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南柯不是柯南 > 第一章

1
深巷迷踪
头痛,像是有一柄钝斧在缓慢地劈凿。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意识在黑暗里沉浮,好不容易才抓住一点现实的边缘。
文珠吸了一口气,冰凉的、尘土混合着植物气息的空气呛入肺里。不是办公室,也没有午休小憩时盖在身上的薄毯。身下是硬邦邦的地面,触感粗糙冰冷。
文珠艰难的撑开眼皮。
两侧高耸的砖墙,把灰蒙蒙的天空,挤压成窄窄一线。斑驳的墙壁湿漉漉的,爬满霉斑和青苔。巷子又深又长,尽头淹没在阴影里。是个陌生的地方。
心脏骤然缩紧,眩晕感再次袭来,文珠强撑着坐起身,后背紧贴着湿滑的砖墙。视线艰难地聚焦,无意中扫过左脚旁。
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袋,方方正正的,像是刚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随意丢在地上的。袋口没有扎紧,露出粉红色的钞票边缘,厚厚一沓。钞票旁边,安静地躺着一抹浓烈的绿。
是一条项链。黄金的链子,坠子是一朵精工细琢的梅花,花蕊处镶嵌着一块翡翠。那绿,浓郁、深邃,即使在巷子昏暗的光线下,仍旧散发着内敛而尊贵的光华,帝王绿。
键盘的敲击声、同事的交谈声、办公室明亮的灯光,所有画面都像被水浸过,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陌生的深巷,来历不明的巨额现金和价值连城的翡翠。还有这该死的,要把脑袋劈开的剧痛。
直觉告诉文珠,先放下疑问,不能留在这里,她挣扎着站起身。身体却虚得厉害,扶着墙才勉强站稳。捡起纸袋,入手的分量压得手腕发沉。必须马上离开。
没有时间细看,文珠把纸袋紧紧抱在怀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巷子正前方走去。
巷子长得像是没有尽头。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头痛并未缓解,反而因紧张和行走更加剧烈。
视线开始模糊,突然一个佝偻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前方巷口的光亮处。
他挡住了去路,浑浊的眼睛阴沉的盯住文珠,囡囡你回来了呀他声音干涩,像是砂纸在摩擦,爷爷等你好久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枯瘦的大手伸向文珠,攥住了文珠纤细的手腕。
皮肤接触的瞬间,粘腻感让文珠手臂,鸡皮疙瘩直立,心中的恐惧再也掩饰不住。
放开!文珠厉声叫道,声音因惊吓而变调,身体爆发出强大的求生本能,拼命向后挣扎。
那枯手却像铁钳般,越收越紧。他口中弥散着令人作呕的热气,喷在文珠脸上:别闹,跟爷爷回家……
家爷爷荒谬及恐惧,快将文珠淹没。文珠被那股力量拖着,跌跌撞撞地扑进旁边一扇虚掩着的破旧木门里。
门内光线昏暗,弥漫着食物残渣的怪味。简陋的客厅里,堆满杂物。在拖过门厅时,文珠余光瞥到墙角立着的东西,一根看起来很有分量的擀面杖。
机会稍纵即逝。就在那自称爷爷的老人,转身背对文珠,试图关上屋门时,文珠扑向墙角,一把抄起擀面杖,来不及思考什么,身体已经先行动了。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颗稀疏白发的后脑勺狠狠抡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力道很大,震得文珠虎口发麻。老人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呃,身体猛地一颤,直挺挺向前扑倒,砸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地上的躯体一动不动。杀人了弑亲不,他不是。绝不可能是。可这念头根本无法带来丝毫解脱。
目光扫过文珠进门时,慌乱中掉在地上的牛皮纸袋。那抹绿在纸袋边缘若隐若现。逃,立刻,马上。
视线急扫,门边挂着一个半旧的黑色双肩背包。文珠冲过去,一把扯下背包,拉开拉链,将那个装着钱和项链的牛皮纸袋胡乱塞了进去。
2
逃亡之路
文珠不敢再看地上那个爷爷一眼,跌跌撞撞地拉开破旧的木门,一头扎进巷子里。冷风一吹,才发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巷子依旧空无一人,文珠拔腿狂奔,两侧的墙壁飞快地向后掠过。
不知跑了多久,肺都要炸开了,喉咙里已经有了恬淡的血腥味。终于跑出了那片迷宫般的旧城区,眼前是热闹的街道。车流、行人、临街店铺的霓虹招牌。熟悉的噪音涌入耳中,让文珠紧绷的神经有些松缓。
街角有家手机店,玻璃门锃亮干净。文珠几乎是撞进去的,柜台后染着黄毛的小年轻,正低头打游戏,听见声音头也不抬。
手机,文珠的声音嘶哑,要最便宜的。给现金。
黄毛懒洋洋地瞥了眼文珠,看文珠精神惶然,明显遇到意外的狼狈模样,也没多问。从柜台下摸出一个最基础款的黑色直板手机盒子,扔在柜台上三百八。
文珠拉开背包拉链,在牛皮纸袋里胡乱抓了几张粉红色的钞票推过去,甚至没想到要数下金额。黄毛慢悠悠地数完钱,把多的钱还给文珠。才拿出手机卡,开机激活。
手机店隔壁,是一家小食店。文珠正缩在最角落的塑料桌边,点了一份最便宜的炒饭,机械地吞咽着。左手却异常灵活地操作着新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文珠毫无血色的脸。
租房APP,关键词:郊区,独栋,偏僻,无需证件,押一付三。
手指划过一条条信息,最终停留在一个地址偏僻、图片模糊、价格低廉得可疑的民宿信息上。
房东信息只有一串电话号码。管不了那么多了。文珠拨通电话,一个沙哑的男声接通,只问了句几个人住多久,得到一个,一周的回答后,就发来一个定位地址和一个支付二维码。
文珠心中暗暗庆幸,刚才在吃饭前,拿现金跟小食店老板,在某支付软件转兑了些金额,不然连电子支付都没法用。
租金支付成功。地址也存进了手机地图。
走出小食店,文珠拦下一辆出租车。师傅,文珠把手机屏幕凑到司机跟前,去这里。郊区,有点远。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文珠一眼,目光在文珠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点点头。窗外,疾驰的小车,随着路灯越来越稀疏,逐渐被黑暗包裹住。文珠蜷缩在后座,紧紧把背包抱在怀里,帝王绿翡翠贴在胸口的位置,上衣的领口捂得严严实实。
这栋位于城乡结合部边缘的民宿,是个破旧的两层小楼,只有文珠一个住客。房东只在入住那天露过脸,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确定文珠就是租客后,丢给文珠一把半旧的铜钥匙,就再没出现过。
入住的当天傍晚,文珠在附近的小超市采购了一大堆速食面、饼干、矿泉水,淘换了几件合身的换洗衣物。其余时间,文珠都把自己关在这间散发着霉味的房间里,窗帘紧闭。手机卡是临时买的,只用流量。
头痛并未完全消失,只是从剧痛变成了持续不断的钝痛。文珠把牛皮纸袋里的钞票,藏在床垫下面。翡翠项链仍然贴身挂在脖颈。它们是罪证,也是谜团的核心。
那个自称爷爷的老人,他到底是谁他死了吗为什么文珠会在小巷醒来那条价值不菲的项链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盘旋,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七天时间,之前囤积的吃食、饮用水快要告罄,必须去一趟超市补充了。文珠换上宽大的灰色连帽衫,又戴上黑色的口罩。把连帽衫帽子盖过头顶,拉低帽檐。口罩和遮掩的帽子,给了文珠满满的安全感。
出门前,反复检查了门锁,背包里只放了一点零钱,还有那把从老人厨房顺来的,锋利水果刀。刀鞘贴着大腿内侧,冰冷的触感提醒着文珠,它的存在。
小超市依旧冷清,只有收银台后闲散的老板娘。文珠低着头,快速地在货架间穿梭,往购物篮里扔着速食面和饼干。空气里弥漫着香薰和食品混杂的气味。就在文珠走向收银台时,余光瞥见了角落里那台老旧的电视机。
老板娘正嗑着瓜子,百无聊赖地看着本地新闻台。画面切换。一张放大的、清晰度不高的照片猝不及防地撞入文珠的眼帘。
嗡——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照片上的人……是文珠!
是文珠在办公室工作证上的那张照片。穿着职业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平静。现在,这张照片被粗暴地打上了两个猩红的大字:通缉!
女播音员刻板的声音,像冰冷的毒蛇钻进耳朵:……警方现通缉重大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文珠(化名)。该嫌疑人涉嫌于本月X日晚,在其祖父文某家中,残忍杀害文某后携款潜逃……文某,退休教师,独居……望广大市民积极提供线索……
祖父文某杀害
文珠眼前阵阵发黑,胃绞痛恶心,喉咙口涌上浓烈的腥甜味。
姑娘姑娘你的东西还要不要了四十六块五钱。老板娘不耐烦地敲着柜台,看着文珠。
文珠回过神,扔下几张钞票,没等找零,就抓起塑料袋,跌跌撞撞地冲出超市。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腔,却无法驱散那股森冷的寒意。
弑亲通缉文珠杀了那个自称爷爷的老人可当时,只是想挣脱,逃开陌生人的纠缠啊。他真的死了吗
混乱的记忆,冰冷的通缉令,在文珠脑海里撕扯,头痛再次爆发。文珠扶着超市外墙,终于忍不住胃里的倒腾,剧烈地干呕起来,眼前金星乱冒。
不行,民宿不能再住了。警察一定在找文珠,那个地方,马上就会暴露了。
文珠直起身,拉紧兜帽,像惊弓之鸟,迅速朝着民宿冲去。
3
时空错乱
回到屋子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文珠颤抖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虚软的身体缓缓的滑坐在地。电视中通缉令的画面,冰冷的播报声在脑海里反复回放,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去哪里不知道。但绝不能坐以待毙。
文珠跳起来,冲到床边,掀开床垫,拽出黑色背包。拉开拉链,粗暴地把床上散落的几件衣物、充电器,还有剩下的现金胡乱塞进背包。
就在这时——笃,笃笃。敲门声!
文珠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四肢,呼吸停滞了。眼睛紧紧盯着那扇单薄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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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警察房东还是,那个爷爷背后的人
背包从手中滑落,咚一声砸在地板上。文珠像受惊的困兽,向后缩到房间的最角落,抵住冰冷的墙壁。
右手摸向裤袋,指尖触碰到水果刀坚硬的刀柄,才稍稍找回一些力气。冰凉的金属质感成了唯一的依靠。
笃,笃笃。敲门声再次响起,带着难以忽视的存在。
房间里只剩下文珠擂鼓般的心跳声,撞击着耳膜。
文珠。一个声音透过门板。女声,清冷,音质干净,音量不高,却压过了文珠震耳欲聋的心跳。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不是警察的那种威严,也不是房东的粗粝。这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她怎么知道文珠的名字真名,通缉令上的名字。
滚!文珠嘶声吼道,再不走我报警了。喊出报警两个字时,一股荒谬感压在舌间。
门外沉默了几秒,报警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讽刺的语气,文珠,看看新闻,现在满大街都是找你的警察。你觉得他们来,是为了保护你,还是给你戴上手铐
文珠死死咬住下唇,右手紧握的刀柄,似乎要嵌入掌心。
文珠,我叫沈青梧。门外的声音继续道,我不是警察,也不是你‘爷爷’那边的人。我是来带你离开的。现在只有我能帮你解开这个死局。
沈青梧完全陌生的名字。在这世上,除了自己,还能相信谁更何况是这种诡异时间,出现的陌生人
文珠冷笑,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帮我凭什么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来抓我的。
门外又沉默了,就在文珠紧绷的神经,快要断裂时。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你左脚边的牛皮纸袋里,现金是四万八千元整。用黑色橡皮筋捆扎,十万一沓的规格,但只有四沓半。其中半沓是旧的百元钞,边缘磨损严重,有油渍。另外四沓是新的,连号,从HD90开头的序列号。沈青梧的语速不快,但每个细节都准确。
她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详细到连文珠自己,都没有去细数过、没有去注意过的细节。四万八千……旧钞油渍……HD90开头……这些信息击碎了文珠所有得怀疑。
还有,门外的沈青梧,轻吸了口气,声音低沉下去,你母亲走的时候,留给你的那枚和田青玉平安扣,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安’字。你说过,那是她病重时刻的,对吗
母亲,平安扣。那个歪歪扭扭的安字。那是埋在文珠心底最深处,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的秘密。是文珠在无数个孤独的夜晚,唯一能握住的,母亲最后一丝温暖的记忆碎片。
她怎么会知道
激烈的情绪波动,使得头痛更加重了,文珠的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去,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哽咽声。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文珠没有动,也没有阻止。眼泪模糊了视线。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走廊昏黄的光线,斜斜地透进来,照亮门口站立的身影。
深灰色运动装,身形高挑修长。干净利落的黑色的短发,几缕碎发拂在光洁饱满的额前。她的脸很年轻,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疏离。
五官很精致,线条分明,薄唇紧抿着,下颌线绷得很紧。那双眼睛,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此刻透过门缝,打量文珠。她得眼神极其复杂,翻涌着审视、沉重,仿佛背负着什么
目光扫过房间,发现文珠靠着墙坐在地上,姿态狼狈。她的右手却插在裤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沈青梧丝毫不意外,仿佛早已知晓屋内景象。
能站起来吗她的声音依然清冷,没有多余的情绪,没时间了,他们很快会找到这里。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文珠一个激灵,震惊的看着她,恐惧又重新发芽。他们谁警察还是……更可怕的
抹掉脸上的泪水,文珠撑墙壁,艰难地站起来。双腿还在发软,但眼神已经重新凝聚起孤注一掷的狠厉。她盯着沈青梧,右手依旧紧握着裤袋里的刀柄。
沈青梧毫不在意文珠的戒备,侧身让开门口,言简意赅:带上背包,跟我走。动作快。
没有选择,文珠抓起地上的背包背上。经过沈青梧身边时,能感觉到她身上冷冽气息,像移动的寒冰。她在文珠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门。
沈青梧走在前面,脚步轻盈,每步都踩在楼梯最稳固的位置,显出极佳的身体控制力。文珠紧紧跟着,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巷子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SUV。沈青梧拉开副驾驶的门,示意文珠上车。文珠犹豫了半秒,还是钻了进去。沈青梧坐进驾驶座,系安全带,发动引擎,动作一气呵成。车子平稳地滑出小巷,汇入车流。
车子驶入光线昏暗的隧道,引擎声在封闭空间里被放大。紧绷的神经在光影晃动中,有了一丝的松懈。文珠强撑着眼皮,暗暗掐住腰上的软肉,试图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车子剧烈的颠簸了一下,不是压到坑洼,更像是整个空间在猛烈的摇晃。视线所及,隧道出口那片光亮,开始急速旋转、拉伸。不再是现代公路的景象,而是扭曲灰蒙蒙的怪异光影。
抓紧。身旁传来沈青梧短促的低喝。
还来不及反应,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拽住了身体,像是被塞进了高速旋转的滚筒,天旋地转。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视线中都是破碎的光影,耳边传来尖锐到极致的嗡鸣。怀里的背包似乎变得滚烫,尤其是帝王绿翡翠的位置,隔着布料灼烧着皮肤。
意识在撕扯中彻底断线。
4
双重身份
头痛再次袭来,但这次,夹杂着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文珠呻吟着,睁开眼皮。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现代隧道,也没有SUV。灰蒙蒙的天空,飘着细碎的雨丝。
文珠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湿滑的青石板路上。环顾四周,鳞次栉比的房屋,灰瓦白墙。狭窄的街道两旁,低矮的木门上挂着布幌子,上面写着的繁体字。空气中飘散着柴火燃烧的烟味,又有牲畜的膻味和潮湿木头混合着泥土的气味。
古代一个荒谬的念头砸进脑海。
文珠扭头寻沈青梧,她就在文珠旁边几步远的地方,正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她身上那套深灰色运动装,在这里,显得更加突兀。雨水打湿了她的短发,她甩了甩头,脸上满是惊讶。那双眼睛已恢复了锐利,正飞快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评估局势。
沈……文珠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青梧看向文珠,眼神复杂,她抿紧着唇,没有回答。只是低声道:先离开这里。别引人注意。她伸出手,想要拉文珠起来。
就在文珠的手即将碰到她的瞬间,余光捕捉到街角一个身影。
穿着藕荷色襦裙的女子,正从一家叫锦绣坊的店铺里走出来。细雨如丝,油纸伞微微倾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精致的下巴和优美的颈部。她步履轻快,朝着与主街相连的一条窄巷走去。
那个身影,那个步态。即使换了古装,只看侧影和背影,文珠绝不会认错,那是沈青梧。或者说,是另一个沈青梧。
今天才第一次见到沈青梧,怎么就能笃定她是沈青梧呢,文珠心中疑惑,怪异感抹之不去。
沈青梧。文珠甩开沈青梧伸来的手,低吼道:你他妈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声低吼惊动了几个路过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投来惊疑的目光。撑着油纸伞的古装沈青梧也听到了,她脚步一顿,微微侧身,抬起了手中的伞。
伞沿抬起,露出了她的脸。
清冷精致的五官,深潭般的墨色眼眸,紧闭的薄唇……一模一样。和站在文珠身边的沈青梧,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唯一的不同,是古装沈青梧脸上带着困惑,陌生中有被打扰的不悦。
她蹙着秀气的眉头,看向一身古怪的文珠,又扫过旁边穿着同样怪异、脸色难看的现代装沈青梧,眼神里的困惑更深了。
这位,姑娘古装沈青梧的声音清冷悦耳,你是在唤我我们……认识吗
她看文珠的眼神,没有丝毫的熟悉感,是对陌生闯入者的眼神。
身边的现代装沈青梧脸色铁青,眼中翻涌着愤怒,眼神锐利如刀,狠狠地盯着古装的自己。
走!现代装沈青梧突然抓住文珠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别管她,快走。
文珠狠狠甩脱她的手,眼睛盯着撑着油纸伞的古装女子,不认识文珠一步步朝她逼近,装,你继续装。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来,你到底想干什么周围聚集的目光越来越多,窃窃私语声嗡嗡响起。
文珠身后,现代装的沈青梧脸上泛起焦急。
古装沈青梧被文珠逼得后退一步,秀眉紧蹙,不悦变成了戒备:姑娘请自重,我从未见过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她不再犹豫,转身加快脚步,迅速拐进旁边那条更窄的巷子。
站住。文珠不管不顾地追了上去。身后传来现代装沈青梧急促的低喝:文珠别去,回来。但文珠充耳不闻。所有的疑问、恐惧、愤怒都指向了那个古装的身影。她一定知道什么,她必须给文珠一个答案。
文珠冲进那条狭窄的巷子,两侧是高耸的院墙,头顶只留下灰蒙蒙的天。雨水顺着瓦片滴滴答答落下。古装沈青梧的身影在前面十几米处,撑着油纸伞,脚步匆匆。
你站住。文珠大喊一声,加快脚步追去。
就在文珠要触碰到她飘起的裙裾时,异变再生。
脚下的青石板路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应该是整个空间开始剧烈地扭曲,视线里,藕荷色的身影、湿漉漉的墙壁,所有的一切瞬间拉伸、变形、碎裂成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一股比在隧道里更强大、狂暴的撕扯力再次包裹住文珠。
啊——!
头痛。熟悉的仿佛要将颅骨劈开的剧痛。
冰冷。坚硬。潮湿。
又是这种感觉……
文珠再次费力地睁开眼。
灰蒙蒙的天空,湿漉漉的墙壁,熟悉的腐败植物气息混杂着尘土味。
深巷,最初那个深巷。
回来了不,是……又回来了
文珠撑着湿滑的地面坐起来,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脚边,空空如也。没有牛皮纸袋,没有帝王绿翡翠项链。
背包还在,压在背上。
5
真相边缘
文珠没有丝毫犹豫,转向了右侧——另一条更加狭窄幽深,被阴影完全占据的岔路。
上一次,老人从正前方出现。那这一次……
文珠咬牙,忍着酸痛和剧烈的头痛,扶着墙壁站起来。没有丝毫停顿,转身扎进了右边的岔路。脚下的碎石硌着鞋底,发出细碎的声响。巷子曲折,阴暗潮湿。文珠像幽灵般,无声的在迷宫般的巷道里穿行。方向感出奇地好——绕过低矮的棚户区,后面应该就是……
果然,十几分钟后,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相对开阔的荒地边缘,矗立着一栋样式老旧的二层小楼,孤零零的。正是那个自称爷爷的、被文珠打晕(或许打死)老人的房子。
文珠没有走前门。目光锁定在小楼侧面,低矮的破旧木栅栏,后院。
四周寂静无人。文珠贴着墙根,靠近栅栏。找到一处断裂的豁口,侧身,无声地钻了进去。
后院堆着废弃的杂物。一扇蒙着油污的窗户半开着,里面是厨房。
珠攀上窗台,动作轻缓地翻了进去。双脚落地,踩在粘腻的地板上,厨房空无一人。文珠靠在灶台边,竖着耳朵倾听。整栋房子都很安静。
文珠悄无声息地溜出厨房,穿过客厅。卧室门就在眼前。
吱呀——
老旧门轴发出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文珠屏住呼吸,等了几秒,确定没有任何动静,才侧身闪了进去,反手将门轻轻带上。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被窗帘遮住大半。破旧的木床对面,是掉了漆的衣柜,靠窗的桌子堆满了杂物。
文珠扫过整个房间,发现窗户旁的桌子抽屉上了锁,很老式的挂锁。文珠从裤袋里摸出随身带着的水果刀。刀尖插入锁扣缝隙,用力一撬。
一声轻响,锁开了。
拉开抽屉,里面塞满了各种杂物:药瓶、针线、旧报纸、几本发黄的书……还有,压在底层的一个厚厚的大号牛皮纸信封。
文珠抽出信封,撕开封口,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床上。
哗啦。
一堆证件,照片散落在旧床单上。
照片,十几张。不同年龄,不同场景。穿着校服的青涩少女,身着工作装的年轻白领,还有生活照……每一张照片上的脸,都是文珠。
或者说,是一张和文珠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眉眼、鼻梁、嘴唇的弧度……分毫不差。
证件。身份证、学生证、工作证……姓名栏赫然写着:文珠。
老人嘶哑的呼唤——囡囡是你回来了爷爷等你好久了……此刻在耳边疯狂回响。
是真的那个被文珠打晕(打死)的老人……他说的,居然是真的他真的是……文珠的爷爷而文珠……文珠杀了他
文珠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灭顶的罪恶感,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不行,不能留在这里。
文珠扑到床边,将床上散落的证件和照片扫进牛皮纸信封里。拉开背包拉链,将信封塞了进去,和之前那个装钱和项链的纸袋挤在一起。
背包重新背好。沉甸甸的,像背着一座山。
拉开门,闪身出去,客厅依旧安静。文珠朝着厨房的方向,脚步又轻又快。
手刚刚搭上厨房门把手, 嘎吱……
前门方向,传来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门锁的声音。
有人回来了。
文珠迅速缩回手,转身拉开旁边那扇虚掩着的衣柜门,没有丝毫犹豫,蜷缩着身体,将自己硬生生挤了进去,反手将柜门拉上,只留下一条微小的缝隙。
文珠捂住自己的口鼻,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不小心发出声音。耳朵却细细聆听,捕捉着外面客厅传来的细微声响。
脚步声轻盈,踏在客厅的地板上。不是老人拖沓蹒跚的步子。这脚步声,带着熟悉的利落感
脚步声没有在客厅停留,而是径直朝着卧室的方向走来,越来越近。
吱呀,门被推开了。
衣柜缝隙里透进的微弱光线,勾勒出高挑身影的轮廓。那人没有丝毫犹豫,目标极其明确,直奔衣柜。
完了,被发现了。右手摸向裤袋里的水果刀,现在是唯一的依仗。
柜门被拉开,光线涌入,文珠下意识眯起了眼。而握刀的手瞬间就要抽出。
然而,面前却是此刻,让文珠感到安心的脸,沈青梧。
她还是那身深灰色运动装,短发有些凌乱,脸色依旧冷峻,眼睛里涌出的光芒,是如释重负还是焦灼
别动刀她看到文珠摸向裤袋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急促,是我,快跟我走。他们的人马上就到,这是你的第二次循环,没时间解释了。
第二次循环第一次……是巷口初醒这一次……是重返凶宅循环这一切荒谬的遭遇……是循环
文珠僵住,握刀的手停在半途。沈青梧没有任何迟疑,她抓住文珠的手腕,带着不容抗拒的急迫,将文珠硬生生从狭小的衣柜里拽了出来。
走!她低喝道,拉着文珠往厨房冲去,动作迅捷。
经过灶台时,文珠瞥到案板上那把剔骨尖刀。电光火石间,她抄起沉甸甸的尖刀,飞快地塞进了背包外侧的口袋。
沈青梧回头瞥了一眼,蹙了下眉头,但没说什么,只是再次抓住文珠的胳膊,低声道:后门。她似乎对这房子的结构异常熟悉,拉着文珠冲出厨房后门,穿过荒草丛生的后院,从那个腐朽的栅栏豁口再次钻了出去。
外面天色阴沉,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寒意。黑色的SUV停在荒地的边缘。沈青梧拉开车门,将文珠塞进副驾驶,自己迅速绕到驾驶座,发动引擎。
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在坑洼不平的荒地上颠簸,第二次循环,是什么意思文珠喘息着,侧头盯着沈青梧冷硬的侧脸,那个老人,他真的是,文珠爷爷文珠是不是……杀了他最后几个字,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沈青梧专注地看着前方坑洼的道路,嘴唇抿得很紧。过了好几秒,就在文珠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低沉地开口,声音中透着疲惫:循环,就是你需要经历的节点。每一次在巷口醒来,都是一次重置,一次选择的机会。那个老人……她顿了顿,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他是不是你生物学上的祖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你‘过去’的锚点。你‘杀’了他,某种意义上,是斩断了那条把你锁死在既定命运里的锚链。否则,你永远无法进入下一个循环,永远无法……拿到最终的奖励。
沈青梧的解释如同天书般晦涩,斩断锚链帝王绿翡翠项链是奖励循环头痛再次发作,眼前阵阵发黑。文珠痛苦地闭上眼,蜷缩在座椅里。
车子驶上平坦的郊区公路,朝着远离城市的方向疾驰。远山只剩下模糊的光影。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引擎在轰鸣。疲惫感袭来,在身心的极度透支下,文珠意识终于沉入了的黑暗。
6
循环终结
再次恢复意识时,身体陷在一片柔软中。不是冰冷的座椅,也不是坚硬的石板。鼻腔里萦绕着清冽的松木香气,驱散了之前的霉味和血腥气。
文珠缓缓睁开眼。
看到一盏造型简约的吸顶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身下宽大的床铺,身上盖着羽绒被。
房间很大,装修的简洁而精致,落地窗外沉沉的夜色,隐约可见远处山林的轮廓。
别墅,是沈青梧的住处吧。文珠心中笃定。
记忆回笼——深巷、纸袋、老人、通缉、沈青梧、古代小镇、古装沈青梧、混乱的时空撕扯、重返凶宅、衣柜。沈青梧说的第二次循环,还有背包里那两个纸袋,和那把剔骨刀。
文珠坐起身,环顾四周。房间门紧闭着,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一个药瓶。背包放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
心绪纷乱如麻。沈青梧的话在脑海里盘旋:循环、锚点、奖励……还有那个和文珠长得一模一样的文珠的证件照片。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沈青梧是谁她到底知道多少
谜团和不安让文珠无法再躺下去。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侧耳倾听。
外面没有任何声音。
门无声地滑开。走廊里光线昏暗,墙壁下方的地脚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文珠溜出房间,沿着走廊潜行。别墅很大,结构复杂。文珠凭着模糊的方向感,朝着厨房和后门方向摸去。
直觉告诉文珠,沈青梧不会在卧室。她身上有太多秘密,而深夜,往往是秘密活动的好时机。
果然,在靠近别墅后部、通往厨房的拐角处,文珠捕捉到微弱的光线变化和几不可闻的声响。屏住呼吸,文殊紧贴着墙壁,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
几分钟后,高挑的身影从厨房闪出,正是沈青梧。她换上了黑色的紧身运动服,勾勒出流畅的线条,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
她没有开灯,仅凭着对环境的熟悉,径直走向别墅后门闪身而出,迅速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后门没有关死。
没有犹豫,文珠立刻跟了上去。推开后门,眼前是一片坡度平缓的后山,在浓重的夜色里,只能看到一片连绵起伏、深黑色的树冠轮廓。一条碎石小径蜿蜒通向山林深处。
沈青梧的身影已经在前方几十米处,正沿着小径向上移动。
文珠拉紧身上单薄的睡衣,赤脚踏上冰冷硌脚的碎石小径,悄悄地跟了上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踩到枯枝发出声响。
进入树林,光线更加昏暗。高大的树木枝桠交错,将本就稀疏的星光,切割得支离破碎。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层,踩上去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和腐殖质的气息,夜行动物偶尔发出的窸窣声响。
沈青梧的身影在前面忽隐忽现,像一道飘忽的鬼魅。文珠拉近距离,借助树木的掩护,紧紧跟着她。
她似乎对这片山林极其熟悉,在黑暗中穿行毫无阻滞,目标明确地朝着某个方向前进。走了约有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了一小片林间空地。空地中央,赫然立着一块半人高的、形状不规则的灰黑色巨石。
沈青梧在巨石前停下脚步。她似乎松了一口气,绕着巨石走了一圈,仔细地检查着什么,手指在冰冷坚硬的石面上轻轻拂过。随即,她退后几步,背对着巨石,朝着文珠藏身的这片树林,静静站立。
月光穿透浓密的枝叶,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微微仰着头,似乎在凝视头顶那片被枝叶遮挡的支离破碎的夜空,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间的寂静被无限放大,风吹过树梢低吟着,远处夜枭在啼叫。文珠躲在一棵粗壮的树干后,紧绷的身体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她在等什么这巨石又是什么
就在文珠要按捺不住时,沈青梧忽然动了。
她没有回头,只用低沉而清冽的声音,穿过林间的寂静,传入文珠耳中:
出来吧,文珠。我知道你跟着我。
文珠的身体陡然一僵,心中恐慌蔓延,被发现了。右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糟糕,尖刀放在别墅的背包里了。
这是你的第三次循环,沈青梧的声音继续传来,没有波澜,反而带着尘埃落定的平静,也是最后一次了。走到这里,你该知道,逃避和躲藏没有意义。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这里。
她缓缓转过身,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双漆黑的眼睛,望着文珠藏身的树干,目光平静。
第三次循环最终循环
文珠大脑一片空白,第一次巷口初醒,第二次重返凶宅,那这一次……难道
文珠扶着粗粝的树干,慢慢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赤脚踩在干冷的落叶上,寒意从脚底透上来。
文珠站在空地边缘,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与沈青梧遥遥相对。夜风吹起她黑色的短发,也吹动文珠身上单薄的睡衣,文珠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第三次……文珠的声音艰涩,那帝王绿翡翠项链,就是奖励文珠想起她最初的话。
沈青梧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文珠胸前,仿佛穿透睡衣,看到被文珠掩藏的项链。
帝王绿,梅花状,她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梅开五瓣,凌寒独放。它不仅是价值连城的珍宝,更是循环的钥匙。是你在三次断裂与抉择中,最终拼合完整的‘文珠’印记。每一次循环,都是一次对既定命运的分岔,一次对虚假身份的剥离。第一次,你斩断了与‘过去’的强制绑定;第二次,你直面了‘身份’的虚妄;而这第三次……
她停顿了一下,墨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文珠,仿佛要将文珠的看透。
是你走出循环,真正‘醒来’的时刻。项链,是你完成任务的凭证,也是你新生的起点。
巨石沉默地矗立在空地中央,像一个亘古的见证者。文珠赤脚站在巨石前,翡翠项链沉甸甸的压在胸口,沈青梧话语中的命运感,始终无法猜透。
但循环的终点,似乎就在眼前。而答案,正握在那个清冷如月的女子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