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当盲杖敲开我的门 > 第一章

1
当盲杖敲开我的门
>凌晨加完班回家,隔壁又传来德彪西的《月光》。
>我趴在猫眼上偷看,却撞见一个戴墨镜的英俊男人。
>他敲着盲杖,却精准绕开所有障碍物。
>第二天物业群炸锅:有人家里钻进了装瞎的变态。
>我愤怒地把他堵在楼道:别再偷窥我!
>暴雨夜忽然停电,我硬着头皮敲开他的门借蜡烛。
>黑暗里他熟练点起烛光,电脑正发出奇怪的语音:
>无障碍交互界面调试完毕,视觉补偿算法运行中……
>屏幕上跳动的代码,正是我公司斥巨资研发的秘密项目。
>他指尖划过空中:需要我展示如何‘看’你的设计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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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月光疑云
凌晨一点十七分。电梯像个金属罐头,慢悠悠地把林薇从地下车库的阴冷里提上来,再叮一声,吐在十六楼死寂的楼道里。金属门无声滑开,镜面映出她此刻的模样:妆容被十几个小时的加班和地铁通勤彻底熬干了,眼下的青黑沉甸甸地坠着,像两片挥之不去的淤痕,精心打理的卷发此刻干枯得如同脱水蔬菜,蔫巴巴地贴在颈侧。她对着镜子里那个憔悴的影子扯了扯嘴角,一个疲惫的弧度,比哭还难看。
她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向1602的门,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就在锁舌咔哒弹开的瞬间,隔壁1601的门缝里,又准时地、幽灵般地渗出了那串音符。
德彪西的《月光》。
清冷的琶音如同冰凉的溪水,在这深夜的钢筋水泥森林里蜿蜒流淌。它精准地钻进林薇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缝隙,带来一阵短暂却尖锐的恍惚。这琴声,如同一个执拗的幽灵,在她每次踩着凌晨的死线回来时,便幽幽地飘荡出来。这栋楼隔音不算顶好,但奇怪的是,除了这深更半夜的琴声,隔壁那位神秘的邻居,平日里静得像一团空气,存在感稀薄得近乎虚无。
林薇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她靠在冰冷的金属门框上,没有立刻进屋。钥匙还插在锁孔里,身体却像被那琴声钉住了。鬼使神差地,她屏住呼吸,踮起脚尖,动作轻得像一只偷腥的猫,慢慢凑向自家门上的猫眼。黄铜的小孔后面,是扭曲放大的楼道景象。
猫眼狭窄的视野里,只有对面1601那扇紧闭的、深胡桃木色的防盗门。琴声正是从门后透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孤绝的清晰。她努力地、徒劳地调整着角度,试图从那扇门与门框之间微不可察的缝隙里,捕捉到一丝屋内的光影晃动,或者弹琴者的模糊轮廓。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那扇沉默的门,和门后流淌不息、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月光》。像一个精心布置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谜局。
林薇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脖子都开始发酸。一股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更加浓重的好奇,混合着加班积压的烦躁,在心底悄然滋生。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终于扭动钥匙,把自己塞进属于她的、同样冰冷的1602。门在身后合拢,将那清冷的月光琴声,连同那个无解的谜,暂时关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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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楼道对峙
第二天清晨,林薇是被手机尖锐的提示音连环轰炸醒的。宿醉般的头疼还顽固地盘踞在太阳穴,她挣扎着摸过手机,屏幕亮起的光刺得她眯起眼。微信图标上,鲜红的数字赫然显示着99+,源头正是这栋楼那个平日里死水微澜的枫林雅筑业主群。
她皱着眉点开,瞬间被海啸般的信息淹没。
@所有人
紧急通知!昨晚凌晨一点半左右,有可疑人员在B栋16层活动!男性,戴墨镜,手持盲杖!有邻居亲眼所见!
对对对!我老公昨晚应酬晚归,在电梯里碰到的!那人明明拿着盲杖,走路却一点不像瞎子,躲障碍物躲得可溜了!
太吓人了!装瞎这是想干嘛踩点还是偷拍想想都头皮发麻!
@物业小王
你们安保怎么搞的这种人怎么放进来的必须严查!
各位姐妹提高警惕!尤其是独居的!锁好门窗!发现异常立刻报警!
文字像密集的子弹,噼里啪啦地跳出来,夹杂着各种惊恐的表情符号和愤怒的语音条。林薇的心脏骤然缩紧,睡意瞬间跑得无影无踪。凌晨一点半B栋16层戴墨镜手持盲杖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嗡嗡作响。昨晚猫眼里徒劳的窥探,楼道里那个一闪而过的、拿着盲杖的挺拔身影……碎片般的记忆被这汹涌的群消息瞬间激活、串联,指向一个让她脊背发凉的结论:那个弹琴的、神秘的1601邻居,就是群里正在疯狂声讨的装瞎变态!
一股被侵犯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紧接着是熊熊燃烧的怒火。难怪!难怪那琴声总在她深夜归家时响起!难怪他拿着盲杖却行动自如!原来所有的巧合,都包裹着如此龌龊的用心!她成了被黑暗里一双眼睛死死盯住的猎物,而猎物却浑然不觉地在猫眼后徒劳地张望!这认知让她胃里一阵翻滚,强烈的恶心感和被愚弄的愤怒瞬间淹没了她。
林薇噌地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冲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清晨略显清冽的空气涌进来,却丝毫无法冷却她心头的怒火。她的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子,死死钉在对面1601那扇紧闭的胡桃木色防盗门上。
她需要答案,需要发泄,需要撕开那个伪善的伪装!她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着,决定就在这里守着,守株待兔,等着那个装瞎的变态自己走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楼道里只有日光灯管发出的轻微嗡鸣。林薇背靠着自家冰冷的门框,双手抱臂,像一尊紧绷的、随时准备出击的复仇女神雕像。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对面1601的门锁,终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
一个年轻男人走了出来。身形颀长挺拔,穿着简单的深灰色毛衣和黑色长裤,干净利落。最刺眼的是他脸上那副遮住了大半张脸的深色墨镜,以及他手中那根标志性的、末端带着红色橡胶头的白色盲杖。
就是他!群消息里那个可疑人物的形象瞬间与眼前的人重叠!林薇积压了一整晚加一清晨的怒火和恐惧,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像冲破堤坝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没看清对方的脸,那副墨镜隔绝了所有可能的眼神交流,只留下一个冰冷、疏离、带着欺骗意味的轮廓。
喂!林薇一步跨过去,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拔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绷紧到极限的琴弦,在寂静的楼道里尖锐地划开空气。她直接堵在了男人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类似雨后青草的气息,但这气息此刻只让她更加反胃。
男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拦截惊住了。他握着盲杖的手顿在半空,身体微微后仰,墨镜后的脸似乎转向林薇声音的来源,带着明显的困惑和一丝被冒犯的僵硬。
别再偷窥我了!林薇不管不顾地低吼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裹挟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厌恶,我知道你装瞎!深更半夜弹琴,鬼鬼祟祟……你到底想干什么警告你,再有一次,我立刻报警!她急促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那副深不可测的墨镜,试图穿透那层黑色屏障,看清后面那双邪恶的眼睛。
男人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握着盲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在令人窒息的几秒沉默后,他极其轻微地侧了侧头,避开了林薇咄咄逼人的方向,然后抬起盲杖,轻轻点在身侧的墙壁上,发出笃笃两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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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竟一言不发,直接无视了堵在面前的林薇,以一种近乎漠然的姿态,手腕微动,盲杖贴着墙根划出一个流畅的小弧线,精准地绕开了她,步伐沉稳地走向电梯间的方向。那姿态,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仿佛林薇只是一团不值得在意的、挡路的空气。
林薇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间拐角,听着盲杖点地的笃笃声规律地远去,最终被电梯到达的叮声吞没。楼道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粗重的呼吸声。预想中的辩解、争吵、对峙,一样都没有发生。对方那种彻底的、冰冷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她感到一种沉重的挫败和无处发泄的憋闷。刚才那番倾尽全力的控诉,如同重拳打进了棉花里,只留下令人窒息的空洞回响。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滑下去,手指深深插入头发,只感到一种巨大的疲惫和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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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烛光真相
几天后的深夜,一场酝酿已久的狂暴雷雨终于撕开了沉闷的天幕。林薇又一次被甲方五彩斑斓的黑和logo放大的同时再缩小点的绝世需求折磨到灵魂出窍,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顶着能把伞骨吹折的狂风暴雨回到家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浑身湿透,头发狼狈地贴在脸上,昂贵的羊绒大衣吸饱了雨水,沉得像一副铠甲。她哆嗦着掏出钥匙,只想立刻扑进浴缸里,用滚烫的热水浇灭这透骨的寒意和烦躁。钥匙刚插进锁孔,咔哒一声轻响,楼道里惨白的顶灯,连同她家猫眼里透出的微弱光亮,骤然熄灭!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一切。
停电了。
林薇僵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撞击着肋骨。绝对的黑暗剥夺了所有视觉,只剩下窗外肆虐的风声雨声,如同无数怪兽在撞击着大楼的墙壁,发出令人心悸的咆哮。刚才在楼道里积攒的那点勇气,瞬间被这纯粹的黑暗撕得粉碎。恐惧像冰冷滑腻的蛇,顺着湿透的脊背蜿蜒而上。
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砖上,湿衣服紧贴着皮肤,寒意刺骨。手机!她手忙脚乱地摸索口袋,掏出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眼前一小块区域。她颤抖着点开物业群,里面早已炸开了锅。
B栋16层也停电了我们15楼也没电了!
@物业小王
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能修好家里有孩子吓哭了!
好像是变压器被雷劈了!抢修车堵在路上了!这么大的雨!
完蛋了,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谁家有蜡烛救救孩子吧!
同求蜡烛!或者应急灯也行啊!
16楼的邻居,有蜡烛吗求支援!
林薇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看着群里一条条焦急的信息,心一点点沉下去。没有电,没有光,只有窗外无休止的雷暴轰鸣和屋内令人窒息的黑暗。她抱紧湿冷的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恐惧和对温暖的渴望,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对面的1601。
那扇门依旧紧闭着,在手机屏幕微弱光芒的映照下,像一块沉默的、深色的巨石。那个男人……那个装瞎的变态……他就住在里面。她想起他那副冰冷的墨镜,想起他面对自己指控时那漠然绕开的身影,胃里一阵翻搅。
求他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屈辱。但黑暗中滋生的恐惧,远比屈辱更强大。想到要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独自捱过不知道多久的时间,想到物业群里的绝望信息……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活下去的渴望压倒了所有顾虑和尊严。她深吸一口气,那空气冰冷潮湿,带着雨水的腥气。扶着冰冷的墙壁,她艰难地站起来,湿透的衣物沉重地坠着她。一步,又一步,蹭到1601的门前。那几步路,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抬起手,指关节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僵硬。停顿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终于屈起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轻轻叩响了那扇深胡桃木色的门。
笃、笃、笃。
敲门声在风雨的咆哮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几乎被淹没。
门内一片死寂。林薇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几乎要放弃。就在她准备转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时,门内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
一股暖融融的、带着干燥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住林薇湿冷的身躯,让她几乎舒服地喟叹出声。她下意识地抬头,看清门内景象的刹那,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击中,彻底僵在了原地。
门内的客厅里,跳跃着温暖、稳定的烛光。不是一根,而是好几根粗壮的白蜡烛,被稳妥地放置在金属烛台里,光线驱散了玄关附近的黑暗,在墙壁上投下摇曳而安详的影子。
而那个男人,顾屿,就站在温暖的烛光里。他依旧戴着那副深色墨镜,但身上的冷硬气息似乎被这暖光柔化了。他似乎微微侧头,听着门口林薇湿漉漉的呼吸和衣物的滴水声。
停电了他的声音响起,低沉,平静,没有一丝意外,更没有丝毫林薇预想中的嘲讽或者冷漠。那声音在烛光中显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确认。
林薇喉咙发紧,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只能发出一个干涩的单音节:嗯。她感觉脸颊火辣辣的,几天前自己堵在楼道里愤怒指责的画面和此刻狼狈求助的姿态,在脑海中激烈碰撞,让她无地自容。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迅速聚起的一小滩水渍,艰难地补充,我……我家没有蜡烛……能不能……借一支或者……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稍等。顾屿没有多言,甚至没有询问。他转身,动作流畅得不可思议。他没有摸索,没有迟疑,就那么径直走向客厅深处,走向烛光最明亮的地方。他拿起一个空烛台,又准确无误地从旁边一个藤编小筐里取出一根新的白蜡烛,插好。然后,他拿着这支点燃的蜡烛,走了回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精准高效。烛光映亮了他线条清晰的下颌,也映亮了他握着烛台的手——骨节分明,稳定有力。
他将烛台递向林薇的方向,位置不高不低,恰好是她能轻松接住的高度。给。只有一个字。
林薇几乎是机械地伸出手,接过那支跳跃着温暖光芒的蜡烛。烛台底座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热。那点温暖透过冰冷的指尖,一路蔓延上来,奇异地将她心头的惶恐和尴尬驱散了些许。
谢谢……她嗫嚅着,声音依旧干涩。
顾屿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并没有立刻关门送客的意思,反而侧身让开了一些空间。借着摇曳的烛光,林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他的肩膀,投向客厅深处。
就在那张简洁的白色书桌上,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幽幽的蓝光,在满室温暖的烛火中显得有些突兀。电脑旁边,连接着一个林薇从未见过的、造型奇特的设备,像一个小型的雷达接收器。
更让她头皮一麻的是,此刻,那台电脑正持续发出一种平板的、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合成音:
……无障碍交互界面调试完毕。视觉补偿算法运行中……环境光感参数校准……空间建模更新完成……障碍物标注:无新增……
林薇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如同被那冰冷的电子音钉在了原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戳进她的耳膜!
无障碍交互界面视觉补偿算法
这……这不可能!
她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她死死盯着那幽蓝的屏幕,那上面飞快滚动着的、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的字符……那繁复却又有序的结构,那独特的算法标识符……她绝不会认错!
那是启明项目的核心代码框架!
这个耗资巨大、被公司列为最高机密、由她带领团队呕心沥血研发了大半年、专门为视障人士设计的智能交互系统!这个项目尚在襁褓之中,所有资料都加密存储在公司的安全服务器里!它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深夜弹着德彪西、被全楼业主痛骂为装瞎变态的男人家里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震惊、荒谬、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窥破核心机密的巨大恐慌,在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她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塑,僵硬地站在1601温暖的玄关里,手里捧着那支刚刚带来一丝慰藉的蜡烛,烛火在她剧烈颤抖的手掌中疯狂跳动,光影在她惨白的脸上明灭不定。
他到底是谁!一个真正的盲人一个可怕的黑客还是……别的什么无数个问号在她脑中疯狂炸开。
顾屿似乎察觉到了她异常的沉默和骤然急促起来的呼吸。他转向她,墨镜隔绝了视线,但那精准的注视感,却比任何目光都更具穿透力。
你……林薇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抑制的惊骇和颤抖,你的电脑……那个程序……
顾屿微微侧头,似乎在听屏幕的方向,又似乎在感知林薇剧烈波动的情绪。他沉默了几秒,那平静无波的脸上,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短暂、难以解读的弧度。
哦,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却在林薇听来如同惊雷,你说‘启明’
林薇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不仅知道代码,还直接叫出了项目的名字!
顾屿没有理会她的震惊。他动作流畅地走回书桌旁,手指在键盘上轻盈地跳跃了几下。屏幕上的代码瀑布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清晰的设计图——林薇瞳孔骤缩!那正是她今天下午才提交给总监、被甲方反复蹂躏了无数遍的星海之城商业综合体最终版效果图!复杂的三维结构、炫目的灯光效果、精细的材质标注……此刻正清晰地显示在顾屿的电脑屏幕上。
他伸出了右手。没有去碰鼠标,也没有触碰屏幕。他的手指就那么悬停在幽蓝的屏幕前方,距离屏幕表面大约十几厘米的空中。动作稳定而精准。
下一秒,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语速平稳,清晰地报读着:
主视图:星海之城商业综合体。核心结构:双子塔楼,高度分别为
248.7
米与
219.3
米。连接体:空中水晶连廊,跨度
87.2
米。材质标注:主立面,浅灰色纳米自洁蜂窝铝板;裙楼,深色花岗岩与大面积
LOW-E
玻璃幕墙组合……
随着语音的报读,顾屿悬空的手指开始极其轻微地移动、划动、点按。像是在隔空操控着一个无形的界面。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与那平板的电子音配合得天衣无缝。
……塔楼顶部结构:旋转观景餐厅及直升机停机坪设计。灯光效果:裙楼入口处,大型动态光影水幕墙设计;塔楼立面,可变色
LED
点阵灯光系统,预设
17
种主题模式……
他悬空的手指在某处轻轻一点,屏幕上代表灯光系统的图层瞬间被高亮标出,电子音立刻补充:灯光系统图层高亮。细节标注:LED
点阵密度
14400点/平方米,单点可控
RGB
值……
林薇彻底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她像被施了定身咒,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幽蓝的屏幕光映着顾屿专注的侧脸,墨镜隔绝了真实的视线,但他悬空的手指却仿佛拥有穿透黑暗的魔力,精准地触摸着屏幕上每一个复杂的结构、每一处绚烂的光效。冰冷的电子音在他指尖的引导下,将那张她呕心沥血完成、承载着无数个日夜煎熬的设计图,以另一种令人震撼的方式拆解、呈现。
这不是偷窥。这更像是一种……解构。一种建立在彻底看不见的基础之上,却通过声音和空间感知完成的、另一种意义上的看见。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甚至无法理解的交互方式。
几天前楼道里冰冷的对峙,物业群里汹涌的讨伐声浪,此刻都变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噪音。眼前这个男人,这个被钉在装瞎变态耻辱柱上的邻居,正用他匪夷所思的方式,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将她引以为傲的、同时也是饱受折磨的设计,彻底摊开。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和震撼,仿佛自己精心构筑的、属于明眼人的视觉王国,在他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顾屿悬空的手指停了下来。电子合成音也随之停止。书房里只剩下烛火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窗外依旧狂暴、却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的风雨声。他缓缓转过身,再次面向呆若木鸡的林薇。
隔着那层永远无法穿透的深色墨镜,林薇却感到一种比任何目光都要锐利的注视。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她湿透的衣物、苍白的脸色、剧烈起伏的胸腔,直接刺入了她混乱一片的大脑深处。
他的唇角似乎又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极浅,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林总监,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准确无误地叫出了林薇的职位,需要我继续为你‘展示’一下,怎么用这个系统‘看’你藏在B-17分区里的那个备用灯光方案吗那个被你否决了三次,却偷偷保留了源文件的……‘星河之链’
林薇如同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再次劈中!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手中的烛台剧烈地晃动,滚烫的蜡油溅落在冰冷的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B-17分区!星河之链!那是她藏在加密文件夹最深处的、被甲方毙掉却始终不忍心删除的私藏方案!是只存在于她个人工作盘里的绝密!连她最信任的组员都不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他怎么可能看到!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瞬间将她吞没,卷走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她只能死死地瞪着眼前这个站在烛光与屏幕幽蓝光芒交界处的男人,他挺拔的身影在摇曳的光影中显得如此不真实,像一个从最深沉的黑暗中走出来的谜。墨镜隔绝了他的眼神,却让他周身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掌控一切的气息。
烛火在顾屿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跳跃,光影切割着他沉默的侧脸。窗外的雷声滚过天际,沉闷而遥远,雨点依旧疯狂地拍打着玻璃,发出连绵不绝的喧嚣。但这间被烛光笼罩的屋子,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陷入一种奇异的、紧绷的寂静。
林薇手背上的蜡油已经凝固,留下一点灼烫后的微红印记。她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都被眼前这个男人和他那匪夷所思的看法所攫取。喉咙干涩得发痛,她张了张嘴,试图挤出一点声音,哪怕是一个破碎的音节,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但最终,只有一丝微弱的气流逸出,消失在烛火细微的噼啪声中。
顾屿微微偏了下头,动作很轻,墨镜的镜片反射着跳跃的烛光,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幽暗水面。他似乎并不急于等待她的回答,也不在意她此刻的惊骇与混乱。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沉入深海的古老石碑,无声地承受着时间与秘密的重量。
林薇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向那张幽蓝的电脑屏幕。屏幕上,星海之城那绚烂而冰冷的效果图依旧静静悬浮着。就在几秒钟前,这个男人悬空的手指还如同魔法师的指挥棒,引领着冰冷的电子音在这视觉的迷宫中穿梭游弋,精准地敲打在她最隐秘的角落。
星河之链……那个只属于她心底微光的名字,此刻被他如此轻易地点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心底激荡起一圈圈恐惧与荒谬交织的涟漪。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升,让她湿透的衣物贴在背上,冷得像冰。
他是谁一个真正的盲人一个掌控着超越时代技术的黑客还是……某个她从未知晓的、隐藏在黑暗中的庞大存在投射过来的一个影子无数个恐怖的猜想在她脑中疯狂冲撞,每一个都足以让她不寒而栗。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粘稠地流淌。每一秒都被拉得无限漫长。林薇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沉重地撞击着耳膜,几乎要盖过窗外的风雨声。
终于,顾屿打破了这几乎凝固的空气。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雨的屏障,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黑暗,他缓缓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又像是在进行一次迟来的、超越所有误解的自我介绍,对我而言,从来不是需要克服的障碍。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那被墨镜覆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林薇的瞳孔,直抵她灵魂深处那片被恐惧和震撼占据的荒原。
它是我的起点。
烛火猛地跳跃了一下,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摇曳不定的影子,深深投映在墙壁上,如同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图腾。在这个被暴雨和黑暗彻底包围的湿漉漉的深夜里,林薇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有些认知,正如同窗外被雷电撕裂的天幕,无可挽回地崩塌了。而另一些东西,一些冰冷、坚硬、却又带着奇异温度的东西,正悄然从废墟的缝隙里,生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