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灰烬尽头是你 > 第一章

城东老字号的桂花糖糕,还是那么甜,腻得人嗓子发紧。顾辰拎着刚出锅的一袋,热气隔着纸袋烫着手心。穿过两条街,就是叶薇家的小区。门卫大爷看见他,熟稔地抬抬下巴:小顾啊,又给薇薇送吃的来啦真够上心的!顾辰笑笑,没说话。这份上心,好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如同呼吸。
他把袋子挂在叶薇家那扇厚重防盗门的把手上,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糖糕,趁热。转身下楼。刚走出单元门,手机震了一下。叶薇的回复,简短的两个字:嗯。谢了。后面跟着个小猫鞠躬的表情包。
顾辰看着屏幕,嘴角习惯性地想往上翘,最终却没扬起来。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屏幕上那个小猫头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的谢谢后面,不再有明天给你带奶茶或者放学等我一起走这样的话了好像自从陈默插进他们的生活,他和叶薇之间,就只剩下这种礼貌又疏离的客套了。
陈默,像一颗精心打磨过的钻石,出现在他们的大学校园里。转学生,开着惹眼的跑车,穿着看不出牌子但剪裁绝对考究的衣服,谈吐风趣,对谁都恰到好处地体贴。尤其是对叶薇。叶薇身边的位置,渐渐被陈默不动声色地占据了。
顾辰深吸一口气,冬日的冷空气呛得他喉咙发干。他想起前两天设计大赛决赛前夜那场糟心事。
他熬了整整七天,眼珠子都快熬红了,才把那套智能家居系统的核心设计稿敲定。那是他的心血,是他想拿来证明自己实力的敲门砖。可就在提交前几个小时,导师铁青着脸把他叫到办公室,把几张图纸摔在他面前:顾辰!核心参数怎么会在锐科(他们最强的竞争对手)的预演PPT里!
顾辰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不可能!导师,我……
有什么不可能导师痛心疾首,人家锐科的展示都做完了!铁板钉钉!你让我怎么跟学校交代怎么跟投资方交代!
顾辰冲出办公室,第一反应就是找叶薇。她懂他的努力,懂他对这次大赛的看重。他在图书馆外的林荫道上截住了她。
薇薇,设计稿泄露了!导师怀疑是我干的!顾辰喘着粗气,胸口憋闷得快要炸开。
叶薇精致的眉头拧了起来:泄露怎么回事
顾辰急切地解释:我不知道!我电脑一直……
等一下,叶薇打断他,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陈默学长昨天下午跟我说,他看见你从锐科公司大楼那边出来。顾辰,她的声音冷了下去,你是不是……缺钱了
如同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我去锐科顾辰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我昨天下午是去给你妈送她落在图书馆的降压药!就在南区!锐科在北边,我跑那边去干什么
叶薇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顾辰,我知道你家里最近困难点。但陈默学长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他没必要骗我。倒是你……她的目光扫过他洗得发白、膝盖处甚至有点微起的牛仔裤,缺钱你可以跟我开口,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你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顾辰心上。他看着她带着不耐和怀疑的表情,所有解释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信任一旦碎了,再多的辩解都像是在撒泼。
寒风卷着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顾辰默默转身,走向宿舍。背影在冬日灰蒙蒙的天光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被抽掉脊梁骨的颓丧。这一次的心痛,比以往任何一次争吵都来得沉重而冰冷。
叶薇的生日派对,在市中心一家叫云顶的高级会所顶层举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水晶吊灯折射出迷离的光晕。空气里混杂着昂贵的香水和食物的甜腻气息。
顾辰穿着一身他最好、但也明显不合时宜的休闲西装,挤在光鲜亮丽的人群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手心全是汗,他紧紧攥着一个深蓝色丝绒小盒子。里面是他跑了无数家小店,画了无数张草图,最后花光暑假打工所有积蓄,才从一个老银匠那儿打出来的银杏叶胸针。小小的银叶子,脉络清晰,边缘镶嵌着几颗细细的碎钻,在灯光下闪着温柔的光。童年秘密基地的那棵老银杏树,是他和叶薇最初的城堡。
他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走向今天的主角。叶薇穿着一身亮片小礼裙,像个真正的公主,被一群朋友簇拥着。
薇薇,生日快乐。顾辰的声音有点干涩,把那个丝绒盒子递过去。
叶薇笑着接过,正要打开。旁边,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插了进来:哟,我们顾同学也有礼物啊薇薇,看看我送你的。是陈默。他永远是人群的焦点,此刻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更大的、系着金色缎带的丝绒礼盒。打开,里面是一条流光溢彩的钻石项链,吊坠是一颗纯净剔透的水滴形宝石。
哇——!周围响起一片惊叹和羡慕的抽气声。
默哥大手笔啊!
真漂亮!薇薇快戴上!
叶薇的脸瞬间被惊喜点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陈默:学长,这太贵重了……
配你,刚好。陈默笑得温和得体,来,我帮你戴上。他拿起项链,绕过叶薇纤细的脖颈。那钻石璀璨的光芒,晃得顾辰有点眼晕。他下意识地退后了小半步,攥着自己那个朴素的小盒子,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刚帮叶薇戴好项链的陈默,端着酒杯的手恰好不稳地一晃!满满一杯暗红色的液体,精准无比地泼洒在顾辰伸出的手上,还有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那个蓝色丝绒盒子上!
冰凉粘腻的酒液溅了顾辰一手,盒子脱手,啪嗒掉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盒盖弹开,那枚小小的银杏叶胸针滚落出来。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顾辰!我真不是故意的!陈默连忙放下酒杯,一脸慌乱地弯腰去捡,皮鞋底却不小心正好踩在那枚精致的银叶子上,还碾了一下!薇薇,你看这……他捡起胸针,叶片已经被踩得扭曲变形,沾满了红酒渍,几颗小碎钻歪歪扭扭地挂着,显得无比狼狈和寒酸。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地上那枚脏兮兮的胸针,又看看叶薇脖子上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最后落在顾辰沾满红酒、狼狈不堪的手上。
难堪。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扎在顾辰的皮肤上。
叶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看着那枚被踩扁的银杏叶,再看看周围人或同情、或鄙夷、或纯粹看戏的眼神,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冲上头顶,烧得她脸颊发烫。她猛地看向顾辰,为了掩饰这份难堪,声音拔高了,带着尖锐的冷意:顾辰!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样!送不起就不要送!拿这种……这种东西出来,是想让大家再笑话我一次吗
每次都这样
送不起
笑话我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顾辰的自尊。他看着叶薇为了维护面子而刻意绷紧的下颌,看着她微微侧身下意识地离自己远了一点,看着她对陈默露出一个无奈又带着点安抚意味的笑容。胸口那片被冰水浇过的地方,彻底冻成了冰坨,又闷又痛,几乎喘不上气。
他僵在原地,红酒顺着指尖滴落,粘腻冰冷。他看着地上那枚被踩扁的银杏叶,那是他笨拙的真心,被碾得粉碎。周围嗡嗡的议论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来,模糊不清,只有叶薇那句丢人和笑话,清晰无比地在脑子里尖锐地回响。
顾辰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没有去捡那枚脏污扭曲的胸针。他只是从旁边侍者的托盘里抽了两张纸巾,低着头,一点一点,仔细地擦拭着自己手上黏腻冰冷的红酒渍。擦得很用力,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然后,他把沾满污渍的纸巾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叶薇一眼。
他挺直背脊,像一杆被强行掰直的标枪,穿过那些或同情或嘲讽或好奇的目光,一步步走出温暖喧嚣的宴会厅,走进外面寒冷的楼道里。厚重的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所有的光鲜亮丽。楼道里声控灯亮起,惨白的光照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憋在胸腔里所有的闷痛和冰冷,都吐出来。
心寒。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寒到了骨头缝里。
出租屋里弥漫着泡面味。顾辰坐在窗边的旧书桌前,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着他紧绷的侧脸。他把那个装银杏叶胸针的盒子放在桌上。打开,扭曲变形的银叶子躺在被红酒染成深褐色的丝绒衬底上,像一个狰狞的伤疤。
他看了很久,久到台灯都开始发烫。然后,他拿起盒子,走到窗边。冬夜的风刀子似的刮进来。他打开窗户,摊开手掌,让那枚伤痕累累的叶子,从指尖滑落。小小的银光在黑暗的夜色里一闪,瞬间就被更庞大的黑暗吞噬,悄无声息地坠落下去。
关上窗,屋内恢复了沉闷。他拉开抽屉,最底层压着一个相框。是他们高中毕业时在那棵老银杏树下拍的。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得没心没肺,叶薇靠在他肩头,眼睛亮得像星星。
顾辰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女孩灿烂的笑脸,指尖冰凉。
然后,他没有任何犹豫,将它倒扣过来,照片朝下,重重地塞进了行李箱的最底层。
几天后,叶氏药业总部大楼,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小型会议室里,叶父脸色铁青,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一份报告被狠狠摔在桌上。
砰!
废物!一群废物!叶父的声音因为震怒而发抖,数据库被恶意篡改!前期所有投入,近千万的数据!全他妈报废了!你们安全部是干什么吃的!
负责网络安全的经理汗如雨下,嘴唇哆嗦着:叶董,我们…我们追踪了入侵痕迹,对方很狡猾,用了跳板,但…但源头指向…指向……
指向谁说!叶父厉声喝道。
经理的目光躲闪了一下,艰难地看向坐在角落阴影里、沉默得像块石头的顾辰。定位…定位显示,攻击源是…是分配给顾辰的那台内部测试机。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钉在了顾辰身上。如同无数根钢针。
顾辰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不可能!
不可能一个沉稳又带着恰到好处痛心的声音响起。陈默站起身,西装笔挺,脸上是沉重的表情。他走到投影仪前,熟练地操作了几下。伯父,薇薇,我也不愿相信是阿辰。但…技术不会说谎。巨大的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IP追踪路线图,最终那个闪烁的红点,精准地定位在顾辰的工位电脑标识上。接着是几张截图——顾辰电脑里残留的痕迹,一个冷门的擦除工具日志,还有一份伪造的、指向顾辰个人账户的转账小额记录截图!
更关键的是这个,陈默点开一段音频。滋滋的电流声中,一个刻意压低、模仿着顾辰声线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叶家…这点钱…打发叫花子…事情没那么简单…得加码…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顾辰浑身冰冷,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他看着那些精心伪造的铁证,看着叶父眼中喷薄欲出的暴怒和彻底的不信任,最后,视线落在了叶薇脸上。
叶薇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证据,然后一点点转向顾辰。那眼神里,顾辰再也看不到一丝熟悉的光亮,只剩下彻底的心死和一种被最亲近信任之人狠狠捅刀、榨干骨髓般的冰冷恨意。那恨意如此纯粹而绝望,像淬了毒的冰锥,直直刺向顾辰的心脏。
顾辰,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怒吼都更冰冷彻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解释
在如此完美的证据链面前
在叶父那绝对鄙夷的目光下
在叶薇那双只剩下恨意和冰冷的眼睛里
顾辰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如同塞满了滚烫的砂砾和冰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股巨大的、灭顶的疲惫和冰冷瞬间席卷了他。心口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被这滔天的恨意彻底浇熄了。
他看着叶薇,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最终却只剩下一片麻木的死寂。
啪啦——啦——!
刺耳的撕裂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死寂!叶薇猛地抓起桌上那份象征着两家情谊、不久前还被她父母半开玩笑说等她毕业就正式签字的烫金婚书,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撕扯!一下,又一下!精美的纸张在她纤细的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瞬间化作无数苍白的碎片,如同寒冬腊月里骤然降下的暴雪,纷纷扬扬,撒满了顾辰面前冰冷的地板!
滚!叶薇指着门口,声音嘶哑尖锐,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和恨意,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顾辰的心脏,顾辰!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你!你给我滚!立刻!马上!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滚啊——!
滚……永远别再看见……
冰冷的字句带着滚烫的恨意,将他早已布满裂痕的心脏彻底洞穿、粉碎。
顾辰的目光缓缓扫过漫天飞舞的白色碎片,扫过叶薇那张因为极致恨意而扭曲的脸,扫过陈默眼底深处那抹极力隐藏却依旧泄露出来的、属于胜利者的得意。
最后的期待,彻底熄灭。连同最后一点残存的温度,都被这滔天的恨意冻结成了万年不化的寒冰。
巨大的失望如同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瞬间将他吞噬、淹没。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
他沉默地弯下腰,在一片死寂中,在一片或鄙夷或冷漠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一片一片,缓慢而机械地捡起地上的白色碎纸。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仿佛不是在捡拾纸屑,而是在一片片拾捡自己碎裂的心。
白色的碎片沾满了他的掌心,冰冷刺骨。
他终于捡完了最后一片,直起身。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挺直了那早已被现实压得快要折断的脊背,攥着那一把冰冷刺骨的碎纸,一步一步,走出了这间充满恨意和屈辱的会议室。
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所有的声音。
初冬冰冷的寒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灌进来,吹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因为心,已经彻底冻僵了,碎成了冰渣。他捏紧了手里那把碎纸,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走廊昏暗的灯光拉长了他孤绝的背影。他走到楼梯间的垃圾桶旁,松开手。白色的碎片如同残破的蝶翼,飘落进去,悄无声息。
他离开了叶氏大楼,背影融入城市无边无际的寒冷夜色里,再也没有回头。
几年时光,像指缝里流走的沙。
云城最高规格的国际生物医学峰会,在万众瞩目中拉开了帷幕。巨大的会场如同科幻电影里的场景,穹顶垂落着巨大的环形屏幕,滚动播放着前沿的基因图谱和分子模型。西装革履、不同肤色的业界精英们穿梭其中,空气中流淌着学术与资本的微妙气息。
叶薇穿着剪裁完美的香槟色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公式化微笑,与几位外国专家寒暄着。叶氏药业作为国内新兴的生物医药力量,尤其因为成功引进了一项国外顶尖的神经靶向修复技术,在业内声名鹊起。她今天代表叶氏而来,也带着任务——那位拥有核心技术专利、被媒体誉为上帝之手的神秘青年科学家顾辰博士,是峰会的主角,也是叶氏必须争取的合作对象。叶薇甚至提前准备好了几套极具诚意的合作方案草案。
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一起欢迎本次峰会最受瞩目的主讲人之一,来自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神经靶向修复技术专利持有人——顾辰博士!主持人充满激情的声音通过顶级音响传遍会场。
哗——
掌声如同潮水般响起。
所有的镁光灯瞬间汇聚到舞台侧面的入口处。
叶薇脸上的职业笑容,在看清那个被众人簇拥着、沉稳步入会场中心的男人的瞬间,如同遭遇了零下百度的极寒,彻底冻结、碎裂、剥落!
顾辰!
是他!真的是他!
那个曾在叶家冰冷的地板上,一片片捡拾婚书碎片的落魄背影,此刻被顶级定制西装包裹着,挺拔如松。那张曾经带着少年青涩和不甘的脸庞,轮廓变得深邃而冷峻,眉眼间沉淀着经得起任何风浪的沉稳与内敛的锋芒。他步履从容,每一步都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气场,仿佛整个会场的光都自愿汇聚在他一人身上。
媒体的话筒像丛林般伸向他,咔嚓作响的闪光灯将他英俊而略带疏离的侧脸映照得无比清晰。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呵斥、被踩碎尊严的少年顾辰。
而他身边,安静地并肩走着一位身着简约米白色连衣裙的女子。林玥。她的容貌并非惊艳,却清雅干净得像雨后的白玉兰,气质温婉沉静,带着一种书卷气的智慧力量。她微微落后顾辰半个身位,并非依附,而是默契的并肩。当顾辰停下脚步回答记者提问时,她会适时地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份文件,低声在他耳边提示着什么,或是自然地递上一张名片。没有刻意的亲昵,却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契合与信任。
叶薇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狠狠撞在胸口!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狠狠地捏紧、拧转!痛得她瞬间窒息,眼前阵阵发黑,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尖锐的嗡鸣。血液似乎凝固了,又猛地冲向四肢百骸,让她指尖冰凉,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台上,顾辰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低沉清晰,带着理性的磁性,用流利的英文阐述着他开创性技术的核心原理——如何利用特定的靶向载体,引导修复因子精确作用于受损的神经突触。巨大的屏幕上,精妙的分子结构图和振奋人心的临床数据图表不断切换。来自哈佛、牛津的顶尖教授频频点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和钦佩。
他是绝对的中心,是这片科技星空中最耀眼的新星。
叶薇站在人群的外围,精心描绘的妆容掩盖不住她瞬间褪尽的血色,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骄傲精心构筑的堡垒,在顾辰目光无意间扫过、那如同看着陌生人般的平静眼神里,轰然崩塌,灰飞烟灭。他身旁那个温婉沉静的林玥,像一面最清晰、最冰冷的镜子,残酷地映照出她曾经亲手拥有、又亲手撕碎践踏的一切——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那份青梅竹马的依赖,那份唾手可得的、纯粹的未来。
悔恨,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瞬间将她从头到脚包裹、淹没!窒息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那片闪耀着顾辰光芒的区域,躲进冰冷的卫生间隔间,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渗血的月牙印。
峰会结束后的几天,叶薇像是被鬼魂附了身。骄傲被碾碎成齑粉,只剩下一种疯狂的、偏执的求证欲。她动用了叶家所有能动用的灰色关系,花了大把的钱,像大海捞针一样寻找当年那个负责伪造证据的落魄黑客。陈默当年给的封口费早已被他挥霍一空,在叶薇砸出的更大数额金钱和更可怕的真相威胁面前,那个早已被生活磨平棱角的技术宅彻底崩溃了。
在一个阴暗污浊的地下网吧角落,他把一个布满灰尘的旧硬盘交给了叶薇的人。里面,躺着原始的攻击日志、伪造邮件和音频的原始文件、聊天记录截图……以及一个加密的、属于陈默的海外账户接收打款的清晰记录!冰冷的数据,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一层层、血淋淋地剥开了陈默那张精心绘制了多年的完美人皮!
甚至连当年那条让她对陈默芳心暗许的后巷——她被几个小混混纠缠,陈默英雄般出现解救——也是他自己花钱雇人演的戏码!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谎言,所有她曾深信不疑的真相,都被这冰冷的硬盘彻底戳穿,露出底下早已腐烂发臭的本质。
叶薇握着那个小小的硬盘,浑身冰冷,止不住地剧烈颤抖。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翻涌上来,她冲到洗手池边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羞耻感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她的骨髓。她像个被彻底抽掉灵魂的木偶,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很久很久。
然后,一股毁灭一切的愤怒和绝望攫住了她!她抓起硬盘,像一头疯狂的母狮,冲进了陈默那间位于CBD顶层、视野开阔的豪华办公室。
砰!
硬盘被她用尽全身力气砸在陈默那张价值不菲的红木办公桌正中央!
骗子!人渣!畜生!叶薇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彻骨的恨意和癫狂的绝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血,从大学开始!设计稿!我的生日!防火墙!那条该死的后巷!全是你的把戏!全他妈是你!
陈默正悠闲地喝着咖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看到是叶薇,他立刻换上那副标志性的、无懈可击的温和面具:薇薇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他试图上前安抚。
滚开!叶薇抓起桌上沉重的黄铜镇纸,狠狠砸了过去!镇纸擦着陈默的耳朵飞过,哐当一声砸碎了他身后博古架上的一尊玉貔貅!看看你的硬盘!看看你干的好事!那个黑客什么都招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啊!
陈默在听到黑客、硬盘几个字时,脸色瞬间褪得惨白如纸!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硬盘,动作粗暴地插进电脑,当看到里面那些他以为早已销毁干净的原始文件时,他的脸由白转青,最后变成一种极度狰狞的铁灰色!伪装的温和彻底撕碎,眼中是压抑了多年的、扭曲的恶毒和嫉妒!
是!都是我干的!他猛地站起身,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眼神狂乱地嘶吼着,那又怎么样!顾辰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穷酸的贱种!一个下等人!他凭什么站在你身边凭什么让你眼睛里只看得到他!他根本不配!只有我!只有我才配得上你叶薇!我才应该得到你的一切!
他猛地一拍桌子,眼眶发红:可他居然回来了!还带着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贱女人!他凭什么还能这么风光!凭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嫉妒而扭曲变调,他毁了我精心布置的一切!他该死!他早就该彻底消失!
叶薇看着眼前这张因嫉妒和疯狂而彻底扭曲变形、无比丑陋的脸,胃里一阵剧烈的翻腾。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悔恨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吞噬。她踉跄着后退,仿佛多看一秒都会呕吐出来。恶魔……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这两个字,转身逃离了这个让她窒息作呕的地方。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寒意更浓。一场答谢晚宴在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顾辰和林玥作为最重要的嘉宾出席。夜色已深,宴会接近尾声,两人携手走出金碧辉煌的酒店大门。门口璀璨的灯光将大理石台阶映照得如同白昼。林玥大概是有些累了,微微倚靠着顾辰的手臂,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低声和他耳语着什么。顾辰微微侧头倾听,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与安定,无名指上那枚低调的铂金戒指在灯光下闪着细碎而坚定的光芒。
就在这一刻!
停在路边阴影里的一辆黑色越野车,如同蛰伏许久的毒蛇,骤然发动!引擎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咆哮,刺眼的远光灯像两把惨白的利剑,瞬间撕裂夜幕!它丝毫没有转向或减速的意思,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油门踩到底,笔直地、凶悍地朝着酒店台阶下站立的顾辰和林玥,狠狠撞了过来!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顾辰眼角余光瞥见那两道刺目的白光和咆哮而来的钢铁巨兽,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小心!他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身边的林玥狠狠推向侧后方安全的花坛方向!
顾辰——!林玥惊恐绝望的尖叫声撕破了晚宴结束的宁静。
就在顾辰奋力推开林玥、自己即将被那辆失控的野兽吞噬的零点几秒!
一道纤细的身影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近乎自杀般的决绝,从酒店巨大的石柱阴影里猛扑了出来!是叶薇!她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脸上精心修饰的妆容早已被肆意流淌的泪水冲刷殆尽,眼神混乱、绝望,却又带着一种燃烧到尽头的疯狂!她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力气,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狠狠地、精准地撞在了顾辰的后背上!
砰!
巨大的冲击力让顾辰猛地向前扑倒!他狼狈地翻滚下最后两级台阶,身体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肩膀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剧痛!
几乎就在顾辰被撞开的同时!
吱嘎——!!!
尖锐刺耳到能震破耳膜的刹车声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产生的浓烈焦糊味骤然响起!
哐——轰隆!!哗啦啦——!!!
沉重的撞击声、金属扭曲声、玻璃爆裂声震耳欲聋!
那辆疯狂的越野车,狠狠碾过了叶薇方才站立的位置!但因为叶薇那一撞改变了顾辰的位置,也使得车辆的轨迹发生了毫厘偏差!车头没有直接撞上滚落地面的顾辰,但巨大的冲击力卷起的狂风气浪,裹挟着崩裂飞溅的车窗玻璃碎片、车身撕裂的锋利铁皮,如同无数把死神的旋转飞刃,狂暴地席卷了叶薇所在的位置!
顾辰在剧痛和眩晕中挣扎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幕让他血液瞬间冻结的画面!
叶薇纤瘦的身体被那股狂暴的力量狠狠掀起,如同狂风中断线的风筝,失控地、重重地摔砸在酒店冰冷坚硬的花岗岩外墙上!与此同时,一大块被剧烈撞击震得崩裂飞溅的建筑玻璃幕墙碎片,如同一把巨大的、寒光闪闪的死神镰刀,无情地、狠狠地划过了她的左脸颊!
鲜艳刺目的血花,在惨白刺眼的车灯和酒店灯光的共同照耀下,以一种无比惊悚、无比残酷的方式,瞬间在她苍白的脸上迸溅开来!
叶薇——!!!!!顾辰失声嘶吼,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身体却因为撞击而麻木不听使唤。
肇事的黑色越野车撞在酒店巨大的罗马柱上停了下来,车门被猛地推开,额头撞破、满脸是血的陈默挣扎着爬出来,眼神狂乱,嘴里发出神经质的、尖利的狂笑声:哈哈哈!顾辰!你该死!你抢走了我的一切!去死吧!哈哈哈……
随即被反应过来的酒店安保人员一拥而上,死死按倒在地。
现场瞬间陷入可怕的混乱!尖叫声、呼喊声、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冰冷的夜空。
顾辰不顾肩膀和膝盖的剧痛,踉跄着扑到叶薇身边。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抽搐着,口中溢出痛苦的呻吟。那道横贯整个左脸颊的伤口狰狞无比,像一张咧开的血色大口!皮肉可怕地外翻着,深可见骨!鲜血正失控地、汩汩地涌出,迅速染红了她半张脸、脖子、衣襟以及身下冰冷的地面,形成一滩迅速扩大的、刺目的猩红!
叶薇!叶薇!看着我!别睡!顾辰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慌乱地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试图按在那恐怖的伤口上止血,但鲜血瞬间就浸透了昂贵的布料,触目惊心。
救护车尖锐的笛声由远及近,如同绝望的哀鸣。医护人员飞快地把叶薇抬上担架。顾辰紧跟着冲上救护车,手上、西装上沾满了温热的、粘稠的、属于叶薇的血迹。林玥也冲了过来,脸色苍白但还算镇定,紧紧握住了顾辰冰冷颤抖的手。
急救室门上那盏象征着生与死的红灯亮起,如同一只冰冷的、漠然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外面的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顾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凝固,变成一种暗沉的褐色。他眼神空洞地看着那盏红灯,脑海里全是叶薇脸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和无边无际涌出的鲜血。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红灯终于熄灭了。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一脸疲惫地走出来,摘下口罩,看着瞬间围上来的顾辰和林玥,声音沉重:命保住了。
顾辰和林玥都松了一口气,但医生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的心瞬间沉入冰窟。
但是……医生顿了顿,眼中带着深切的遗憾,左脸那道撕裂伤……太深太重了。巨大的冲击力加上玻璃碎片,造成了严重的面部神经断裂、肌肉组织大面积缺损、颧骨也受到损伤……修复手术我们尽了最大努力,但……会留下永久性的、非常显眼的巨大疤痕,毁容程度……非常严重。容貌恢复……基本不可能了。
顾辰的身体晃了一下,林玥连忙扶住他。医生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清了。脑子里只剩下毁容、永久疤痕、非常严重这几个词在疯狂盘旋。巨大的愧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如同冰冷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麻药效力过去后的第二天下午,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刺鼻。特护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轻微的滴答声。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雪白的被单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
顾辰轻轻推开了病房的门。
叶薇醒了。
她侧着头,背对着门口的方向,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那道横贯她整个左脸颊的厚重纱布,像一块巨大而丑陋的烙印,覆盖了几乎半张脸,宣告着某种永恒的、无法挽回的失去。她的身体在被单下显得异常单薄和脆弱,仿佛随时会消散。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顾辰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停在病床边,看着那个蜷缩的、拒绝世界的背影,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无数复杂沉重的情绪堵在心口,化成一句干涩的:叶薇……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
唔——!叶薇猛地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她用唯一能动的、没有打点滴的右手,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揪住了蒙在头上的被单边缘!猛地向上拉扯,把自己整个头连同那道可怕的纱布伤痕,紧紧地、严严实实地蒙了起来!她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茧!她的身体在被单下剧烈地颤抖起来,像风中即将彻底熄灭的烛火。
别过来!嘶哑破碎的声音从厚厚的被单底下闷闷地传出来,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绝望、恐惧与哀求,顾辰……别看我!求你…走!快走!离开这里!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子从血肉里剜出来的,充满了无边无际的恐惧和难堪。
这辈子……是我欠你的……是我活该!被单下的身体蜷缩得更紧,压抑不住的呜咽如同濒死的悲鸣,忘了我……忘了我这个蠢货!求你……走啊!走啊——!!
她把自己死死地藏在被单构筑的、绝望的最后堡垒里,拒绝一切光亮,拒绝任何注视,如同拒绝被烧灼的最后一捧灰烬。那道伤痕,毁掉的不仅是她的脸,更是她面对顾辰、面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勇气和脆弱的尊严根基。
顾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颓然地、沉重地垂落在身侧。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和他西装上尚未散尽的、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他看着那团在白色被单下剧烈颤抖的、被无边绝望笼罩的身影,所有想说的话——无论是感谢、愧疚,还是迟来的关切——都沉重地堵在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愤怒早已在这场惨烈的、以命相搏的救赎中被烧成了灰烬。怜悯此刻更像一把最锋利的盐,撒在她那鲜血淋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上。复杂的情绪最终只化作心底一声沉重到窒息的、无声的叹息。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林玥安静地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浑身僵硬的顾辰,目光又落在病床上那团裹紧的、颤抖的被单上,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悲悯。她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顾辰身边,轻轻地、稳稳地握住了他冰冷僵硬的手背,温暖的力道带着无声的安抚和支持。
顾辰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将自己与世界彻底隔绝的背影,终于,缓缓地转过身。脚步声再次响起,一步一步,沉重地远离病床,走向病房门口。
就在他的脚步声即将消失在门口的那一刻。
被单底下,那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绝望的哭泣声再也无法控制,如同堤坝崩溃,彻底爆发出来!那是濒死的、撕心裂肺的哀鸣,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痛苦和彻底的自我厌弃,拼命地想捂住却又无法抑制,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填满了整个冰冷安静的病房。
走廊的光线从敞开的门倾泻而入,照亮了顾辰苍白的侧脸和眼中一闪而逝的水光,又随着房门的轻轻关闭,被彻底切断在门外。
顾辰靠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闭上眼,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林玥的手指无声地滑入他冰冷的掌心,紧紧扣住,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坚定和温暖:顾辰,我们回家吧。
顾辰缓缓睁开眼,对上她那双温柔沉静却无比坚定的眸子。那双眼睛里没有复杂的追问,只有全然的信任和包容。他反手,更紧地、更用力地握住了那只带着力量和温度的手。像是抓住了风暴过后唯一的锚点。他没有再回头。
几天后,不顾医生的强烈劝阻,叶薇执意出院。一个天色灰蒙蒙的清晨,她戴着几乎遮住大半张脸的巨大黑色墨镜和厚厚的医用口罩,穿着一身最不起眼的灰色运动服,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独自一人走向机场。阳光费力地穿透厚重的云层,落在她身上,却驱不散那层笼罩着她的、厚重的阴霾与深入骨髓的孤绝。她的背影在空旷的候机厅里显得那样单薄,一步步走向安检口,像一片被狂风卷走的落叶,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云城的喧嚣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城市的另一个角落,一场温馨而低调的订婚仪式正在举行。没有奢华的排场,只有至亲好友真挚的祝福。顾辰和林玥交换了戒指,在众人的掌声和笑意中相视而笑,眼中是历经波折后的安宁与确信。而陈默,等待他的将是蓄意谋杀未遂的重罪指控和漫长的铁窗生涯。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顾辰坐在书桌前整理旧物。指尖划过手机冰冷的屏幕,翻到了加密相册里一张尘封的照片——那是几年前,他用手机拍下的那份被叶薇撕碎的婚书。泛黄的纸张,狰狞的裂口,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疼痛和不堪。
他的指尖悬在屏幕的删除键上方,停顿了片刻。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温暖而遥远。房间里,林玥刚洗过澡,带着清新的水汽和沐浴露的淡淡馨香,赤着脚走过来,轻轻趴在他的椅背上,安静地看着他。
顾辰抬起眼,对上她温柔的目光。没有犹豫,指尖落下。
确定删除此照片
是。
屏幕闪烁了一下,那张象征着破碎过往的照片,彻底消失,连回收站里都没有留下。
过往的爱与恨,痴狂与辜负,误解与伤害,如同被那道血色救赎点燃的、最后一点残存的余烬,在时光的风中飘散,终究彻底熄灭。只留下那道深可见骨、无法磨灭的伤痕,刻在某些人的生命里,成为永远的秘密和寂静的背景。
林玥伸出手,轻轻覆盖在顾辰握着手机的手背上,然后滑下去,与他十指紧扣。她的手温暖而有力。顾辰放下手机,转过身,将她轻轻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