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前,我跪着给女神送上全球限量球鞋。
>她却发朋友圈:又收到垃圾,真烦。
>临死前我得知,她拿我救命钱给新男友买了钻戒。
>重生回表白现场,我当众撕碎情书。
>两万八,现金还是扫码
>十年后她憔悴素颜拦住我:那双鞋你还收藏着对吗
>我看了眼她手中氧化发黄的球鞋。
>当年能换套房,现在只值你一个月房租。
>助理低声问:林总,这位是
>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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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带着初夏特有的燥热,粗暴地泼洒在A大喧闹的食堂门口。空气里浮动着廉价饭菜、汗水和年轻荷尔蒙混杂的闷浊气味。林默就站在这片喧嚣的正中心,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硬生生塞回了一具过于年轻的躯壳里,每一寸皮肤都在发出尖锐的抗议。
人群围成了一个松散的圈。那些面孔,有些模糊,有些却带着前世记忆里刻骨的嘲笑和冷漠。无数道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在他身上。焦点,是那个站在他面前的女孩——苏晚。
她今天穿了一条淡粉色的连衣裙,精心打理过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头,几缕碎发被微风拂起,轻扫过白皙的脸颊。阳光似乎格外偏爱她,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她微微歪着头,眼神清澈无辜,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近乎施舍般的期待,望着林默。
她的手里,正随意地捏着一个天蓝色的信封。那是林默熬了三个通宵,写废了几十张纸才最终定稿的情书。每一个字,都曾浸透了他前世全部卑微的、滚烫的真心。
前世。
这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默的神经上。随之汹涌而至的,是临死前那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画面。
消毒水浓烈刺鼻的气味仿佛还充斥在鼻腔。惨白的天花板在视线里晃动、模糊。身体像一块沉重的、不断漏风的破布,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他颤抖着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划开手机屏幕。置顶的那个头像,苏晚的笑靥如花。
朋友圈最新动态,是一张放大的照片。画面中央,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钻戒,璀璨夺目,几乎要刺瞎人的眼睛。配文是精心雕琢过的幸福:
修成正果啦!感恩生命里所有的守护者,是你们让我成为更好的自己,最终遇见对的人~比心!
那枚钻戒……林默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冰冷的、闪烁的光芒。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他为了凑够那笔救命的手术费,卖掉了父母留下的唯一老屋。揣着那沉甸甸的、带着体温和绝望的银行卡,他几乎是爬着去找苏晚,想请她帮忙联系医院。苏晚皱着眉,嫌弃地看着他憔悴不堪的样子,捂着鼻子后退了一步:林默,你别这样,难看死了。钱你先放我这里,我帮你保管,等你好了再说。
那张银行卡,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可它最终变成了苏晚无名指上那颗冰冷闪烁的石头!变成了她口中轻描淡写的感恩守护者!
巨大的悲愤和荒谬感瞬间吞噬了他。眼前一黑,世界彻底陷入冰冷的死寂。
……
喂,林默傻啦
苏晚娇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像一根冰冷的针,猛地刺破了林默沉溺于死亡回忆的混沌气泡。她纤细的手指不耐烦地晃了晃那个蓝色的信封,嘴角勾起一个习惯性的、带着优越感的弧度。
这么多人等着呢,她微微扬起下巴,目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清,你的‘心意’,还要不要给我了
人群里立刻响起几声压低却清晰的嗤笑。
就是,磨蹭啥呢,赶紧的啊!
看他那怂样,估计又得跪……
苏女神也是脾气好,换我早走了。
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前世冰冷的余烬和今生灼烧的痛楚。那些嘲笑的声音,那些看戏的目光,苏晚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施舍般的催促……前世所有累积的屈辱、绝望和不甘,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化作一股冰冷而狂暴的力量,瞬间冲垮了他所有残余的犹豫。
他动了。
没有像前世那样,颤抖着,卑微地试图单膝跪地,献上他视为珍宝的礼物。
他猛地伸出手,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目标,不是苏晚的手,而是她指尖捏着的那个蓝色信封!
嘶啦——!
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撕裂声,毫无征兆地、粗暴地撕破了食堂门口所有喧嚣的空气!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苏晚脸上那点施舍般的笑意瞬间凝固、碎裂,变成一片茫然的空白和难以置信的惊愕。她漂亮的杏眼睁得滚圆,瞳孔因为震惊而急剧收缩,捏着信封一角的手指还僵在半空。那封承载了心意的情书,此刻已经被林默狠狠攥在手里,变成了几片刺眼的蓝色碎纸。
周围看热闹的嗡嗡声也戛然而止,像被一把无形的剪刀骤然剪断。所有人都愣住了,张着嘴,眼神里写满了错愕和不解,仿佛看到了什么完全超出理解范围的场景。
林默甚至没有看苏晚一眼。他攥着那团被他亲手撕碎的心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然后,他手臂猛地一扬,将那团蓝色的碎纸,狠狠地、决绝地砸在地上!
纸屑纷飞,像一群被惊散的蓝色蝴蝶,狼狈地散落在油腻的水泥地上,被几只路过的脚随意踩踏。
啊!苏晚短促地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仿佛被那些纸屑烫到。她看着地上那团狼藉,又猛地抬头看向林默,眼神里充满了被冒犯的羞怒和巨大的困惑。林默!你疯了吗你干什么!
林默的目光,此刻才终于落在了苏晚的脸上。那眼神,不再是前世那种小心翼翼的、带着祈求的仰望,而是冰冷的、审视的,像在看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物品,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令人心悸的陌生和疏离。
这眼神让苏晚心头莫名一慌,后面质问的话竟卡在了喉咙里。
林默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刻骨的嘲讽,一种对眼前这荒诞剧情的无声控诉。他没有回应苏晚的质问,仿佛她刚才的尖叫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他的视线,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仪式般的沉重,移向了自己左手一直紧紧提着的那个东西——一个印着巨大品牌Logo、设计感十足的白色硬质鞋盒。
盒子上,那个醒目的Nike
Air
Mag标志,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这双鞋,是他前世省吃俭用,啃了整整三个月馒头咸菜,甚至偷偷去做了几次报酬极低、风险不小的药物试验志愿者,才最终咬牙买下的全球限量款。为了拿到它,他在发售日的前一晚就在旗舰店门口彻夜排队,冻得瑟瑟发抖。拿到鞋的那一刻,他激动得差点落泪,仿佛捧着的是通往苏晚心门的钥匙。
在前世,他像捧着圣物一样,虔诚地、卑微地跪着,将它献给了眼前这个女孩。
然后呢
林默清晰地记得,就在他送鞋的当天晚上,苏晚更新了朋友圈。一张照片里,那双他视若珍宝、承载了他全部希望和尊严的Air
Mag,被随意地、甚至带着点嫌弃地丢在她宿舍光洁的地板上,旁边还散落着几样别的礼物。配文冰冷刺骨:
又收到些奇奇怪怪的垃圾,真烦。[叹气]
什么时候能收到点真正配得上我的东西
那一行字,像淬了毒的针,深深扎进了前世林默的心里。他捧着手机,在阴暗潮湿的出租屋里,浑身发冷,却连在评论区打一个问号的勇气都没有。
而此刻,这双鞋,这双凝聚了他前世无数屈辱和痛苦的鞋,沉甸甸地提在他手中。
林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食堂门口浑浊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一种铁锈般的腥气,那是他前世临终时尝到的味道。他猛地弯腰,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将那个承载着前世耻辱的白色鞋盒,咚地一声,稳稳地放在了油腻肮脏的水泥地上!
灰尘被震起,在阳光下飞舞。
林默!你…你到底什么意思苏晚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羞恼而变得尖利,她看着被放在地上的鞋盒,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你把我的东西放地上
林默终于抬起了头。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他无视了苏晚的尖叫,无视了周围所有凝固的、惊疑不定的目光。他的右手,以一种极其稳定、甚至带着某种冷酷韵律的动作,伸进了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口袋里。
咔哒。
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他掏出了一个屏幕边缘已经磨花的旧手机。手机壳是廉价的透明塑料,里面塞着一张褪色的公交卡。
他熟练地解锁屏幕,指尖在屏幕上快速而准确地点击着。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进行一项无比重要的交易,而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处理一双刚被拒收的球鞋。
几秒钟后,他停下了动作,然后将手机屏幕翻转过来,对准了面前脸色已经由羞红转为煞白、眼神惊疑不定的苏晚。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国内最大的二手交易平台APP的界面。一个全新的商品链接刚刚发布成功。商品主图,正是那双静静躺在白色鞋盒里的Nike
Air
Mag!角度完美,光线充足,清晰地展示了它流线型的未来感设计和独特的灯光细节。标题简洁而精准:【全新
Nike
Air
Mag
2016
全球限量版
原盒原标
现货秒发】。
在价格栏那里,一个数字被加粗显示,异常刺眼:
**28,000.00**
林默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锁定了苏晚那张写满惊愕和不解的脸。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遭死寂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水泥地上,清脆、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金属质感:
两万八。他顿了顿,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现金,还是扫码支付
轰——!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比之前任何一次起哄都要猛烈百倍!
卧槽!什么情况!
我没听错吧两万八卖鞋!
林默疯了吧他居然当着苏晚的面把情书撕了,还要把准备送她的鞋卖了!
这操作……神了!硬气啊哥们儿!
等等,那双鞋……是Air
Mag!传说中的回到未来!
我靠!真是!全球限量!两万八……好像……好像真差不多是这个价
他居然有这鞋!还打算白送苏晚我的妈呀……
议论声、惊呼声、倒吸冷气的声音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站在漩涡中心的苏晚淹没。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脸颊像是被无数细密的针反复扎刺,火辣辣地烧了起来。那些投向她的目光,不再是羡慕和欣赏,而是赤裸裸的震惊、嘲弄,甚至……是看小丑般的怜悯
她看着地上那个刺眼的白色鞋盒,又猛地抬头看向林默举着的手机屏幕上那个冰冷的28,000.00,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羞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
林默!苏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破了音,带着哭腔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愤怒,你混蛋!你什么意思!你把我当什么了!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身体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曾经是她无往不利的武器。
她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冲到林默面前,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质问:这鞋……这鞋你不是买来送我的吗我都答应今天收下了!你现在…你现在居然要卖掉还要我付钱你是不是有病!
她伸出手,几乎是指着林默的鼻子,声音带着委屈的控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眼泪终于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在精心打理的妆容上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
这副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若是在前世,足以让林默心碎成渣,立刻跪地求饶,任她予取予求。
可惜。
林默的眼神,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川,没有因为她的眼泪和控诉泛起一丝涟漪。那冰冷的审视目光,甚至带着一丝洞穿一切的讥诮,仿佛在欣赏一场拙劣的表演。他举着手机的手,纹丝不动。
送林默的声音平淡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谁说的有字据吗他微微歪了歪头,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天真,苏晚同学,我想你误会了。
他晃了晃手机屏幕,那个28,000.00的数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我只是碰巧路过,看你好像对这双鞋有点兴趣。他的目光扫过苏晚因为愤怒和羞耻而微微扭曲的脸,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在谈论天气,既然有兴趣,那就按市场价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你……!苏晚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默的手指也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从未受过如此赤裸裸的羞辱!尤其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林默这混蛋,他一定是疯了!他一定是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吸引自己的注意!对,一定是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和咒骂,努力维持着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骄傲。泪水还在流,但眼神已经由委屈变成了怨毒。
好!好!林默!她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有种!你够狠!她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面孔,巨大的羞耻感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跺了一下脚,带着哭腔恨恨地喊道:谁稀罕你这破鞋!送我都嫌脏!你留着卖吧!卖不出去就抱着它进棺材好了!
说完,她再也无法忍受这地狱般的场景,猛地转过身,拨开人群,捂着脸飞快地冲了出去。粉色的裙摆消失在食堂门口,留下身后一片更加沸腾的议论声和口哨声。
林默站在原地,看着苏晚狼狈逃离的背影,眼神深处最后一丝属于前世少年的波澜,彻底归于沉寂,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他没有再看地上那个鞋盒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他收回举着手机的手,指尖在屏幕上划动了几下。很快,那个标价两万八的链接下方,状态悄然发生了变化:【已售出】。
买家ID是一串字母和数字的组合,头像是一个模糊的卡通人物。交易留言简单干脆:正品保真顺丰到付,确认收货快。
林默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在虚拟键盘上敲下回复:全新带原盒原标,支持任何鉴定。保真,发顺丰保价。
做完这一切,他收起手机,揣回那个磨花的旧手机壳里。整个过程平静得像是在处理一件最普通的快递。然后,他弯腰,重新提起了那个沉重的白色鞋盒。盒子上醒目的Logo在阳光下依旧刺眼,但林默的眼神里,已找不到半分留恋。
他没有理会身后那些依旧聚焦在他身上的、混杂着各种情绪的目光——惊诧、佩服、幸灾乐祸、难以置信……他拎着鞋盒,像拎着一块普通的砖头,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迈开步子,径直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朝着与苏晚逃离相反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踏碎了前世的泥泞。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留下一个逐渐拉长的、决绝的、与过去彻底割裂的影子。
*
*
*
时间如同被按下了加速键,十年光阴在指尖倏忽而过。
深城,这座以速度和效率著称的南方大都市,夜幕早已低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钢铁森林冰冷而璀璨的轮廓。市中心顶级酒店的宴会厅内,深城科技新锐十年峰会暨慈善晚宴的巨幅背景板在璀璨的水晶吊灯下熠熠生辉。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槟的微醺气息、昂贵雪茄的醇厚味道以及顶级香水的复杂前调。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穿着高定礼服、佩戴着价值不菲珠宝的男男女女们,脸上挂着得体的、经过精确计算的笑容,低声交谈着,每一个手势,每一次碰杯,都暗藏着信息、资源与利益的无声流转。
林默站在靠近落地窗的位置,手中端着一杯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香槟。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定制西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挺拔而沉稳的身形,早已褪尽了十年前那个食堂门口青涩男生的影子。轮廓分明的脸庞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沉稳而冷峻,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倒映着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也映照着场内这浮华的名利场。只有偶尔,当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意气风发的年轻创业者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淡的、旁人难以察觉的感慨。
助理周扬穿着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无声无息地靠近,低声提醒:林总,明早九点,和‘星海创投’的赵董在顶楼会议室。另外,瑞科的李总刚才特意过来,想约您峰会结束后单独喝一杯,谈一下他们那个新能源电池项目。
知道了。林默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他微微颔首,目光投向远处正被几个人热情簇拥着的、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赵董,星海创投的掌舵人,也是他早期最重要的伯乐之一。赵董那边,你准备一份详细的‘深瞳’(DeepSight)项目最新数据报告和财务预测模型,明早七点半放我桌上。瑞科李总……他略一沉吟,告诉他,峰会结束后十五分钟,我在酒店二楼的雪茄吧等他。
好的,林总。周扬迅速记下,动作利落专业。
林默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金黄色的液体在水晶杯壁上挂出优雅的弧线。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宴会厅入口处。那里,一个身影的出现,让杯壁上流动的液体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一个穿着明显不合时宜的女人。
她身上的连衣裙是廉价的化纤材质,款式早已过时,颜色灰扑扑的,在满场华服中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寒酸。精心熨烫过的痕迹也掩盖不了它的陈旧。她脸上带着浓重而粗糙的妆容,试图掩盖眼角的细纹和疲惫,但劣质的粉底反而让肤色显得更加暗沉不均。眼神是慌乱而急切的,像在湍急河流中寻找救命稻草,目光在衣冠楚楚的人群中疯狂地逡巡着。
最终,那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林默身上。
她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像是溺水者终于看到了浮木,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激动,拨开挡在身前几个正低声交谈的宾客,跌跌撞撞地朝着林默的方向冲了过来。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而凌乱的哒哒声,在这优雅舒缓的背景音乐中显得格外刺耳。
周围几位宾客被她的冲撞打扰,不满地皱起眉头,低声议论着,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林默平静地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看着她脸上那混合着期盼、紧张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卑微表情。十年时光的尘埃,并未完全覆盖住那张脸的轮廓——苏晚。
只是,那个曾经被阳光眷顾、被无数目光追逐的A大女神,如今只剩下被生活磋磨后的憔悴和竭力掩饰的窘迫。她冲到他面前,距离很近,林默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劣质香水味掩盖下的一丝油烟气息。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微微起伏,精心涂抹的口红因为紧张而显得斑驳。她看着林默,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有难以言喻的尴尬,但更多的,是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近乎哀求的希冀。
林……林默!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试图找回一丝昔日的熟稔,却显得无比僵硬和勉强,真……真的是你!太好了!我找了你好久!
林默静静地站着,没有回应她的热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在看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手中香槟杯里的液体,依旧平静无波。
苏晚被他这冰冷的反应刺得心头一缩,准备好的开场白瞬间卡壳。巨大的窘迫感让她脸颊发烫,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一直死死攥着的那个东西——一个鼓鼓囊囊、印着某连锁超市Logo的、磨损严重的白色塑料袋。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将那个廉价的塑料袋往前递了递,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献宝般的姿态。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更加干涩,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我知道以前……以前是我不对,是我太年轻,太不懂事……她语速很快,仿佛怕被打断,这些年……我过得……过得不太好……真的,很不好……她的眼圈迅速泛红,泪水开始在眼眶里积聚,这次不再是表演,而是真实的辛酸和委屈。
但是林默!她猛地抬起头,泪水终于滑落,冲花了眼线,留下两道黑色的痕迹,眼神却迸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光亮,我一直……一直留着它!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还记着我们的过去!你……你是个念旧情的人!
她急切地、几乎是颤抖着扯开那个劣质塑料袋的口子,将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
灯光下,那东西暴露无遗。
那是一双鞋。
曾经炫酷的流线型设计早已被时光磨去了光彩,白色的鞋面布满了一道道难以清洗的污渍,多处发黄、氧化,呈现出一种颓败的、令人不适的灰败颜色。鞋底边缘的橡胶严重老化开裂,像干涸龟裂的土地。标志性的灯光系统早已黯淡无光,几处连接线甚至裸露出来。它被塞在那个超市塑料袋里,皱巴巴,脏兮兮,像一个被遗弃在垃圾堆多年的破旧玩具,散发着陈旧和腐朽的气息。
赫然是那双,十年前在A大食堂门口,被林默标价两万八的
Nike
Air
Mag!
你看!苏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病态的激动和期待,双手捧着那双破败不堪的球鞋,如同捧着稀世珍宝,急切地递到林默眼前,我一直好好收着的!我知道……我知道它对你很重要!就像……就像我们过去一样!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林默的脸,试图从他冰冷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动容或追忆,现在……现在它又回到我们手里了!林默,我们……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林默的目光,终于从那鞋子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眼神,没有苏晚预想中的任何一丝波澜——没有震惊,没有怀念,没有感动,甚至连厌恶都没有。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静。平静得如同在打量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碍眼的垃圾。
这平静,比任何愤怒的斥责或厌恶的唾弃,都更让苏晚感到刺骨的寒冷和绝望。
林默的视线在那双氧化发黄、破败不堪的Air
Mag上停留了大约一秒。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划过苏晚脸上斑驳的妆容,划过她眼中强撑的希冀和深处藏不住的狼狈。他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高,却像冰锥一样清晰地凿穿了宴会厅一隅浮华的背景音,带着一种陈述客观事实般的、令人窒息的冷漠:
2016年限量版,全新品相保存完好,十年间最高拍卖成交价,抵得上一线城市核心区一套小户型的首付。他的目光落回那双鞋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评估,至于现在……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给苏晚,也给周围那些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吸引、正竖起耳朵偷听的宾客一个缓冲。然后,他清晰地吐出结论,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秤砣砸下:
氧化、污损、线材老化、无原盒……品相全无。他的目光重新对上苏晚瞬间失去血色的脸,毫无波澜地补充道,大概,只够支付你现在租住的老破小,一个月的房租。
嗡——!
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林默那毫无感情色彩的评价,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翻搅。抵得上一套房的首付现在……只值一个月房租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带着探究和鄙夷的目光,此刻仿佛化作了实质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她身上。她捧着鞋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双破败的Air
Mag在她手中仿佛有千斤重,又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尖叫。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海啸,瞬间将她淹没,让她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站在林默侧后方,一直保持着专业距离和沉默的助理周扬,恰到好处地向前微微倾身。他的目光礼貌而疏离地在苏晚和她手中那双刺眼的破鞋上扫过,不带任何个人情绪,仿佛只是在评估一件物品或一个需要处理的问题。他转向林默,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职业性的请示口吻:
林总,这位女士……需要帮您处理一下吗
处理两个字,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苏晚残存的自尊上。她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脸色由煞白转为死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死死地盯着林默,眼神里充满了哀求、绝望和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卑微的期待。
林默甚至没有再看苏晚一眼。
他微微侧过头,对着助理周扬。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在进行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工作交接。他的目光平静地越过苏晚僵立的身影,投向宴会厅另一端衣香鬓影的人群,投向那个充满机遇和规则的名利场核心。他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不高,却足以让近在咫尺的苏晚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冰的钉子,将她最后一点幻想钉死在耻辱柱上:
不熟。
说完这两个字,林默将手中那杯几乎未动的香槟,随手递给旁边侍立已久的服务生。动作优雅,没有一丝滞涩。然后,他迈开脚步。
擦肩而过。
没有停留,没有回头。深灰色的定制西装衣角,在璀璨的灯光下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带起一缕微不可察的风。那风掠过苏晚僵直的身体,掠过她手中那双氧化发黄、彻底沦为时代眼泪和人生讽刺的破旧球鞋。
他径直走向落地窗外那片由霓虹勾勒出的、冰冷而璀璨的未来图景,走向那个助理早已为他按好、正无声敞开的VIP专属电梯门。门内柔和的光线倾泻而出,像一个全新的、与她再无交集的世界入口。
苏晚如同被彻底抽走了脊椎,所有的力气瞬间流逝殆尽。她捧着那双破鞋的手无力地垂下,廉价的超市塑料袋啪嗒一声掉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那双氧化发黄、代表着可笑执念和残酷现实的Air
Mag,从她指间滑脱,滚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而微弱的声响。
她僵在原地,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褪色粗糙的木偶。脸上精心涂抹的妆容被泪水彻底冲垮,糊成一团绝望的污迹。林默那句不熟,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在她耳边反复回响,将她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梦,连同那点可怜的自尊,彻底凿穿、粉碎。
周围那些探究的、嘲弄的、怜悯的目光,如同聚光灯,将她钉在这浮华舞台的中央,上演着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电梯门无声地、彻底地合拢。金属门板映出她失魂落魄、狼狈不堪的倒影,模糊而扭曲,像一个被时光和命运彻底嘲弄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