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寒冬恨
2018年,冬。
沪市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冷得像冰窖。
林晚晴蜷缩在冰冷的被窝里,目光死死盯在墙上那台破旧、雪花点乱窜的二手电视上。
屏幕上,财经频道正在采访本市年度杰出青年企业家——陈志远。
他西装革履,意气风发,身边挽着他娇艳动人的妻子。
那张脸,林晚晴到死都认得。
陈总,您和身为国际设计师的妻子林佳丽女士,是如何在创业中互相扶持的呢
林佳丽对着镜头笑得温婉大方,她身上那件荷色旗袍,改良得既古典又时尚,正是她最著名的东方序曲系列。
我先生他……
林晚晴听不清她后面说了什么,喉咙里猛地涌上一股腥甜!
窒息的咳嗽让她几乎从床上滚下去,撕心裂肺,咳出的鲜血染红了冰冷的被面。
东方序曲
多美的名字!可那明明是她的设计!是她一笔一划,在无数个不眠之夜画下的心血!
陈志远的名字,林佳丽的脸……这两个名字像淬了毒的钢针,在她腐朽的生命里反复穿刺,带来无尽的痛楚。
她的人生,是从哪一步开始坠入深渊的
大约就是三十五年前,一九八三年的那个夏天。
那天,姑姑带着表妹林佳丽来到她家,哭天抢地,逼着奶奶做主,让她把好不容易奋斗得来的县纺织厂招工名额,让给林佳丽。
奶奶重男轻女,更偏心嘴甜的侄女。她被逼着跪在地上,听着奶奶的咒骂,看着父亲的懦弱无力,母亲的无声眼泪。
最后,连她那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陈志远,也劝她:晚晴,你最大度点,就让给佳丽吧,以后我补偿你。
她信了。
她交出了名额。从此,她的人生和林佳丽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换。
林佳丽进了城,靠着剽窃她的设计初稿在厂里崭露头角,步步高升,最终攀上了陈志远。
而她,在泥泞的乡下,嫁给了一个不爱的人,受尽家暴,被黑暗吞噬,熬干了青春。父母为她操碎了心,最终郁郁而终。
她不甘心,也曾去城里找过他们,换来的却是林佳丽的轻蔑和陈志远的羞辱。他们骂她痴心妄想,是见不得人的乡下疯婆子。
原来,一切都是一场策划已久的掠夺!
电视里,林佳丽正说着获奖感言,眉梢眼角全是幸福与得意。林晚晴的视线渐渐模糊,滔天的恨意和悔恨,像冰冷的海水将她彻底淹没。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
她绝不会再让出那个名额!她要让这对狗男女,血债血偿!
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闷热蝉鸣的午后。
晚晴!你个死丫头!还不快给你妹妹道歉,把名额让出来!奶奶尖利刻薄的声音,像一把淬毒的锥子,狠狠刺入她的脑海!
林晚晴猛地睁开了眼睛!
2
重生归来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出租屋发霉的天花板,而是自家老屋那熟悉的、被烟火熏得微黄的房梁。空气里弥漫着土墙和柴火混合的味道。
院子里,奶奶中气十足的咒骂还在继续:
……我们老林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自私自利的白眼狼!佳丽是你亲表妹,她家什么光景你不知道你姑父死得早,你拉扯她多不容易你去城里享福,让她在乡下刨食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姑姑在旁边配合地抹着眼泪,哭得恰到好处:嫂子,你别骂晚晴了,都怪我命苦……佳丽,我的儿,是妈没用啊……
林佳丽立刻嘤嘤啜泣:奶奶,姑姑,你们别逼姐姐了……我不去了,我……我命该如此……
一唱一和,颠倒黑白。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虚伪嘴脸!
林晚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确认——这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改变她一生命运的这一天!
爸,妈。林晚晴哑着嗓子开口,看向缩在角落、面色愁苦的父母。
父亲林建国紧锁着眉头,眼圈发红,却依旧一言不发。
前世,正是父亲这该死的沉默,让她彻底寒了心。
林晚晴猛地掀开薄被下床。她瘦得像根竹竿,脸色蜡黄,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两世积压的恨意与决绝。
她走到院子中央,目光扫过坐在太师椅上颐指气使的奶奶,扫过哭哭啼啼的姑姑和林佳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奶奶,你说我自私自利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哭闹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这个纺织厂的名额,是我爸妈托了多少关系,送了多少礼,才从村长手里求来的!是我,为了达到招工的文化要求,熬了多少个通宵,把初中课本翻烂了才考上的!请问,这跟表妹林佳丽,有半分钱关系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印象中那个逆来顺受的林晚晴,竟敢这样顶撞
奶奶气得直拍桌子:反了天了!我是你奶奶!我让你让,你就得让!
《招工条例》上写得清清楚楚:名额归属,遵循自愿、公平、公正的原则。我才是当事人,只有我能决定。
林晚晴转向一直站在门口看戏的村长和王会计,语气不卑不亢,今天正好,村长叔和王会计都在,劳烦你们做个见证。
村长和王会计对视一眼,他们本是来走个过场,没想到林家闹成这样。
林晚晴矛头直指姑姑:姑姑,你说你家困难。可我记得,上个月你刚给佳丽扯了新布做裙子,前几天还买了麦乳精给她补身体。我们家呢我爸的腿去年下地崴了,到现在阴雨天还疼得厉害,连一瓶红花油都舍不得买!到底谁家更困难
姑姑的哭声戛然而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林晚晴的目光最后落在林佳丽身上,眼神冷得像冰刀:表妹,你真不想要这个名额那你刚才拽着我的胳膊,让我‘识相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我没有!你胡说!林佳丽慌了,她没想到林晚晴竟敢把私下威胁的话当众捅出来。
没有林晚晴猛地举起自己的手臂,上面赫然几道新鲜的红肿指甲印,这是什么
铁证如山!
这一番话,逻辑清晰,有理有据,字字如刀,直接把姑姑和林佳丽那层伪善的面具撕得粉碎!
村长清了清嗓子,终于发话:行了!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这事就这么定了!名额是林建国两口子给晚晴争来的,谁也抢不走!晚晴,明天准时去镇上报到!
说完,他带着王会计转身就走,懒得再管这摊烂事。
奶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晚晴说不出话。姑姑拉着脸色煞白的林佳丽,灰溜溜地走了,临走时那怨毒的眼神,恨不得在林晚晴身上剜个洞。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林晚晴看向父母。母亲王秀莲冲过来,一把抱住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晚晴,我的好闺女,你……你终于想通了!
父亲林建国也走过来,眼圈泛红,重重叹了口气:爸……爸没用……
爸,妈,这不怪你们。
林晚晴摇摇头,两世的委屈在这一刻几乎决堤,但她死死忍住了泪水。从今天起,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林晚晴,她要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
她的人生,将亲手重启,由她自己,重新书写!
3
先机与故人
第二天,林晚晴揣着几个煮鸡蛋和一张烙饼,坐上了通往镇上的拖拉机。
进了城,她没有直接去纺织厂报到,而是先去了废品回收站。
凭着前世的记忆,她花了极少的钱,淘到了一台被人当废铁卖的旧缝纫机。
机头是好的,只是踏板断了,机身有些锈迹。
拖着沉重的缝纫机,她才去纺织厂办了入职,分到一个八人间的宿舍。
同宿舍的工友大多是农村来的,淳朴热情。林晚晴放下戒备,很快和她们打成了一片。
她一边当学徒工,熟悉厂里的流程,一边暗暗规划着自己的第一桶金。
她记得很清楚,就在八三年底,厂里会有一批从南方运来的云锦纱。运输途中几匹被雨水浸泡,染上了不规则的浅色斑痕,被当作废品次布,堆在仓库无人问津。
厂里为了清库存,会以近乎废品的价格处理掉。大家都觉得晦气,没人要。
可只有林晚晴知道,几年后,港城那边会流行起一种叫扎染的工艺,这种带有随机斑驳花纹的布料,会风靡一时,千金难求!
而这批云锦纱的瑕疵,简直就是天然形成的、最顶级的扎染效果!
这就是她的先机!
她需要本钱。除了微薄的学徒工资,她还得另想办法。
周末,她把从家里带来的土特产,拿到县城最大的自由市场去卖。
正当她卖力吆喝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地痞流氓围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推推搡搡。
陆屿舟,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你个瘸子,还敢跟我们抢饭碗
林晚晴的心猛地一跳!
陆屿舟!
她当然记得他。他是从战场退下来的战斗英雄,因为腿伤才转业回乡。前世,他就在纺织厂旁边的私人小煤矿上班。
后来,煤矿发生重大事故,他为了救人,被塌方的顶梁砸中,那条伤腿彻底废了,从此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终生未娶。
他是一个真正的好人,一个被命运反复辜负的英雄。
前世的她,自顾不暇,对他的困境视而不见。而此时,看着他被混混围攻,那挺得笔直的脊梁却未曾弯曲半分,林晚晴的心被狠狠触动。
重活一世,她不能再让悲剧发生!
眼看混混就要动手,林晚晴急中生智,扯开嗓子就朝街口方向大喊:公安同志!公安同志!这里有人聚众斗殴!
她喊得突然,声音又亮,街口的人纷纷侧目。
那几个混混做贼心虚,骂骂咧咧地瞪了陆屿舟一眼,最终还是悻悻地散了。
陆屿舟转过身,看向林晚晴。
他的目光深邃,像沉静的寒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谢谢。他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
不客气,林晚晴笑了笑,他们就是欺软怕硬。
她注意到他的裤腿,虽然洗得发白,却明显短了一截,脚踝露在外面。
鞋子也磨损得厉害。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成形。
同志,我看你身材高大,我这里有些家里做的厚实布鞋,你要不要看看特别耐穿。她把摊子上最大的一双男士布鞋往前推了推。
陆屿舟看了一眼,摇摇头:我有钱。
就当是我替大家谢谢你保家卫国了。林晚晴不由分说地把鞋塞到他手里,不要钱。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以后……以后我缝纫机坏了,你能帮我修修吗
她知道他有这门手艺。前世他瘸了腿后,就靠着一手修理机械的绝活在巷口摆摊维生。
陆屿舟愣住了,握着那双还带着阳光余温的布鞋,那张被风霜打磨得棱角分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无措。他定定地看着林晚晴清澈坚定的眼睛,沉默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4
第一桶金与决裂
很快,林晚晴等待的机会来了。
厂里果然贴出公告,要以废品价处理那批云锦纱次布。
林晚晴毫不犹豫,用自己所有的积蓄,甚至把那台刚修好的旧缝纫机抵押给了宿舍里一个信得过的大姐,东拼西凑了五十块钱,孤注一掷地买下了整批废布。
她的举动在厂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那林晚晴是不是疯了买一堆垃圾回来!
听说她工作名额就是抢她表妹的,心眼坏,脑子也有病吧
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
林佳丽和陈志远自然也听说了。
他们特地跑到纺织厂宿舍来看望林晚晴,名为关心,实为看笑话。
晚晴,你怎么这么糊涂
陈志远皱着眉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缺钱可以跟我说。买这些废布做什么这不是糟蹋钱吗
林佳丽则捂着嘴,故作惊讶:姐姐,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也不能这么作贱自己呀。这些布,白送都没人要的。
林晚晴正埋头在宿舍里,利用工休时间一点点打磨修复那台旧缝纫机。她头也不抬,冷冷道:我的事,不劳二位费心。
晚晴,我们毕竟快要结婚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陈志远试图拉近距离,语气带着施舍。
结婚林晚晴终于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目光像冰锥一样刺向他,陈志远,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婚约,需要我父母点头。你觉得,在我拒绝把工作让给林佳丽之后,我爸妈还会同意这门亲事吗
陈志远脸色一僵。
林晚晴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从今天起,我林晚晴,与你陈志远,婚约作废!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林晚晴,你别不识好歹!陈志远被当众打脸,恼羞成怒。
不识好歹林晚晴嗤笑一声,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了你们这对豺狼!
她不再废话,直接指向门口,滚!
砰!地一声,宿舍门被重重关上。
门外,林佳丽眼中闪过一抹窃喜,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嫉妒和不甘取代。她不明白,短短几天,林晚晴怎么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门内,林晚晴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恨意。她没有时间浪费在垃圾身上。她拧紧最后一颗螺丝,装上新的皮带,脚下一踩——
哒哒哒哒……
伴随着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缝纫针欢快地跳动起来。一个全新的未来,正在她的手中,一针一线地编织。
接下来的半个月,林晚晴白天在厂里当学徒,晚上就回到宿舍,通宵达旦地整理布料、设计、缝制。
她巧妙利用云锦纱独特的斑驳肌理,设计了几款在这个时代堪称惊艳的衬衫和连衣裙。收腰的剪裁,别致的泡泡袖,飘逸的裙摆……每一件都独一无二。
缝纫机的声音在夜晚格外清晰,为了不影响室友,她常常搬到宿舍楼外走廊的灯下工作。
陆屿舟就住在不远处的一排平房里。
他每天晚上都能看到那个在昏黄灯光下,瘦弱却无比倔强专注的身影。有一次,缝纫机突然卡线,林晚晴怎么也弄不好,急得额头冒汗。
陆屿舟默默地走过来,拿起工具,三两下就帮她修好了。
他的话依然很少,但总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帮她扛重物,修机器,甚至会在她熬夜熬得太晚时,悄悄在她旁边的窗台上放一个热乎乎、烤得香甜的红薯。
林晚晴冰封已久的心,仿佛被这无声的温暖一点点浸润、融化。
终于,在县城最大的集市日,林晚晴带着她精心制作的十几件衣服,忐忑又期待地摆开了摊子。
天哪!这衣服真好看!
这料子好特别,摸着真舒服!
老板,这裙子怎么卖
她的摊位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些在厂里人眼中是垃圾的布料,经过她的巧手,变成了充满艺术感的时装珍品。
不到两个小时,所有衣服被抢购一空!
林晚晴数着手中那厚厚一沓、足足三百多块的大团结,激动得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是她的第一桶金!是她用自己的智慧、汗水和超越时代的眼光,堂堂正正赚来的!
就在这时,两个不速之客出现在她面前。
是林佳丽和陈志远。他们看着空空如也的摊位和林晚晴手中那一大把钱,眼睛都直了。
晚晴,你……你把那些废布做的衣服全卖了
陈志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姐姐,你好厉害啊。林佳丽的语气酸得能拧出汁来,你有这本事早说嘛!我们可以一起合作啊。志远哥认识供销社的负责人,可以帮你把衣服卖到更大的地方去!
合作林晚晴冷笑,像看跳梁小丑一样看着他们,怎么合作你负责偷我的设计稿,他负责把我的劳动成果占为己有吗
一句话,让两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林晚晴!你别血口喷人!林佳丽尖声叫道,心虚让她声音都变了调。
血口喷人林晚晴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几张纸,那是她凭借记忆复刻的前世林佳丽原创的设计稿,这些图样,你敢说不是你画的敢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说你的设计思路
林佳丽看着那熟悉的线条,吓得魂飞魄散,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围观群众看看图纸,再看看林佳丽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瞬间就明白了。
哦!原来是个小偷啊!
看着人模人样的,干这种缺德事!
呸!
在众人鄙夷的指点和唾骂声中,陈志远再也顾不得颜面,一把拉起失魂落魄的林佳丽,狼狈不堪地挤出人群,落荒而逃。
看着他们仓惶的背影,林晚晴心中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她知道,这场复仇,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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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矿井惊魂,再报前恩
有了第一桶金,林晚晴的计划得以全面铺开。她没有声张,而是通过陆屿舟的关系,联系到了一些可靠的退伍兵,用略高于废品价的价格,把厂里仓库剩下的所有云锦纱次布都秘密收购囤积起来。
同时,她没有辞掉纺织厂的工作,那里是她获取行业信息和拓展人脉的重要渠道。
日子在忙碌中飞逝,转眼到了深秋。
一天夜里,林晚晴在灯下画着新的设计稿,一个日期猛地跳进她的脑海——十一月七日!
她浑身一颤,如坠冰窟!
她记得清清楚楚,前世,就是这一天,陆屿舟所在的那个私人小煤矿,发生了可怕的瓦斯爆炸!
当场死了七个人,伤了十几个!陆屿舟就是为了把一名被埋的工友拖出来,被坍塌的顶梁巨石砸断了腿!
林晚晴猛地看向日历——今天,已经是十一月六号深夜了!
来不及多想!她扔下笔,像疯了一样冲出宿舍。
她必须去阻止!必须救下他!
那个小煤矿在城郊的深山里,道路崎岖难行。
林晚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漆黑冰冷的山路上狂奔,好几次重重摔倒,膝盖和手心都磕破了皮,渗出血珠,她也浑然不顾。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快!再快一点!一定要赶上!一定要救下他!
她不知道自己
为何如此执着。或许是为了报答他这段日子沉默而坚实的守护,或许……是为了前世那个孤独死去的英雄,也是为了那个曾经冷漠自私的自己,进行一场迟来的、刻骨铭心的救赎。
天蒙蒙亮时,她终于连滚带爬地赶到了矿区。
这是一个管理极其混乱、安全措施近乎为零的黑矿。工人们睡眼惺忪,正准备下井。
林晚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陆屿舟。
陆屿舟!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冲过去,一把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你怎么来了陆屿舟看到她满身泥污、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的样子,浓眉紧紧皱起。
别下去!今天矿井有问题!会出大事的!林晚晴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周围的工友哄笑起来。小姑娘,做噩梦吓傻了吧
就是,别在这儿瞎嚷嚷,耽误我们下井挣钱!
凶神恶煞的工头也走了过来,不耐烦地挥手驱赶:哪来的疯婆娘!滚开!别在这儿捣乱!
陆屿舟却没有笑。
他看着林晚晴那双因为极度惊恐和笃定而睁大的眼睛,里面是毫不作伪的焦急和绝望。他了解她,她绝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怎么了他沉声问道,语气带着安抚。
我……我昨天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这里……这里爆炸了!全是火!全是烟!死了好多人!
林晚晴知道不能说实话,只能编造一个看似荒诞的理由,陆屿舟!你信我一次!就这一次!今天别下井!好不好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哀求。
陆屿舟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他看着她眼里的红血丝、脸上的划痕和沾满泥巴的裤腿,沉默了几秒,转头对工头说:头儿,我今天肚子疼得厉害,请个假。
工头骂骂咧咧,但还是准了。
可林晚晴知道,这远远不够!她要救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前世新闻里提到过的一条关键事故原因:……瓦斯浓度严重超标,加上主通风巷堵塞……
通风巷!林晚晴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冲着工头和准备下井的工友大喊:工头!你们的通风巷是不是堵住了我刚才过来,闻到一股很浓的烂鸡蛋味儿!就在井口那边!
烂鸡蛋味,就是瓦斯泄漏的典型气味!
这句话,终于让几个有经验的老矿工脸色骤变!
工头心里也咯噔一下,嘴上却还强撑:放你娘的屁!你懂个……
轰隆——!!!
他话音未落,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从矿井深处炸开!紧接着,一股夹杂着浓烈黑烟和灼热气浪的冲击波,如同地狱恶兽般从井口喷涌而出!
大地剧烈颤抖,整个矿区瞬间陷入一片鬼哭狼嚎的混乱!
所有人都被这末日般的景象吓傻了。刚才还在嘲笑林晚晴的工友们,此刻脸上只剩下死里逃生的后怕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如果不是她那句通风巷堵了烂鸡蛋味的提醒,如果不是安全员多了个心眼跑上去查看……他们所有人,此刻都已经葬身地狱!
陆屿舟反应极快,一把将因爆炸冲击波而瘫软在地的林晚晴拽到身后,用他高大坚实的身躯牢牢护住她。
他望着眼前如同炼狱般的井口,再低头看向怀中惊魂未定、却拼死救下几十条人命的女孩,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情愫。
他欠她的,又何止是一条命。
6
展销会上的雷霆一击
矿难事件后,陆屿舟彻底离开了那个吃人的煤矿。他用自己所有的积蓄和转业费,加上林晚晴提供的启动资金,组建了一支小型运输队,专门为林晚晴服务。
他成了她事业上最坚实的后盾和最可靠的伙伴。
而林晚晴,则在默默积蓄力量,等待一个足以将仇敌彻底打入尘埃的机会。
很快,机会降临。省里要举办第一届春风杯服装设计与展销大会,这是个体户和小企业一飞冲天的绝佳平台。
林晚晴知道,这是她晚晴品牌一战成名的机会,更是与林佳丽、陈志远彻底清算的最终战场!
她倾注全部心血。
不仅设计制作了面向大众、款式新颖的成衣系列,更呕心沥血,准备了一件足以艳惊四座的压轴之作——一件融合了古典旗袍神韵与现代立体剪裁的白色蕾丝长裙,裙摆上用金线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命名为凤鸣。
与此同时,被逼到绝路的林佳丽和陈志远,也在黑暗中窥伺。
他们通过收买纺织厂的一名工人,偷走了林晚晴废弃的几张设计初稿。
自以为掌握了林晚晴的核心机密,便找了个地下作坊,连夜赶制出了一批粗制滥造的仿冒品,准备在展销会上抢先发布,然后反咬一口,诬告林晚晴抄袭,将她彻底踩死!
其心可诛!
展销会当天,人山人海,盛况空前。
陈志远和林佳丽的佳人品牌,抢在林晚晴前面登台亮相。
林佳丽穿着一件明显模仿林晚晴设计风格的劣质连衣裙,强作镇定地介绍着他们的新品。台下的陈志远,一脸志在必得的得意。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我们‘佳人’品牌的所有设计,均由我妻子林佳丽女士呕心沥血、独立原创……
就在此时,林晚晴的晚晴品牌登场了!
当模特们身着那些款式新颖独特、做工精良考究的云锦纱系列服装走上T台时,全场瞬间被惊艳的赞叹声淹没!
那些天然斑驳的花纹在灯光下流淌着独特的光泽,美得动人心魄。
林佳丽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陈志远立刻跳上台,抢过话筒,指着林晚晴,一脸义愤填膺地大喊:各位!请大家看清楚!这个‘晚晴’品牌,公然抄袭剽窃我们‘佳人’的原创设计!简直是无耻至极!我们强烈要求主办方,立即取消她的参赛资格!
全场哗然!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到林晚晴身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污蔑和全场质疑的目光,林晚晴却异常平静。她从容地走到T台中央,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清澈而坚定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第一,陈先生指控我抄袭,请问,证据何在
证据陈志远冷笑,我们‘佳人’的新品发布在你之前!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时间就是铁证!
是吗林晚晴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轻轻拍了拍手。
后台,最后一位压轴模特缓缓走出。她身着那件名为凤鸣的白色蕾丝长裙,裙摆上流光溢彩的金色凤凰随着她的步伐仿佛要振翅高飞!
古典盘扣的精致,立体剪裁的流畅,蕾丝与金线的华美交融……这件作品所展现出的设计高度和工艺水准,与佳人那些粗劣仿品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全场陷入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掌声和惊叹!所有人都被这件艺术品般的礼服彻底征服。
林佳丽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和难以置信——这件衣服,她连模仿的边都摸不到!
林晚晴清亮的声音再次响彻会场:这件‘凤鸣’,以及我所有的‘云锦纱’系列设计图稿,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在省版权局完成了登记注册,取得了设计专利保护!
她展示出一沓盖着鲜红印章的专利文件。
而‘佳人’品牌所谓的‘原创’,
林晚晴的目光锐利如刀,射向陈志远和林佳丽,不过是我丢在废纸篓里的几张废弃初稿!至于你们所使用的布料……
她看向台下沉稳站立的陆屿舟。
陆屿舟会意,立刻将一份检测报告递交给主办方领导。
……经权威机构检测,‘佳人’品牌此次展出的服装,使用了含有严重超标化学染料的劣质布料,长期接触皮肤,极易引发过敏甚至更严重的健康问题!
真相大白!铁证如山!
抄袭、剽窃、使用有毒劣质材料……陈志远和林佳丽的佳人品牌,彻底沦为一个天大的笑话和行业耻辱!
台下爆发出愤怒的斥责和鄙夷的嘘声。
滚下去!骗子!黑心奸商!取消资格!封杀他们!
在千夫所指、声名狼藉之中,林佳丽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陈志远则面如死灰,眼神涣散。他们完了,名声、事业、未来……一切都彻底完了!
7
晴空万里
展销会上的惊天逆转,让晚晴品牌一炮而红,订单如雪片般从全国各地飞来。
林晚晴成为了媒体争相报道的传奇——从农村走出来的天才设计师,用智慧和坚韧书写逆袭人生。
她果断辞掉了纺织厂的工作,用赚来的第一桶大金,在家乡盘下了一个废弃的旧厂房,创办了自己的服装加工厂——晴空制衣。
她招收了许多踏实肯干的乡亲,带着他们一起学习技术,勤劳致富。
林家,因为她,成了十里八乡最让人羡慕的人家。父亲林建国终于挺直了腰杆,母亲王秀莲脸上的愁云散去,笑容多了起来。
至于那个曾经偏心到极致的奶奶,在巨大的现实反差和村人的议论面前,悔得肠子都青了,几次三番想来讨好,都被林晚晴客气而坚定地拒之门外。
有些伤害,不是一个悔字就能轻易抹平的。她不报复,已是最大的宽容。
这天傍晚,林晚晴站在工厂新建的二层办公室窗前,看着下面车间里一片灯火通明、热火朝天的生产景象。
夕阳的金辉透过玻璃,温柔地洒在她身上,宁静而充满力量。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陆屿舟走到她身边,递过来一瓶橘子味的汽水。
在想什么他低沉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在想,这一切,美好得像一场不敢奢望的梦。林晚晴轻声回答,目光依然望着窗外蒸蒸日上的厂区。
不是梦。陆屿舟的声音异常肯定,他侧过身,专注地看着她被夕阳镀上金边的侧脸,眼神深邃而温柔,晚晴,我没读过多少书,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我只有一颗真心。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勇气,耳根微微泛红,声音却更加沉稳有力:
以后,你的厂,我来守着。你的人,我来护着。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这个在枪林弹雨的战场、在黑暗危险的矿井都未曾退缩过的铁汉,此刻却紧张得手心微微冒汗,像个等待宣判的少年。
林晚晴缓缓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
他的脸庞算不上英俊,却棱角分明,刻满了正直与坚毅。他的眼睛,像最深沉的夜空,此刻却清晰地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两世的颠沛流离,所有的恨与不甘,所有的遗憾与伤痛,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双盛满温柔与诚挚的眼睛无声地抚平、融化。
仇恨,并不能带来真正的新生。唯有爱、创造和守护,才能。
她没有选择在复仇的泥潭里让仇人家破人亡,因为她拥有了更值得奋斗的事业,遇到了更值得珍惜的人。
当她站在了更高的地方,拥有了更广阔的天地,那些曾经的敌人,早已渺小得不值一提。
林晚晴笑了。那笑容如同拨云见日,明媚而释然,眼角眉梢,皆是历经风雨后的澄澈与新生。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温柔而坚定: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