苏晚晚,感觉自己被一道名为现实的巨雷当头劈中,摇摇欲坠。脖子上的项链,那冰冷的沉甸甸塑料,此刻像一条湿滑的毒蛇,缠绕着她,带来一阵阵窒息的恶心感。前一秒方明皓冰冷求婚条件带来的心碎耻辱还未散去,这一秒更大的、被当众剥皮拆骨的羞辱和背叛感已如海啸般将她吞没！
假的……她像个傻子一样戴上,像个小丑一样展示,甚至还为此偷偷心花怒放过片刻！乔薇……她最好的、唯一肯带她走进这个上流社会的朋友！为什么！
巨大的震惊、被愚弄的屈辱和被当众揭露的难堪,像无数把烧红的小刀,反复切割着她那点所剩无几的自尊。眼泪根本无法控制地冲上眼眶,在酸涩发痛的眼眶里疯狂打转,视线迅速地模糊。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那汹涌而至的丢脸感,小巧的鼻翼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小兽般压抑的呜咽。那单薄的身体,在无数道目光下,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起来。
方明皓还半跪在地上,保持着那个求婚的姿势,但脸上的深情早已荡然无存。他的神色也变得极其难看,眼神阴沉地在苏晚晚和乔薇之间来回扫视,像是在评估这场突如其来的宝石赝品风波会对自己索要传家画的计划造成何等灾难性的影响。那枚昂贵的粉钻还杵在苏晚晚眼前,此刻只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
4
风暴核心
就在苏晚晚的眼泪几乎要冲破防线决堤而出的瞬间,一只涂着裸粉色蔻丹、手腕上缠绕着昂贵卡地亚手链的手,温热而坚定地抓住了她冰凉颤抖的手腕。
是乔薇。
她的脸依旧苍白,但那股失控的恐慌仿佛被她强行压在了那张画得完美的脸皮之下,只剩下一种扭曲的、过于热切又带着点强装的愧疚表情,迅速取代了刚才的慌乱。她微微弯下腰,凑近苏晚晚耳边,用一种充满了内疚、体贴但又带着一种令人恶心施舍意味的声音,清晰地、音量足以让周围竖起耳朵的人听清,柔声道：
哎呀……我的错我的错！晚晚！吓坏了吧都怪我的珠宝工坊那群新来的学徒！做事毛毛躁躁！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苏晚晚的后背,力道却不小,你看这事儿闹得……别哭别哭！怪我怪我！昨晚让你试戴的‘海洋之泪’样版我忘了收起来了,一定是跟这块刚打磨出来准备送你的主石样品搞混了！她急切地解释着,试图将欺诈轻描淡写地说成失误。
她的眼神飞快地扫了一眼那个还僵在原地的鉴证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和冰冷的推卸：这点小误会,看把我们首席鉴证师急的,都语无伦次了！证书搞错了嘛！学徒编号写错了很正常！晚晚,没事的啊！
她又看向苏晚晚,声音里刻意揉捏着无限的委屈和替你着想的温柔：不就是个小误会嘛！这么点小事,哪值得在这么大的场合掉眼泪啊！别伤心了！也别怪方少,他肯定是太爱你想给你惊喜才这样……
她巧妙地想把方明皓也拉下水,模糊焦点。
乔薇的身体靠得更近,几乎贴到苏晚晚僵硬的侧脸上,吐气如兰,却带着蛇信的微凉：真没什么大不了的,晚晚。咱们俩谁跟谁啊这样,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恩赐般的轻快,你看你身上这件衣服多可爱,挺配这个‘样品’的！丢了也怪可惜,别难过！就当是我送你的小小礼物了,回头我打给你……嗯……她故作轻松地斟酌着词句,仿佛在安抚一个耍脾气的小孩。
那个赔偿的价码,终于在几秒钟的停顿后,混着浓浓的补偿意味和潜藏的不耐烦,清晰地吐了出来：
我打给你……八千八百八十八块！图个吉利！好不好乔薇的语气轻飘飘的,如同抛出了一枚无足轻重的钢镚,脸上努力挤出的笑容却带着明显的僵硬和施舍感,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回头……回头我送你条更好的！不哭不哭啊！
那拍抚后背的手,每一次落下,都像是烙印般的羞辱。
八千八百八十八
这条带着她体温的、被当众指认为假货的项链,这让她沦为了整个江城上流社会笑柄的塑料疙瘩,乔薇口中对好朋友最大的抱歉,价值……八千八百八十八块！
被背叛的刺痛、被当众羞辱的愤怒、被当成廉价物品打发的屈辱……所有这些情绪瞬间转化成了某种更冰冷、更陌生的东西,如同地下暗河突然冲破了薄薄的地壳,带着刺骨的寒意奔涌而出！
苏晚晚猛地甩开了乔薇那只虚伪安抚的手！
哎呀你……乔薇被她甩得一个趔趄,脚下细高跟一崴,差点摔倒,脸上强装的镇定和关怀终于裂开了一条愤怒的缝隙,涂着精致眼影的眼睛里凶光一闪而逝。
钱苏晚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被巨大打击后罕见的平静感,甚至……有点飘忽,像是在询问一个遥远而不相干的话题。她慢慢抬起头,那双刚刚还噙满泪水、看起来委屈又脆弱的大眼睛,此刻泪痕未干,眼周一片薄红,然而眼神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沉静得可怕。
那不再是无辜蒙昧的清澈,而是某种冻结后的锐利锋刃,被强光一照,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冷芒。
你刚才……说的是‘钱’薇薇她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像在确认什么。
不然呢乔薇被她这异常平静的反应弄得心里莫名一慌,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那种好姐妹受了点惊吓在闹脾气的无奈笑容,甚至还刻意扬高了声调,不就是弄错了个样品吗姐姐补偿你！双倍！一万八千块！喜欢什么包包去买！别生这种无聊的气啦,现场这么多人看着呢！她试图用钱和无聊的情绪化来快速盖棺定论,想把苏晚晚钉死在那个不通人情世故、不识好歹、小题大做的傻子的人设上。
乔薇的声音还在空气里打转,那份居高临下的施舍感几乎凝成实体。
苏晚晚却像没听见一样,眼神里那片冻住的、带着碎冰的海面毫无波动。她慢慢抬起手,不是去擦眼泪,也不是去碰那条可笑的假项链,而是伸向了自己那个粉色亮晶晶的手机壳。
在几百道混杂着鄙夷、不耐、等着看更大出丑的灼灼目光注视下,在方明皓那阴沉审度的注视和乔薇带着警告的、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下,苏晚晚的手指异常稳定地点亮了手机屏幕。
屏幕的光映亮了她还沾着一点泪痕的鼻尖和小巧的下巴,有种脆弱又偏执的反差感。她没有看任何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点了几下,像是在翻找什么。全场一片死寂,只有她不疾不徐的操作声和越来越粗重、难以掩饰紧张情绪的乔薇的呼吸声。
翻找很快停止了。
苏晚晚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她纤细白净的拇指轻轻悬在屏幕上一个不起眼的、标记着音乐符号的播放按钮上方。
她终于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澄澈得如同某种昂贵玻璃的眸子,笔直地看向脸色开始真正惨白的乔薇,没有任何闪避,没有任何攻击性,平静得近乎残忍。
下一秒。
嘀——
刺耳的、突兀的系统提示音从手机扬声器里猛地炸开！
紧接着,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属于乔薇本人的声音,经过电子传输后微微有些失真,但那份得意的、充满掌控欲的语气却毫发无损地在这个死寂得落针可闻的奢华展厅里爆开！
【乔薇的声音（清晰,得意）：】东西拿到了吧对,就那摊儿上最仿得最像的那串大玻璃珠子……几块钱三十五！哈哈哈！行,三万块尾款我现在打你账上,干得漂亮！记住,下午三点整,江城会展中心B1紧急通道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怕什么那笨蛋比三十块钱的塑料还蠢,戴个假的乐一整天,你当众揭穿她都只会傻笑！三万块！我要她今天把脸丢尽！
冰冷的电子录音还在空气里滋滋作响,回荡在所有石化了、或骇然、或幸灾乐祸、或震惊的人耳边。
乔薇脸上的肌肉如同被瞬间投入液氮冷冻后又被重锤狠狠砸击,血色褪得干干净净,随即又被一种极致的惊骇和慌乱冲垮！那张几秒钟前还盛气凌人、试图掌控局面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种濒临崩溃的灰败！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份发自内心的恐惧带来的扭曲。
她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踉跄着倒退半步,尖锐的高跟鞋撞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细密的汗珠如同雨后春笋,刹那间爬满了她的额头和鬓角,精心打理的碎发狼狈地黏在上面。她瞪着苏晚晚,眼睛瞪得如同铜铃,里面塞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和一种见了鬼似的巨大冲击。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个突然从无害布偶底下伸出钢铁獠牙的怪物！
你……！乔薇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声音像被粗糙的砂纸摩擦过,尖锐刺耳,又带着一种巨大的、濒临坍塌的恐慌撕裂,你录……录音！你怎么会……她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认识了十几年、被她一手引导操控的好朋友,巨大的震惊和背叛感几乎让她失语。
下一秒,乔薇像是被巨大的恐惧攥住了喉咙,声音猛地拔高变调,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强烈的指控,那声音尖利得几乎穿透整个展厅的穹顶：苏晚晚！你……你居然玩这种卑鄙手段！什么时候录的！你怎么会……
她剩下的话被卡在了喉咙里,巨大的惊骇让她几乎失声。
周围已经响起了巨大的抽气声和不可置信的议论。
嘶——三万块买人当众出丑！
我的天！乔薇雇人去摊子上买假货坑自己朋友
刚才那些话……她亲口说的！‘塑料都蠢’、‘丢尽脸’……这、这也太毒了……
我就说那个笨蛋今天怎么会……
那录音是真的吗她……她手里有录音那刚才……
苏晚晚静静地看着她。
手机屏幕依旧亮着,那代表播放的三角形图标安静地躺在一段短短的音频波谱上面。那张被泪水冲洗过显得格外干净清透的脸上,所有刚才展露出来的愚蠢、茫然、崩溃、失控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经过计算后的清醒。
她微微歪了歪头,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像两把小扇子。那动作透着一丝近乎天真的残忍,与她此刻平静的眼神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然后,一丝极淡、极淡的微笑,如同初春冰河破裂时漂浮的第一缕水汽,浮现在苏晚晚浅粉色的唇边。那不是开心,更像是一种彻底看透后的、冰冷的玩味。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逐渐沸腾的会场噪音里,却奇异地清晰,像冰锥凿穿冻土,精准地钉进乔薇因恐惧而剧烈收缩的心脏。
录音机
苏晚晚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充满乔薇指控意味的词汇,仿佛觉得这个词很新鲜很有趣。她甚至,像是在回忆一个美好却遥远的下午时光般,语气里带上了一点不合时宜的、近乎甜蜜的困惑和追忆：
你说要送我宝马车的那次……哦,我不是正在玩嘛。你忘了
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一个简单易懂的解释给一个智力障碍的人听。那份平静,远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控诉都更让人不寒而栗。
录音机……那天没关呢。一直开着。
一直……苏晚晚眨了一下眼睛,清澈的瞳孔深处映着乔薇那张因彻底绝望而变得惨白扭曲的脸,……一直都在听啊。
**——现在轮到你们发抖了。**
5
审判之锤
苏晚晚的手指没有在播放键上停留太久,仿佛那段让乔薇肝胆俱裂的录音只是随手点开的一首背景乐。她的指尖在屏幕的光滑平面上轻盈上滑,退出播放界面,露出一个朴素的、白色背景的文件管理器图标。
乔薇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只握着手机的手,眼里的恐惧已经染上了一层疯狂的底色。她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准备扑上去抢夺,但又畏惧于那部手机里可能存在的更大魔鬼,身体僵在原地剧烈地颤抖着。
苏晚晚的手指稳稳地点开了那个图标,动作没有丝毫慌乱。界面很干净,除了默认文件夹,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名字异常醒目的文件夹躺在那里。
《备用惊喜》。一个带着某种奇异天真和冷酷反差的文件夹名。
苏晚晚的手指没有停顿,精准地点开了它。
没有照片,没有视频。
里面只有整整齐齐排成一列的,足足二十多个音频文件！每一个文件的命名简单到粗暴,只有日期！
**2024.02.14_情人劫
2024.03.08_女神节
2024.04.01_愚人开心
2024.05.18_慈善夜
2024.06.10_家宴
……**
其中一个,赫然就是刚刚引爆了全场的
2024.06.20_珠宝礼物！
密密麻麻的日期罗列在手机屏幕上,每一个冰冷的数字,都如同一个沉默的铡刀,悬在乔薇的头顶！乔薇死死盯着那串长长的列表,瞳孔因为极致的惊恐而收缩成了一个细小的黑点,呼吸骤然停止！其中几个日期,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她的记忆皮层！
2024.05.18_慈善夜
——那个她哄骗苏晚晚花了几乎全部积蓄拍下一串知名设计师手工限量款施华洛世奇水晶项链,当众送给一位她刻意引来的、极其刻薄挑剔的家族长辈取乐的夜晚！
2024.04.01_愚人开心
——那天她指挥了几个圈里公认的二世祖,把穿着不合场合蛋糕裙的苏晚晚灌醉,哄她跳上酒桌傻乎乎地献唱,那天的照片至今还被某些人存在手机里当成笑话定期回味！
原来……原来苏晚晚都录下来了！每一次！每一次她以为绝妙无比的好主意！
不……不！！！乔薇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点燃,猛地爆发出非人的凄厉尖叫,删掉！删掉！苏晚晚你疯了！！！你毁了我！贱人！手机给我！！她彻底失控,那张姣好的脸扭曲得如同厉鬼,精心打理的长发疯狂地甩动,整个人如同扑食的母豹,不管不顾地扑向苏晚晚,长长的指甲闪烁着威胁的光,目标直指那部手机！
人群爆发更大惊呼！
就在那尖锐的指甲即将触碰到苏晚晚手腕的瞬间,一道人影快得像闪电,猛地横插在两人之间！
砰！
巨大的力道撞击声伴随着一声闷哼！
是方明皓！
他刚刚被录音和后续揭露的音频文件列表震惊得失去了片刻的思考能力,当乔薇不顾一切扑向苏晚晚抢夺手机时,他几乎是凭借着一股本能的、对证据的恐惧和毁灭冲动,身体比大脑更快地拦了上去！
他不偏不倚地挡在苏晚晚身前,乔薇疯狂的扑击狠狠地撞在他的胸口！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都站立不稳,瞬间失去平衡。乔薇惊叫着向后倒去,而方明皓,在狼狈退后的几步中,右手下意识地、本能地高高扬起,试图抓住什么保持平衡——
啪嚓！
一声清脆到刺耳的爆裂声！
那个镶嵌着鸽子蛋大小、价值近八位数的顶级艳彩粉钻戒指的蓝丝绒盒子,在方明皓手忙脚乱的挥舞中,被他自己的手指狠狠打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无比狼狈且昂贵的弧线,砰地一声砸在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盒子碎裂飞散！
那枚足以让在场大多数女性疯狂的粉钻戒指,滚了出来,孤零零地撞向一个展柜的底座金属棱角！
咔——！
一个极其轻微的、但在此刻死寂中又清晰无比的脆响！
一道刺眼的、狭长的裂痕,如同被恶魔指尖划过,陡然出现在了那颗完美无瑕的梨形切割粉钻表面！像一道无法愈合的耻辱伤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乔薇保持着因为撞击而摔倒的狼狈姿势,一半身体压着方明皓的小腿,昂贵的礼服裙上沾满灰迹,脸上疯狂的表情凝固,只剩下傻掉一般的茫然和迟钝的剧痛。
方明皓半跪在地上,一只手还维持着刚才试图挥舞的姿态,僵硬得像一座石化的雕像。他英俊的脸此刻一片煞白,瞳孔里倒映着地面上那颗带着裂痕、光泽瞬间黯淡下去的粉钻戒指,只剩下空洞的、无法置信的绝望。八位数……八个零……碎了就这么碎了
几根被撞散的金丝断落在钻石旁边,像散落的权杖残骸。
人群爆发出巨大的、倒吸冷气的声音！那声音汇集成一股无形的浪潮,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紧接着,是无法压抑的嗡嗡声,议论如沸腾的水！
钻、钻石……裂了！
我的老天爷！方少那颗‘星辰之心’……废了！
几千万！天价粉钻！天啊！
报应……这绝对是报应！有人声音都变了调。
短暂的、诡异的死寂后,人群如被投入石子的池塘,哗然喧腾！那些之前凝固在脸上的鄙夷、嘲笑、幸灾乐祸,此刻瞬间被一种更加猛烈的、掺杂着巨大惊骇、看史前怪兽般的目光所取代！
几百道视线,如同探照灯,全部死死地聚焦在一个人身上——
风暴中心的苏晚晚。
她,似乎完全没有被刚才那场发生在眼前、价值数千万的混乱所影响。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
如同喧嚣大海中央唯一的岛屿。
脖颈上那条被鉴定为廉价的、带着假证书编号嫌疑的塑料蓝宝石项链,在顶灯的光芒下,依旧反射着廉价的、冰冷的蓝光。
而她的手里,稳稳地握着那部粉色亮钻手机。
屏幕的光幽幽地亮着。
她甚至没有低头去看地上那颗身价暴跌、带着耻辱裂痕的天价粉钻。
她的视线,越过了地上狼狈不堪的乔薇和方明皓,越过了他们脸上那如同凝固石膏般的、无法控制的惊惧、空白和心如死灰。
缓缓地。
精准地。
移向了手机屏幕。
在那片刺眼的、密密麻麻标记着日期的音频文件列表之上,她的指尖微微滑动,一个通讯录的图标被轻轻点开。
一个名字,如同靶心中心的红点,被顶置在通讯录的最上方。
【乔振东（父亲）】
她的指尖,此刻就悬停在那四个冰冷的字上方。
像一个等待落下的审判锤。
一滴刚刚积蓄在眼眶边缘、还未来得及滚落的眼泪,终于不堪重负,顺着她光滑的脸颊,蜿蜒而下。
无声无息地。
滴落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
碎裂。
如同那颗身价千万的粉钻。
屏幕上,【乔振东（父亲）】那个名字。
被放大了。
清晰无比。
**——指尖悬空。**
**——风暴核心,沉默着。**
**——那滴眼泪的痕迹,如同信号。**
6
引爆瞬息
**——引爆,只在瞬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