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妈余兰就说我是没爸的野种。
我是她的拖油瓶,花她的钱,还挡她的姻缘。
十八岁那年,我被她以高价卖给了她的客户。
后来,我报警把我妈送进了监狱,再一次成为了流浪狗。
温暖的少年却始终跟在我身后。
他说：如果你没家的话,愿意跟我回家吗
1
啪！余兰一巴掌扇过来。
我神情麻木,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她怒目而骂：赔钱货,要不是医生说你是男的,你都没资格被生出来！
老娘辛苦把你养这么大,把你嫁了,换点钱回来让老娘享享福委屈你了！
我被她一脚踹翻在地。
老娘告诉你,明天乖乖的给老娘嫁过去,也好过你老妈我下半辈子还要上那些男人的床。
她狠狠白我一眼,从我身上跨过去。
嘭的一声拉上门,在外面落了锁。
余兰是我妈。
是个特殊服务的社会人员。
我从没见过我爸,余兰说,她也不知道我是哪个男人的种。
自打我有记忆,我就跟余兰住在潮湿狭小的地下室。
她晚上经常不回家,偶尔也带陌生男人回来。
上个月我刚满十八岁,余兰便开始四处给我相亲。
前面黄了两个,我也挨了两顿毒打。
第三个,是个五十多岁的工人。
他跟我妈商量好,花十万买我。
我从地上爬起来,随意擦擦嘴角的血渍,爬上床裹紧了被子。
心像被砸了个大洞,四面漏风。
2
邻居的狗不安分,叫了一晚上。
闹钟响的时候,我眼眶布满血丝。
工人王华对我很满意,一直揽着我不放。
他常年待在工地,皮肤黝黑,地中海发型,眼睛狭长倒三角,牙齿黑黄。
余兰跟他聊满意后,笑着塞了一百块钱在我手里。
你妈我这辈子没啥本事,你跟我也过了不少苦日子,这一百块钱你拿着,以后想买啥买啥,不用挂念妈。
他是你妈我的老朋友了,是个会疼人的,只要你听他的话,他也不会亏待你。
老朋友
怕是老顾客吧。
我当哑巴她也不生气了,微笑从容地理了理她鲜亮的大卷发,转头跟王华说：那小鲜就拜托你照顾了,我先走了。
王华点头,迫不及待催赶道：走吧走吧,以后你可别来要人,小鲜跟你可没关系了。
余兰笑骂他,你个过河拆桥的,这整个A城,没人有我说话算数。
我盯着余兰的背影一路目送,她再没回头看我。
3
这一切像在做梦。
余兰走后,王华带我回他的家。
走吧小鲜,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想要啥就给哥说,哥给你买。
他布满老茧和皱纹的大手伸过来牵我,我下意识一躲。
懦懦说了声：谢谢王叔。
王华眼睛闪了闪,没生气,笑着领着我往他家走去。
小区门口,路过一个流浪汉的时候,我把手里的一百块钱给了他。
十万,买断了我跟余兰的母女情。
王华示好地说：小钱捐了也好,以后哥给你大钱。
流浪汉残疾的双腿跪在地上,口齿不清地向我磕头道谢。
王华见我不搭他腔,宽粗的大手伸过来,把我拽进他怀里。
事情发生得突然,我双手握拳捶打他。
喊道：你放开我！
放开！
周围三五个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王华谨慎的朝周围看去,低头用力捏着我的后颈。
恶狠狠地说：你给老子老实点,老子是你男人,抱你怎么了
抱一下就哭爹喊娘,一会儿老子还要上你呢！
陌生的荷尔蒙气息,熏人的汗臭味让我几乎要吐出来。
我用手抵着他的胸膛,眼泪糊住我的视线。
我颤抖地喊他,王叔……
这时,旁边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余鲜
我浑身一怔,连忙擦了擦眼,朝声源看过去。
我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他。
少年身穿白色衬衫,干净清爽。
那张白皙俊朗的脸庞像太阳一样烙在我的心上。
对视上少年探究的目光,我从没像这一刻狼狈过。
我扯动僵硬的嘴角,想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旦之尧。
4
旦之尧是我的同学。
他阳光帅气,成绩优异,是全年级最优秀学生。
高一的时候,我成绩不好,老师安排他做我的同桌,让他带我学习。
他总会在课下强行拉着我补习。
我从没给过他好脸色。
他会把他的笔记本递给我,要求我一个小时誊抄完,在他面前背诵过关。
真可笑,我这种生蛆发霉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得到别人的帮助。
在他再次把作业本递给我的时候,我忍无可忍,一把撕碎他的作业。
你成绩好了不起你到底有多少优越感展示不完
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更不需要你的可怜！
我愤目瞪着他说完,就移开视线。
我这么过分,他肯定会生气,不会再理我了。
严重一点他还会告诉老师,然后会给他换一个好的同桌。
我等着他递过来的白眼。
旦之尧刚要站起身的动作顿了顿。
他捡起桌上稀碎的本子,又坐了回来。
恨铁不成钢地讲,你没写作业也别撕我的啊,我俩要是都交不了作业,我看谁给你求情。
他拼拼凑凑的把作业本拼好,翻到新写好的作业那一页,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本子开始疯狂抄写。
我心头一噎,竟然生出些许愧疚。
但我仍然讨厌他的自以为是。
他跟我搭话我不理他,让我去图书馆补课我也不去。
两方就这样僵持着。
后来,我俩的关系很快迎来了转机。
5
我不知道我有低血糖。
余兰一直都说我命贱,死不了。
我也确实觉得她说得在理。
哪怕我冬天穿着单薄的睡衣在门口睡一晚上,或者一两天不吃饭,我身体都没出过什么问题。
高二有一天,我有两顿饭没吃,也没犹豫去上了体育课。
围着操场跑一圈,两圈,三圈。
不知道第几圈,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越来越重。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其实我心里是有些高兴的。
原来我的身体会撑不住,我的命也没那么贱。
可能就是想解脱,跑死算了吧。
也好过待在余兰身边。
等我醒来的时候,是躺在白花花的医务室,旦之尧刚好推门进来。
你可以不在意学习,但你不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余鲜,你这是对自己极其不负责的行为。
他第一次对我面露寒意,冷着脸把手里的瘦肉粥放在桌上。
他向来不温不火的。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生那么大气。
那句往常说惯的关你屁事卡在我嘴里,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那天之后,旦之尧每天早上都会给我带早餐。
他冷着脸把东西递给我,让我不得不接着。
多少钱我记个账,我可不想欠你,等以后有钱了,就把钱连本带利息的还你。
他收拾书桌的手停都没停,像没听到我说的话。
我们的关系颠倒过来,从前我不理他,现在他不理我。
下午放学,教室人都走光了。
他拉着我的书包,不让我走。
余鲜,我不知道你的家庭情况怎么样,但是不管怎样,你不能放弃,拼死拼活也要奔一个好的未来,上高中考个好大学,未来有个好工作,这才是苦日子的终点。
请你务必千次万次毫不犹豫地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高中三年,转瞬即逝。
在他的帮助下,我也逐渐从吊车尾进入了年级前两百。
明明就快要有未来了。
6
而现在,我望着旦之尧。
万语千言都堵在嗓子里。
我妈十万卖了我,哪里还有未来。
旦之尧观察着王华,开口：余鲜,你脸色不太好,需要帮助吗
王华的三角眼眯在一起,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年。
他斜着嘴角不屑地问：小鲜,这是谁
……他,是我的同学。我没事,不需要帮助。
好吧,你们有事的话,那……下次聊。
我知道他要跟我聊什么。
大概是想要聊高考志愿的事。
王华嘲讽地瞥了眼旦之尧,揽住我的肩。
粗糙的手掌攥住我的肩膀,抹杀了我挣扎的余地。
你的老同学就在你后面,乖一点,你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吧
王华坏笑着,俯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恶臭的口气飘过来,让我作呕。
就这样吧,这就是我的人生。
没什么好掩藏反抗的,我生来命贱。
王华打开门,把我推搡进去。
小鲜,这是叔给你买的房子,只要你听叔的话,叔高兴了,说不定就把房子送你了。
他拉上门,毫无征兆地从背后环住我。
让叔亲亲,嗯
我全身汗毛竖起,惊恐推开他的手臂。
他又走上来想要抱我,脸上尽是淫欲之笑。
他的舌头伸出来,不断舔舐着他薄薄的嘴唇,干裂的嘴角泛起油光。
小鲜,你真的太漂亮了～
我哭着摇头,直接在他面前跪下,像那刚才那个流浪汉一样不停地向他磕头。
眼泪随着我下磕的动作,砸出一地泪花。
王叔,求您放过我吧,我今年才十八岁。
王叔,看在我一直对您恭敬的份上,饶了我吧,我马上出去打工,一定把钱给您还上！
王叔！小鲜求您了！
王华哼笑两声。
他蹲在地上,粗粝的手指捏住我的腮帮子。
叔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女孩,可爱的小女孩。别哭,哭得叔心肝疼。
他用手十分粗鲁的擦干我脸上的眼泪,顿时,两边脸颊火辣辣的痛。
他笑着,那双眼睛犹如蛇一样在我身体上缠绵游走。
别说什么还不还的,以后你跟叔就是一家人,还钱多见外。
我哑着嗓子摇头,把膝盖往后退了两步,挣脱开了他的手掌。
7
少女的眼泪唤不醒禽兽的良知。
他被我沉默的反抗惹恼,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阴沉沉地盯着我半晌。
站起身寒声道：你妈说你已经同意了,看来她没说实话。
余鲜,老子花大价钱买你回来,你就是哭,也得留着在床上哭！
他的拳头把我揍倒在地,又拽着我的衣领,把我拽起来丢在沙发上。
紧接着他火热沸腾,一身汗味的身躯就附上来,坐在我的小腹上,双腿死死压住了我反抗的动作。
一双大手撕扯着我单薄的短袖,露出干净陈旧的内衣。
你妈都是婊子,老子倒要看看婊子的女儿能清高到哪里去。
不听话,老子就亲自来调教调教你。
你最好早点想清楚,省得浪费老子时间。
我的双臂拦在身前,螳臂当车。
他俯下身,轻而易举擒住我的双手,举过头顶。
伸出舌头舔上我的颈窝,发出一阵粗鲁的舒叹。
哭喊声催化他的情欲与肮脏。
场面混乱。
眼泪流入鬓角,流到黄泉路。
在他拽下我裤子的那刻,我全身肌肉一松,放弃了所有挣扎。
蛆啊,会死在热烈的夏天,死在黎明。
也不知道,旦之尧以后找不到我,会不会着急。
感受到身下异物的接近,我紧紧闭
上眼睛,不再去看男人餍足的嘴脸。
嘭！
8
一群人猛然破门而入。
王华一惊,动作顿住。
他连忙从我身上爬下去,拿过沙发上的抱枕捂住自己的关键部位。
什么人！他大吼。
抬眼看去。
四个警察双手执枪对准了王华,有个女警上前,脱下她藏青色外套裹住我的身体。
她声线温柔,没事了妹妹,你安全了。
事情发生太快,让我的大脑反应不过来。
我愣住看着她。
王华还在暴躁地大吼。
指老子干啥！老子又没犯事,老子要告你们私闯民宅,每个人都赔老子十万。
男警上前直接给他戴上手铐。
有人举报这里嫖娼,走一圈吧
……嫖娼我呢喃重复。
女警拍着我的肩膀,没事,别担心,我们会保护你的。
王华被人押了出去,女警带着我走在后面。
我低头走到门口,一双白色的鞋出现在我面前。
我抬头看他,少年逆光而来。
脖子上的吻痕还带着刺痛,我躲开他的视线。
忍着嘴角的剧痛说：谢谢。
他难得没因为我不珍惜自己而生气,只伸出手递给我一张纸,嗓音温厚。
余鲜,别哭。
我颤抖着接过纸巾,一瞬间,泪如雨下。
旦之尧啊,他如神明璀璨,是我最不想污染的人,偏偏我以这样可悲肮脏的姿态再次面对他。
他一路跟着我去了警局,陪我做好笔录之后,又跟在我的身后走出警局。
像个跟屁虫。
我没回头看他,我要回家了。旦之尧,你也回去吧。
……你还有家吗他问。
也对,我现在就跟一条流浪狗一样。
是,我是没家了,旦少爷这一路看好戏看够了吗你看我挣扎在泥潭里,要死不活的是不是特别有意思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其实我打心底觉得没啥好哭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住眼泪。
旦之尧叹了口气。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暂时去我家借宿,反正床空着也是空着,就当租给你的,我也挺缺钱的。
旦少爷会缺钱我冷笑,只当是借口。
余鲜,你还欠我一个愿望,我现在向你许愿,可以跟我走吗
话落,我突然转头看他,止住的泪意又开始翻滚。
9
这个愿望还得从去年说起。
旦之尧的人际关系一直很好,那个时候我跟他关系也不错。
尽管跟他走得近,但我也是看到他桌上堆不下的礼物盒,才知道他那天生日。
那个月余兰没给我钱,我已经身无分文好几天了。
我没钱吃饭,每天靠旦之尧给我的早餐度日。
我买不起精美的礼物,又不好没一点表示。
于是我在晚自习的时候鼓起勇气给他写了小纸条。
今天你生日,我送你一个千金难换的礼物。
无论什么时候,你向我许愿,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帮你。
我把纸条捏成一团,随意的抛给他,怎么看都不像正经礼物。
纸条没多久就被他让人传回来了,乱七八糟的纸团被折得四四方方。
我小心翼翼地拆开,心里紧张极了。
这种画饼行为,他不当真也正常。
打开纸条,字迹好看得跟他人一样惊鸿。
那余鲜要说话算话。
我嘴角勾起笑意,把纸条夹进书里。
我不可能忘记的。
10
我跟旦之尧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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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他家肯定是大别墅。
他却带我去了城南的城中村。
欢迎来到我家,有些简陋,你别介意。
他绅士地打开门,站在门口邀请我。
房里简单得一眼看完。
一张床,个衣柜,一个电锅,一个电饭煲,一个旧沙发。
我几乎呆住了,你,你家
少年十分坦然,耸耸肩,不然呢你还真以为我是大少爷啊
我从小就是孤儿,运气好,遇到好人资助才能一直读书读到现在。
缺钱是真的,每天都要去别人家做家教兼职。
为了养咱俩,这两年我做了多少兼职啊,余鲜,你可得好好努力,以后才能报答我。
难怪旦之尧每次放学总是那么赶时间。
原来这才是真相。
我眼泪湿润,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明明自己生活都是一团糟,还想着拯救别人。
告诉你干嘛,告诉你你就不会要我送你的早饭了,你早就饿死了,我以后缺钱找谁要钱去
可是……
我不喜欢他这样总是避重就轻的回答。
这次,我固执的要一个回答。
余鲜,我很早就说过,你很优秀,不应该被现实埋没,我们是一类人,我能懂你。既然我有余力,那我一定得帮你一把。
懂我意思吗
他弯下腰,平视我的双眼,声音温柔,就像在哄我。
哄我我摇摇头,甩掉脑子里的想法,在这样的环境下,旦之尧都能如此优秀,这样好的旦之尧,又怎么是我能想的。
我退后几步,不敢再看他,
好,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会给你很多钱的。
好,我记住了。
旦之尧笑着,他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漂亮修长的手拿起旁边的碘伏瓶子,嗓音带着轻哄。
过来,给你嘴角上点药。
11
来到了新住所,生活用品都要重新准备。
离开家的时候,我连行李都没拿。
因为余兰说王华会重新给我买,我以后过去当富太太过好日子,不需要穿那些旧衣服了。
现在过去拿行李肯定来不及了,余兰今天离开的方向是机场。
那个地下室估计早就被她处理掉了。
我愁得皱眉头,没想到旦之尧细心地转给我3000块钱,。
不容拒绝地说：别感谢我,借你的,以后收你30万利息。
警察下午打电话过来,王华胆子小,一问就全都招了。
王华和余兰将以拐卖妇女儿童的罪名进行审判,余兰在外的逍遥日子,大概也过不了几日了。
听说王华的原配妻子闻着消息赶过来,狠狠揍了王华一顿。
有这么彪悍的老婆,王华居然还敢花十万买小老婆。
不过很快,我就没有心思想那边的事了。
因为天慢慢黑下来,我才突然反应过来房里只有一张床。
旦之尧正在炒菜,电饭煲正在朝外吐着白雾。
仙气缭绕的,让旦之尧的背影都显得不真实。
我迈着小步子,挪到旦之尧的旁边。
支支吾吾地问：那,那个,你还有多余的棉被吗,我晚上可以打地铺。
有,床让你睡,我打地铺。
旦之尧递了个眼神给我,让我把桌上的空盘子递给他,
这不合规矩,你收留我,我还赶你去地上,我会过意不去的。
他装好菜,想得十分周到。
你身体太弱了,地上寒气大,对女孩子不好。
不行,这个你要听我的。我在他面前少有的坚持。
旦之尧估计也挺意外的,他回眸挑眉看我,剑眉星目的眉眼更加生动了。
我的心陡然漏一拍。
行吧。他答应。
见他答应了,我就去洗手准备吃饭,悄悄拍了拍胸脯,心里还有些平息不了悸动。
洗完手,一抬头,就看到面前镜子里的那个少女。
脸又小又黄,眼珠空洞,脖子上的吻痕从丝巾里冒出头来。
躁动的心又冷下来。
余鲜,怎么能够喜欢旦之尧呢。
旦之尧是月亮,哪怕他落在地上,也还是月亮。
早早地吃完饭早早休息,外面的路灯透过窗子照进来。
旦之尧。
我躺在地上轻轻喊他,他的轮廓在微光中隐隐约约。
嗯声线有点懒散,可能是困了。
你想去哪所大学
哪里有未来,就去哪里。你呢
我想去北京。
因为北京是首都,很有未来。
我以为旦之尧肯定会说我的成绩可能去不了北京。
但他说,那咱们就去北京。
我一下噤了声,翻了个身,我也没说要让他跟我一起啊。
关于这种话题,我总是胆怯。
许是没听到回应,旦之尧又喊我一声。
我只得含糊应了声,嗯。
一夜无话。
12
我睡眠质量一直不好,没想到一觉醒来,躺在床上。
旦之尧身穿天蓝色短袖坐在凳子上看手机,他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朝这边看。
你醒了想吃什么,我去做。
此时我脸颊微红,脑袋发懵。
我,我怎么上来了
旦之尧摇了摇头,无辜道：都跟你说了,地上凉,可能是半夜你冷到了,迷迷糊糊自己上去的。
他说着,笑着又调侃我：小余鲜,你胆子可真大,我都被你吓到了。
我人尴尬得被窝里脚指头都抓紧了。
脸红半响,干巴巴地讲：那,那以后我小心一点。
话一落,我瞬间窘迫得想要咬舌头,我的意思是,没有下次了。
行了行了,我的床就让给你吧,你可别再吓我了。
旦之尧笑得好欠。
因为这事,旦之尧每次都让我睡床上,我也没再好意思说要睡地上。
13
下午查了成绩。
旦之尧裸分701,加上一些竞赛分,上北京top大学稳了,而我看着手机里631的分数震惊极了。
旦之尧眼睛亮亮的,看起来比我还激动,他低头鼓励我。
余鲜,你看,未来已经在路上了。
我眼泪瞬间噙满眼眶,来不及顾心里的羞耻。
丢下手机往少年怀里扑去,哭咽着说：谢谢你旦之尧！谢谢你,真的好谢谢你！
旦之尧身体一僵,他拍拍我的后脑勺,少年的声音已经透着磁性。
苟富贵,勿相忘啊。
当他衣服上的清香涌入我的鼻腔,我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但手下就是男孩清瘦的身躯,我的多巴胺在这一刻翻涌成河。
我卑劣的想,今天我可以拥有读大学的机会,那会不会有一天,我也能真正得到我的月亮。
我知道自己不配,可此刻……心底情潮如海,再难以抑制。
14
过了两天,警局再次来电。
邻省某市酒店发现一女子似余兰,经确认,确是余兰本人。
余兰一见到我就破口大骂,没良心,不孝女,见不得亲妈过好日子。
旦之尧冷着脸挡在我前面,直到余兰被警察带走后,他才转过身。
言语关切,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对于余兰,我已经没什么感情了。
毕竟唯一的血缘联系,已经被她卖了。
开庭。
我远远地看着余兰,她的背影十分挫败,杂乱的卷发让她看着像疯子。
法庭审判结束,余兰卖女儿和涉黄行为,判处有期徒刑十年,王华判处有期徒刑八年。
余兰被女警押着从我面前走过,她脚步顿了顿,一句话没说。
后来,负责此次案件的警察找到我,递给我一张卡,说里面还有五万。
是余兰拜托他转交给我的。
我谢过警察,手心里的银行卡就像烫山洋芋,烧得心脏片甲不留。
15
三年后。
我和旦之尧都成功进了北京学校。
这三年,我来到了大城市,我也逐渐摆脱了从前自卑懦弱的心态,懂得撒娇和争取,出落得越发优秀。
旦之尧花了三年提前完成学业,准备在校外一边兼职一边考研,
我跟他在校外租了一套小房子。
搬进出租屋的那天晚上,买了一件啤酒,一堆烧烤,两人喝得酩酊大醉。
旦之尧,你说,你爸妈要是看到你现在这么优秀,会不会把肠子悔青
我把酒举起来,敬窗外的月亮。
说不定他们是迫不得已,弄丢我的呢他也面色酡红,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我和他的目光在月亮上相遇。
而且,我爸妈就算后悔,也该后悔他们失去了天底下最好的儿媳妇。
余鲜,你说是不是
他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手捧起两腮,脸凑得极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此刻的旦之尧就像妖精附身,一点都不像他。
我被他的话吓得呆住了,微醺的神经陡然清醒。
他不满地伸手把我头转过来,两人面面相对。
醉酒的年轻人,眼里似乎只剩下对方。
余鲜,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我……
那声喜欢卡在我嗓子里。
旦之尧似乎不在意我的答案,他把头埋进我怀里,手臂轻轻环住我的腰,他微凉的嘴唇轻蹭我光洁的锁骨,滚烫的呼吸混着酒气在我胸前荡漾。
他呢喃着,媳妇儿……
我安抚着拍拍他的脑袋,听着他的呼吸逐渐规律,已然是陷入了睡眠状态,我的嘴角扬起微笑。
[我也喜欢你。]
旦之尧,来日方长,我的情话,慢慢给你讲。
16
第二天清晨。
旦之尧在我意料之中,成功喝断片了。
他不自在的站在我面前,头一次支支吾吾的说话。
我,我昨晚,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吧
我有些好笑的问：什么算是过激的行为
看到我狡黠的笑脸,旦之尧心里一松。
没吓到你,就不算过激。
后来我大四下期忙于毕设,为了有优秀的毕业成绩,经常待在学校废寝忘食的修改论文。
旦之尧为了工作出差去了邻市,经常给我发北京市没有的人文建筑,独特景色。
我偶尔也偷一会儿时间玩玩手机放松一下,看到好看的景色,顺手转发给旦之尧。
阿尧,熬过这段时间,我们先去放松一下好不好
我料想他不会拒绝,我能感受,他无比向往自由。
到了晚上凌晨两点,我睡前掏出手机,发现他还没有回复。
心底不禁有些疑惑,按道理他不会这么久不回消息。
他应该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
晚上睡得一点都不踏实,天一亮我就给他打电话,意外的是,他在响铃结束前挂断了我的电话。
我打开微信,打了个问号发过去。
不了吧,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很忙。
他事业上升期,以前也有过比这段时间还忙的时候。
没事啊,等我们忙完的时候可以吗
过了很久,对面回了一个字。
嗯。
我压下心头莫名的怪异,更加投入毕设。
有个信念一直在激励我,快一点做好,做好了就能去看旦之尧了。
平安无事的过了两个月,旦之尧变得有些冷淡,这让我更加迫切想要去找他。
两个月后,我从高铁站出来,电话直接给旦之尧打过去。
阿尧,我在高铁站,你有空接我吗
我找他的事没告诉他,我想给我心爱的男孩子一个惊喜。
我以为他会高兴。
可是电话通了,对面安静了好久。
余鲜……你回去吧。
短短一句话,砸得我几乎是眼冒金星。
什么意思,阿尧
对面男人的声音磁性绕耳,混着电流声,扎得我耳膜疼。
余鲜,我们都成年了,应该……保持距离。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眼泪淹没了睫毛。
是啊,我跟他从来没有确认关系。
保持距离这么多年同床共枕的时候你怎么不保持距离
十八岁那年,你带我回家的时候怎么不保持距离我脱口而出。
我还知道,十八岁那年,旦之尧把我从地上抱上床,又偷看了我好久,还亲了我的唇。
少年的唇,有些颤抖。
旦之尧默了半晌。
但是余鲜,我不想继续了。我有新的生活要去开始,别找我了。
不等我回话,他直接把电话掐了,再打过去,已经变成了机器音。
旦之尧是多骄傲的人,我不相信他会背叛我,哪怕是真的,我也要他站在我面前亲口告诉我。
一字一句的告诉我,余鲜,我不要你了。
我不知道旦之尧工作的具体位置,就在他工作的附近找了个短期住房。
我跟他的缘分还没结束,我总会再遇到他的。
可我没想到,现实竟然真的以痛吻我。
17
这天下午,我逛超市的时候,有个男人一路跟着我,偷看了我好几眼。
就在我快要找人帮忙的时候,他走上来,举止间透着礼貌。
他问：你好,请问你认识旦之尧吗
一提到他,我嘴比脑子反应还快。
你认识他
对方点点头,说：是的,我是他的同事,我看你面熟,像是他钱包里的女孩子。
你是他的女朋友吧他最近觉也不睡,天天看着你照片哭。
我心头像噎了一个大石头,难受得左心房颤动,心里的不安被放大,眼泪先一步流出来。
我抖着声音问,他怎么了
陌生的男生嘴巴动了动,才发现是不是自己坏了旦之尧的事,他还以为旦之尧的女朋友是要狠心跟他分手呢。
不过回想起冰冷的医院里旦之尧落寞的样子,他最终决定破罐子破摔。
他病了,很严重。
18
那个人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别把他供出来。
我匆忙答应他,从超市里冲到马路上,拦了一辆的士,直奔医院而去。
一路上,腿都在发软。
他病得是有多严重,才会不要我,我不敢去想最坏的结局。
到了病房门口,眼泪漫出了眼眶,门把手都出现了重影。
我这几天哭了好多次,比以前在余兰身边都爱哭。
我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床上的人睡得不安稳,一点风吹草动就把他惊醒了。
不是说今天的液已经输完了吗
床上的人声音虚弱,他一边翻身朝这边看一边说。
两人对视,看着他陷下去的脸颊,乌青的眼眶,眼泪在我眼里根本关不住。
旦之尧愣了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好一会,从来不哭的旦之尧,此时眼角却红了。
最后,他唇角轻轻勾起。
柔声道：你来了余鲜,你别生气,过来抱抱好不好
我再也控制不住,冲过去把他抱在怀里,紧紧埋进他的颈窝,哭喊道。
旦之尧你混蛋！你简直混蛋！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眼泪鼻涕蹭得他衣领上到处都是,他轻拍我的背,余鲜,不哭。
声线轻柔,显得异常空灵,明明此刻他就在我身边,我却觉得他离我好远。
我想起墙上的指示牌,一个答案在我心头浮现。
你是什么病我瓮瓮地问。
他只看着我,不说话。
血液科我固执追问。
旦之尧眨了眨他此刻依旧漂亮的眼睛,目光柔和,启唇：急性白血病。
眼泪再一次失控,他身体轻轻靠过来,把我揽进他的怀里。
小鲜不哭,如果我没以后了,你就替我看看世界好不好
我在他怀里崩溃得不断摇头。
哽咽着：不,不要不要,会治好的！
旦之尧,我不能没有你的！你说了我们会一起去未来的！你答应了我的！你什么可以先走！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旦之尧把手放在我后脑勺上,苍白的唇轻吻我的发顶,十足的眷念与疼惜。
我怎么舍得不要小鲜,小鲜是我的宝贝啊。我以后去变成风,变成星星,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我不要我不要！
我几乎是疯狂地吻上他的唇。
谁都不想要,可是厄运先降临了。
19
旦之尧又吐血了。
一盆一盆的鲜红从我手里经过,我看着他白得几乎透明的身体,心痛得发麻。
明明该哭的,可我眼眶干涩,动作机械的像机器人。
旦之尧的血还没吐完,一旁的机器设备陡然变成了直线,我看着一群医生把我挤出去,全部围在他身边,给他电击抢救。
嘭！嘭！嘭！
一声比一声尖锐,他肯定很痛吧。
我这样想着,心里被针扎得千穿万孔,两眼空洞,被抽了魂。
20
旦之尧被救回来了。
但是主治医生私下告诉我,这次是病人求生意志强烈,才把他救回来,我们的建议是出院居家治疗。
我苦笑,这不就是等死的意思吗。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病房,一看到我,旦之尧脸上就笑盈盈的。
等我走近,他布满针眼的手把我的手抓在手心里。
他细细观察着我的表情,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我们出院好不好,我不想再呆在这。这次,换你带我回家。
我沉默了好一会,最后在他期盼的目光中点头。
好。
我带他回到了北京的出租屋,当时以为时间还有很多,所以一租租了五年,可是现在还不到两年,旦之尧就要走了。
21
回去的那天正好是十六,天气很好,晚上月亮正圆,我抱着旦之尧在窗台上赏月。
从我的小时候说到他的小时候,说到现在,说到我的未来。
你不困吗我贴在他的耳边问。
自从他病情加重之后,他总是经常昏睡。
他笑着应我,就快困了。
小鲜,我很喜欢旅游,也很想和你一起去看山川看湖海。
我心里笑他,真是个傻子,还记着呢。
面上宠溺地说,我知道,以后我带你去。
他脑袋往我怀里蹭,那你一定要带我去哦。
好。
他想了想,又懊恼着开口,你还欠我好多钱啊。以后你要多给我烧点。
……好。
他把眼睛转到我的脸上,注意到他的视线,我低头看着他。
两个人沉默的对视,我眼眶通红,他却忍不住先笑了。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当初,是我找老师说,主动做你的同桌。
我向老师保证,一定把你成绩提起来。
小鲜,你可真给我长面子。
我配合着笑着应他,他不让我哭。
我知道。
小鲜,你别哭,这辈子,我很满足。小鲜,我是为你而来的。
他把手伸过来,牵着我的手.
纤瘦的手指在我手背上轻轻摩挲,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了。
小鲜,我有点困了。
我眼泪砸到和他相握的手上,你睡吧。
他的气息在我怀里慢慢变弱。
听说,人在死的时候,听觉是最后失去的。
我俯身贴在他耳边,控制着哽咽,让他可以听得清楚。
旦之尧,余鲜很爱你。
22
处理完旦之尧的后事,又回到学校完成了最后的答辩流程,我把他的骨灰埋在了新开发的墓地。
旦之尧,这里人还不多,竞争也不大,你先好好努力,等以后这边发展起来了,你就已经是这边的老大了。
我已经从学校毕业,过段时间把东西收拾好,就带你去旅游好不好
我从旦之尧的骨灰盒里取出了一小部分做成了戒指,戴在我左手的无名指上。
没过几天,我离开了北京,各地旅游,去了好多地方。
天气好的时候,我会躺在民宿的顶楼赏月.
我想到了小气的旦之尧,他好久没入我的梦了。
我把戒指抵在唇边,望着皎洁的月亮,嗓音低低的,像情人间的呢喃。
我带着你去了好多地方,你要是有喜欢的,就在梦里告诉我,我们在那定居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