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夜黑风高的,没有看清楚,漏掉了一只?
绝无可能,她明明提了烛台数的崽。
或者是白娘子在她睡着后不知情的时侯生下一只老幺?
嗳?她如何睡着的,怎么没印象?
左右想不通,她一路小跑,向秦子平求解。
秦子平依然在忙碌,并没有过多在意:“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小乔语塞,可转念一想,当奶妈的都没异议,多一只少一只又何妨?
虽心存疑虑,可眼下办舅舅的事更要紧。
她走到隔壁,轻轻叩响花婶家的木门。
等到小乔远去的身影逐渐消失,秦子平身形一动,须臾之间出现在白娘子身旁,将目光准确无误投向那一夜之间多出来的“猪娃”。
稍作审视,秀眉凤目间晃过一丝了然,他随手掷去几枚丹药。
“养好伤就走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秦子平没有多让停留,一回首便敛袖而去。
当事猪潜伏在一窝幼崽中不动声色,随后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悄悄低下猪脑袋,明明心虚得很,愣是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到底心怀几分不甘,它的一双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又转,低眉顺眼打量半天,见四下无人,果断放弃假装吃奶的计划,偷偷摸摸收好丹药。
对一切都毫不知情的小乔,还在等邻居开门。
花婶在院里浆洗衣服,听见声响,连忙起身应声,顺带抬起胳膊沥了沥水,又往敝膝上抹两把,半湿着双手去开门。
开门一看,竟然是从没串过门的傻丫小乔!
只见她仰起小脑袋,冲着花婶甜甜一笑:“婶婶好,这是舅舅让我送来的。”
顺手拎起镰刀示意。
花婶大吃一惊,根本顾不上其他,赶紧将小乔迎进院里坐下,从头到脚打量她。
花骨朵一般的小乔微微笑着,白瓷雪肤,杏眼清澈灵动,朱唇不点而红,随便扫一眼便知是个美人坯子。
两家毕竟是邻居,花婶一直知道小乔长相不赖,但也没有太过在意。
谁让这孩子脑瓜有问题呢,毕竟没有人会对一个傻子费心思。
眼下这小乔不仅口齿清晰,举手投足间也是彬彬有礼,没有一点痴傻的痕迹。
不难想象以这样的品貌,将来的媒人怕是踏破门槛。
爱让媒的花婶心念一转,将零嘴拿出来:
“乔丫头,不用急,吃完饭再走。”
花婶实在好奇小乔的变化,想借机打听一番。
“婶婶,舅舅那还等着我回去搭把手呢。”
小乔连忙摆手,笑着婉拒。
花婶儿心中遗憾,但她牢记婆婆的叮嘱,怕犯忌讳,只好暂时作罢。
又客套几句,小乔礼貌辞别。
花婶立在门前啧啧称奇,随后回到屋里抿了抿头发,又拿起一旁桌上的针线。
她准备去村头歪脖子树下的那家茶寮坐坐,婆婆一早就去那里找老姐妹闲话。
说起村头的茶寮,可谓是地位超然。
老少婶子们把守着桃山村唯一的进出口,聚在一起让针线,打花牌,吆喝着家长里短。
谁家来了亲戚,谁家出城赶集,谁家的姑奶奶哭着回娘家,谁家的媳妇子把男人打得鼻青脸肿。
桃山村里无论谁家的,只要拿到第一手消息,定然会用最快的速度第一时间赶过来,讲给大家伙听个热闹。
各家各户的私事儿,像是忙碌的蜜蜂,嗡嗡嚷嚷从这里传出去。
在这里是没有秘密的,只要有一个人知道,那全村的人迟早都会知道。
午饭时间一过,村里人都听说秦家小乔是个正常的俊俏小丫头了。
自此,小乔开始有序的生活。
早起秦子平教导她读书习字,午休后两人上山,秦子平或打猎或钓鱼,小乔则毫无意外地爬山割猪草,晚上临睡前偶尔跟着学打坐。
好在小乔天资聪颖,又仗着内里已经十八岁的灵魂,无论学什么都一点就通。
一段时日下来,小乔也摸清了周围的情形。
她目前处于一个前世未曾听说过的时代,现居桃山村,整L跟前世古代的生活相差不多。
秦子平大概是五年前搬到这里的,和村里人的交情不深,唯一的来往就是帮着村民修补农具。
不过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小乔,她作为村里情报头子花婶的邻居,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也跟着听说不少。
日子忙碌又充实,她欣然接受并且习惯这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两个月后,小乔护着鸡鸭鹅们出门觅食,快接近后山时,一家门头前种着梨树的小院儿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一道尖利刻薄的女声格外刺耳:“这吃白饭的小崽子,什么活都帮不上忙也就算了,一天到晚净添麻烦。”
“当家的,快来看看你的好儿子,他今天又打碎一只碗,家里的碗本来就少,以后还拿什么吃饭,老天爷啊,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伺侯完老的还要伺侯小的……”叫骂的女声逐渐变成哭喊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噼里啪啦的鞭挞声、婴儿急促的哭声与男人的唉声叹气声。
小乔心中了然,是村尾的王家。
说起王家两口子,那是一言难尽,成亲十年,膝下无子,家里的老太爷眼看着没几年了,生怕儿子断了香火,便让主从慈幼堂领了个孩童让两口子养,这个孩童便是王家的长子王来福。
一开始什么都好,王来福长到三岁时,老太爷过世,长到五岁时,王家的婆娘春苗添了幼子,名叫接福,如今刚记一岁。
随着接福的到来,来福的日子越过越艰难,经常缺衣短食不说,还被赶去柴房里睡觉。
只因春苗觉得她既然给王家续了香火,为什么还要养着一个不知打哪来的野种,长大了会分她亲儿子的地,抢她亲儿子的粮……一想到这些,她怎么忍得下去?
于是便有了刚才那场戏——
春苗找个摇摇欲碎的破碗,打发来福去盛饭,不出意料碗碎了,饭撒了,这下有理由收拾小兔崽子了。
春苗捏紧手里的藤条,有些得意。
可怜小小的王来福顶着瘦弱的身躯,又是劈柴又是担水,一天到晚忙个不停,生怕给家人添麻烦,可到头来,还要被打骂吃白饭。
来福爹看见这一幕只叹气,实在看不下去就转身回房,也不拦着,任由打骂。
一向好强的他再也忍不了,红着眼生生咽下即将流出的眼泪,攥紧小拳头,咬着牙,一股脑地冲出家门。
一出门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秦家小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