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太和殿的鎏金宝座空了七日。
当姜严的幼弟姜明被抱上龙椅时,这个五岁的孩子还在啃着手指,懵懂地看着阶下浑身浴血的陈钰璃。
臣愿扶幼主监国,直至陛下成年。
陈钰璃单膝跪地,甲胄上的血渍尚未干透,望陛下允准《均田令》《减赋诏》,废除‘献瑞税’‘青苗税’等苛政。
垂帘后的太后颤抖着点头,手中的佛珠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殿外,三万铁军甲胄鲜明,民为贵的大旗猎猎作响,比当年姜严登基时更威风凛凛,却无一人敢质疑陈钰璃的话。
三日后,长安街头贴出黄榜,墨迹未干的字迹写着:每亩税赋降至五升,荒地任民开垦,三年内免赋。
王二牛的儿子王铁柱挤在人群中,被推选为百姓代表,手里攥着陈钰璃亲发的均田凭证。
曾在破墙根啃草根的少年,如今跟着老学究进出太学,参与修订新律。
李氏站在自家茅屋前,摸着陈钰璃派人送来的新纺车,木簪在阳光下闪着光――那是用官窑瓷器换的木料,漆着她最爱的牡丹纹。
嫂子,以后不用典纺车了。陈钰璃来时带了袋麦种,铁柱识字快,以后让他多帮你看文书。
李氏眼眶一红,忽然想起什么,从屋里抱出一坛腌菜:这是二牛走前腌的,你带路上吃......话音未落,泪水已砸在坛沿。
御书房里,曾经磨墨的小太监如今穿着太学的青衫,正捧着《农桑要术》背诵,陈钰璃推门时,少年慌忙起身,腕间再也没有枷锁的痕迹。
大人,这书里写的轮作法,真能让豆子增产少年眼睛发亮,袖口还沾着墨迹。
自然。陈钰璃笑着翻看他的笔记,见民本二字写得格外工整,以后太学不收宫人子弟,你只管安心读书。若再有人用刑,直接报我的名字。
暮春时节,陈钰璃登上长安城头。
丁乾抱着酒坛走来,身后是返青的麦田,农人背着锄头走过护城河,歌声隐隐传来:昔有暴君,剥我肌肤;今有贤臣,活我血骨......
大人何时称帝丁乾望着远处的炊烟,忽然开口。
陈钰璃摸出怀里的碎玉佩,那是姜严摔碎的羊脂玉,如今只剩半块刻着君字的残片。
她用指腹摩挲着裂痕,想起昨夜批改的《减赋诏》,最后一笔落下时,窗外的月光正照在人字上。
比起龙椅,我更想看看,他将碎玉抛向风中,看它消失在麦苗间,当年我们在战场上拼命保护的百姓,能不能吃上一口饱饭。
丁乾沉默片刻,忽然指向田间:看,铁柱在教人种豆。
少年的身影在阳光下弯腰,手里的木耧播下新种。
陈钰璃想起王二牛的枣木棍,想起李氏递来的带体温的麦饼,忽然笑了。
远处的歌谣越来越清晰,孩童们赤着脚跑过城墙,手里举着刚摘的苜蓿。
陈钰璃闭上眼,任由春风拂过面颊――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天下大同,不是金銮殿上的山呼万岁,而是田间此起彼伏的笑声,是每个百姓眼里有光的模样。
走,去粮仓看看。她转身拍了拍丁乾的肩,甲胄上的璃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却比任何龙纹都更得民心。
这一年的秋天,长安粮仓开仓放粮,百姓们提着陶罐排队时,忽然发现监国大人蹲在墙角,帮一个孩童捡回滚到脚边的窝头。
她身上没有龙袍,只有沾着麦屑的粗布外衫,却让每个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弯下腰,道一声陈大人安好。
而太和殿的龙椅上,幼帝姜明正趴在案头,用陈钰璃送的狼毫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
民贵,君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