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他拄着根紫檀木拐杖,穿着一身崭新的绛紫色团寿纹长袍,原本捻着胡须、一副老神在在的泰然模样。
此刻,苏绣娘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直刺过来,陈鸿礼捻须的手指猛地一顿,浑浊的老眼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今日是继文的大喜日子,苏绣娘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清晰得如同冰珠落玉盘,我这个做婶娘的,自然也备了一份‘厚礼’,给新人添添彩头。
她微微侧身,对着厅堂侧门方向,轻轻颔首。
侧门无声地滑开。瘸子张老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布大褂,拄着那根油亮的枣木拐杖。
但与那夜在书房里的激动悲愤不同,此刻的他,脸色是一种近乎死灰的平静,浑浊的老眼深处,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麻木。
他胳肢窝下,紧紧夹着一个用蓝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物件,像抱着自己的棺材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老七和他怀里的蓝布包上。空气凝固了,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窒息感。
张老七一步一顿,咚、嗒、咚、嗒,拐杖敲击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被无限放大,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他无视了所有目光,径直穿过鸦雀无声的人群,走到主位前,在距离苏绣娘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苏绣娘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只微微点了一下头。
张老七枯瘦的手指颤抖着,一层层解开那蓝布包袱皮。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沉重。最终,包袱皮滑落在地,露出里面一个厚实的紫檀木托盘。
托盘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样东西:
一本蓝皮封面的旧账册,纸页泛黄卷边。
几张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票据单子。
几封拆过口的旧信。
还有一块用红绸布仔细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硬物。
苏绣娘上前一步,伸出纤纤玉手,指尖冰凉。她没有拿那些账册信件,而是先拿起了那块红绸包裹的硬物。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她慢条斯理地解开红绸结。红绸滑落,露出里面的东西——一枚铜钱。
不是普通的铜钱。那是一枚边缘磨损得极其严重、几乎看不清字迹的光绪通宝。
铜钱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暗绿色的铜锈,像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陪葬品,散发着一股陈腐的铁腥气。
铜钱的正中心,赫然有一个圆形的孔洞,边缘光滑,像是被什么东西高速穿透后留下的痕迹!
苏绣娘捏着那枚带着诡异孔洞的铜钱,指尖微微用力,铜锈簌簌落下几片。她抬起眼,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直射向僵立着的陈继文和林晚秋!
这第一件贺礼,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大厅每一个角落,是给新郎官的。
她手腕一扬,那枚带着孔洞的铜钱在空中划出一道暗绿色的弧线,叮的一声脆响,不偏不倚,正正砸在陈继文胸前那朵硕大的红绸花上!
铜钱弹了一下,滚落在地,在光洁的地面上打着转,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陈继文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后退一步,低头看着滚落脚边的铜钱,又看看胸前红绸花上沾着的几点暗绿铜锈,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