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破产那晚。
昨晚还对我恩爱有加的男友。
此刻,却成为了我家族最大债权人。
他冷酷地强行收购了我家的资产。
就连我家的祖宅,也成了他的东西,他甚至不允许我踏入祖宅。
【1】
钟子凡。
我的钟子凡。
昨晚慈善晚宴上,他还温柔替我拢好鬓边散落的发丝。
温热的手指拂过我的脸颊,声音低沉熨帖。
别怕,青青,一切有我。
此刻,他坐在象征毁灭和掠夺的位置上。
剪裁完美、没有一丝褶皱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
也愈发陌生。
那张棱角分明、曾无数次让我沉溺的英俊脸庞,此刻没有任何表情。
薄唇抿成冷硬的直线,眼神沉静,像结了冰的深潭。
找不到一丝属于钟子凡的温度。
那不是愤怒,不是无奈,是彻底剥离情感的、居高临下的漠然。
他成了坐在审判席上的陌生人。
他微微抬着下颌,清晰、冷静、不容置疑的宣判声响起。
那声音像冰锥,凿穿会议室死寂的空气。
……基于以上债权评估及《破产法》相关规定。
我方作为最大债权人及主要收购方,正式提出收购方案。
收购目标包括位于东湖区的祖宅‘松苑’及其附属地块。
该方案即时生效,具有法律约束力。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天灵盖上。
嗡。
世界在我眼前骤然失焦、扭曲、崩塌。
耳朵里灌满尖锐鸣响,隔绝了周遭虚伪叹息、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
我的血液似乎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被点燃。
它们在血管里疯狂奔突、咆哮!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血痕,却感觉不到疼痛。
只有灭顶恨意混合被彻底背叛的剧痛,瞬间将我淹没。
我死死瞪着他,眼球几乎要爆裂开来。
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撕裂般痛楚。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
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缓缓抬起,穿透混乱空气,精准攫住了我。
视线在空中碰撞。
没有爱意,没有愧疚,没有一丝涟漪。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令人窒息的漠然。
为什么!
钟子凡!为什么是你!
你口口声声的爱、那些耳鬓厮磨的誓言、那些未来蓝图……
难道都是为了今天这一刻,让你像贪婪秃鹫扑上来撕咬!
巨大的背叛感和灭顶疑问像海啸般瞬间吞噬我。
【2】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浓得刺鼻。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
我几乎是撞开了重症监护室的门。
父亲唐松杰躺在惨白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
仪器发出单调冰冷的嘀嗒声。
他瘦得脱了形,曾经意气风发的脸庞灰败枯槁。
像个被抽空灵魂的破旧玩偶。
爸……喉咙像被滚烫砂纸磨过,声音嘶哑。
我扑到床边,颤抖握住他枯枝般冰凉的手。
他眼皮微微颤动,嘴唇无意识翕动,发出破碎呓语。
……子凡……小心……陷阱……
我的心猛地一抽!
陷阱什么陷阱父亲知道什么
唐小姐护士拿着单据走进来,声音公式化。
唐松杰先生医药费需续交,这是清单,请尽快办理。
我茫然接过那张薄薄的纸。
目光落在最后庞大、带一串零的数字上,脑子嗡一声。
钱……
我下意识掏出手机,指尖颤抖划开屏幕,点进银行APP。
余额数字冰冷跳出来,少得可怜的零头。
连重症监护室一天费用都远远不够。
破产、冻结、查封。
所有现实像冰冷潮水瞬间淹没至顶。
我冲出医院大门。
午后的阳光刺眼,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人来人往,喧嚣沸腾。
而我像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魂野鬼。
家
那个我出生成长、承载所有温暖记忆的地方——松苑。
我凭着本能拦了一辆车,报出刻在骨子里的地址。
车子在熟悉的林荫道上行驶,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带着不祥的预感。
松苑那扇熟悉厚重的雕花铁门紧闭着。
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的陌生保安。
站住!其中一个保安伸手拦住我,眼神冷漠。
这里现在是钟先生私人产业,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是唐青青!这里是我家!我试图推他,声音尖锐。
唐小姐另一个保安脸上露出一丝刻意的同情。
很抱歉,我们有严格指令,钟先生交代过。
资产正式交接前,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尤其是……您。
他刻意加重最后字眼。
尤其是你。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阳光明晃晃照下,我却觉得浑身发冷,冷得牙齿打颤。
血液涌到脸上火辣辣烧着,屈辱感像细密的针,扎遍全身。
我甚至只想进去拿一件换洗衣服,拿一件母亲的旧物……
连这点卑微的要求,都被那个男人冷酷地彻底掐断。
一无所有。
这四个字第一次如此具象沉重地砸在心坎上。
不仅仅是金钱物质的丧失,更是尊严被碾碎的剧痛。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曾许诺给我全世界的男人——钟子凡。
父亲的呓语在耳边回响:陷阱……
是指钟子凡设下的陷阱吗还是别的什么混乱的思绪找不到出口。
【3】
尊严不能当饭吃,恨意可以。
曾经的名牌包被我塞进柜子最深处,换上洗得发白的帆布包。
脚上摇曳生姿的细高跟鞋,换成普通磨脚的黑色平底皮鞋。
镜子里的唐青青,脂粉未施,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
还有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我在一家规模不大的贸易公司启航找到行政助理工作。
工作琐碎卑微,复印、跑腿、整理永远理不完的报销单据。
还要忍受秃顶啤酒肚的王经理刁难和油腻目光。
曾经的名媛光环,成了同事窃窃私语、背后指点的标签。
看,那就是唐家大小姐……
啧啧,落魄凤凰不如鸡啊……
听说她男朋友就是搞垮她家那个真狠心……
那些声音像苍蝇嗡嗡作响。
我咬牙,强迫自己挺直脊背,把所有屈辱咽下去。
我需要的不是同情,是活下去的资本,是复仇的利刃。
一次,王经理让我把加急投标文件送到顶级私人会所云顶。
我抱着沉重的文件袋,穿着不合脚的平底鞋,走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
像个误入奢华宫殿的灰姑娘。
穿过铺着厚地毯的走廊,我低头辨认包厢号。
一个熟悉得让我血液倒流的声音,裹着虚伪的笑声撞进耳朵。
……韩董太客气了,合作共赢嘛!
我猛地顿住脚步,像被钉在原地。
前方半开放式的豪华茶座里,钟子凡姿态闲适地靠坐在丝绒沙发。
他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坐在他对面的,赫然是韩思海!
父亲视若手足、信任有加的合伙人!
在唐氏最后日子表现得最痛心疾首的人!
韩思海脸上堆满商人的圆滑笑容,殷勤地给钟子凡斟酒。
钟子凡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就在这时,钟子凡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目光随意扫了过来。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连一丝涟漪都没泛起。
平静得如同看到无关紧要的摆设。
他微微侧头,对韩思海用介绍路人的平淡口吻说。
哦,这位是唐小姐,唐氏前千金。
唐小姐韩思海顺着目光看过来,保养得宜的脸上堆满虚假的同情。
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得意与轻蔑。
哎呀,真是……世事难料啊,青青,你还好吗
有什么困难尽管跟韩叔叔说……
那声韩叔叔像沾了蜜糖的毒刺。
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淹没我,比松苑门口被拦更甚百倍!
我抱文件袋的手指用力,骨节泛白,指甲几乎嵌进牛皮纸。
血液冲上头顶,脸颊火辣辣地烧,耳朵嗡嗡作响。
我甚至不知怎么把文件塞给服务生,怎么跌跌撞撞冲出这金碧辉煌的牢笼。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阳光刺眼,我却感觉如坠冰窟。
钟子凡和韩思海,他们看起来关系匪浅!
是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吗他收购唐氏,是不是韩思海阴谋的一环
父亲昏迷前说的陷阱,是指他们联手布下的天罗地网
【4】
恨意是我的动力。
在启航的日子,我像沉默的困兽,把所有时间精力榨干。
别人敷衍的工作,我做到极致;别人不愿碰的硬骨头项目,我主动请缨。
王经理最初对我这花瓶的轻视,渐渐被一丝诧异取代。
我利用一切机会学习观察,像干涸的海绵,疯狂吸收商业规则。
更重要的是,我利用我对钟子凡的了解。
那些耳鬓厮磨时他无意流露的思维习惯、行事风格、商业小弱点……
如今都成了我手中无形的武器。
机会来了,启航参与竞标社区商业配套项目星光邻里中心。
我熬了无数通宵,分析所有竞争对手可能的报价。
精准揣摩招标方的心理预期。
利用我对钟子凡公司启宸资本投标策略的了解。
提交了一份极具针对性的方案。
最终,启航以微弱优势拿下了项目!
小小的庆功宴在公司旁的湘菜馆举行。
油腻的桌面,嘈杂的人声,廉价的啤酒。
短暂带着烟火气的胜利,像微弱的光驱散心底的阴霾。
同事们笑着闹着,王经理拍我肩膀,难得说了句:小唐,干得不错!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推开,门口站着两个人。
像两道刺眼的光,瞬间冻结了所有喧嚣。
钟子凡,还有他身边美丽干练的女人——林颖,启宸资本的法务总监。
我曾在财经杂志见过她照片,真人更具压迫感。
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
目光扫过我们略显寒酸的庆功宴,最后落在我身上。
眼神带着不易察觉的怜悯,更多的是居高临下的审视。
仿佛在看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
钟子凡的目光也落在我身上,只有短短一瞬。
眼神依旧冰冷漠然,甚至还带着一丝嘲讽
这么巧钟子凡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压过杂音。
他嘴角勾起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目光转向王经理。
王总也在庆祝拿下‘星光邻里’这样的小项目,确实值得高兴。
他刻意加重小项目三字。
王经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尴尬地搓手。
钟总,您也来这吃饭真是荣幸……
不是吃饭。钟子凡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
是通知,启宸资本正式启动‘启明星’计划。
首个落地项目‘启明星城市广场’,就在你们‘星光邻里’选址隔壁。
规模大概是你们的十倍。
轰!
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开!
启明星城市广场选址就在星光邻里隔壁规模十倍!
我脑子一片空白,血液冲上头顶又急速褪去,手脚冰凉。
我花费无数心血,好不容易争取来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他一句话碾得粉碎!
林颖适时向前半步,声音清冷公式化。
相关规划文件已提交相关部门,王总。
‘星光邻里’的位置,恰在我们项目核心辐射区的边缘。
后续可能会有一些合作调整建议。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带着近乎残忍的惋惜。
唐小姐,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商场如战场,运气很重要。
周围同事的目光瞬间变了,赞赏热络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怀疑、探究,甚至不易察觉的埋怨。
王经理脸色难看得像吞了苍蝇,瞥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我心头发冷。
完了,一切都完了,我所有的努力,在绝对力量前脆弱如薄纸。
被他随手撕得粉碎。
林颖,她到底是谁仅仅是得力下属还是新的伴侣
钟子凡,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我唐青青就如此碍你眼
你抢走我家业还不够,连我仅存的立足之地也要狠绝踩在脚下
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
【5】
被动挨打只会死得更快更难看。
星光邻里的惨败像一盆冰水,彻底浇醒了我。
眼泪和哀求换不回任何东西,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力量能说话。
钟子凡,你以为我还是任你揉捏的唐青青吗
恨意在我胸腔燃烧,冰冷坚硬。
我开始主动出击,不再局限启航微不足道的业务。
利用唐氏时期积累的极其有限的人脉,像精明的猎犬在圈子里嗅探。
嗅探关于启宸资本,关于钟子凡的信息。
我的武器是对他的了解。
刻在骨子里关于他思维方式、行事风格、微小习惯的记忆。
成了我最锋利的刀。
一次偶然机会,我得知启宸资本正与一家背景复杂的海外风投机构洽谈。
洽谈新能源项目的前期尽调。
我记得钟子凡曾私下评价过那家风投。
说他们手段激进,游走灰色地带,但能撬动难以想象的资源。
我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风险。
一旦合作被曝光,即使合法,也极易引发舆论质疑。
我匿名联系了以扒皮闻名的财经调查记者。
将整理好的关于那家风投过往激进操作的公开资料发过去。
隐去了钟子凡私下评价的部分。
还有一张模糊暗示钟子凡与其高层私交甚密的旧照片。
其实只是一张公开活动的普通合影。
很快,标题耸动的文章悄然出现。
《启宸资本疑牵手灰色伴,新能源布局藏隐忧》
文章在某财经门户网站迅速发酵。
启宸公关反应迅速,立刻发布澄清声明。
但钟子凡一向完美的锐意进取但行事稳健的公众形象。
还是蒙上了一层微妙的阴影。
另一次,通过做地产中介的老同学得知,启宸资本对城北一块地皮志在必得。
地皮位置绝佳,但涉及复杂的拆迁问题。
我记得钟子凡曾说过,他评估项目时对沉没成本容忍度极高。
但心理价位有非常明确的锚点。
一旦超过某个数字,即使再不舍,也会果断放弃。
我算准时机,在启宸即将举牌的关键时刻。
通过一个不起眼的第三方公司,报出了无限接近他心理上限的价格。
又高出了一点点。
拍卖师落锤的瞬间,我远远看着钟子凡坐在前排的背影。
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似乎微微蜷缩了一下。
虽然那块地最终没落入我手中。
但启宸为它付出了远超预期的代价。
小范围的圈子开始流传钟子凡这次判断失误的消息。
甚至,我还将一份精心伪造的模糊邮件,匿名发到了韩思海的私人邮箱。
邮件内容是关于启宸在另一项目上可能对韩思海的公司有特殊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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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似是而非,故意留下破绽。
韩思海那种老狐狸,多疑是本性。
果然,没过几天,传出韩思海在公开活动上对钟子凡态度微妙疏离。
看着启宸资本因我的小动作泛起小小波澜。
看着钟子凡在财经新闻里略显凝重的侧脸。
一股扭曲的快意从心底滋生。
钟子凡,被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反噬,滋味如何
然而快意过后是更深的冰冷,这点小麻烦对他不过是清风拂面。
连让他正眼瞧我的资格都没有。
我必须找到更致命的武器。
【6】
陈伯,唐家的老管家,是我灰暗世界里唯一残存的暖色。
一个下着冷雨的傍晚,他约我在僻静的街心公园见面。
老人撑着伞,背脊似乎更佝偻了,浑浊的眼里满是担忧和心疼。
小姐……他警惕地看着四周,从怀里摸出用油纸包了好几层的旧U盘。
塞进我手里,声音压得极低。
这是老爷出事前几天,偷偷交给我的。
他说感觉韩思海不对劲,好像在搞什么鬼。
老爷让我藏好,说万一他……万一他有个好歹,就把这个交给你。
他说里面可能有东西,但……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楚……
我的心猛地一沉!
父亲察觉了!他果然察觉韩思海有问题!这U盘是希望!
我紧紧攥住冰冷的金属U盘,仿佛攥住了救命稻草。
回到只有十平米、墙壁发霉的出租屋,我迫不及待打开二手笔记本电脑。
手指因激动而颤抖。
U盘里的文件不多,几段录音,效果很差,是电话录音。
背景嘈杂,韩思海的声音断断续续。
夹杂着模糊不清的资金、海外、搞定、老唐顶……之类的词。
还有一些扫描的账目碎片,几笔巨额资金的流向。
流向标注着复杂的离岸公司名字。
最后指向一份名为HK-0731项目合同的扫描件。
但关键条款、签字页都模糊不清。
父亲显然是仓促间留下的线索。
这些碎片指向一个可怕的轮廓。
韩思海似乎利用唐氏集团作跳板,进行大规模非法资金运作。
甚至可能伪造合同,准备将所有黑锅扣在父亲头上!
一旦这些罪名坐实,父亲面临的将不是破产,而是牢狱之灾!
证据链严重不足,但方向无比清晰!
巨大的愤怒和一丝绝处逢生的激动,让我浑身发抖。
韩思海,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还有钟子凡,你是不是也参与其中!
我立刻开始整理碎片,试图找出更清晰的脉络。
连续几天,我都沉浸在模糊的录音和复杂的账目里,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疲惫。
这天晚上,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出租屋楼下。
老旧的楼道,声控灯坏了,一片漆黑。
我用手机照亮,摸索钥匙开门。
屋里似乎有点不对劲
莫名的寒意爬上脊背,我猛按门边开关。
啪嗒。
昏黄的灯光亮起。
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血液凝固!
小小的房间像被飓风席卷过!
衣柜门大敞,衣服被胡乱扯出扔在地上。
抽屉被整个拉出,杂物散落一地。
床铺被掀开,连枕头都被撕破,棉絮露出来。
桌子上的东西被扫得七零八落……
一片狼藉!
我目光惊恐地扫视,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U盘!父亲给我的旧U盘!不见了!
还有床头柜上小小的丝绒盒子!
里面装着母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一条不值钱、刻着我名字的旧银手链!
也不见了!
我疯了一样扑过去翻找,没有,哪里都没有!
只有这两样东西,被精准拿走了!
是谁!
恐慌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心脏,勒得几乎窒息。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满屋狼藉。
一股巨大的、无形的黑暗力量仿佛扼住了喉咙。
韩思海他发现了还是钟子凡他一直在监视我
他抢走证据,是为了保护韩思海这个盟友,还是保护他自己
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7】
松苑要拍卖了。
这消息像惊雷,再次将我千疮百孔的世界劈得粉碎。
我出生、蹒跚学步、母亲膝下听故事、花园追逐蝴蝶的地方……
承载所有温暖美好记忆的根,要被赤裸裸摆上货架,任人践踏!
我不能!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心里疯长——我要买回来!
至少,把母亲最爱的花园小温室买回来!
那是她亲手栽种玫瑰、看书写字的地方,是她灵魂栖息的一角。
我彻底疯了。
在启航的工作被我压榨到极限,主动承担所有脏活累活,没日没夜加班。
利用一切碎片时间接私活,帮小公司写文案、做市场分析。
甚至给富家子弟补习英文。
每一分钱都像是从石头里挤出的血。
陈伯默默把他大半辈子的积蓄塞给我。
还有几个念父亲旧情的唐家老员工,也偷偷凑了钱。
零零总总,像汇聚的涓涓细流,终于攒成了一个不算庞大的数目。
一笔凝聚我所有血泪和希望的数目。
拍卖会当天,我特意换上最体面的旧套装,挺直脊背走进拍卖厅。
金碧辉煌、充斥金钱味道的拍卖厅,空气弥漫着香水与雪茄混合的气息。
一张张或志在必得或漫不经心的面孔,让我格格不入,窒息。
我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将自己缩进阴影。
手心里紧紧攥着代表全部希望的银行卡,汗湿一片。
拍卖师富有磁性的声音开始介绍标的物。
屏幕上投射出松苑熟悉的白色洋楼、繁花似锦的花园。
尤其是爬满常春藤的玻璃花房特写时。
我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竞价开始了,数字节节攀升,像烧红的烙铁烫着紧绷的神经。
我死死盯着屏幕上的价格,手心全是冷汗。
价格逼近银行卡上孤注一掷的数字时,我感觉快虚脱,机会就在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举起手中的号牌!
32号,这位女士出价……拍卖师的声音带着职业化的热情。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血液在耳膜轰鸣。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冰冷熟悉、带着绝对掌控力的声音,从后方的VIP包厢传出。
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传遍整个拍卖大厅。
三倍。
轰——!!!
如同滚烫的岩浆兜头浇下!
整个拍卖大厅瞬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高高在上的包厢。
我看不清里面的人影,但那把声音,化成灰也认得!
钟子凡!
他甚至懒得露面,只用三个字、一个绝对碾压的数字宣告所有权!
三倍!VIP包厢的先生出价三倍!拍卖师的声音陡然拔高,兴奋。
还有没有更高三倍第一次……三倍第二次……成交!恭喜!
落锤的声音像丧钟在耳边炸响。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啸瞬间吞没了我!
我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浑身僵硬,血液冻结。
耳边嗡嗡作响,周遭的低语变成模糊的背景噪音。
我甚至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冷漠疏离,或许带着一丝嘲弄。
他身边可能坐着光彩照人的林颖,低笑着享受碾压的胜利。
松苑,母亲的花房,我最后的念想,就这么被他当众轻易夺走!
像碾死一只蚂蚁!
绝望的黑暗彻底吞噬,钟子凡,你赢了,你彻底碾碎了我最后的尊严和希望。
他非要如此吗松苑里有什么他必须掌控的东西和韩思海的阴谋有关
【8】
就在我沉溺于无边恨意和绝望中时,韩思海这只老狐狸,意外地主动咬钩。
一次行业交流酒会,他端着酒杯,像滑腻的毒蛇晃到我身边。
青青,他脸上堆砌着虚伪的关切,声音压低,做出推心置腹的假象。
看到你现在这样,韩叔叔心里真不是滋味。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钟子凡那小子心这么狠,下手这么黑!
吞并唐氏,我看他早谋划好了!
他凑得更近,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我脸上。
你知道吗这小子胃口大得很,手段也脏!
我最近听说他暗地接触海外那个‘黑石基金’!
那可是臭名昭著的洗钱窝点!为了钱,他什么都敢干!
青青,你父亲说不定就是被他联手那些人坑了!
黑石基金我心头猛跳,记得父亲U盘里资金流向隐约指向它!
钟子凡在调查它他收购唐氏,难道和对付韩思海有关
这念头像微弱的电光瞬间划过漆黑的心海。
但下一秒,被更汹涌的恨意和亲眼目睹的背叛彻底淹没。
不,不可能!韩思海这毒蛇只是在利用我对付钟子凡!
钟子凡调查黑石基金他更可能是想利用这个渠道洗白自己!
他所有的行动,只是为了清除韩思海这个潜在对手,或是分赃不均的隐患!
我看着韩思海写满算计的虚伪脸孔,胃里翻江倒海。
强忍着恶心,脸上挤出同样虚伪、带着恨意的笑容。
韩叔叔说得对,钟子凡他就是个魔鬼!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韩思海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拍了拍我肩膀。
好孩子,有骨气!放心,韩叔叔会帮你!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韩思海的关怀像毒药,林颖的出现则是在流血的伤口上直接撒盐。
几天后,她主动约我在一个格调清冷的咖啡馆见面。
这次,她身上职业化的干练褪去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胜利者姿态。
唐小姐,她搅拌着面前的咖啡,声音不高,字字清晰。
我今天来,是以一个旁观者、也算知情者的身份,劝你一句,放手吧,真的。
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直视我。
子凡走到今天,付出多少,承受多少,不是你能想象的。
唐氏集团早就是个填不满的窟窿,里面全是韩思海埋的雷!
那些有毒的债务,那些见不得光的烂摊子……
他抢先出手收购,表面是趁火打劫,实际是及时止损!
更是……她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微妙,更是为你好,为你父亲好!
免得你们被肮脏的东西拖进深渊,万劫不复!
为我好为我父亲好把我家抢光,把我踩进泥里,就是为我好!
荒谬绝伦的话像响亮的耳光抽在脸上!
巨大的讽刺感让我几乎笑出声,眼眶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林颖似乎没看我眼中汹涌的恨意,继续语重心长地说。
他看你处处作对,其实心里也不好受。
他对你的容忍,是念及旧情。青青,听我劝,别再纠缠,留点体面。
再这样下去……她的声音冷下来,他真的不会客气了。
最后这话,像冰冷的锥子扎进心窝。
就在这时,她似乎不经意地抬起左手,撩了下耳边的碎发。
无名指上一枚璀璨夺目、设计繁复的钻戒。
在咖啡馆柔和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芒!
戒指!
订婚戒指!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涌向心脏,瞬间抽空。
眼前发黑,耳朵里只剩沉重的、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钟子凡,你果然彻底、毫无留恋地背叛了!
连最后一丝旧情都斩断了!
林颖的话,她的胜利者姿态,还有那刺眼的戒指。
像烧红的烙铁,将钟子凡为利益切割抛弃旧情的认知。
狠狠烙在灵魂深处!
【9】
然而,就在我被恨意彻底吞噬,准备发起致命一击时。
一些细微的、几乎忽略的碎片,像幽灵在混乱思绪的边缘闪烁。
一次,我为追踪韩思海手下的行踪,黑进了老旧公共监控探头。
探头对着我出租屋的后巷,手段不光彩。
快进翻看前几天凌晨的录像时,一段模糊画面引起我的注意。
画面里,两个戴鸭舌帽的鬼祟身影在我楼下的垃圾桶附近徘徊。
似乎在观察我那扇黑洞洞的窗户,看身形很像那晚潜入房间的人!
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但紧接着,画面边缘,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下。
车门迅速打开,下来两个穿便装、动作极其利落的男人。
他们像猎豹扑向那两个鸭舌帽,几乎没发出声音。
动作干净利落,瞬间制服拖走塞进黑色轿车,整个过程十几秒。
那黑色轿车的型号……我瞳孔猛缩,画面模糊但独特的轮廓。
很像钟子凡安保团队惯用的车型!
是他的人
他们在保护我在我被盗窃的当晚
这念头像微弱执拗的电光,刺破厚重的恨意阴云。
不可能!他巴不得我死!这一定是巧合!
或者,他是想抓韩思海的人,获取父亲U盘的线索
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
更心神不宁的是父亲的医疗费,医院又发来了催缴通知。
当我登录缴费系统查看时,发现账户余额依旧充足。
支撑着最昂贵的药物和护理。
我仔细核对资金来源,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海外信托账户。
层层嵌套,根本无法追踪源头。
不是韩思海,他巴不得父亲死。
也不是我,更不可能是慈善机构。
那会是谁
那个几乎遗忘的父亲昏迷前的呓语,再次清晰回响。
子凡……小心陷阱……
巨大的矛盾感和近乎荒谬的猜测,像藤蔓缠绕心脏,喘不过气。
钟子凡,你到底在做什么!
所有的线索最终指向韩思海神秘致命的海星计划。
父亲U盘里的碎片信息关键点,我牢牢记住了。
陈伯帮我秘密联络了几位唐家老员工的证词。
他们曾无意听到韩思海与神秘人物通话的片段。
再加上我自己近乎偏执的深入调查拼凑。
一个庞大恶毒的轮廓终于清晰浮现。
韩思海利用唐氏集团作白手套,进行数额惊人的非法资金转移和洗钱!
他伪造了多份关键合同和财务文件。
将所有的资金黑洞和非法操作,巧妙嫁祸到父亲唐松杰头上!
一旦罪名坐实,父亲面临的将是在监狱度过余生的重刑!
而海星计划,是他整个阴谋最关键的一步。
一个披着跨境合作外衣的大型洗钱通道!
一旦计划完成,所有黑钱将被彻底洗白。
韩思海将金蝉脱壳,逍遥法外,父亲永无翻身之日!
与此同时,一条爆炸新闻在财经圈炸开。
启宸资本将与韩思海的瀚海集团就启明星大型新能源项目达成战略合作!
签约仪式三天后举行,规格极高!
我立刻调动所有资源深挖启明星项目。
越挖心越冷!
项目的核心框架、资金运作模式、参与的某些影子公司。
都与我所知的海星计划高度吻合!
只不过披上了更光鲜、更合法的新能源外衣!
钟子凡,他果然和韩思海是一丘之貉!
这个项目是他们联手洗白、瓜分利益的最后一步!
一旦成功签约,韩思海彻底上岸。
钟子凡获得难以想象的财富和资源!
怒火瞬间烧毁了心中最后的摇摆和疑虑!
之前监控看到的保护,那神秘的医药费,一定都是假象,是迷惑!
钟子凡这个伪君子,为了掩盖更大的阴谋放出的烟雾弹!
他抢走松苑,打击我事业,和韩思海称兄道弟,和林颖出双入对。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铁一般的事实——他是敌人,是必须摧毁的仇敌!
我必须阻止他们!在签约前给予致命一击!
机会来了,通过启航私下积累接触的更广人脉。
一个偶然的机会,从某渠道获得了启明星项目的部分核心技术参数评估报告。
还有一份内部风险预测摘要的复印件!
我如获至宝,仔细研读。
发现报告对关键技术稳定性的评估过于乐观,忽略了一个明显风险。
那份风险摘要含糊其辞,对合规漏洞避重就轻。
虽然隐隐觉得资料似乎太容易到手,某些地方甚至刻意
但被恨意和复仇渴望冲昏头脑的我,已无暇细想。
这就是我要的武器!
我精心策划,匿名将资料的关键页扫描,配上煽动性的分析说明。
分别发送给最具影响力的财经调查记者。
以及韩思海商界的几个死对头公司!
爆料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启明星光环下的阴影启瀚海合作项目疑存重大技术缺陷与合规风险!》
《PPT造车再现新能源头合作项目被指数据注水、风险失控!》
一篇篇质疑文章如雨后春笋冒出,瞬间引爆网络!
技术缺陷、数据造假、规避监管……每个词都像重磅炸弹!
启宸资本、瀚海集团股价应声暴跌,舆论哗然,质疑铺天盖地!
原定高调的签约仪式瞬间笼罩巨大阴影,岌岌可危!
成功了!
我躲在离签约酒店不远的咖啡厅,用平板刷着汹涌的舆情。
看着新闻里钟子凡公司门口被记者围堵的画面。
一股大仇得报的扭曲快意涌遍全身!
钟子凡,韩思海,你们也有今天!
【10】
签约仪式所在的希尔顿酒店宴会厅,此刻像一个巨大的、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水晶吊灯光芒璀璨,衣香鬓影穿梭。
空气弥漫着紧张压抑,几乎令人窒息。
记者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长枪短炮对准主宾席,闪光灯噼啪作响。
韩思海站在台上,惯常堆满虚伪笑容的脸此刻阴沉得滴水。
他努力维持镇定,紧握发言稿边缘的指节发白,暴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目光在人群中扫视。
最终,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和疯狂,死死钉在贵宾席第一排的钟子凡身上!
他认定,一定是钟子凡!
是这个盟友背后捅刀!
项目搞砸,钟子凡损失巨大,丧心病狂地贼喊捉贼泄密报复!
拉他一起下水!
钟子凡坐在那里,背脊挺直,像沉默的雕塑。
脸色异常苍白,薄唇紧抿,下颌线绷紧。
深邃的眼眸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凝重、焦灼、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的目光没聚焦在台上暴怒的韩思海。
反而像雷达,一遍遍极其隐蔽地扫视台下媒体区——我所在的角落。
我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混在媒体区后排的人群里。
心脏在胸腔疯狂擂动,手心全是冷汗。
看着韩思海的气急败坏,看着钟子凡凝重的侧脸,复仇的快意在血管奔涌。
成功了!钟子凡,被自己反噬的滋味如何
你们精心策划的盛宴,被我亲手砸得稀巴烂!
就在这时!
钟子凡!你这背信弃义的畜生!想拉老子一起死!老子先送你上路!
歇斯底里的咆哮猛地从韩思海身边炸响!
他带来的一个保镖,双眼赤红,脸上肌肉扭曲,像彻底激怒的野兽。
猛地从怀里拔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不顾台上台下瞬间惊恐的尖叫,像失控的炮弹,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从台上直扑台下的钟子凡!
目标明确,杀气冲天!
所有人大脑空白了一瞬!
时间仿佛无限拉长、扭曲。
我看到锋利的匕首带着死亡的气息,撕裂空气,直刺钟子凡的心脏位置!
我也看到,电光火石的刹那,钟子凡动了!
他根本不是躲避!
像蓄势已久的猎豹,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从座位上弹起!
但他的方向,不是冲向安全地带,而是扑向我所在的位置!
他一直在看!他早锁定了我的位置!
青青——!!!
嘶吼带着从未听过的撕心裂肺的惊恐,震得耳膜生疼!
下一秒,巨大带着熟悉气息的力量狠狠撞在身上!
天旋地转!
我被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扑倒,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眼前金星乱冒。
噗嗤!
沉闷的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时间仿佛彻底凝固。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如同喷溅的雨点。
瞬间洒满脸颊、脖颈,还有下意识抬起想推开他的手背。
粘稠、滚烫。
我僵硬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大脑空白,所有的感官离去。
只有粘稠温热的液体带着死亡的气息,不断滴落脸上。
我颤抖的眼珠缓慢转动,看向压在身上的人。
钟子凡。
他的身体沉重地压着我,头无力地垂在我颈窝,温热的呼吸急促地喷在皮肤。
那把匕首,深深狰狞地插在他的左侧肩胛骨下方位置,只留下乌黑的刀柄。
鲜红的血正以惊人的速度浸透他昂贵的黑色西装。
在我身下的地板上,迅速洇开大片刺目的红。
呃……他发出压抑痛苦的闷哼。
我的视线对上他艰难抬起的眼睛。
那双曾让我沉溺又痛恨的深邃眼眸,因剧痛瞳孔收缩。
却异常清亮,里面翻涌着剧烈的痛苦。
但更多的,是近乎疯狂的担忧还有一丝尘埃落定般的释然
他看着我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暗红的血沫。
世界在我眼前彻底崩塌粉碎。
尖叫声、哭喊声、桌椅翻倒声、保安的呵斥声变成模糊的背景噪音。
我像个被抽空灵魂的木偶,麻木地跟着推钟子凡移动病床的医护人员狂奔。
刺眼的急救灯红光在头顶旋转,映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刺目的血红。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像不祥的眼睛。
我瘫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手上、脸上沾着他的血,半干凝结成暗红的硬痂,散发着作呕的铁锈味。
每个细胞都在尖叫,脑子里反复播放刀刺入他后背的画面。
还有他最后看我的眼神……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替我挡刀那把刀明明是冲他去的!
韩思海的保镖要杀他,他为什么要扑过来!
混乱的思绪像无数钝刀搅动着神经。
唐青青!
带着哭腔的压抑愤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茫然地抬起头。
林颖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
昂贵的套装皱巴巴,脸上泪痕交错,惊惶未定。
她看我的眼神充满复杂的情绪——愤怒、痛恨,还有深深的悲哀
拿着!她不由分说地将一个沉甸甸、边缘沾染暗红血迹的牛皮纸文件袋。
重重塞进我手里,同时塞过来的,还有一把冰冷的黄铜钥匙——松苑大门的钥匙!
我愣愣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大脑一片空白。
看!给我看清楚!林颖的声音哽咽,手指用力点着染血的纸袋。
嘶吼在耳边低语,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他从来没背叛过你!一天都没有!
收购唐氏那是为了抢在韩思海前面,用最快、最合法的手段。
把韩思海埋下的、要命的毒资产、能把你爸拖进监狱灭口的烂账黑锅!
全都剥离出来!是他自己扛下来了,懂吗!
他扛着随时爆炸的雷,顶着落井下石的恶名!就为保住唐家干净的血脉!
保你爸不被韩思海彻底害死!
心脏像被巨手攥住,停止了跳动。
松苑还有干净的产业林颖指着钥匙,眼泪汹涌。
早在收购完成的第一时间,全部秘密过户到你名下了!在你名下!
文件就在袋子里!他只是暂时保管!你以为他真稀罕那点祖产!
他在等,等安全还给你的时机!等把韩思海那个恶魔送进地狱的时机!
还有你爸!你以为天价的进口药、最好的专家护理费是天上掉的!
是他!他用根本查不到来源的海外匿名信托支付的!
他连这都不敢让你知道!怕韩思海发现他对你们有心,拿你们开刀!
他一直在查韩思海!一直在收集证据!‘启明星’项目
那根本是他精心布置了三年的局!引韩思海把所有洗钱罪证、伪造合同放到明面。
等人赃俱获的局!就等今天签约收网!
林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悲愤。
而你,唐青青!你干了什么!你把他故意放出来迷惑韩思海的诱饵资料!
当成宝贝!当成扳倒他的武器!捅给媒体!捅给韩思海的死对头!
你差点毁了他所有的布局!差点让韩思海那条毒蛇提前警觉跑掉!
她的话如同九天惊雷,一道接一道劈在混沌的脑海!
他早知道你在查!在使绊子!他什么都知道!
他的人暗中保护你!替你挡了多少次韩思海派去偷东西、灭口的人!
你公寓失窃那晚,你以为是谁的人及时赶到处理了小喽啰!
就为不让你卷进来!不让你有危险!
他为什么对你狠为什么让你恨他因为他不敢赌!他怕啊!
怕你知道真相会不顾一切冲上去找韩思海拼命!
更怕韩思海发现他对你还有情,会拿你开刀!
只能把你推得远远的!让你恨他!让你为了报复他咬牙活下去!
变强大!只有这样你才安全!懂不懂啊!
林颖的声音哽咽破碎,指着无名指上刺眼的钻戒。
这戒指是他让我戴的演戏道具!迷惑韩思海,也是让你死心的道具!
从头到尾,他心里装的只有你!只有你这个恨不得他死的傻子!
他爱你爱到连命都不要了!林颖的眼泪大颗砸在地板上。
他扑过去喊你名字!是怕刀伤到你……
她再也说不下去,捂着脸,肩膀剧烈耸动。
而我,如同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彻底瘫软在冰冷的长椅上。
巨大的眩晕席卷,整个世界疯狂旋转崩塌。
我颤抖的手指僵硬,近乎粗暴地撕开染血的牛皮纸袋。
哗啦——
一叠厚厚的文件滑落。
最上面,是韩思海完整的、无可辩驳的犯罪证据链,铁证如山!
远比父亲U盘碎片清晰百倍!
下面是几份公证文件——唐氏核心品牌商标的所有权。
松苑附属地块的不动产权证书,所有权人栏清晰印着——唐青青!
日期赫然是破产收购完成几天后!
再下面,是父亲匿名医疗信托的详细证明文件,资金来源是复杂的迷宫。
还有一叠照片,照片上的钟子凡,不同时间地点。
手臂狰狞的刀疤、额角的缝针痕迹、肩膀青紫的淤伤……
照片背面是遒劲的字迹标注时间地点。
追查HK资金线索遇袭、拦截韩思海派往松苑破坏者、保护证人途中车祸……
最后,是一张折叠的、边缘被血染透的便签纸,上面是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
每个笔画,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青青,好好活着,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别原谅我,但请平安。
轰——!!!
所有的恨意,所有支撑我复仇的信念。
被染血的真相彻底击得粉碎!
冷酷的收购是为了保护!
一次次的羞辱打击,是为了逼我强大、远离危险的伪装!
新欢林颖是迷惑敌人的烟雾弹!
当众夺走松苑,是为了实际控制,防止韩思海染指,最终安全还我!
见死不救的冷漠,深藏着心底几乎焚烧殆尽的爱与守护!
他一直都在,在黑暗里,在风暴中,在看不见的地方。
用自己的方式,用一切声誉、事业、甚至生命。
为我筑起隔绝深渊的高墙!
而我,我都干了什么!
像个蒙眼的傻子,用尽全力,将最锋利的刀,一刀刀捅向为我背负黑暗的男人!
巨大的悔恨铺天盖地,心疼灭顶,后怕如同滔天巨浪彻底吞没!
我再支撑不住,紧攥着染血的纸张,像抓住溺水唯一的浮木。
蜷缩在冰冷的长椅上,失声痛哭,泣不成声!
手术室的灯亮了很久很久。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我像个罪人,蜷缩在重症监护室外的家属等候区。
手里紧攥着染血的便签,字迹被眼泪晕开,模糊。
别原谅我,但请平安七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
终于,医生走出来,脸上带着疲惫,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手术很成功,命保住了。刀伤很深,离心脏很近,万幸送来及时。
接下来需要密切观察,防止感染和并发症。
悬在喉咙口的那口气终于吐出,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
他被推出来,身上插满管子,脸色苍白透明如纸,脆弱得一碰即碎。
我屏住呼吸,跟着护士将他推进重症监护病房。
空气弥漫着消毒水和药物的味道,仪器规律的嘀嗒声证明生命在顽强跳动。
我坐在病床边,寸步不离,小心翼翼地握住他没输液的那只手。
那只签过冷酷收购文件、拍卖会上举牌碾压价格的手,此刻冰凉无力。
我将脸颊轻贴在他手背,滚烫的眼泪无声滑落,浸湿皮肤。
时间流逝,窗外天色由浓黑变成灰白,透出晨曦的微光。
他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心猛地一跳,抬头。
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缓缓睁开眼。
那双曾盛满寒冰、又翻涌复杂情绪的眼眸,因虚弱而迷蒙,却依旧深邃。
目光涣散,用力才聚焦到我的脸上。
看到我的瞬间,干裂苍白的嘴唇微弱翕动,想说什么。
别……别说话……我哽咽着慌忙阻止,泪水汹涌。
他却固执地缓慢摇头,眼神是不容置疑的急切。
艰难地吸气,每一次呼吸都牵动伤口,带来剧痛。
眉头紧锁,额角渗出冷汗。
证……证据……气若游丝的声音,嘶哑微弱,几乎听不清。
交给经侦……别怕……
他停住,积蓄最后的力气。
韩思海……完了……
松苑……目光似乎透过我看向遥远的地方,带着如释重负的微光。
你的了……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我再忍不住,泣不成声扑到床边。
颤抖的手轻捂住他冰冷的嘴唇,眼泪如断线的珠子,颗颗砸在被单上。
我都知道了!钟子凡,你这疯子!天底下最笨的笨蛋!
巨大的心疼、悔恨、后怕像潮水淹没。
我看着这张苍白虚弱的脸,曾经恨入骨髓的画面——债权人会议的冷酷、拍卖会上的碾压。
此刻被赋予了全新的、痛彻心扉的解读。
那是他独自在黑暗中扛起重压误解、为我搏命时戴的冰冷面具!
每一次狠心,都是流着血咬牙为我清除通往安全的荆棘!
他赌上了一切——声誉、事业、生命,只为换我平安。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没握我的手,极其虚弱颤抖地,试图拂去我脸上的泪水。
指尖冰凉,触感滚烫。
不哭……气若游丝的声音,是微弱的叹息,眼底深处翻涌着从未见过的珍视与后怕。
你没事……就好……
爱、悔恨、心疼、劫后余生的庆幸……所有情绪交织,汹涌澎湃,彻底淹没。
我俯下身,将脸深埋进他颈窝,泪水浸湿病号服,身体因哭泣而颤抖。
韩思海庞大的犯罪帝国,在钟子凡用命换来的铁证前脆弱不堪。
我将染血的、凝聚钟子凡三年心血的完整证据链。
连同自己调查整理的辅助材料,亲自提交给经济犯罪侦查局。
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警方行动迅如雷霆。
韩思海及其核心党羽,在试图潜逃出境的前一刻,于机场被抓获。
新闻铺天盖地,揭露了这位成功企业家外衣下的恶魔真面目。
巨额诈骗、金融犯罪、洗钱、买凶杀人未遂……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他精心布置、意图将父亲拖入地狱的金融陷阱和栽赃阴谋。
随着他的落网,彻底暴露在阳光下,灰飞烟灭。
父亲的冤屈洗刷,唐氏的破产已成定局无法逆转。
但压在父亲身上足以致命的刑事指控,彻底解除。
医院传来好消息,父亲得知韩思海伏法、冤情昭雪,心结打开。
病情奇迹般好转,身体仍需长期调养,但眉宇间沉沉的死气已然消散。
钟子凡也接受了调查。
之前恶意收购唐氏的激进商业手段,在舆论和法律上引发质疑风波。
他配合调查,坦然面对所有质疑。
更关键的是,他作为举报人,提交铁证摧毁了韩思海集团,立下决定性功劳。
最终调查认定收购程序合法,风波平息。
他坦然接受非议,眼神比以往更平静释然。
松苑回来了。
不,它从未真正离开。
那串黄铜钥匙,一直静静躺在染血的牛皮纸袋里,等待物归原主。
我没有选择独自住进这座承载了太多伤痛与重生记忆的宅邸。
而是和钟子凡商量,将松苑连同剥离污浊、恢复清白的唐氏核心品牌资产。
一起注入我们共同创立的新公司——青宸资本。
名字是我起的,青取我名,宸取他名。
青宸,寓意破土重生,承载希望。
钟子凡坚持将他庞大的资金渠道和网络作为合伙人投资注入。
戏称是欠我的聘礼,我瞪他,他却笑得像个讨糖的孩子,眼底是劫后余生的珍惜。
夕阳熔金,将花园染成温暖的橘红。
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拂过精心修复的玻璃花房。
母亲最爱的白玫瑰在夕阳下静静绽放,花瓣滚动着晶莹的露珠。
我和钟子凡并肩站在花房前,他恢复得很好,脸色虽仍苍白。
挺拔的身姿已恢复往日的沉稳。
我轻靠在他怀里,感受胸膛传来的平稳有力的心跳,是生命真实的回响。
钟子凡,我抬头看他夕阳镀上金边的侧脸,轻声问。
当初在医院,如果林颖没告诉我真相,我真恨你入骨,一辈子不原谅你,你打算怎么办
他收紧环抱的手臂,下巴轻抵在我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额角。
声音低沉平稳,带着历经沧桑后的坚定。
嗯,他轻应,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我揉进骨血里。
只要你平安,恨一辈子,我也认了。
简单的几个字,裹挟着千钧之力,撞在心口上,酸涩、甜蜜、心疼、庆幸,百味杂陈。
我转身,双手捧住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强迫他低头,望进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眸子。
那里清晰地倒映着我的身影,盛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和无尽的后怕。
钟子凡,声音哽咽,却清晰。
你自以为是的保护,太疼了……疼得我差点亲手杀了你。
指尖拂过他微蹙的眉心,拂过挺直的鼻梁,最后落在他微凉的唇。
下次,我顿住,无比认真地看着他,不,没有下次!
以后所有的风雨,我们一起扛。
踮起脚尖,轻吻他的唇,最后的话语淹没在彼此温热的呼吸里。
我也是,我们,天生一对。
夕阳的余晖将我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最终温柔地交融,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