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铁惊魂假发下的秘密
高铁刚启动,邻座男人把保温杯摔我腿上。
起来！给抱小孩的妈妈让座,你年轻站会儿怎么了
周围乘客纷纷举起手机：不让我们拍你就是心虚！
我擦掉热水烫伤的痕迹,掏手机开直播：欢迎见证现场审判。
弹幕突然沸腾：主播小心！他假发下藏着刀！
我却拽掉他的假发,直播镜头怼着他地中海冷笑：刀是假的。
可你家暴出轨、拖欠农民工工资的案底可全是真的。
第二天热搜爆了：全网逼我亮刀却翻车的老赖已被刑拘
车门滴地一声闭合,隔绝了站台匆忙的身影与喧嚣。冷气嗡嗡地冲刷下来,带走了夏末的闷热,程瑜松了肩膀靠进柔软的椅背里,把票根随手压在掌心下,印着6A和商务座的字迹清晰。窗外站台流动起来,慢慢加速成模糊的光带,车窗的倒影浅浅映出她眼底的青灰和一点终于放松下来的微光。
还没等那点疲惫化开——
嘭！
一个沉甸甸、滚烫的不锈钢保温杯毫无预警地砸在她裸露的小腿上。剧痛像烙铁,瞬间撕开了感官,皮肤被灼得通红一片。程瑜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缩腿。
哎哎哎！起来起来！一个粗嘎蛮横的声音紧跟着砸了下来,带着不由分说的命令口吻,口水沫子都几乎喷到程瑜脸上。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着皱巴巴却刻意摆着正型、烫得笔挺的深色西装衬衫,鼓胀的肚子快撑开纽扣。他脸颊松弛,眼袋浮肿,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瞪着程瑜,抬手指着过道另一边一个抱着打蔫婴儿、满脸局促的年轻女人,眼睛长哪了没看见人家抱个孩子多辛苦赶紧的,起来！小姑娘年纪轻轻,腿脚利索,站一会儿怎么了尊老爱幼懂不懂
他胸膛起伏,俨然是道德的化身,唾沫星子溅到了程瑜面前的桌板：人孩子要睡觉！没点眼色！这什么素质！
一股混合着廉价烟草和隔夜油腻食物被发酵的味道扑面而来。车厢明明亮得晃眼,空气却陡然凝固发粘。周围那些刚安顿好行李、原本懒散低语的声音骤然卡了壳,一道道视线齐刷刷地被吸了过来,钉在程瑜和那个颐指气使的男人身上。
那个被男人当作旗帜的抱孩子的年轻母亲,手足无措地站着,脸色涨得通红,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抱着孩子的手臂明显因为过于局促而发抖。程瑜抬起头,目光扫过女人那涨红的、写满不安和羞窘的脸——那不是利用,那是纯粹的不知所措和尴尬。那男人明显是仗势欺人,把这无辜的母子当成了强横施压的借口。
痛感尖锐地刺在腿上火烧火燎的红痕上,比这更尖锐的是一股被强行侵犯领地和尊严的冰冷愤怒。程瑜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点旅途伊始的松弛彻底蒸发。她抬起头,视线像刚打磨过的冰锥,直直刺向男人那张油汗交织、理直气壮的脸。
我有票。程瑜的声音不高,却像淬火的铁,每一个字都冒着寒气砸出去,商务座,6A,买票上车的。她抱着孩子买的是站票她目光扫过那位窘迫的母亲,又落回男人身上,带着洞悉一切的讽刺,或者,买站票挤进来‘主持公道’的是您
嘿！男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粗壮的手指几乎戳到程瑜的鼻尖,唾沫横飞,有票就了不起了有票就能看人抱着孩子摇摇晃晃无动于衷你这小姑娘心怎么这么冷铁石心肠啊！什么玩意儿！给脸不要脸是吧让你起来是看得起你！懂不懂什么叫‘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祖宗传下来的美德,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车厢里那种沉闷被打破了,窃窃私语声嗡嗡地响起来,目光更稠密了。
小姑娘,让一下又不会少块肉,人家确实抱着孩子不容易……
斜对角一个头发花白、夹着副金丝边老花镜的阿姨忍不住开了口,语气软软的,是那种和稀泥的腔调。
就是就是,这年轻人火气那么大做什么尊老爱幼,吃点亏是福分嘛！另一个穿着花衬衫、拿着把折扇的大爷摇着扇子帮腔。
气氛无形中被煽得更加粘稠、带着某种逼人从众的沉重压力。角落里,轻微的咔嚓声一闪而过,像投入池塘的石子激起细微涟漪。很快,一部、两部、三部手机屏幕被无声无息地举了起来,镜头冰冷的反光齐刷刷地对准了座椅中间剑拔弩张的焦点,小小的屏幕像无数双沉默又带着审视的眼睛。
一个梳着精致丸子头、妆容一丝不苟的年轻女孩离得最近,她手机几乎怼到了程瑜侧脸的斜前方,屏幕的光线清晰地映出她刻意压低、却充满指责意味的提醒声：不让我们拍你就是心虚！是怕拍到你欺负老实人吗心里有鬼才怕镜头！
程瑜的眼角余光掠过那个近在咫尺的手机镜头,屏幕里,只捕捉到她紧绷的下颌弧线,以及额角一缕因刚才的应激动作滑落的碎发。
火烧火燎的痛楚顽固地盘踞在小腿的皮肤上。逼仄的空间里,浓稠的道德指责、无声的镜头窥探、还有那股混合着体味汗味油腻味的空气,一层层加码,像沉船的铁锚,要把她拖入深水底下的泥沼。那股愤怒不再仅仅是冰冷,更像被高压泵送进血管里的灼热岩浆,翻滚着,寻找着爆破的出口。
2
直播审判全网聚焦
她抬手,干脆利落地抹掉残留在腿上的水渍,动作不算轻柔。那被烫红的皮肤暴露在车顶灯光下,红肿得刺眼。她没有再抬头看那个梗着脖子叫嚣的男人,也没有环视周围那一张张模糊了面孔的审判者。视线垂落,焦点落在了自己搁在桌板上的手机屏幕。
锁屏上,时间跳动着。指尖轻滑,屏幕点亮。
下一个动作,没有迟疑。
打开那个覆盖了巨大眼睛图标的应用,点开开启直播。几乎是秒开的延迟。
程瑜直接把手机横了起来,屏幕前倾,对着前方过道拥挤的人群,调整了一下角度,让那个西装衬衫、唾沫横飞的男人尽可能占据中心。屏幕右上角,代表直播状态的红色圆点亮了起来,像一滴微缩的血珠。冰冷的镜头,这一次完全由她自己掌控方向。
她的声音透过手机的内置麦克风,清晰得带着金属的共振感,穿透了车厢里短暂的死寂,平静得像是在介绍某个平淡无奇的风景区：各位,中午好。欢迎进入‘真相直通车’直播间。
屏幕上代表观看人数的数字,从个位数开始,以一种近乎荒谬的速度疯狂跳转,十几、几十、几百……红色的数字像是失控的引擎指针般猛然炸上去、再爬升。瞬间挤满屏幕的彩色弹幕如同决堤洪流,带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兴奋节奏：
哟！高铁斗士主播硬刚啊这是！
前排吃瓜！这是剧本还是现场
谁啊这是这西装男看着就好爹味冲天！
抱孩子的妈妈感觉好尴尬啊,明显是被架在火上烤了！
腿！镜头拉近点主播！你腿上那是烫的吧！那男的泼的水
搞他！搞他！搞他！别惯着！
那男的右手！快看右手插西装口袋那个动作！里面什么硬东西棍子还是刀主播小心！！！
最后那条带着一串巨大红色感叹号的弹幕,如同雪崩中一块巨石狠狠砸中所有人的视线中心,那冰冷的警告瞬间冻结了刚刚爆发的亢奋。所有焦点,倏地,死死锁在了那男人始终插在深色西装口袋里的右手上！
那里,口袋外侧明显鼓胀紧绷,勾勒出一段长条形、顶端略尖的硬物轮廓,几乎把薄薄的西装布料撑出清晰的棱角。隔着屏幕,那轮廓都散发出一种不加掩饰的、粗粝的威胁气息。
空气彻底凝成了固体。
那男人显然也看到了程瑜手中的直播屏幕和疯狂滚动的弹幕警告,肥腻脸上的横肉狠狠抽动了一下。那鼓胀的口袋处的手指,瞬间攥紧！轮廓变得更加清晰、坚硬！他猛地上前一步,鼓胀的口袋几乎要蹭到程瑜！他眼睛赤红地大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一丝……被戳穿的焦躁而变调：污蔑！诽谤！拍什么拍！关掉！给老子关掉！拍人侵犯隐私懂不懂！信不信老子抽你！！！
他猛地抬手,那只没有插在口袋里的粗糙大手,带着风声就朝程瑜拿着手机的手臂扇去！
程瑜却在他发动的瞬间,不退反进！她没有躲闪扇过来的巴掌,而是把自己整个人向男人的方向骤然一拧！
她动作精准,如同训练过千百遍,时机和位置刁钻得令人窒息！
那只原本伸向程瑜手机的手掌几乎擦着她的衣袖边缘挥空,带着巨大的惯性向后带倒了程瑜探出的身体。但在重心失衡的刹那,程瑜左手那只没有拿手机的、因用力而指节微微发白的手,早已闪电般探出！
目标不是口袋,更不是那个轮廓狰狞的东西！
而是这个男人头上那顶如同劣质盔甲般扣在油腻头皮上的假发！
动作快到只有残影！唰——
几根勉强固定用的卡子发出微不可闻的脆响瞬间崩飞。伴随着一声布帛撕裂的闷响,那顶努力维持着他最后一丝体面的黑发,如同一片枯死的树叶,被一股粗暴蛮横的力量猛地掀飞,打着旋儿,在空中划出一道可笑的弧线,最终软塌塌地落在那位惊愕的抱婴妈妈脚边。
空气仿佛被整个抽空了,只剩下高铁行进时规律的摩擦震动声。
巨大的反差带来的冲击力是骇人的。前一刻还是油头粉面、西装革履的主持公道者,下一秒暴露在所有人视野里的,是一片光秃秃到发亮、只有几撮惨淡稀疏的绒发可怜兮兮地贴在头顶周围的地中海——油腻汗湿的头皮在顶灯下泛着羞耻的、令人作呕的油光。
车厢里死寂得只剩下车轮碾压铁轨的轰隆声。无数手机屏幕忠实地记录着这魔幻现实的一幕：程瑜的手机直播画面因为晃动而剧烈摇摆了片刻,但她迅速稳住,镜头毫厘不差地、带着精准的残忍,稳稳向上抬升,怼在了那张因震惊、暴怒、羞窘而扭曲到狰狞的脸上,清晰得拍下了他额角炸起的青筋和瞬间因耻辱而变成猪肝色的面孔。
所有刚刚还在警告危险刀具的弹幕都卡顿了一瞬,随后如同炸弹引爆的碎片般再次喷涌而出,这次,充满了更疯狂、更荒诞的情绪：
我！！！靠！！！！！！
亮……亮了！但秃了！！
哈哈哈哈哈哈神他妈亮刀！是亮头刀啊！
啊这主播你
惊天大反转
太损了哈哈哈哈！这比直接掏刀子还扎心一万倍吧！
主播牛X！物理精神双重暴击！关注了！
哈哈哈哈给抱孩子的妈妈让座先把你假发戴好吧大哥！
秃然就尬住了……笑不活了！
等等！口袋里的！口袋里的硬东西还在吗
3
假发飞了真相曝光
程瑜的嘴角终于扬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那是在岩浆冷却后凝结成的、坚硬而锋利的岩石棱角。她的声音借着手机的麦克风,在车厢和无数人的耳机里,清晰地、如同审判台上落下的法槌：看到了口袋里的东西……是假的。
她的目光像两把手术刀,缓慢而残忍地剐过男人那张血色褪尽、只余下灰败羞怒的脸,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开冻土：
可你家暴前妻导致对方右耳失聪、婚内多次出轨、拖欠十七名农民工两年血汗钱、名下账户明明被冻结却私下偷偷转移财产的案底——
她微微顿了顿,目光如有实质,狠狠钉在男人那双瞬间因极度恐惧而瞪得快要裂开的眼睛里,掷地有声地砸下最后一击：
可都是真的！法院官网裁判文书网输入你的名字就能查到,王德发！
这三个字王德发被念出来的时候,像是一把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男人早已混乱崩溃的精神里。
时间像是在那一刻被拉长到极致,又在下一秒骤然收紧。
那瞬间的死寂中,只有男人粗重到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下一秒,那张被彻底撕毁所有伪装的脸上,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一种濒死的灰败。随即,那双小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彻底疯狂的、毁天灭地的赤红凶光！那不是羞愤,不是恼怒,那是一种赖以生存的虚假外壳被当众剥下、所有见不得光的黑暗都被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穷途末路的亡命徒才有的眼神！
啊——！！我杀了你！！！
喉咙里爆发的嘶吼已经全然不成人声,是野兽濒死的绝嚎。
插在西装口袋里的那只手终于不顾一切地掏了出来！根本不是什么刀,只是一把带着尖头的、坚硬金属材质的折叠便携式手机支架,那突出的尖角在灯光下闪着危险的、但绝不足以致命的冷光。此刻这根金属支架在他手里,被当成了拼命的凶器,伴随着全身扑上来的重量,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腥风,对准程瑜的脖子就猛扎了下来！
啊！
此起彼伏的惊叫撕裂了车厢凝滞的空气。
住手！！！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程瑜身后炸响！一道蓝灰色的身影以快到模糊的速度猛扑过来,带着千钧的力量狠狠撞在已经失去理智的男人侧肋上！
是列车长！
那个离程瑜最近的丸子头女孩也几乎吓呆了,但就在男人掏出支架扎下去的瞬间,她手里的手机却因为极致的惊恐而失控脱手,呼地一下飞出去,不偏不倚,砰地一声狠狠砸在男人因为暴起而暴露的后脖颈子上！
王德发被这侧撞加后脑重击的两股力猛一夹击,前冲之势戛然而止。巨大的闷哼声中,他踉跄着向侧面撞去,身体狠狠磕在旁边的椅背扶手上,手中的金属支架哐当一声掉落在光洁的车厢地板,发出一阵刺耳的滚动声。他人还没站直,又被紧接着冲上来的两个男性乘务员死死反剪双臂压趴在地,那张因狂怒和剧痛而扭曲变形的脸死死贴着冰冷的地面,发出徒劳却凶暴的呜咽和咒骂。
现场一片混乱。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啼哭,其他乘客的惊呼,列车长和乘务员大声呵斥维持秩序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只有程瑜手里的直播手机,镜头始终稳定地对准着被压制在地上、像条疯狗般挣扎的男人。屏幕上弹幕如同遭遇了十二级风暴：
我擦擦擦！真敢动手啊！
手机爆头精准打击！干得漂亮！
列车员小哥反应神速！！！
家暴出轨拖欠工钱……人渣实锤！
裁判文书网爆了！搜王德发！信息全对上了！
已转当地劳动监察大队和妇联官微！
主播稳如泰山！路转铁粉！
直播信号突然中断了,屏幕弹出一个网络连接失败的提示框。
程瑜看着黑下来的手机屏,缓缓舒了口气。指尖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微颤,被她强行压下。小腿上的红痕依旧火辣辣地疼,像一块烧红的铁烙印在上面。
小姐！您没事吧快看看伤！列车长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焦急和明显的歉意,他一边指挥乘务员赶紧报警和联系下一站安排民警接应,一边关切地看向程瑜烫红的腿,医药箱！快拿医药箱来！
抱孩子的母亲也终于缓过神来,抱着已经吓哭的孩子凑过来,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哽咽：妹……妹子,对不起,连累你了,真是……太、太感谢你了……也对不起……
她语无伦次,不知该先道歉还是先道谢。
程瑜摇摇头,接过旁边人递来的纸巾轻轻按在腿上降温,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没事,和你们没关系。她目光越过围拢过来的人,落在那被死死按在地上、渐渐停止了徒劳挣扎的王德发身上。那人此刻像一只被抽走了脊椎骨的癞皮狗,西装蹭满了灰尘,油光发亮的秃顶在灯下暴露无遗,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发出含糊的咒骂和呻吟。但那股虚张声势、能掌控一切的蛮横气势,早已被碾得粉碎。
4
记者现身深度调查
一种混杂着疲惫、荒诞和冰冷正义感的情绪,如同退潮后的淤泥,沉积下来。
我是林芮,‘观察者在线’的记者。刚才那个直播……
一个略显沙哑却充满力度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程瑜回头。一个穿着利落藏青色风衣、中长发整齐挽起的年轻女人不知何时站在旁边,她没看地上的王德发,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只看向程瑜,递过来一张简洁的名片,过程我录屏了,证据链非常完整有力。程瑜小姐,她顿了顿,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赞赏和某种职业性的兴奋,您的反击,非常……精准漂亮。我们需要谈谈。
观察者在线程瑜知道这个名字,是本地一家以社会深度调查闻名的新媒体,作风犀利扎实。林芮这个名字也在媒体圈小有名气,以快准狠的报道著称。
林芮直接拿出了另一部开在备用直播平台的手机屏幕,上面还在疯狂闪动的弹幕和热度榜顶端清晰的标注已经说明了一切：高铁亮刀反杀,网友在线挖出人渣底裤
全网聚焦车厢审判,后面跟着一个鲜红到刺目的爆字。
林芮看着程瑜被烫红的小腿,眼神锐利得像是淬火的针尖：这种程度的烫伤,叠加他后面持凶器伤人的行为,刑事拘留起步是跑不掉了。更何况……我刚刚在线下联系了我们跑法院线的同事,调取王德发裁判文书的截图正在路上。现在最关键的,她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职业调查记者的犀利,我需要你刚刚那段没有被中断的完整现场直播录像。还有,你是在哪里查到他那些……超出公开文书内容的‘料’的她眼神带着探寻,尤其是那个转移财产的关键信息。
程瑜没说话,只是拿出自己直播中断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几下,调出一个加密的音频文件图标,点开一小段外放。
男人那刻意压低的、带着十足优越感的声音流淌出来：……催催催！就那十几万工资还能跑了不成妈的法院执行组那群狗鼻子！老子提前把账上那点能动用的……都转到老三的卡上了,神不知鬼不觉……
这段录音清晰无比,背景依稀是车厢的嗡鸣和王德发旁边座位上旅客的手机外放游戏声,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片段里异常清晰。
林芮的眼神瞬间亮如寒星,如同侦探锁定了关键线索：这是……刚才！你没开直播,但录了音
嗯,程瑜点头,很平静,一开始他发难后,我就猜到这人不简单,随手开了录音,习惯而已。
她保存好文件,原件可以给你。
5
法庭对决正义终至
法庭。厚重的橡木大门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只有头顶几盏嵌入式顶灯投下冷质的光线,在漆面光洁的深色墙壁和法官高高在上的法台上映出模糊的光晕。庄严肃穆到近乎冰冷。
旁听席前排,坐着沉默的林芮和几位拿着纸笔不停速记、胸前别着观察者在线徽章的同事。后面稀稀落落坐了几个关注此事的自媒体人和个别好奇的群众。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种程序化的寂静中。
王德发被两名法警带着,坐在被告席上,几日不见,像被抽掉了一颗魂,背脊佝偻,脑袋上那稀疏的几绺头发也打理过,软趴趴地贴着,但掩饰不住那种从内而外透出的灰败和顽固。他的代理律师,一个面皮白净、语调平板的年轻男人,正在做最后陈述。
……综合以上证据,我的当事人虽然一时冲动,行为过激,但对方当事人也并非全然无辜。在道德层面存在可争议之处。况且,针对原告方指控的那些‘历史案底’,如家暴、拖欠工资等,与本案无关,是对方代理人刻意引导舆论、带有强烈倾向性的污名化操作……
原告席上,程瑜的代理律师,一位表情严肃、一丝不苟穿着黑色套裙的女律师皱紧了眉头,刚要站起身反驳。
反对！审判长！一个带着浓重当地口音的、激动无比的声音突然在旁听席后排响起,打破了法庭的严谨节奏。
所有人都愕然望去。只见后排站起来几个皮肤黝黑、穿着陈旧工作服、甚至打着补丁的男人。其中为首一人用力挥舞着手臂,粗糙的手指间紧紧攥着一份纸质文件,声音因为过度的激愤而发颤：审判长！不是诬告！他王德发！欠我们钢筋工队的血汗钱！白纸黑字！法院也判了！两年多了！一分钱不给！我们找他要,他说‘有本事再去告啊’！就是赖！赖到死！人渣！
对！人渣！旁边几人压抑着悲愤齐声吼道,声音在肃穆的法庭里显得突兀而真实,像粗粝的石头滚过丝绒地毯。
旁听席保持肃静！法槌重重落下。法警立刻上前劝阻那几个情绪激动的工人坐回原位。一阵轻微的骚动。
那工头被按回座位,却依旧死死瞪着被告席上那个后脑勺,像要用目光在上面烫穿几个洞。
王德发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像只把头缩进壳里的乌龟,连那几绺头发都似乎又萎顿了几分。
法官面无表情,等秩序恢复,示意控辩双方继续。
程瑜的律师抓住这一打断带来的微妙氛围转变,重新站起身,语气更加铿锵有力：审判长,各位陪审员,我们反对对方辩护律师刻意割裂被告行为的关联性！被告王德发在本案中的一系列行为——从最初的蛮横无礼、强占座位,到使用高温热水烫伤我的当事人,再发展为持凶器（尽管其具体作用需认定）意图伤害,直至其个人历史劣迹被充分暴露后当场失控施暴——这不是孤立的偶然事件！这是一个长期无视规则、践踏他人尊严、甚至不惜采用犯罪手段来满足私欲、压制反抗的个人品行模式在高铁车厢这个特定环境下的爆发性呈现！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被按在被告席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王德发,声音如同投入冷水的磐石：基于他此前面对债务执行令的同样顽固对抗、藐视法庭的态度,我们有充分理由质疑,如不对其实施严厉制裁,他极有可能重蹈覆辙,再度危害公共安全和个人权益！
说得对！旁听席后排,那几个工人中又有人忍不住低声附和了一句,立刻被同伴按了下去。
王德发的律师还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徒劳地翻动了一下卷宗,脸色灰白。法官和几位陪审员交换了迅速而简短的眼神。
最终的宣判带着法律不容置疑的冰冷重量。
……被告人王德发,犯故意伤害罪（未遂）、危害公共安全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三年零两个月……另案涉及的拒不执行判决裁定罪,相关证据材料本院已收到,将一并交由执行机关立案审查……如不服本判决,可在十日内……
王德发被两名法警一左一右架了起来。他那一直低垂的头颅在听到三年零两个月时猛地抬了一下,又颓然垂了下去,像个瞬间被抽掉了所有生气的破布娃娃。被带下被告席路过旁听席区域时,他下意识地朝那几个工人坐的方向扫了一眼,目光触碰到的只有刻骨仇恨的冰冷瞪视和握紧的拳头,他像被无形的烙铁烫了一下,触电般猛地缩回脖子,整个人似乎又矮了一截,只剩下肩膀塌陷下去的死寂。
法警推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那扇通往监区的侧门,消失在通道的阴影里。
庭外的走廊,光线明亮了许多。林芮快步追上正准备离开的程瑜,递过自己的平板,屏幕上是飙升的数据曲线和沸腾的网络广场讨论。
老赖亮刀反被亮假发
全网见证高铁车厢审判翻车
王德发数罪并罚终入狱
三连话题霸占了本地热搜前三,后面跟着猩红的爆字标签。
这标题……行不行林芮笑着扬了扬下巴,示意屏幕上程瑜那个早已被截图做成热梗的直播间名字。视频片段里,无数弹幕呼啸而过,其中一条被特意加粗放大的主播小心！他假发下藏着刀！格外醒目。
程瑜看着,嘴角牵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像微风掠过冰封的湖面,留下极浅的涟漪。她没有回应林芮的调侃,只是拿出手机,屏幕定格在高铁车厢事件的直播回放开始那一刻——画面上只有她攥紧的、显示着商务座车票的手,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有时候,程瑜的声音很轻,近乎自语,却又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法律就是那张票。买了,就没人能把你从该坐的地方拖下去。她抬眼看向窗外,城市的轮廓在下午的光线里清晰而稳固,无论他们扔过来的是水杯,是口水,还是……她顿了顿,视线仿佛穿透时间,落在那场曾让她感到窒息的车厢审判上,……是整个世界扭曲的目光。
6
走出阴影光明未来
她收起手机,迎着大厅玻璃幕墙透进来的、略显刺眼的光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