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开了一家解忧事务所。
帮珠宝大亨召回亡妻魂魄后,他激动地握住我的手:大师,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我笑着抽回手,指缝间藏着他偷拔的几根发丝。
当他把头发缠在骨灰盒下的符阵上,借我的运续他自己的命。
办公室突然断电,他惊恐地发现玉兰在黑暗中发出血光。
周先生,我晃着酒杯轻笑,你猜,那几根头发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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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浑浊的水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湿漉漉的霉味和城市深处陈旧的铁锈腥气。
江心谣身着素色的改良旗袍站在巷子里,颜色是雨过天青的淡雅,只在领口和斜襟处用同色丝线绣着几片疏落的竹叶,越发衬得她身姿纤薄,却又透着一股难以撼动的静气。
她没打伞,身上已经被飘进来的雨丝洇湿了肩头。雨水顺着她乌黑的发梢滑落,沿着白皙的颈子,悄无声息地钻进衣领。
她左手平伸在巷子中央,细若游丝的透明鱼线从她指间垂落,末端系着一个小小的、用黄裱纸折成的元宝钱包,纸面被雨水打湿,呈现出一种脆弱的半透明感。
巷子深处,一片死寂,只有雨声喧哗。
偶尔有野猫凄厉的叫声划破巷子,又迅速被雨声吞没。
江心谣纤细的指尖突然极轻微地动了一下,那垂落的鱼线猛地绷直,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狠狠拽住!
纸折的元宝钱包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里面困住了一头疯狂挣扎的野兽。
紧接着,一只毛茸茸的、湿漉漉的爪子,极其突兀地、带着一种撕裂纸张的蛮力,从纸元宝的开口处猛地捅了出来!尖锐的爪钩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冷的微光。
啧,江心瑶轻轻咂了一下嘴,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盖过了雨声。
快收回去,下个月十五,连本带利,烧双倍金箔元宝给你。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菜市场讨价还价。
那疯狂挣扎的爪子动作明显一滞,悬在半空,爪尖犹自不甘心地蜷缩着。
再闹,江心瑶微微眯起眼,巷子深处似乎有更浓郁的阴影在无声地翻涌,下个月烧给你的,就是隔壁那只总抢你地盘的狸花猫了。
那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地一下缩回了小小的纸元宝里,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纸元宝瞬间恢复了安静,只是底部被爪子捅破的地方,留下一个不规则的裂口,正无声地滴着水。
江心瑶手腕一抖,鱼线灵巧地收回,纸元宝落入掌心,被她随意塞进随身携带的藤编小提包里。
她抬眼看了看巷口,雨幕深处,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迈巴赫像沉默的礁石停在那里,无声地散发着压迫感。她纤细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麻烦上门了,她心里念头一闪,抬脚走向巷口。
迈巴赫的后座车窗无声滑下,露出一张男人的脸。大约五十岁上下,保养得宜。但此刻,这张脸上显露的不是成功商人的沉稳,而是一种被巨大痛苦和焦灼反复碾压后的枯槁。
他的眼窝深陷,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东西,用昂贵的黑色天鹅绒仔细包裹着,形状……像一个小小的骨灰盒。
江小姐男人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过。
江心瑶点点头,雨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滴落:周正业先生跟我来。
她转身,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又孤寂的回响。
她的解忧事务所就在巷子深处一栋不起眼的老旧小楼二层。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陈年旧书、干燥草药和若有若无线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空间不大,布置得却极有章法,古旧的红木书案,素色的纱帘隔开内外,博古架上零星摆着几件看不出具体年代的旧物,墙上挂着几幅笔意古拙的水墨山水。
角落里,一只通体乌黑、只有四爪雪白的猫儿正蜷在铺着软垫的藤椅上打盹,听到开门声,懒洋洋地掀开眼皮,露出一对琥珀色的竖瞳,瞥了门口一眼,又漠不关心地合上了。
靠墙的小茶几旁,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旧式对襟褂子的老茶客陈伯,正捧着一杯热茶,手指微微发颤,眼神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江心瑶,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周正业几乎是跌撞着走进来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江心瑶身上,抱着天鹅绒包裹的手臂绷紧得如同石头。他完全无视了屋内的其他人。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包裹放在红木书案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放稀世珍宝。天鹅绒布一层层揭开,露出里面一个通体漆黑、触手冰凉的黑檀木骨灰盒。
盒盖正中央,镶嵌着一枚小小的、质地温润的白玉兰。
江小姐……周正业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他双手撑在书案边缘,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们说…只有您…能让我再见她一面。我妻子…慧茹…三年了…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江心瑶。
多少钱都可以!只要让我再听听她的声音!再…再看她一眼!
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前倾,几乎要扑到书案上。陈伯被这架势惊得往后缩了缩脖子,手中的茶杯差点没拿稳。
江心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掠过周正业那张被巨大渴望扭曲的脸,最终落在那枚黑檀木盒盖上的白玉兰上。
玉兰雕工极简,线条流畅,在室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一层内敛的的光泽。一丝极淡、极寒的气息,从玉兰深处弥漫开来,像初冬湖面飘起的第一缕寒气。
那不是寻常的阴冷,更带着一种被强行拘禁、不得解脱的怨苦执念。
这气息极其微弱,若非江心瑶,旁人根本无法察觉。
周先生,江心瑶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慢慢从玉兰上移开,直视周正业的眼睛,有些契约,代价你未必付得起。确定要签
付得起!绝对付得起!周正业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他急促地喘着气,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将江心瑶穿透。江大师,您不知道!慧茹她…当年我白手起家,几次濒临绝境,都是她用家传的秘法,帮我改命!没有她,就没有我周正业的今天!
他猛地锤了一下书案,发出沉闷的响声,吓了陈伯一跳。
可三年前,她突然就…就病倒了!查不出任何原因!像…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气神!她走的时候,握着我的手,只留下模糊的只言片语…说什么‘债主’…‘快逃’…可我能逃到哪里去!周正业的眼中布满血丝,混杂着恐惧和疯狂。
她走了之后,我的身体也开始不对劲了!精力飞速衰退,去医院查,却一切正常!生意更是接连受挫,几个大项目莫名其妙黄了,竞争对手像是能未卜先知!我快完了!江大师!
他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声音嘶哑绝望:我快被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拖垮了!只有慧茹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她能救我!我必须见到她!这三年,我几乎访遍了所有能找到的‘高人’,花光了积蓄,却都是骗子!直到…直到有人告诉我,只有您能唤回亡者片刻的灵识!大师,只要…能救我的命,我什么都愿意付出!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在他眼中疯狂交织。
江心瑶沉默了几秒。老旧的窗棂外,雨声依旧。她终于轻轻颔首,动作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好。
她绕过书案,走到周正业面前。伸出右手,食指的指甲在左手拇指指腹轻轻一划。一道细细的血线立刻沁了出来,凝成一粒饱满圆润、色泽异常鲜艳的血珠。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线香气息似乎瞬间浓郁了几分。
江心瑶将滴血的手指悬停在白玉兰上方。血珠颤巍巍地,带着生命的热度,精准地滴落在玉兰的根部。
嗡——
一声极其细微、几乎只存在于意识层面的奇异震颤,以白玉兰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室内的光线仿佛瞬间扭曲了一下。
书案上,几缕微不可察的灰色气流如同被惊醒的蛇,悄然从骨灰盒的缝隙中蜿蜒溢出,带着浓重的悲伤和刻骨的眷恋,丝丝缕缕,缠绕上那枚染血的玉兰。
周正业的眼睛骤然瞪大到了极致,瞳孔深处映出玉兰被血浸润后骤然亮起的、一种非自然的、幽绿的光芒!那光芒并不炽烈,却冰冷而妖异,仿佛来自九幽地府。
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混合了狂喜与极致恐惧的惨白。
他死死盯着那幽光,仿佛那就是他妻子的魂魄显化。
慧…慧茹…他嘴唇哆嗦着,无声地呼唤,浑浊的眼泪瞬间涌出,滚过他枯槁的脸颊。
角落里的陈伯看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茶杯。
就在这幽暗的光芒亮起、周正业心神完全被摄住的刹那,江心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右侧太阳穴附近传来一丝极其轻微、如同蚊蚋叮咬般的刺痛!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她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周正业那只微微颤抖、正悄然从她鬓边收回的手。他那只保养得宜、此刻却冷汗涔涔的手,拇指和食指的指腹间,极其隐秘地夹着几根乌黑柔亮的发丝——正是她的头发。
动作隐蔽,时机精准。
若非江心瑶天生灵觉超常,对自身气机变动敏感到了毫巅,绝难察觉这电光火石间的偷窃。
江心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
她只是平静地收回滴血的手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目光依旧落在那幽光流转的玉兰上,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周正业粗重的喘息:只有三刻钟,你有什么话,快说吧。时间一到,契约完成。
周正业如梦初醒,猛地扑到骨灰盒前,双手紧紧抓住冰冷的檀木盒身,仿佛那就是他妻子的手臂。
他语无伦次,声音时而哽咽时而高亢,对着那枚幽光闪烁的玉兰,倾诉着三年积压的思念、悔恨、孤独和庞大的商业帝国如何空虚……但更多的,是急切的追问:
慧茹!告诉我!当年你用的到底是什么法子!那个‘债主’是谁!它是不是找上我了!我该怎么办!我的身体…我的生意…告诉我!快告诉我啊!我不想死!
他的声音充满了被未知恐惧吞噬的绝望和歇斯底里的求生欲。
江心瑶安静地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她走到书案后的雕花木椅坐下,动作从容。左手状似无意地拢了拢鬓边微湿的乌发,指尖在发丝间轻轻拂过,确认了那几缕被强行扯断的微小缺口。
她的右手则伸向桌角那个青瓷茶杯,指腹在光滑的杯沿上极其自然地、快速地抹过。一点微不可察的、带着奇异腥甜气的暗红色粉末,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杯中残余的冷茶里。
做完这一切,她拿起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左手拇指上那道细微的伤口,目光低垂,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
藤椅上的黑猫墨玉似乎被某种气息惊扰,耳朵微微动了动,抬起脑袋,琥珀色的眼睛锐利地扫过周正业,又看了看江心瑶,最终无声无息地跳下椅子,悄无声息地溜进了里间。
时间在周正业时而痛哭时而低语的倾诉中流逝。墙上的老式挂钟,钟摆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咔哒声,像是为这场人鬼殊途的对话读秒。三刻钟,如同沙漏中的最后一粒沙,悄然滑落。
玉兰上的幽绿光芒毫无征兆地,如同被掐灭的烛火,骤然熄灭。
那丝丝缕缕缠绕其上的灰色怨念之气,仿佛失去了凭依,发出一声只有灵魂才能感知的、充满不甘的呜咽,不甘地、挣扎着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拽回了冰冷的黑檀木骨灰盒中。
不——!周正业的嘶吼如同野兽濒死的哀鸣,他疯狂地扑上去,双手徒劳地抓向那枚瞬间变得黯淡无光的玉兰,仿佛想将那逝去的光和魂灵强行攥回手心。
慧茹!别走!回来!求你了!回来啊——!告诉我答案!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坚硬冰冷的檀木盒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整个人脱力般滑跪在地毯上,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嚎啕。
这突如其来的惨烈景象吓得陈伯一个哆嗦,茶水泼洒出来,烫得他哎哟一声,慌忙放下杯子,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衣襟,再不敢多看,眼神惊惧地瞥着那诡异的骨灰盒。
哭声在寂静的事务所里回荡,混合着窗外淅沥的雨声,显得格外凄凉和瘆人。
江心瑶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悲悯或动容的神色,只有一片沉寂的漠然。直到周正业的哭声渐渐转为嘶哑的抽噎,只剩下身体无意识的颤抖。
时间到了,周先生。她的声音打破了窒息的寂静,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冰,没有任何温度,契约完成。
周正业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慢慢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额角因为刚才的撞击红肿一片,狼狈不堪。
但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绝望的狂潮正在急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以及……一丝被强行压制在眼底最深处的、不易察觉的、近乎贪婪的亮光。
他扶着书案边缘,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深吸了几口气,试图找回那个叱咤商界的珠宝大亨的仪态,尽管此刻他的西装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头发凌乱。
江…江大师…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感激,甚至有种夸张的崇拜。
神乎其技!真是…神乎其技!他踉跄着绕过书案,伸出双手,猛地紧紧握住江心瑶没有受伤的左手,用力摇晃着。他的手心冰冷而潮湿,全是冷汗。
江大师,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周正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表演性质的激动,眼眶再次泛红,泪水盈眶,仿佛下一秒就要再次跪下,这份恩情,周某…周某倾家荡产也难以报答万一!
江心瑶的手被他握得生疼,甚至能感觉到他指尖那几根属于她的发丝在摩擦。她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指尖在收回的瞬间,极其自然地拂过书案上那杯融入了暗红粉末的冷茶。
周先生言重了。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侧身让开一点空间,目光扫过那杯冷茶,举手之劳。看您心神损耗太大,喝口茶,定定神再走吧。
周正业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江心瑶抽回的手,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立刻被那杯茶吸引。他确实口干舌燥,刚才一番情绪大起大落,嗓子如同火烧。那杯青瓷茶杯里琥珀色的茶汤,此刻在他眼中充满了诱惑。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体恤!他连声道谢,迫不及待地伸手端起茶杯。手指因为激动和虚弱还有些微颤,杯中的茶水晃动着,映出他疲惫又带着一丝隐秘亢奋的脸。
他仰起头,咕咚咕咚,几乎是将那半杯冷茶一饮而尽。茶水入喉,带着一股奇特的、若有若无的腥甜回甘,瞬间抚平了喉头的灼痛,一股奇异的暖意似乎顺着食道蔓延开,让他混乱的心神都仿佛安稳了几分。
好茶!大师这里的茶,都如此不同凡响!周正业放下空杯,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气色似乎真的恢复了一点点红润。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西装,小心翼翼地重新用那块昂贵的黑色天鹅绒布将骨灰盒仔细包裹好,如同捧着稀世珍宝,紧紧抱在胸前。
江大师,大恩不言谢。改日周某必定备下重礼,登门叩谢!他对着江心瑶深深鞠了一躬,姿态放得极低。
只是在他低头时,江心瑶清晰地看到他嘴角似乎极其短暂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细微却冰冷,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慢走。江心瑶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周正业抱着他的珍宝,脚步虽然还有些虚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卸下重负般的轻快,转身离开了事务所。老旧的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隔绝了外面的雨幕和他离去的背影。
几乎是同时,一个穿着外卖制服的年轻小伙阿乐,探头探脑地出现在门口:江小姐,您点的‘福记’茶点到了!他话音未落,正好与抱着骨灰盒、脸色古怪的周正业擦肩而过,阿乐被对方身上那种阴郁沉重的气息惊得一愣,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脸上闪过一丝困惑和不安。
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雨水敲打窗棂的声音。陈伯终于坐不住了,他哆嗦着站起来,声音发颤:江…江大师,刚才那…那是怎么回事那盒子…那光…怪瘆人的!
他连茶钱也顾不上付,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事务所。阿乐看着陈伯仓皇的背影,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江心瑶,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
江心瑶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只剩下彻骨的冰寒。她快步走到书案后,没有理会门口的阿乐,而是俯身打开电脑主机,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屏幕上立刻分割出几个清晰的监控画面——事务所门口、走廊、以及最关键的,书案区域。
她将书案区域的画面放大,时间轴精准地拖回到周正业扑倒在骨灰盒前痛哭流涕的那一刻。画面无声,却清晰地记录着一切。
只见跪在地上的周正业,趁着身体前倾、额头抵住骨灰盒盖、肩膀剧烈耸动似乎完全沉浸在悲痛中的绝佳掩护,他那只紧抱着骨灰盒底部的左手,极其隐蔽地、极其迅速地动了起来!
他的手指在黑色天鹅绒布料的褶皱间灵活地掏摸着,很快,一小张折叠成三角形的、颜色暗沉的黄纸符箓被他捻了出来!
紧接着,他借着身体颤抖的掩护,另一只手飞快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透明的自封袋——里面赫然是几根乌黑柔亮的发丝!正是他刚才从江心瑶鬓边偷拔的那几根!
周正业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动作却异常熟练。他飞快地将那几根发丝缠绕在那张三角形的符箓上,一圈又一圈,如同给符箓捆上黑色的枷锁。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缠绕着发丝的符箓,塞进了骨灰盒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几乎与檀木同色的暗格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恢复了痛哭的姿态,仿佛刚才那几秒钟的隐秘操作从未发生。
江心瑶冷冷地看着屏幕,画面定格在周正业将暗格推回原位的那一瞬间。她拿起桌上一枚边缘锋利的黄铜书签,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左手食指指腹用力一划!鲜血涌出的速度比之前更快,色泽也更加浓稠。
她将滴血的手指悬停在书案上那枚玉兰上方,一滴饱含灵气的血珠滴落。
嗡!
玉兰猛地一震,发出一声比之前清晰得多的嗡鸣!温润的玉质表面瞬间光华流转,一道细如发丝、猩红的光芒骤然从玉兰中激射而出!红光没有指向骨灰盒,而是如同活物般,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闪电般射向书案侧后方——那里摆放着一个毫不起眼的、用来插干枯莲蓬的素色陶瓶!
红光没入陶瓶瓶口,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向门口呆立的阿乐,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淡然:阿乐,东西放下吧,钱在老地方。
哦…哦!好的江小姐!阿乐如梦初醒,连忙把保温袋放在门边的矮柜上,从旁边一个放着零钱的小藤筐里取了钱,眼神复杂地又看了一眼书案上那枚安静的白玉兰和骨灰盒,快步离开了。他总觉得刚才那一幕幕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江心瑶靠回椅背,拿起桌上另一只干净的青瓷茶杯,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半杯清茶。茶水注入杯中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她端起茶杯,却没有立刻喝,只是看着碧绿的茶汤,眼神深邃,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如同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猎人。
里间传来轻微的喵呜声,墨玉不知何时又溜了出来,轻盈地跃上书案,绕着那枚白玉兰走了两圈,嗅了嗅,然后安静地蹲坐在江心瑶手边,尾巴尖轻轻摆动,琥珀色的眼睛盯着门口的方向,仿佛也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厚重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惨淡的夕阳余晖艰难地投射进来,在事务所老旧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光影。
突然!
呜——!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如同无数冤魂的尖啸,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整个空间的寂静!
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从书案上那枚静静躺着的白玉兰内部爆发出来!尖锐、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痛苦!
几乎在尖啸响起的同时,事务所内所有的灯光——头顶的老式吊灯、书桌上的台灯、墙壁上的壁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同时掐灭!啪!一声脆响,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那一点点惨淡暮色,勾勒出家具模糊狰狞的轮廓。
墨玉全身的毛瞬间炸开,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身体弓起,如临大敌。
啊——!
一声惊恐到变调的惨叫在黑暗中炸响!是周正业!他根本没走!他竟然一直藏在门口的死角阴影里,如同潜伏的毒蛇,等待着什么!
此刻,在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和那恐怖的玉兰尖啸中,他彻底暴露了位置,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灯!灯怎么……啊!那是什么!
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出现了。
是那只白玉兰,它不再温润,不再安静。
它悬浮在书案上方寸许的空中,通体散发出一种污浊、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光芒!那红光极其不稳定,剧烈地脉动着,每一次明暗交替,都仿佛一颗濒临爆裂的、不祥的心脏!
幽暗的光之中,玉兰的形态似乎都在扭曲变形,隐约可见无数张痛苦嘶嚎的、模糊的人脸在其中翻滚、挣扎!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朽和极度怨恨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灌满了整个房间,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不…不可能…怎么会…反噬!周正业的声音在黑暗中颤抖、破碎,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恐惧和彻底的崩溃。
他像是被那血光灼伤,踉跄着后退,身体重重撞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死死盯着那枚悬浮的血色玉兰,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语无伦次。
我明明…明明用的是她的头发……她的命格…续我的命…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啊!
他的惨叫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只剩下粗重而绝望的喘息。他意识到了什么,一个令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可怕念头攫住了他。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微的、瓷器相碰的清脆声响。
那是江心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接着,一个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女声响起,如同在死寂的墓地里投下的一颗石子,清晰地穿透了周正业粗重的喘息和玉兰发出的犀利尖啸:
周先生,江心瑶的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冰冷如刀锋,你猜,你缠在符上、塞进你亡妻骨灰盒暗格里的那几根头发…是谁的
啊——!!!周正业发出了一声比刚才凄厉百倍的、完全不像人类的惨嚎,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恐惧和彻底的绝望。那声音在狭窄的事务所里疯狂撞击回荡,伴随着玉兰发出的怨毒尖啸,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双重奏鸣。
黑暗中,悬浮的血色玉兰猛地爆发出最后一股刺目的红光,瞬间照亮了周正业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变形、如同恶鬼的脸庞。红光只持续了一瞬,便如同燃尽的余烬,骤然熄灭。
玉兰嗒的一声轻响,跌落回冰冷的黑檀木骨灰盒盖上,色泽彻底变得灰败,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灵气,甚至比之前更加黯淡无光,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微裂纹。
盒盖中央,那枚小小的白玉兰,曾经温润的象征,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像一支被钉在标本板上的绝望残花。
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重新吞噬了一切。只有周正业那非人的、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剧烈呛咳的惨嚎,还在死寂的空间里持续地回荡、痉挛,如同一只被踩碎了内脏的濒死野兽,徒劳地挣扎在无边的痛苦深渊。
墨玉的炸毛平复下来,它轻巧地跳下书案,悄无声息地走到蜷缩在门边阴影里。
因恐惧而剧烈颤抖抽搐的周正业,一双琥珀色的竖瞳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视着他。
江心瑶依旧隐在书案后的那片浓重阴影里,轮廓模糊,无声无息。只有一点白色的光芒,在她方才放置茶杯的位置,极其微弱地、如同呼吸般明灭了一下。
那是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显示出一条新消息。
内容只有两个冰冷的字,带着一种神秘莫测的使命感:
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