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7
我没有死成。
我不知道池景洲为什么突然回来。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
消毒水的味道让我胃部翻江倒海,想要干呕出来。
耳朵嗡嗡的声音让我听不清楚池景洲在说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拉着我的手,眉头蹙起。
眼中尽是伤心和自责。
生生,对不起,我以后绝对不会刺激你了。
是我的错,不该让你一个人在家。
我是心理医生,我能治愈你一次,就能治愈第二次。
生生,我们有孩子了。
我们有孩子了
我,怀孕了
我的眼神终于聚焦起来,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无比清晰。
我缓缓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这里,有了一个新生命
不可以！
我突然激动起来,用力地捶打自己的小腹。
生生！
池景洲将我整个人紧紧抱住,手脚被禁锢。
鼻腔那清甜的香水味让我头晕目眩。
滚开！
推不动,我用力地咬住了池景洲的肩膀。
他没推开,直到血腥味透着衣服传入口腔。
我终于卸下力气。
生生,我真的错了。
我保证,以后会跟你和宝宝好好的。
可是我不想跟你了。
你们都是骗子,都抛弃我。
我也不想要宝宝。
脑海里有密密麻麻的疼痛传来,眼皮酸胀。
池景洲轻轻将我放在床上,转身出去。
我看着手中被包扎好的伤口,鬼使神差地摁了上去。
轻微的痛感传来,那白色的纱布渐渐染红。
哒哒哒！
有人进来了,有清甜的香水味。
比池景洲身上的更浓。
我抬眸看去。
8
齐思宛神气地站在我窗前,明艳的脸上带着明晃晃的嘲弄和幸灾乐祸。
乔生,你居然怀孕了！
说着她脸上的笑意骤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凶狠和癫狂。
你还真是伟大,景洲都能能为了我的事业把你弄抑郁了,你居然还想要跟他生孩子。
我懒懒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想知道当年景洲接近你之后,跟我说什么吗
他说,你真的很麻烦。
心口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感。
那些对我而言温暖的包容和关爱。
那个温柔开朗的白衣少年。
像是一面镜子,骤然破碎。
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我明明没有伤害你们任何人。
齐思宛似乎愣了一瞬,随后鲜红的嘴咧开。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看不惯而已。
齐思宛从包里拿出了一瓶药,移步走到我床边。
拉住我的手。
我想收回,却被紧紧拽住。
两粒药片落在手掌。
我不解地看向齐思宛。
想好了,你真的要这个孩子吗
在她的注视下,我毅然将药片塞入口中,艰难地吞咽下去。
似乎是惊讶于我的决然。
齐思宛反应了半晌,才将一杯水递到我眼前。
9
池景洲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齐思宛温柔地将水递给我,我也平静地接过水杯。
像是再平常不过的朋友。
只有我察觉到齐思宛拿水杯的手猛然一抖。
景洲,我来看看生生。
我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水杯,一口一口吞下去。
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先走了。
池景洲没有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像是要从我脸上找出异样的情绪。
齐思宛也不生气,只是朝我笑笑,缓步离开。
池景洲解释说他去办了出院手续。
他找了个护工给我收拾东西,扶着我下了床。
腹部传来微妙的痛感。
准备出门的时候,病床的门再次被打开。
我的目光聚焦起来。
姐......姐姐。
她怎么在这
陆棠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胳膊。
上下打量。
发生什么事
我看到她因为紧张绷紧的唇瓣。
眼眶突然酸涩异常。
姐！
我猛地扑到她身上,泪水决堤。
我好像突然觉得,这一切错的不是我。
心头的委屈在看到她眼中的担忧齐齐涌上心头。
陆棠轻轻拍着我单薄的后背,语气柔软。
跟姐回家
我狠狠地点头。
我不知道她说的家是哪里。
但是我知道,我不想再待在那个人身边。
下一秒,一股蛮力将我拉回去。
生生要跟我回去。
陆棠冷笑一声。
凭什么我还没好好问问,生生为什么在你这里变成这样
我看了一眼手腕,渗出来的血似乎更多了。
我用力地想要抽回手,却被池景洲牢牢拉着。
拉扯间,池景洲感受到手下的湿意。
紧张下松开了手。
我本就用尽全力在挣脱,他一放手,我便狠狠地跌在地上。
下腹传来阵阵坠痛。
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好痛！
生生！你怎么了
陆棠看见我惨白狰狞的脸颊,声音都在发颤。
而池景洲终于从满手鲜血的自责中回神,却看到我身下,红色晕开了一大片。
医生！医生！
世界再次安静。
10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到小时候被奶奶绑在猪圈里,细长的竹枝抽打在身上。
梦见秃头的男人用一片肉片将我哄骗进了房间。
我拿起一个什么东西将那人砸得头破血流。
画面一转,我看到了妈妈。
她来接我去城里,脸上的表情是冷淡的。
于是我知道,我的妈妈不爱我。
再长大一些,一个男孩强势地插入我的生活。
乔夭,吃块蛋糕吧,心情会变好哦！
乔夭,你的字写得很好看啊！
乔夭,不管别人选不选择你,我会一直选择你。
乔夭,那是别人的错,你不用怪自己。
你好啊！乔生！生生！
梦中的少年眉目疏朗,脸上的表情却陡然变得凶恶。
我骤然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气,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生生！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陆棠关切的询问将我从恐惧中拉出来。
孩子......呢
我暗暗咬住下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
答案是什么
陆棠眼中闪过一抹痛色,欲言又止。
孩子,没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笑出声。
没了。
太好了。
陆棠似乎对我的反应感到诧异,觉得我是不是疯了。
我不想要小孩。
她仔细地打量我脸上的表情,终于相信。
好像在她面前,我的脑子是清醒的,那种无限下坠的感觉也没有出现。
我好像变回了正常人。
只有在池景洲身边才会出现那些症状。
对了,池景洲呢
我目光四处扫视,却没看见他的身影。
我没让他进来。
他觉得自己杀掉了自己的孩子,想来也没脸见你。
医生肯定知道原因,大概是陆棠没跟他细说。
无所谓。
11
我跟着陆棠去了她的房子,她则帮我去将我还留在池景洲那的东西都搬了过来。
从出院的那天起,我就没有再见到池景洲。
脑中关于他的记忆似乎也在两三天内渐渐模糊。
我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潜意识里觉得这不是坏事。
直到一个风雨交加的下雨天,他突然出现在门外。
我下意识的缩在沙发上,那熟悉的声音让我觉得恐惧。
陆棠将他挡在门外,争执的声音传进来。
陆棠,把生生还给我。
我听见陆棠冷哼一声,嘲讽出声。
你是以什么身份让我把生生给你
纵容别人伤害她的未婚夫
还是害死了她腹中孩子的凶手
池景洲静默了半晌。
我会让她变好的。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玄关处。
我一开始就想这么做了。
池景洲,怎么变好
你,才是那个诱因,只有你滚得远远的,生生才会变好！
这几天我偶尔会听见陆棠在打电话,是调查了我的事。
她知道我不会说。
看着她对着手机脸色阴沉,指节用力到泛白。
回头看到我时又扯出温和的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我好。
我甚至怀疑,她会不会是下一个池景洲。
我不跟你说！我要见生生！
我要亲自跟生生说！
门口传来池景洲高亢的声音,还有一些推攘的动静。
接着,池景洲闯了进来。
与我四目相对。
12
滚开！
我看着他想要靠近的动作,下意识拿起桌上的杯子砸了过去。
可惜,并没有砸到他身上。
我感觉得到自己的指尖在颤抖,心跳急切地跳动。
我又忍不住抠着手背,皮肤渐渐发红。
生生。
陆棠连忙走到我身边,温热的手掌将我的手握住。
我意识渐渐清晰。
池景洲似乎终于发现我的不对,后退了半步。
眼神中满是悔恨和受伤。
压抑住心中的窒息感,我强迫自己与他对视。
池景洲,你在装什么
他立马反驳。
生生,我真的不知道会......
我打断了他。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齐思宛都跟我说了。
他脸上闪过慌乱,嘴唇一张一合,语气紧张。
她,说什么
原来他会怕我发现吗
为什么呢
说你为什么接近我,说你为什么突然冷落我,说你为什么会纵容她伤害我。
我发现自己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中却没有什么起伏。
你冷落我,想让我抑郁复发的时候,其实成功了。
池景洲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我用手机联系了一个心理医生。
听到这,他诧异地看着我。
我问他,亲近的人纵容别人再次伤害了我,怎么办
池景洲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游离,似乎是在思考。
他说,那是别人不好。
池景洲,耳熟吗
后来他突然问我,要是亲近的人二次伤害我,我会怎么办。
我看见池景洲的眼神一滞,脸上写满了震惊。
记起来吗
这些,都是你说的话。
13
我大概知道当时割腕,为什么他会回来得那么及时了。
应该是我的那句那我,就去死吧吓到了他。
说完这些话,我脑海中的阴霾似乎渐渐被吹散,身体的颤抖也渐渐平息。
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错了......但是生生,我是真的爱你,我是真的想跟你结婚的。
不是因为齐思宛。
他慌乱地解释。
我缓缓起身,被陆棠拉住。
我看了一眼她脸上的担忧,坦然笑笑。
我该,自己面对的。
我不是没人选择,即使没有,我也该自己选择自己。
池景洲看着我缓缓走近,眼中显出希望和喜悦。
下一秒。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破了寂静。
我收回自己因为用力而发颤的手,有些麻麻的疼痛感。
池景洲的脸被打歪,半晌没有反应。
结束了。
你带着目的的接近,终究让我在很长的时间里摆脱了黑暗。
我以为的阳光,到头来不过是冰冷的灯光。
不过现在,我好像也不需要了。
生生。
池景洲突然沉下声音。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只要你肯回来,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眼神死死盯着我,像是下定了决心。
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回去了。
最终,他还是狼狈地离开了。
14
那天之后,他有半个月都没有出现。
我在陆棠的照料下渐渐恢复。
这天,一则讯息突然弹出来,我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拉黑他。
池景洲发了一则新闻资讯,附上一句话。
生生,我会帮你报仇。
点开那则资讯,原来是齐思宛做的一些坏事被扒出来,判了刑。
接着还有那几个当初侮辱我的男人被打残的视频。
我下意识握紧了手机,胸口泛起阵阵恶心。
看着窗外的阳光,我心中复杂一片。
生生
循声回头,看见陆棠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应了一声。
看着她松了一口气,我突然问出了心底的问题。
姐,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她却像听见了什么新鲜的事情,挑了挑眉。
你还记得你刚来家里的时候吗
我点点头。
我记得,当时穿着不合身的新衣服局促地站在妈妈身后,一眼就看见从楼梯上下来的陆棠。
她穿着黑色的T恤,马尾高高扎起,与我想象中的富家千金很不一样。
走近发现,她的眼睛有些红肿,似乎是哭过。
当时我跟我爸吵架,一个人在院子里哭。
你突然出现,给我递了一张纸。
瘦黄的脸呆呆的,却还笨拙地叫我别伤心。
我哑然,好像真的有这么件事。
后来,我看见一个小小的女孩,大声地跟一群男生理论。
说我姐姐才不是傲慢的人！
说着轻笑一声,继续说道。
明明浑身都在发抖,胆小得很。
我羞窘地别过脸,轻咳了两声。
就听见她清冷的嗓音传入耳中。
生生,也是我的太阳。
15
又过了半个月,我的生活和工作都走上正轨。
自从上次池景洲发消息过来,我就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了。
所以渐渐地也遗忘了有这么个人。
我妈突然给我发消息,说让我过去一趟。
发了一个定位,是一个比较远的小区。
我想问她有什么事,但是一直没回。
只好走一趟。
到了地方发现是个挺新的小区,住户似乎也不是很多。
终于找到了信息上的门牌号。
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
怎么是池景洲
我脸色一变,转身就要走。
却被扯进房子里,门被快速关上。
我的一声救命被隔绝在门内。
你干什么
我气急,胡乱地拳打脚踢一番,却依旧被死死压制着。
一根熟悉的麻绳出现在他手中。
是奶奶给他的那根。
我倏地一愣,身体又有了反应,冰凉一片。
生生,不要离开我。
他将我手脚绑住,在我耳边呢喃。
你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我厉声警告。
可是显然没有用,池景洲似乎精神不太正常。
他只是笑着看我,眼中的柔情似乎要溢出来。
那张脸慢慢靠近,唇瓣几乎要贴在一起。
我别开了脸。
没事,慢慢来。
他似乎是自我安慰一般,从我身上起开,走出了房间。
16
我立马从床上艰难地坐起身,眼睛巡视了周围一圈。
却发现几乎什么都没有。
这间房似乎就是为了囚禁我特意准备的。
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张没有棱角的桌子。
我感到阵阵无力。
我不明白池景洲突然的偏执从何而来。
只希望姐姐能回去看到我不在能够发现不对。
我慢慢蠕动,或许是粗心,池景洲没有锁这间房的房门。
我悄悄开了门,一眼就锁定在了客厅上的果盘上,那里放着一把水果刀。
池景洲好像在厨房忙着什么。
我小心地挪过去,刚拿起水果刀,一声呵斥传来。
生生！
我急忙将到藏在袖口。
他应该,没看到吧
池景洲一步步逼近,我在背后使劲地割绳子。
吃饭了。
他突然抚摸上我的脸,柔声开口。
我一动不动,冷漠地盯着他。
似乎是被我的眼神刺激到,他突然压了上来,牙齿咬住我的脖颈。
伸手解我身上的纽扣。
下一瞬,时间静止。
我手中的刀插在了他的胸口,有血迹迅速晕开。
我被眼前的一幕吓到,慌乱地松了手。
我......我不是......
我不知道说什么。
那一刹那的反应,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池景洲垂眸看着胸口的刀柄,缓缓握了上去。
接着狠狠拔了下来。
血流得更快了。
他拿着那刀,微微佝偻着身体,却执拗地抬头看我。
生生,这样,你就会原谅我吗
说着一刀划在了手臂上,那结实的手臂上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线。
血液顺着手臂滴落在地上。
我愣住。
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那双褐色的眼眸透露出无限的哀伤。
还有偏执。
说着又一刀,划在了手腕处。
鲜血喷涌而出。
17
突然哐哐地砸门声响起。
池景洲！你出来！
是陆棠,我脸上一喜,狠狠将池景洲撞开。
似乎是失血过多,他被推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哼。
我没有丝毫犹豫,蹲下来将腿上的绳子解开,踉跄地去开门。
陆棠一把将我拉过去,一遍又一遍地问我有没有事。
警察绕过我们走了进去。
我抬眼看见站在陆棠身后的妈妈,有些错愕。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打量了我一番。
回去的路上,听陆棠的意思。
大概是我妈不知道我跟池景洲已经闹掰。
所以池景洲跟她说有个惊喜给我,让她帮忙发个消息,所以才让我中了套。
对此,她冷淡地说。
是我疏忽了。
疏忽了什么
我总觉得这句话很奇怪。
18
最终,池景洲被判了刑,据说精神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我在阴影处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眯起眼睛。
走啦！好不容易放假,姐带你出去玩玩！
我转头,朗声回应。
走！
迈步向前,走入阳光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