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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容离开村子的那天,山雾很浓。
他没有再去学校门口守着,而是在破晓时分收拾了简单的行李。
傅容没有和程安道别,他想大概程安也不太想听到他说再见。
临走前,他把一封信塞进了教室的门缝,里面是一张银行卡和密码,还有短短一行字:
给孩子们。
程安发现信时,傅容已经走了。
她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想起很多年前,他跪在雪地里说:安安,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只是当时的他食言了。
暴雨来得毫无预兆。
起初只是零星的雨点,砸在瓦片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程安批改完最后一本作业,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她起身关窗时,一滴冰凉的雨水溅在手背上。
要下大了。
她轻声自语,却没料到这竟是一场灾难的开始。
泥石流在凌晨三点爆发。
程安是被地动山摇惊醒的。
床板猛烈震颤,屋顶的瓦片簌簌掉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她猛地坐起身,耳边充斥着土墙崩塌的轰响,远处传来村民惊恐的喊叫。
山崩了——!
程安抓起外套冲进雨幕。
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衣衫,她赤着脚踩在泥泞的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
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不远处摇摇欲坠的木屋——那是小桃家。
女孩的哭声从裂缝里飘出来,微弱得几乎被暴雨吞没。
救命......程老师......
程安的血液仿佛凝固。
带孩子们去祠堂!
她将学生名册塞给赶来的村民,纸页在雨中迅速湿透,墨迹晕染成模糊的蓝。
男人死死拽住她的手腕:程老师!房子要塌了!
程安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向那栋木屋。
她答应过小桃,要带她看看外面的世界。
而现在,小桃被困在即将倒塌的房子里。
程安没有犹豫。
房梁砸下来的瞬间,程安正把小桃推出窗口。
她听见木头断裂的脆响,后背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有一把钝刀狠狠劈进脊椎。
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
小桃的父亲在窗外接住了女孩。
他的脸在闪电中扭曲变形,嘴巴张合着,却发不出声音。
程安想对他笑一笑,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可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原来已经受伤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了吗
程安没有什么太大的痛觉。
可能她的痛觉早就已经在反复的折磨中提高了阈值。
程安自嘲地笑了笑。
在意识涣散的边缘,程安看见了傅容。
十八岁的傅容,站在初遇的巷子口,手里捧着一只受伤的流浪猫。
它腿断了。少年皱着眉头,昂贵的西装沾满泥水,你能帮我吗
程安接过小猫,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
傅容耳尖泛红,却假装镇定地别过脸。
二十五岁的傅容,跪在别墅外,雪落满他的肩头。
傅家同意的条件是我必须结婚生子。他隔着玻璃抚摸她的影子,声音沙哑,安安,等我,我很快就和你在一起。
可是后来,很快变成了三年。
程安当时想,三年好长啊。
明明是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