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花妖猎心终自毙 > 第一章

1
>我是千年花妖,靠食人心续命。
>画家丈夫的胸膛是我选中的下一餐。
>利爪刺入的瞬间,他温声问:娘子,今日画芙蓉可好
>我猛地抽手,妖丹骤然龟裂。
>——原来妖动情,真的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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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在晨光里,为沈砚理平衣领的最后一缕褶皱。指尖掠过他颈侧温热的皮肤,那蓬勃跳动的生机,几乎烫着我的指腹。空气里浮动着清甜的气息,那是他身上独有的味道,干净得像初春的雪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摇曳的芬芳。这芬芳于我,是蚀骨的毒,也是续命的药。我贪婪地吸了一口,压下喉头因妖丹枯竭而泛起的、带着铁锈味的灼痛。
好了。我弯起唇角,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连自己听了都觉得虚假,却又熟练得如同呼吸。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肩上投下一片暖金色,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清晰。他低头看我,墨黑的眼底漾着清浅的笑意,像盛着碎星的湖。这双眼,这专注的神情,总能让我胸腔里那颗冰冷死寂的妖心,诡异地、微弱地抽动一下。
有劳娘子。他嗓音温和,带着晨起的微哑,手指自然地拂过我的鬓发,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一瓣花。
指尖的暖意还未散去,那深入骨髓的阴寒已如跗骨之蛆,瞬间攫住了我。我强撑着送他出门,听着那沉稳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外青石小径的尽头,才猛地转身,踉跄扑向梳妆台前那面磨得锃亮的铜镜。
镜面映出一张脸。依旧眉目如画,肤光胜雪,堪称人间绝色。可只有我自己看得见,那光洁的皮肤下,丝丝缕缕的灰败之气正悄然弥漫、纠缠,如同冬日河面下蔓延的冰裂纹。体内那颗维系着这具皮囊的妖丹,正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反复敲打,裂纹正以缓慢而不可阻挡的速度爬满核心。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带来更甚于凌迟的剧痛,每一次搏动的间隙都变得更长,死亡的灰影一寸寸蚕食着仅存的妖力。
不能再等了。
目光掠过镜中那张苍白如纸的脸,落在窗外。天光正好,沈砚该在城西的画坊了。时辰还早,巷口那个跛脚的老道士,此刻怕还醉卧在城隍庙的破蒲团上,打着震天的呼噜。他浑浊的眼偶尔扫过这座小院时流露的警惕,让我如芒在背。今日,他不在。
时机到了。
我走到窗边,指尖掐诀,一股无形的微风拂过庭院。院墙下几株开得正盛的芍药,花瓣瞬间委顿凋零,所有鲜活的色彩被瞬间抽走,化作几缕细微却精纯的生气,丝丝缕缕汇入我的指尖。妖丹的剧痛稍缓,裂纹蔓延的速度似乎停滞了一瞬。但这点生气,不过是杯水车薪,聊胜于无。它们滋养不了千年道行,更填补不了那日渐扩大的妖力空洞。
真正的解药,只有一颗滚烫的、饱含爱意与生机的人心。
沈砚的心。
这个念头清晰、冰冷、不容置疑地盘踞在妖丹深处,如同烙印。他是我的夫,是我亲手挑选的猎物。三年朝夕相对,他的温柔,他的专注,他指尖描绘线条时的沉稳……这一切,都不过是滋养那颗心的温床,让它更加纯净、饱满、蕴含更强大的生机。我耐心等待,如同猎手等待最肥美的猎物达到巅峰。如今,果实已熟透,散发着诱人的甜香。而我,早已饥肠辘辘。
指尖残留的芍药生气彻底消散,妖丹深处猛地一阵剧烈抽搐,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紧、揉搓。那龟裂的痛楚瞬间冲垮了所有虚弱的屏障,沿着四肢百骸疯狂蔓延。镜中的影像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那张绝色的脸孔骤然扭曲,一层非人的青灰死气浮上,眼瞳深处,一点妖异的金芒不受控制地一闪而逝。
就是现在。再犹豫,碎裂的妖丹会将我拖回原形,打回那株在荒山野岭苟延残喘、见不得光的枯败花藤。
我旋身,身影在原地倏忽淡去,只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甜腻花香,迅速被穿堂而过的风吹散。
画坊深处,光线被高大的木架和层层叠叠的宣纸分割得有些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松烟墨独特的苦香,混合着新裱糊的浆糊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属于沈砚的干净气息。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如同一个没有重量的影子。
他浑然不觉。背对着我,身形挺拔如松,正专注地凝视着面前一张铺开的素白宣纸。纸上仅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含苞的轮廓,似花非花,带着一种犹豫不决的停滞感。他一手执着笔,悬停在半空,笔尖饱满的墨汁凝聚欲滴。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轻轻按在心口的位置,仿佛那里堵着什么,需要借助一点力量才能顺畅呼吸。
这个熟悉的、带着思考意味的小动作,刺得我妖丹又是一阵锐痛。三年里,我见过太多次他作画时的模样。为了一笔线条的走势,为了一个山石的皴法,他可以这样凝神静气,一站就是数个时辰。此刻的停滞,却让我心中那点微弱的抽动,变得尖锐起来。
不能再看了。
我轻轻吸了一口气,冰冷的气息灌入肺腑,将那点不合时宜的抽动狠狠压灭。眸底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温度彻底褪去,只剩下千年精怪淬炼出的、冰封万载的寒潭。杀意无声凝结,沉重而粘稠,在昏暗的画坊里弥漫开来。
指尖微动,妖力无声凝聚。原本莹润如春葱的指甲,在阴影中骤然拉长、变尖、硬化,泛出金属般冷硬的幽蓝光泽。五根利爪,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微微弯曲,带着撕裂一切的锋锐。
就是此刻!
没有风声,没有预兆。我的身影在原地陡然模糊,下一瞬,已紧贴在他宽阔的背脊之后。凝聚着全部妖力的右手,裹挟着森然死气,毫无阻滞地向前递出!幽蓝的爪尖撕裂空气,目标明确——直指他心口衣衫下那颗蓬勃跳动的心脏!
指尖触碰到柔软布料的那一刹,我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他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递过来。只需要再前进一寸,只需一瞬,那层薄薄的阻碍连同其下鲜活的血肉,都将如败絮般被轻易洞穿!属于他的、丰沛的生命力,将如甘泉般涌入我干涸龟裂的妖丹!
娘子,
温润的嗓音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画坊中响起,平静得如同谈论天气,却像一道九天惊雷,精准地劈入我妖丹最深的裂纹里,今日画芙蓉可好
那声音太近了,近得仿佛就贴在我的耳膜上震动。带着他特有的、被松烟墨浸染过的清冽气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因专注思考而生的微哑。
我的动作,在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僵住!
凝聚了千年杀意、足以洞穿金石的五根利爪,距离刺破他的衣衫、触及他的皮肉,仅余一线之隔!指尖甚至能感受到他心脏搏动时带起的微弱气流!那幽蓝的锋芒,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妖异而致命的光泽,只需再往前送半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拉长、扭曲。
他那句寻常的问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剐蹭在我妖丹那遍布的裂痕上!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猛地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闷哼从我喉间挤出。那不是人的声音,更像某种濒死野兽的哀鸣。凝聚的妖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轰然溃散!那股溃散的力量并非消失,而是化作无数狂暴的乱流,在我体内疯狂冲撞、反噬!
妖丹!那颗维系我生命与力量的千年核心,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发出了清晰到令人魂飞魄散的碎裂声!
喀嚓——!
不是之前那种细密的、蔓延的龟裂声。是彻底的、毁灭性的崩裂!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内部被硬生生、粗暴地捏碎了!
眼前猛地一黑,视野边缘瞬间被浓稠的血色浸染,继而彻底化为一片可怖的漆黑。所有的力气,连同那千年积累的冰冷杀意,都在这一声碎裂中彻底抽离。身体失去了支撑,软软地向前倒去。
噗!
那只凝聚了所有杀机、离他心口仅差毫厘的利爪,在失控的坠落中,终究还是划过了他的手臂。布料撕裂的声音细微却刺耳。鲜血,温热的、带着浓郁生机的鲜红血液,立刻从他臂上那道并不深的伤口中涌出。
几滴滚烫的血珠,溅落在下方那张铺开的、只勾勒了几笔芙蓉轮廓的素白宣纸上。
红得刺目,红得惊心。
意识沉浮在无边无际的剧痛与黑暗的漩涡里。身体像是被碾碎了,又强行拼凑起来,每一寸骨骼都在哀鸣,每一道妖力流经的脉络都如同被烧红的铁钎反复穿刺。妖丹碎裂的余波仍在体内肆虐,每一次冲击都带来灭顶般的痛苦和更深的虚弱。
黑暗粘稠如墨,沉重地包裹着我,试图将我拖入永恒的沉寂。
可那溅落的血,那温热的触感,却像烙印般灼烫着我的感知。还有那滴落的声响……细微,却清晰得如同擂鼓,一下,一下,敲打在我残存的神识之上。
我挣扎着,凝聚起最后一丝溃散的神念,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山峦,我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晃动,像是隔着一层浑浊的血水。
首先看到的,是那张宣纸。素白的底色上,几滴新鲜的血迹正缓缓晕染开,边缘不规则地扩散,像几朵骤然绽放的、妖异的小花。那鲜艳的红色,在单调的墨线与留白之间,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刺眼,带着一种残酷而绝望的生命力。
血迹旁边,是我那尚未完全褪去幽蓝光泽的手。五指仍保持着利爪的形状,尖锐、冰冷、非人。指尖还残留着一抹刺目的猩红,那是他的血。那抹红,与幽蓝的妖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色彩。
我的目光,顺着那只染血的手,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向上移动。
手臂……被划破的衣衫下,一道不算深却足够长的伤口赫然在目。皮肉翻卷着,鲜红的血液正不断地从创口中渗出,沿着他的小臂蜿蜒流下,滴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持续的嗒…嗒…声。那声音,每一下都敲打在我濒临破碎的妖丹上。
我的视线终于攀上了他的脸。
沈砚微微低着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头因手臂的疼痛而紧蹙着,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并没有看向自己流血的手臂,也没有看向那只险些夺走他性命的、属于他妻子的妖爪。
他就那样,平静地、专注地、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探究,深深地凝视着我。
那双墨黑的眸子,此刻深不见底。里面没有意料之中的惊骇欲绝,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被至亲背叛的痛楚。那里面翻滚着的情绪,复杂得我无法解读,沉重得让我窒息。像是穿透了我精心描绘千年的皮囊,直直地刺入我妖丹崩裂的核心,审视着那最丑陋、最不堪的真相。
那目光,比任何雷霆、任何酷刑都更可怕。
呵……
一声极轻、极哑的叹息,似乎是从他紧抿的唇缝间逸出。那叹息里,没有指责,没有疑问,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穿了我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伪装。
他……知道了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三年……这看似温情脉脉的三年……究竟是什么
无数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疯狂噬咬着我的残魂。妖丹崩碎带来的剧痛瞬间被另一种更尖锐、更冰冷、足以将魂魄都冻结的恐惧所覆盖。
咚!
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彻底脱力,重重地砸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扬起细微的尘埃。视线彻底陷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他染血的手臂垂落,一滴鲜红的血珠,正正地、沉沉地,滴落在那宣纸勾勒的、未完成的芙蓉花苞之上。
血色迅速晕开,将那点模糊的轮廓,染得一片猩红。
2
>你早就知道了
>嗯。
>什么时候
>从你第一次,在我窗外汲那株野蔷薇生气的时候。他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那你还……
>值得吗他打断我,目光落在我溃散的妖丹上,轻得像一片叹息。
>我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手,看着那滴落在芙蓉花苞上的猩红。
>——原来不是妖动情会死,是动了情,才明白自己早已罪无可赦。
---
意识像沉在冰冷浑浊的泥沼里,每一次挣扎着上浮,都被妖丹崩裂带来的剧痛狠狠拽回深渊。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都伴随着身体内部无声的爆炸,仿佛有无数碎裂的琉璃残片随着血液流窜,刮擦着每一寸脆弱的经脉。冰冷和灼烧感交替肆虐,死亡的灰影浓稠地缠绕着残存的感官。
……呃……
破碎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我齿缝间挤出,带着铁锈和腐败花朵混合的腥甜气息。我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试图将自己缩得更小,仿佛这样就能避开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但没用。即使闭着眼,即使意识模糊,他那双沉静得可怕的眼眸,依旧清晰地烙印在我的感知里,穿透皮肉,直抵妖丹崩毁的废墟。
脚步声响起,沉稳,缓慢,一步一步靠近。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碎裂的妖丹上。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接着是布料撕裂的脆响。他蹲了下来,近在咫尺。那股熟悉的、清冽如雪水又带着奇异芬芳的气息,混杂着新鲜血液的铁锈味,霸道地涌入我的鼻腔,比任何毒药都更让我窒息。
一块带着他体温的、柔软的布料,轻轻覆盖在我冰凉颤抖的手上。是他撕下的内衫。布料吸走了指尖残留的、属于他的那抹猩红,却吸不走那滚烫的烙印。
痛么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近得像是耳语,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猛地睁开眼。
视线依旧模糊,被剧痛和泪水扭曲。但我看清了他。他蹲在我身旁,那条受伤的手臂随意地垂着,血还在渗出,沿着他修长的手指缓慢滴落,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暗红。他另一只手,刚刚为我擦拭了血迹。他的脸色比之前更苍白,额角的汗珠汇聚,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可他的眼睛……那双墨黑的眸子,依旧深不见底,清晰地映着我此刻狼狈不堪、妖气溃散的倒影。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憎恶,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还有……一丝深埋的、沉重的疲惫
那平静比最锋利的刀刃更伤人。
积攒了千年的冷漠外壳,在这目光下寸寸龟裂。一个荒谬却尖锐到无法忽视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紧了我濒死的心脏。
你……
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砂纸摩擦着枯骨,早就知道了
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带着妖丹碎裂的余震。
他沉默了一瞬。画坊里死寂无声,只有他手臂上血滴落的嗒…嗒…声,规律得令人心头发颤。
然后,他极轻地、清晰地应了一声。
嗯。
没有否认。没有辩解。只有最简洁的承认。
这一声嗯,不啻于九天惊雷在我妖丹的废墟上炸开!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什么时候!
我几乎是嘶吼出声,破碎的声音里裹挟着千年来从未有过的惊惶与狂怒,试图用这愤怒掩盖那瞬间席卷而来的、灭顶般的恐慌。身体因这激烈的情绪再次剧烈抽搐,妖力乱流在体内横冲直撞,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涌了上来,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嘴角溢出一缕暗红。
他依旧蹲在那里,平静地看着我的挣扎,看着我的失态。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因为我濒死的惨状而泛起一丝涟漪。那目光穿透了我精心构筑千年的所有伪装,看到了最深处那个在荒山野岭苟延残喘、贪婪吸食生灵的卑劣精怪。
从你第一次,
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在我窗外汲那株野蔷薇生气的时候。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画面猛地闪回——那是多久以前三年前,初春。我还未选定他,只是偶然路过这座僻静的小院。院墙根下,一株瘦弱的野蔷薇刚刚绽开几朵惨白的花。妖丹初显枯竭之兆的烦躁驱使着我,本能地伸出指尖,隔空攫取了那微弱的生气。花朵瞬间凋零成灰。而那时,我分明感知到,院内的窗棂后,似乎有一道目光掠过……
原来是他!
原来从那一刻起,我的猎食,我的伪装,在他眼中,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蹩脚的表演!
那你还……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屈辱感瞬间攫住了我,比妖丹碎裂更甚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我死死盯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嘲弄或怜悯,却只看到一片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平静。三年!整整三年!那些耳鬓厮磨的温存,那些深夜作画时我送上的热茶,那些他为我簪在发间的、被他画得栩栩如生的花朵……所有的一切!原来都建立在他洞若观火的注视之下!
值得吗
他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我混乱而狂怒的思绪。那三个字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死水,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精准地砸在我妖丹崩毁的最深处。
他微微俯身,目光不再看我的脸,而是落在我小腹的位置——那里,是妖丹溃散的核心。此刻,那里正逸散出丝丝缕缕灰败的妖气,如同燃烧殆尽的灰烬,带着腐朽的甜香。他的眼神专注,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即将彻底损毁的器物最后残存的价值。
值得吗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第一次染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喑哑,像压抑了太久终于裂开一道缝隙的叹息。那叹息里没有答案,只有沉重的、无处安放的疑问。
值得吗
为了苟延残喘这三年为了这颗注定要被我亲手剜出的心为了这千年道行一朝崩毁
这三个字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捅开了我灵魂深处最幽暗、最不愿触碰的角落。所有伪装出来的愤怒、惊惶、屈辱,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瞬间消散无踪。只剩下赤裸裸的、无法逃避的真相,血淋淋地摊开在眼前。
我顺着他的目光,缓缓低下头。
视线落在那只手上。被他用布料擦拭过,却依旧残留着干涸血痕的手。属于妖的利爪早已褪去,指甲断裂,指节扭曲,皮肤呈现出一种濒死的青灰色,丑陋而虚弱。这双手,刚刚染上了他的血。
我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身前的地板上。
那里,静静躺着那张染血的宣纸。几滴新鲜的血迹已经晕开,如同几朵绝望绽放的彼岸花。而在那几朵花的旁边,正是他先前勾勒出的、那个模糊的、含苞待放的芙蓉轮廓。一滴饱满的血珠,正正地、沉沉地滴落在花苞的尖端。
嗒。
猩红的血珠迅速被宣纸吸收,沿着那几笔犹豫的墨线,贪婪地蔓延、渗透。将那片素白的留白,将那朵未曾绽放的花苞,染得一片惊心动魄的赤红。那红色如此浓烈,如此刺眼,仿佛要将这昏暗的画坊都点燃。
妖丹的剧痛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又似乎彻底麻木了。
我看着那朵被鲜血浸透的芙蓉花苞,看着自己染血的手。
千年的记忆碎片在濒死的意识里疯狂翻涌。荒山野岭的孤寂,吸食生灵时的冰冷快意,挑选猎物时的精打细算,披上人皮、戴上温柔面具时的沾沾自喜……还有这三年里,他指尖的温度,他眼底的笑意,他唤我娘子时那低沉的嗓音……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贪婪……都在那滴落的血珠和那朵猩红的花苞面前,土崩瓦解,露出其下深不见底的空洞与卑劣。
原来……
原来不是妖动情会死。
是动了情,才骤然看清这千年的皮囊之下,包裹着的,是怎样一颗早已被贪婪和谎言蛀空、罪无可赦的丑陋灵魂。
喉咙深处涌上来的不再是血腥,而是比血更腥苦的绝望。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眼前那朵血染的芙蓉花苞,在视线里剧烈地晃动、模糊、放大,最终吞噬了所有的光。
3
>我蜷缩在地,妖气溃散如烟。
>他撕下染血的衣袖,沉默地包扎自己。
>你走吧。我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趁……趁我还能控制……
>他却起身,走向画案,蘸取我妖丹逸散的灰烬,混着他臂上的血,落笔。
>宣纸上,那朵染血的芙蓉花苞,在灰与红的交织中,竟缓缓绽放。
>——原来最烈的毒,是明知饮鸩,仍甘之如饴。
---
冰冷的地板硌着骨头,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牵扯着妖丹废墟里残存的碎片,引发新一轮无声的爆炸。那感觉,就像身体里塞满了烧红的炭渣和冰冷的碎玻璃,每一次心跳都是酷刑。灰败的妖气不受控制地从我口鼻、从皮肤每一个毛孔逸散出来,带着腐朽花朵的甜腥,丝丝缕缕,如同将熄篝火最后的余烟,在昏暗的光线下盘旋、消散。
我蜷缩着,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徒劳地想锁住那最后一点温度,最后一点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断裂的疼痛却远不及妖丹溃灭的万分之一。视野边缘是模糊抖动的血色,只能勉强分辨出他蹲在我身前的轮廓。
布料撕裂的脆响再次刺破死寂。
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利落地撕下自己染血的半幅衣袖。动作干脆,没有丝毫犹豫,仿佛那伤口不是在他自己身上。粗糙的布料摩擦声响起,他低着头,牙齿配合着单手,熟练地将布条缠绕在手臂那道翻卷的伤口上。勒紧,打结。暗红的血渍迅速在浅色布料上晕开,像一朵不断扩大的、沉默的烙印。整个过程,他一声未吭,只有额角滚落的汗珠,砸在地板微尘上,洇开小小的深色圆点。
那汗珠坠落的微响,比血滴更清晰地敲打在我濒死的神经上。
走吧。
快走。
趁我……趁我还能控制住这具正在崩解、随时可能被妖性本能彻底吞噬的躯壳。趁我……还能记得最后一丝,不想让他也彻底化为灰烬的念头。
你……走吧。
声音从我喉咙深处挤出来,破碎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妖力反噬的铁锈味。趁……趁我还能控制……
最后一个字几乎消弭在齿间。我用尽残存的气力,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不敢再看。怕看到他眼中或许会出现的怜悯,更怕看到那深不见底的平静。那平静,比任何审判都更让我无地自容。
脚步声却没有响起。
没有离去的声音,只有一种更深沉的寂静,像厚重的雪,沉沉压了下来。
我忍不住,透过臂弯的缝隙,艰难地掀开眼皮。
模糊的视野里,他包扎好的手臂垂在身侧,暗红的血渍在布条上缓慢扩散。但他没有看我,也没有走向门口。他站直了身体,背对着我,一步一步,走向那张染血的画案。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挺拔得像一杆宁折不弯的竹,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绝。
他停在案前。目光沉沉地落在宣纸上——落在那朵被他的血彻底浸透、猩红得惊心动魄的芙蓉花苞上。那红,刺目得如同烙铁,灼烧着我的残魂。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妖丹碎片都为之冻结的动作。
他伸出那只未受伤的手,修长的手指,竟没有去拿案头的笔洗,也没有去蘸取砚台里新磨的浓墨。而是……探向了我身体周围!
空气中,那些正丝丝缕缕逸散、带着我生命最后气息的灰败妖气,如同残烬,如同死灰。他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轻轻拂过一缕飘散的灰气。那灰气如同被驯服的萤火,竟缠绕上他的指尖,凝而不散。
接着,他俯身,指尖毫不犹豫地,压在了自己手臂那包扎的布条上!那里,暗红的血渍正缓慢地洇透布料。他用力一按,再抬起时,指尖已沾染了新鲜的、温热的猩红!
灰烬与鲜血,在他的指尖交融。一种妖异而绝望的色彩。
他这才拿起案头那支搁置的笔。狼毫笔尖饱满地蘸取了砚池里浓黑的松烟墨,然后,毫不迟疑地,将沾染了灰烬与鲜血的指尖,重重地压在饱含墨汁的笔尖之上!
墨色瞬间被污染!浓黑中搅入了不祥的灰败,混入了刺目的猩红,形成一种混沌、污浊、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生命力的粘稠浆液。
笔尖饱蘸着这灰、红、黑交织的浆液,悬停在染血的宣纸之上,悬停在那朵血染的芙蓉花苞顶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画坊里死寂无声。只有我残喘的、破碎的呼吸,和他手臂布条下缓慢洇开的血渍。
笔尖落下。
没有迟疑,没有犹豫。饱蘸着妖气灰烬与他心头血的笔锋,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点在了那血染的花苞之上!
沙——
笔锋游走的声音,细微却清晰,在死寂中如同惊雷。那混沌的浆液在素白的宣纸上晕开、渗透。不再是纯粹的毁灭。那灰烬是妖丹的残骸,是千年的枯败;那猩红是他的生机,是滚烫的热血;那浓墨是画骨的魂,是沉默的凝视。
三者交融,在笔锋的牵引下,竟赋予了那朵被血浸透、原本死气沉沉的花苞,一种匪夷所思的、令人心悸的活力!
笔尖勾勒,涂抹,渲染。不再是含苞待放的羞涩轮廓。花瓣的边缘被那混沌的浆液晕染开,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与灼热,一层层向外舒展、绽放!花瓣的脉络里流淌着灰烬的暗影,花瓣的尖端却浸染着猩红的光泽,浓墨勾勒出遒劲的生命力,支撑着这朵从血与灰烬中诞生的异卉。
它不再仅仅是芙蓉。
它是濒死的妖丹在灰飞烟灭前最后的哀鸣,是他臂上伤口里流淌出的滚烫质问,是三年虚伪温存下沉默累积的、沉重如山的情感。所有的丑陋、挣扎、罪孽与那点微弱到几乎被碾碎的情愫,都被这支笔,被这灰烬与鲜血调和的墨,粗暴而真实地烙印在纸上!
一朵妖异、凄厉、却又美得惊心动魄的芙蓉,在染血的宣纸上,在灰烬与鲜血的供养下,缓缓地、挣扎着、盛放到极致!
呃啊——!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痛猛地攫住了我!比妖丹碎裂更甚!仿佛那支笔不是在画纸上,而是直接捅穿了我妖丹的废墟,蘸取着我的魂髓在涂抹!那朵盛放的花,每一片花瓣的舒展,都像是在撕扯我残存的魂魄!灰败的妖气瞬间狂涌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
身体剧烈地痉挛,如同离水的鱼。视野彻底被翻涌的血色和妖异的灰气淹没。意识在剧痛与那朵妖花的盛放中,被撕扯成无数碎片。
濒临彻底消散的最后一瞬,那朵在灰烬与鲜血中盛放的芙蓉,却如同烙印,深深灼刻在我即将溃散的魂识之上。
原来……
原来最烈的毒,不是妖丹碎裂,不是千年道行一朝丧尽。
是明知靠近是饮鸩,是飞蛾扑火,是万劫不复……却仍无法抗拒那一点虚幻的暖意,仍心甘情愿,沉溺至死。
甘之……如饴。
意识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深渊之前,最后感知到的,是他依旧挺直的背影,和他落在画纸上那朵妖异芙蓉上的目光。那目光沉重如渊,深不见底。
(结局)
>妖丹彻底崩碎,形体如烟溃散。
>最后一丝清明里,我看见他割开手腕,滚烫的神血浇灌画卷。
>以吾骨为笔,以吾血为墨,他声音沉入深渊,为你……重塑此身。
>染血的芙蓉从纸上剥离,凝成赤裸的我。
>庭院中,所有被我吸食过的枯败花朵,刹那复苏,迎风怒放。
>——原来最狠的猎手,甘愿以身为饵,等一株食人花,学会爱人。
---
剧痛。
不再是尖锐的爆裂,而是无边无际的、深沉的湮灭感。像整个身体被投入无光的深海,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将每一寸骨骼、每一缕妖力都碾成齑粉。妖丹的核心,那维系了千年的最后一点坚硬,终于发出了最后一声细不可闻的哀鸣,彻底化为虚无。
噗——
仿佛一个无形的气泡被戳破。身体骤然失重,变得无比轻盈,又无比空洞。凝聚的妖气失去了核心的束缚,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无声地喷涌而出!不再是丝丝缕缕的灰烟,而是汹涌的、浓稠的灰白色气浪,带着浓烈的腐朽甜香,瞬间充斥了整个昏暗的画坊。
视野彻底被这灰败的洪流淹没。光线扭曲、变形、黯淡。沈砚挺直的背影,那张染血的画案,那朵在灰烬与鲜血中盛放的妖异芙蓉……所有的一切都在翻滚的灰气中剧烈晃动、模糊,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巨石。
我要……散了。
这念头清晰得可怕,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千年的挣扎,千年的猎食,千年的披皮画骨,终究抵不过妖丹崩毁的宿命。也好。这罪孽深重的躯壳,这沾满无辜生灵鲜血的魂魄,本就不该留存于世。
就在这意识即将随着妖气彻底溃散、融入虚无的刹那——
哧啦!
一声清晰的、皮肉被利刃割开的脆响,如同惊雷,硬生生劈开了翻涌的灰败死气!
我的残识猛地一悸!
翻滚的灰气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短暂地撕开一道缝隙。透过那道缝隙,我看到——
沈砚!他依旧站在画案前,背脊挺得笔直,如同永远不会弯曲的孤峰。他低垂着头,那只刚刚包扎好的手臂再次抬起。而他的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不是凡铁,那刀刃在灰气中流转着一种内敛的、仿佛蕴藏着星河流转般的幽光,冰冷而神圣。
刀锋,正深深地、决绝地划开了他自己手腕的皮肉!
不是手臂上那道被利爪划破的伤口,而是腕脉!
暗红色的血瞬间涌出,但紧接着,那涌出的血竟在流出的瞬间,开始蜕变!暗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金色!那金色并非金属的光泽,更像是融化的、流动的日光,带着磅礴浩瀚的生机与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威压!
神血!
滚烫的、纯粹的神血!
那金色的血液如同熔化的金液,带着灼热的气息,毫不犹豫地浇落下去!目标,正是案上那张被灰烬、墨色和他先前鲜血浸染的宣纸,尤其是那朵在混沌中盛放、妖异凄美的芙蓉!
滋——!
神血浇落在纸上,瞬间腾起一片金红色的光雾!纸上的墨色、灰烬、血污,在接触到这纯粹神血的刹那,如同冰雪遇阳,发出剧烈的反应!灰败的妖气被灼烧、净化,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浓墨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线条变得灵动而充满力量;先前暗红的血迹被金色浸染,褪去了血腥,焕发出神圣的光泽。
而那朵芙蓉,在神血的浇灌下,发生了更加惊人的变化!
它不再仅仅是一幅画!花瓣的脉络被金色的血液点亮,如同流淌着熔金的河流;灰烬的暗影被神光驱散,只留下最精纯的墨骨;猩红的色泽褪去了戾气,化为花瓣尖上最娇艳的晕染。整朵花仿佛活了过来,在纸上剧烈地摇曳、舒展,散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介于妖异与神圣之间的光芒!它贪婪地汲取着浇灌而来的神血,每一滴金色的融入,都让它更加凝实,更加……脱离纸面的束缚!
以吾骨为笔,
沈砚低沉的声音在灰气翻涌的画坊中响起,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天地法则的重量,沉重地砸在濒死的残识之上,强行维系着我最后一丝即将溃散的清明,以吾血为墨。
他的声音不再平静,而是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沙哑,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一种……沉入深渊般的疲惫与无悔。
为你——
手腕的伤口处,金色的神血奔涌如泉,源源不断地浇灌着那朵越来越亮、越来越真实的芙蓉。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如金纸,挺拔的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仿佛那流出的不仅仅是血,更是他生命的本源。
重塑此身!
最后四个字落下,如同古老的箴言,带着不可抗拒的敕令之力!
嗡——!
宣纸上,那朵被神血彻底浸透、被神言赋予生命的芙蓉,骤然爆发出万丈金光!光芒之盛,瞬间驱散了画坊内所有翻涌的灰败妖气,将一切映照得纤毫毕现!
金光中,那朵芙蓉彻底挣脱了纸面的桎梏!它悬浮而起,花瓣层层叠叠,完全舒展开来,每一片都流淌着熔金与墨玉般的光泽,花心处,一点凝聚到极致的金色神光如同心脏般搏动!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悬浮的、光芒万丈的芙蓉花,开始向内坍缩、凝聚!花瓣收拢,光芒内敛,轮廓迅速变化、拉长……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以那朵神血浇灌的芙蓉为胚,以墨骨为架,以神性为魂,在金光中进行着最精妙的重塑!
光芒渐渐柔和、内敛。
一个赤裸的、蜷缩的、如同初生婴儿般的躯体,在渐渐消散的金光中显现出来。
乌黑的长发如同上好的绸缎,铺陈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身体纤细,每一寸线条都如同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带着新生的脆弱与纯净。眉目如画,正是我原本的模样,却又剔除了所有妖异的魅惑,只剩下一种洗尽铅华的、惊心动魄的纯粹。
是我。
却又不再是那个靠食人心续命的千年花妖。
我悬浮在离画案尺许的空中,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里,沉淀着千年的迷茫与初生的懵懂,清澈得如同山涧最纯净的泉水,倒映着画坊的梁木,倒映着……他苍白如纸、却带着一丝释然笑意的脸。
轰隆——!
仿佛是为了迎接这新生的降临,画坊紧闭的窗棂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充满生机的力量猛地冲开!
耀眼的、温暖的阳光瞬间涌入,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投向那个曾经熟悉的庭院。
目光所及之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院墙下,那几株曾被我吸干生气、凋零委顿的芍药,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长叶、结苞!枯萎的茎秆瞬间挺直,焕发出翡翠般的碧绿光泽,饱满的花苞在阳光下鼓胀,下一秒,无数朵硕大鲜艳的芍药花竞相绽放!红的似火,粉的如霞,白的胜雪,层层叠叠,挤满了枝头,在风中摇曳生姿,散发出浓郁醉人的甜香!
不仅仅是芍药!墙角那丛曾被我不经意间掠走生机的兰草,此刻叶片舒展如碧玉剑锋,抽出的花茎上,洁白的花朵优雅绽放,幽香四溢!屋檐下垂死的藤蔓瞬间焕发,绿叶如瀑,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就连石缝里一株早已枯黄的小草,也猛地挺直了腰杆,抽出嫩绿的新芽!
整个庭院,所有曾经被我吸食过、掠夺过生机的草木,在这一刻,全部复苏!它们在阳光下疯狂地生长、怒放,用最蓬勃、最绚烂、最肆无忌惮的生命力,淹没了曾经的死寂与枯败!花香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生机勃勃的气息如同温暖的浪潮,瞬间席卷了画坊,温柔地包裹住悬浮在空中的、赤裸的我。
我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脚下这片由死向生的花海。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模糊了视线。
原来……
原来最狠的猎手,并非手持利爪的花妖。
是那个从开始就洞悉一切,却甘愿以身为饵,以骨为笔,以血为墨,赌上神祇本源,在万丈深渊边缘,安静等待一株只知食人的花……
学会爱人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