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顾衍舟精心复刻的白月光替身。
结婚三周年那天,正主林晚回来了。
他撕碎我做的蛋糕:你该让位了。
离婚时我笑着签了字,没告诉他——当年火灾里救他的女孩,后背没有蝴蝶胎记。
五年后顾氏晚宴,他红着眼抓住我:念念,把顾太太的位置还给你。
新男友搂紧我的腰轻笑:顾总,我未婚妻背上烧伤的疤,碍着您了
晨光熹微,透过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吝啬地洒下几缕淡金。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雪松香薰气味,冰冷,洁净,一丝不苟,像这房子的主人。
我站在顾衍舟面前,低着头,手指灵巧地翻动,替他系着那条深灰色的爱马仕领带。指尖偶尔不经意擦过他温热的颈侧皮肤,能感觉到他喉结细微的滚动,以及那几乎无法察觉的、身体一瞬间的僵硬。那是一种本能的排斥,即使经过了三年,早已深入骨髓。
好了。我轻声说,指尖最后拂过领带结,确保它完美无瑕。
嗯。他应了一声,低沉悦耳,没什么温度。目光掠过我的脸,短暂地停留了一瞬。我知道他在看什么——今天出门前,我特意把头发吹成了微卷的弧度,用上了那款他提过一次的、带着点花果甜香的发胶。林晚当年,似乎偏爱这样的发型和味道。
他的视线很快移开,仿佛那一眼只是某种习惯性的确认,确认我这个赝品,是否还保持着与正品足够相似的轮廓。
餐厅里,我精心准备的早餐已经摆好。烤得金黄的吐司,溏心煎蛋,一小碟切好的水果。是他喜欢的搭配。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刀叉。我安静地坐在他对面,小口抿着牛奶,目光落在他线条冷峻的侧脸。
刀叉碰撞瓷盘的声音清脆。他吃得很优雅,也很快。盘子里的食物消失了大半,唯独那碟水果,他碰都没碰一下。我默默垂下眼。林晚不喜欢吃水果。所以,他大概也习惯了在林晚面前,忽略掉水果的存在。即使是我准备的。
一阵突兀的沉默弥漫开来。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千百次。然后,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晨光里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几乎将我笼罩。
下午的会议取消,我有事。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声音没什么波澜,像是通知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
我抬头看他,努力让脸上的笑容显得温顺又不过分热切:好。晚上…还回来吃饭吗今天是三周年纪念日。后半句,我咽了回去。期待像微弱的火苗,刚冒头就被自己掐灭了。
他穿外套的动作顿了一下,极其细微。深灰色的西装衬得他肩线越发挺括冷硬。他没有回头,声音飘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终于卸下某种负担的轻松:不用等我。你自己吃。说完,他径直走向玄关,开门,关门。
咔哒。
轻微的落锁声,在过分安静的公寓里,却像砸在心口上的一块冰。空气里昂贵的雪松香薰,忽然变得刺鼻起来。我低头,看着自己面前那杯只喝了一小半的牛奶,乳白色的液体表面,倒映出天花板上冷白的光源,和我自己模糊、失真的脸。
一个精心模仿的影子。影子是不需要庆祝纪念日的。
***
巨大的圆形餐桌上,铺着浆洗得挺括的雪白桌布。中心位置,那个我耗费了整个下午的蛋糕,像一个不合时宜的笑话。纯白的奶油打底,上面用深红色的果酱,笨拙又虔诚地勾勒出两颗紧紧相依的心,还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三周年,快乐。
快乐我盯着那两个字,指尖冰凉。奶油裱花的甜腻气味混合着客厅里愈发浓郁的雪松冷香,直往鼻腔里钻,熏得人一阵阵发闷。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我的心毫无征兆地猛跳了一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门开了。
顾衍舟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微凉气息。他脱鞋的动作很慢,慢得让人心焦。然后,他换好拖鞋,径直朝客厅走来。
我下意识地站起身,手指紧张地揪住了围裙的边缘,喉咙发干,想说点什么,比如你回来了,或者蛋糕我做好了。但所有的话语,都在看清他身后跟着的那个身影时,冻僵在了舌尖。
林晚。
她就站在顾衍舟身后半步的位置,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绒连衣裙,衬得她身形纤细柔弱。她的脸,那张和我有着六七分相似、却比我更精致、更楚楚可怜的脸,在明亮的灯光下,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怯生生的笑意。她的目光,像带着钩子,先是落在顾衍舟身上,带着全然的依赖,然后才轻飘飘地扫过我,那眼神里,有探究,有打量,最终沉淀为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居高临下的怜悯。
顾衍舟的目光,第一次没有落在我脸上,也没有落在我精心准备的蛋糕上。他的视线牢牢地锁在林晚身上,那眼神,是我在这三年婚姻里,从未见过的。不再是审视一件物品的冷静,也不是例行公事的敷衍。那里面翻滚着太多东西——失而复得的狂喜,刻骨铭心的疼惜,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他的手臂,极其自然地抬起,虚虚地护在林晚身后,一个保护欲十足的姿势。他领着她,走向客厅中央的沙发,动作小心翼翼,如同捧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晚晚,坐这里。他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林晚依言坐下,像一朵需要精心呵护的娇花。她微微侧头,目光终于落在餐桌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蛋糕上,红唇轻轻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呀,有蛋糕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她的声音清甜,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目光却直直地看向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顾衍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终于看到了那个蛋糕。他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打扰了的不耐烦和……冰冷刺骨的厌弃。
他几步走到餐桌前,高大的身影在我面前投下浓重的阴影。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旁边碍眼的摆设。他伸出手,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扣住了蛋糕的边缘。
哗啦——
纯白的奶油,鲜红的果酱,精心烤制的蛋糕胚,连同那颗笨拙画出的、紧紧相依的心,还有那句三周年,快乐,瞬间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彻底掀翻!整个蛋糕砸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砖上,发出沉闷又黏腻的声响。碎裂的蛋糕胚四处飞溅,奶油糊了一地,狼藉不堪。那两颗心,摔得粉碎,再也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浓烈的甜腻气味,混合着果酱的微酸,猛地爆发出来,弥漫了整个空间。
不需要了。顾衍舟的声音响起,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冰冷地扎进我的耳膜,周念,你该让位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彻底的漠然和驱逐。仿佛清理掉的,只是一件早就该丢弃的垃圾。
林晚坐在沙发上,轻轻啊了一声,带着点受惊后的歉意,但那双漂亮的眼睛深处,却清晰地闪过一丝胜利者的得意光芒,快得几乎抓不住。她微微蹙起眉,看向顾衍舟,声音又轻又软:衍舟……别这样,周小姐她……
晚晚,顾衍舟打断她,声音瞬间又柔了下去,他转过身,不再看地上的狼藉,也不再看僵硬如木偶的我,只专注地看着沙发上的女人,我们回家。
回家。
这两个字,像最后的铡刀落下。
我站在原地,脚下是黏腻冰冷的蛋糕残骸。甜腻的香气熏得我一阵阵反胃。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我扮演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揣摩着她的喜好,模仿着她的神态,努力把自己塞进一个不属于我的躯壳里。我以为时间久了,石头也能捂热,赝品也能生出点自己的光。
原来,都是妄想。
正主回来了。我这个劣质的复制品,就该识趣地滚开。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反而让我从一片冰冷的麻木里,找回了一丝力气。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昂贵的真丝睡裙下摆,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地上的污秽。我没有在意。
我伸出手,在一片狼藉中摸索着。黏腻的奶油沾满了指尖。终于,我摸到了那个小小的、硬硬的东西。
我把它捡了起来。
是一枚铂金戒指。样式简洁到近乎朴素。那是我和顾衍舟结婚时,他给我的。没有钻石,没有繁复的雕花,甚至连尺寸都有些偏大。当时他说:戴着吧,一个形式而已。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三年来,我一直戴着它。洗澡、睡觉,从不曾摘下。指环内侧,被摩挲得光滑无比。
此刻,这枚冰冷的金属圈,沾满了白色的奶油和红色的果酱,躺在我的手心,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站起身,没有看沙发上的那对璧人。径直走到客厅的垃圾桶边。盖子掀开,手一松。
叮——
一声轻响。戒指落入桶底,和那些果皮纸屑混在一起。
声音很轻,却仿佛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顾衍舟的目光,终于因为这一声轻响,再次落到了我身上。他似乎有些意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干脆利落地丢掉这个形式。
林晚也看着我,眼神里那点虚假的歉意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好奇的打量。
我转过身,迎上顾衍舟的视线。脸上努力地,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扯开一个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很标准,像经过无数次练习的面具。
好啊。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着点奇异的轻松,顾先生,如你所愿。
那笑容挂在脸上,像一张脆弱的面具,随时会碎裂。但我的声音却平稳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文件呢签了字,我就走。
顾衍舟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那深潭般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是意外是解脱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烦躁他没说话,只是下颌线绷紧了些,转身走向书房。
林晚坐在沙发上,姿态依旧柔弱,但看向我的眼神里,那份好奇已经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审视,甚至带着点胜利者的睥睨。她红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露出一个柔柔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对着顾衍舟的背影。
很快,顾衍舟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夹。他走到我面前,没有递给我,只是啪地一声,将文件夹打开,按在了冰冷的玻璃茶几上。离婚协议书。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一支笔,被他不轻不重地丢在文件旁边。
签字。他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冷硬,目光落在文件上,不再看我。
我走过去。脚步很轻,踩在昂贵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我拿起那支笔,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蔓延开来。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财产分割很清晰——我几乎净身出户。意料之中。他顾衍舟的东西,哪怕一分一毫,也吝啬于施舍给一个赝品。除了……
我的视线停留在最后一项补偿条款上。那笔数字,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是天文数字,足以衣食无忧几辈子。对于一个被扫地出门的替身来说,是施舍,也是买断过去三年的封口费。
很慷慨。也很侮辱。
我握着笔,笔尖悬在乙方签名那一栏的上方。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滴出水。顾衍舟的呼吸似乎也放轻了,目光沉沉地落在我的笔尖。林晚也微微坐直了身体,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手。
笔尖落下。
笔尖悬停,那短暂的几秒,像被无限拉长。空气里只有林晚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水味,和顾衍舟身上冷冽的雪松气息在无声对抗。
我落笔了。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那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被无限放大。我写得很快,很稳。周念。两个字,笔画清晰,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一丝颤抖。
最后一笔写完,我利落地将笔帽盖回,咔哒一声轻响。然后,我轻轻将笔放回茶几上,动作从容得像在完成一件最平常不过的工作。
好了。我抬起头,看向顾衍舟。脸上甚至还维持着刚才那个近乎完美的笑容。
顾衍舟的目光,终于从文件上移开,落在我脸上。他的眼神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滚的情绪复杂难辨。有尘埃落定的漠然,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困惑——困惑于我如此干脆的放手困惑于我脸上这过于平静的笑容
他伸出手,拿起那份签好字的文件,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在确认一笔重要合同的完成。他看也没看我的签名,视线直接扫过文件末尾那清晰的周念二字,然后合上了文件夹。
王律师会处理后续。他言简意赅,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补偿款三天内会到账。
谢谢顾先生。我的笑容弧度不变,语气疏离又客气,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没有再看林晚一眼,也没有再看这个住了三年、却从未真正属于过我的家一眼。我转过身,脊背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走向卧室。
身后,传来林晚温柔得能滴出水的声音:衍舟,周小姐她……就这样走了吗要不要……
不用管她。顾衍舟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安抚,晚晚,以后这里,只有我们。
那声音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背上。我脚步未停,径直走进卧室,反手关上了门。
隔绝了外面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卧室里还残留着我自己的气息,混合着一点顾衍舟惯用的须后水味道。巨大的衣帽间,属于我的那半边,衣服不多,大多是按照林晚的喜好购置的。我走过去,没有犹豫,只拉开了最底层的一个小抽屉。里面放着一个半旧的、印着卡通图案的帆布双肩包。
这是我搬进这里时,唯一带来的、属于周念自己的东西。
我拉开拉链,将里面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T恤和牛仔裤拿出来,丢在床上。然后,我开始动作迅速地收拾——只拿真正属于我的东西。几本翻旧了的书,一个用了很多年的保温杯,几张没有顾衍舟、只有我和风景的旧照片,还有……抽屉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小的铁皮盒子。
我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被烧焦了边缘的旧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无畏。那是很多年前的我。照片背后,一行模糊的圆珠笔字迹:救火小英雄留念。
指尖抚过照片边缘焦黑的痕迹,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灼人的热浪。我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波澜也彻底沉寂。
我小心地将照片放进双肩包内层的夹袋里。其他的东西,连同身上这件沾了蛋糕污渍的昂贵睡裙,都被我毫不犹豫地丢在了这个华丽的牢笼里。
背上那个旧帆布包,我拉开门,再次走了出去。
客厅里,顾衍舟和林晚还坐在沙发上。顾衍舟正低头,专注地给林晚削着一个苹果,动作细致温柔。林晚则小鸟依人般靠在他身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抬起头。
顾衍舟看到我身上的旧背包和简单的衣着,眉头瞬间拧紧,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愕和……一丝被冒犯的不悦。仿佛我这一身寒酸,玷污了他这金碧辉煌的殿堂。林晚眼中则飞快地闪过一丝讥诮。
我视若无睹,径直走向玄关。
站住。顾衍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的东西,就这样扔着他的声音里带着不解和一丝隐怒,大概觉得我在故意给他添堵。
我慢慢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掠过他,最终落在他身边依偎着的林晚脸上。林晚接触到我的目光,下意识地往顾衍舟怀里缩了缩,像一只受惊的小鹿。顾衍舟立刻揽紧了她,保护姿态十足。
看着这一幕,我脸上的笑容反而加深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洞穿一切的释然。
那些,我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都是‘顾太太’的东西。不是我的。
我顿了顿,目光最终落在顾衍舟那张英俊却写满薄情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顾衍舟,这些年,你找错人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脸上瞬间凝固的表情,也不再看林晚眼中骤然掠过的巨大慌乱。我转过身,毫不犹豫地拉开了厚重的公寓大门。
门外走廊的风,带着自由的气息,猛地灌了进来。
我迈步走了出去,一次也没有回头。身后那扇象征着财富、地位和三年屈辱婚姻的大门,在我身后沉重地、决绝地关上。
砰——
一声闷响。
隔绝了过去,也斩断了所有虚假的牵连。
三年。
时光呼啸而过,足以将刻骨铭心的伤痛磨平棱角,也能将怯懦的灵魂淬炼出坚硬的外壳。
衣香鬓影,水晶吊灯的光芒流转,将整个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里浮动着高级香槟的清冽、昂贵香水的馥郁,还有人们刻意压低的、带着各种目的的谈笑声。这是顾氏集团为庆祝拿下城东地王而举办的商务晚宴,云集了这座城市金字塔尖的所有面孔。
我站在相对安静的落地窗边,手中握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气泡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身上这件墨绿色的丝绒晚礼服剪裁精良,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曲线,衬得皮肤愈发白皙。颈间一条设计简约的铂金细链,是我身上唯一的珠宝。与五年前那个需要靠模仿别人来博取存在感的影子相比,此刻的我,安静,独立,带着一种经过沉淀的疏离感。
累了吗温润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我侧过头,对上沈知屿含笑的眼眸。他穿着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气质清隽儒雅。他自然地伸出手,将我耳边一缕被风吹落的碎发轻轻别到耳后,动作亲昵而自然。
还好。我摇摇头,对他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只是不太习惯这种场合。
再坚持一会儿就好。沈知屿的手很自然地滑下,轻轻揽住了我的腰,带着安抚的力道,等会儿跟几位重要的合作方打过招呼,我们就溜。他凑近我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点孩子气的狡黠。
他身上清冽的松木气息让人安心。我笑着点点头,身体微微向他那边靠了靠。五年时间,足够我重新拼凑起破碎的自己。一份热爱的事业,几个真心相交的朋友,还有……沈知屿。他像一道温暖而坚定的光,照进了我重建的生活。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不易察觉的骚动。人群像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视线不由自主地聚焦过去。
我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顾衍舟。
他走了进来。依旧是人群的焦点,五年的时光似乎只在他身上沉淀下更深的沉稳与冷峻。手工定制的黑色西装一丝不苟,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他的面容依旧英俊得极具侵略性,只是眉宇间似乎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沉郁,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全场,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气场。他身边跟着几位同样气场强大的高管,如同众星捧月。
三年了。
我以为再见到他,内心会毫无波澜。但此刻,看着他被人群簇拥着,那份久违的、带着窒息感的压迫,还是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了上来。握着杯子的指尖,微微收紧。
沈知屿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瞬间的僵硬。他揽在我腰间的手紧了紧,温热的掌心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着力量。他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将我挡在了他身后半步的位置,隔绝了那道可能扫过来的视线。
是他沈知屿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我能听见,语气里带着了然和一丝冷意。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垂下眼睫,努力平复着胸腔里那点不合时宜的悸动。都过去了。我告诉自己。
顾衍舟似乎正在与几位重要的合作伙伴寒暄,谈笑风生,游刃有余。他身边的高管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微微颔首,目光随意地扫视着全场,似乎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那目光,带着惯有的审视和掌控欲,如同无形的探照灯,掠过一张张或谄媚或敬畏的脸。然后,毫无预兆地,停住了。
停在了我身上。
隔着衣香鬓影,隔着流光溢彩的水晶灯,隔着五年的时光与人事变迁。
他的目光,在触及我的那一刹那,像是被定格的画面。那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难以置信的震惊,如同看到死而复生的幽灵;随即是铺天盖地的狂喜,像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紧接着,那狂喜又被一种更深沉、更浓烈的东西覆盖,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沉痛的悔恨
他脸上的从容和公式化的笑容瞬间凝固,消失得无影无踪。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绷得死紧。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死死地锁住我,里面翻滚着我看不懂的、却足以灼伤人的激烈情绪。
他甚至连身边正在和他说话的人都顾不上了。他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动作带着一种失态的粗暴,大步流星地朝我的方向走来。
目标明确,不容置疑。
周围的声音似乎瞬间低了下去,无数道好奇的、探究的目光聚焦过来。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沈知屿揽在我腰间的手臂瞬间收得更紧,身体完全挡在了我面前,如同最坚实的盾牌。
顾衍舟的脚步极快,带着一股凌厉的风,瞬间就到了我们面前。他高大的身影形成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我和沈知屿笼罩其中。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的雪松混合着威士忌的气息,霸道地侵入我的感官。
他的视线,像烧红的烙铁,越过沈知屿的肩膀,死死地钉在我脸上。那眼神里有太多东西,痛苦、渴望、失而复得的疯狂,交织成一片汹涌的漩涡,几乎要将我吞噬。
他完全无视了挡在我身前的沈知屿,仿佛他只是一个碍眼的障碍物。他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曾经撕碎过蛋糕、也曾在离婚协议上签下冰冷名字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朝我的手腕抓来!
他的动作太快,太突然。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眼看就要扣住我的手腕。
沈知屿的反应更快。
在顾衍舟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沈知屿的手如同铁钳般,精准而强硬地截住了顾衍舟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顾衍舟的动作硬生生顿在半空。
两个男人,一冷峻,一温雅,此刻却如同对峙的猛兽,目光在空中狠狠碰撞!无形的火花四溅。
顾总,沈知屿的声音响起,依旧温润,却像淬了寒冰的玉石,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毫不退让的冷冽,请自重。
他的手臂用力,将顾衍舟的手腕狠狠割开!同时,另一只手臂更加用力地、充满占有欲地将我紧紧搂入怀中,我的身体几乎完全贴在了他温暖坚实的胸膛上。
顾衍舟的手被格开,悬在半空。他像是被沈知屿的动作和话语狠狠刺了一下,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那双紧锁着我的、翻涌着滔天巨浪的黑眸,此刻终于聚焦,清晰地映出沈知屿将我护在怀中的姿态。
那眼神里的痛苦和绝望瞬间被点燃,烧成了焚毁一切的狂怒和赤红!他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所有的理智、体面都被那汹涌的情绪彻底撕碎。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用目光将我穿透,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最痛的地方硬生生挖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执拗:
念念……
这个久违的、带着亲昵的称呼从他口中吐出,却充满了令人心悸的痛楚,跟我回家……把顾太太的位置……还给你!
顾太太。
这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三年前那份被踩在脚下的协议,那声冰冷的你该让位了,那枚被丢进垃圾桶的戒指……所有刻意尘封的屈辱和冰冷,瞬间被这三个字粗暴地掀开!
一股冰冷的怒火夹杂着巨大的荒谬感,瞬间席卷了我。我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身体在沈知屿的怀抱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沈知屿搂着我的手臂收得极紧,几乎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道。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我的颤抖和愤怒。他微微侧头,下颌线绷紧,温润的眉眼此刻覆上了一层罕见的、锐利的冰霜。他看着眼前失态疯狂的顾衍舟,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带着毫不掩饰嘲讽的弧度。
呵。
一声轻嗤,清晰地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沈知屿的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怜悯和鄙夷,缓缓地、极具压迫感地扫过顾衍舟那张写满痛苦和疯狂的脸,最终,那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了顾衍舟因为激动而微微敞开的西装袖口处。
那里,露出一小截手腕。而在手腕往上一点,靠近小臂内侧的位置,一道狰狞的、扭曲的、深褐色的烧伤疤痕,在宴会厅璀璨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丑陋不堪。
沈知屿的视线在那道丑陋的疤痕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抬起眼,重新迎上顾衍舟赤红的双眸。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足以将人凌迟的、温柔的残忍,清晰地响彻在周围一片死寂的空气中:
顾总,他顿了顿,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冰棱,我未婚妻背上那几块救人的烧伤疤痕……碍着您什么了吗
沈知屿那句话,如同一颗投入死寂深潭的巨石,轰然炸开!
我未婚妻背上那几块救人的烧伤疤痕……碍着您什么了吗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棱的重锤,狠狠砸在顾衍舟的神经上。
救人的……烧伤疤痕
顾衍舟喃喃地重复着,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砾在摩擦。他脸上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和赤红,如同被瞬间泼了一盆冰水,急速地凝固、龟裂。那双死死锁着我的眼睛,里面的滔天巨浪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冻结,只剩下一种近乎空茫的、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的目光,不再是灼热的锁定,而是像失焦的镜头,茫然地、下意识地向下移动,仿佛要穿透我身上那件墨绿色的丝绒礼服,去寻找沈知屿口中那根本不存在的蝴蝶胎记的痕迹。
然后,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是山崩地裂般的剧震,死死钉在沈知屿脸上,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摇摇欲坠的破碎感:你……你说什么什么救人什么……疤痕!
他的声音很大,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周围那些屏息凝神、竖着耳朵的宾客们,脸上精彩纷呈。震惊、疑惑、难以置信,还有对即将上演的惊天八卦的狂热期待。
沈知屿唇角的讥诮弧度更深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怜悯。他没有再看濒临崩溃的顾衍舟,而是微微低头,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声音低沉而温柔,却足以让周围离得近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念念,累了吗我们回家。
他搂在我腰间的手臂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我更紧地护在身侧,转身就要带我离开这个风暴中心。
不!不准走!
顾衍舟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猛兽,发出一声近乎凄厉的低吼。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自持,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傲慢和掌控欲在巨大的认知崩塌前土崩瓦解。他再次不顾一切地伸出手,这次不再是抓我,而是试图去抓沈知屿的手臂,想要阻止我们离开。
放开她!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晚晚她……
他语无伦次,声音嘶哑颤抖,晚晚背上明明有……
明明有什么
一个带着哭腔,却努力维持着镇定的女声,尖锐地插了进来。
人群再次分开一条缝隙。
林晚站在那里。
她显然来得匆忙,精心打理的发髻有些微乱,脸上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此刻的苍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她穿着一身昂贵的香槟色礼服,却像个误入战场的精致瓷娃娃,摇摇欲坠。她的目光先是不敢置信地扫过状若癫狂的顾衍舟,然后死死地钉在我身上,最后,才落回到顾衍舟脸上,带着一种泫然欲泣的脆弱和委屈。
衍舟!
她快步走上前,伸出手想要去拉顾衍舟的手臂,声音带着哭音,你在说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大家都在看……
顾衍舟像是被她的触碰惊醒,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林晚踉跄了一下,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难以置信的羞辱和恐惧。顾衍舟根本没看她,他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钩子,依旧死死地钩在沈知屿身上,或者更确切地说,钩在沈知屿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上。
你说清楚!
他对着沈知屿,又像是在对着我嘶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血腥气,什么救人!什么疤痕!她背上……
他的目光再次扫向我,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求证,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狂怒,她背上明明什么都没有!晚晚才有!晚晚背上才有蝴蝶胎记!是她救了我!是晚晚!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咆哮出来的,回荡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宴会厅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林晚身上。
林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的手臂,仿佛想要遮挡什么。她看向顾衍舟的眼神充满了受伤和难以置信的控诉:衍舟!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才是救你的人啊!那个胎记……
胎记
一直沉默的我,终于开口了。
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却像一把冰冷的利刃,瞬间割裂了顾衍舟歇斯底里的咆哮和林晚故作委屈的辩解。
我缓缓地从沈知屿温暖的怀抱里,微微站直了身体。沈知屿的手臂依旧坚定地环在我腰间,给予我无声的支持。我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悲悯的嘲弄,看向那个曾经主宰我所有喜怒哀乐、此刻却像个笑话一样的男人。
顾衍舟,
我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不再是顾先生,那是一种彻底斩断过往的疏离,你找了这么多年,捧在心尖上、深信不疑的白月光……
我顿了顿,目光缓缓移向旁边脸色惨白、眼神慌乱闪烁的林晚,唇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你真的确定,当年冲进火场,把你从死神手里拖出来的那个人……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耳中:
……是她吗
轰——!
这句话,比沈知屿那句更直接,更致命!
像一颗核弹,在顾衍舟的认知世界里彻底引爆!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死人般的灰败。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了整晚的狂怒、痛苦、绝望,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彻底、更骇人的东西取代——崩塌。
世界观的彻底崩塌。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眼前这个人。不再是透过林晚的影子,而是看见了周念本身。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想怒吼,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证明自己没错。
可是,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破碎的抽气声。他像是溺水的人,徒劳地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不……不可能……
他摇着头,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侍应生端着的酒水托盘上。
哗啦——!
晶莹的高脚杯碎了一地,猩红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溅开,染红了他昂贵的西装裤脚,也染红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
这刺耳的碎裂声,仿佛是他内心某种东西彻底破碎的伴奏。
整个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场荒诞剧的中央。震惊、鄙夷、同情、看好戏……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林晚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那是彻底的死灰。她看着顾衍舟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周围那些针扎般的目光,巨大的恐慌和羞耻终于彻底淹没了她。
不是的!衍舟!你听我说!是她污蔑我!是她嫉妒我!我才是……
她尖叫着扑向顾衍舟,试图抓住他的手臂,语无伦次地辩解,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绝望的歇斯底里。
顾衍舟却像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一样,猛地、粗暴地再次甩开了她!力道之大,让穿着高跟鞋的林晚重心不稳,惊呼一声,狼狈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昂贵的香槟色礼服沾满了猩红的酒渍,精心维护的形象彻底崩塌。
他看也没看她一眼。
他的目光,如同两簇行将熄灭的鬼火,依旧死死地、带着最后一丝濒死的挣扎,缠绕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有崩塌后的废墟,有不敢置信的惊骇,有被彻底颠覆的茫然,更有一种……迟来了五年、却足以将他焚毁殆尽的、迟来的、巨大的悔痛!
火……
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死死盯着我平静无波的眼睛,仿佛想从中挖掘出他无法承受的真相,那场火……真的是……
他没有问完。破碎的声音戛然而止。巨大的冲击和随之而来的灭顶悔恨,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他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色由灰败转为骇人的青白,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痛苦地弯下了腰。
顾总!
顾先生!
他身边的高管和助理这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脸色剧变,慌忙冲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场面一片混乱。
沈知屿冷眼看着这一切,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他搂紧我的腰,声音沉稳而清晰,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失陪了。
说完,他不再看那一片狼藉的中心,不再看那个痛苦蜷缩的身影和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女人。他护着我,分开人群,步履坚定地朝着宴会厅外走去。
身后,是死寂后骤然爆发的嗡嗡议论声,是侍者匆忙收拾残局的声响,是林晚压抑不住的、崩溃的啜泣,还有顾衍舟助理焦急的呼喊声……
这一切,都被那扇缓缓关闭的、厚重的宴会厅大门,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门外,清凉的夜风带着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吹散了里面令人窒息的香氛和压抑。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沈知屿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捧起我的脸。他的掌心温暖干燥,眼神深邃而专注,带着无尽的心疼和温柔,细细地审视着我的表情。
还好吗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激动,也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如同暴风雨过后的深海。
嗯。
我轻轻应了一声,靠进他温暖坚实的怀抱,将脸埋在他散发着清冽松木气息的肩窝,知屿,带我回家。
好。
他收拢手臂,将我紧紧拥住,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发顶,我们回家。
黑色的宾利无声地滑入夜色。
车内一片静谧,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细微的声响。沈知屿没有立刻启动车子,他只是侧过身,温热的手掌覆上我放在膝盖上、依旧有些冰凉的手背。
都结束了,念念。
他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一切迷雾的肯定。
我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那些闪烁的霓虹像是破碎的星光,映在眼底,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是啊,
我轻轻吁出一口气,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都结束了。
结束了。
那个名为顾衍舟的噩梦。
那个需要扮演另一个人的屈辱牢笼。
那个关于火灾、关于谎言、关于错认的荒诞剧。
都在今晚,随着那道疤痕真相的揭露,随着那个男人信仰的崩塌,随着那个女人的狼狈不堪,彻底画上了一个鲜血淋漓、却又无比清晰的句号。
沈知屿的手指穿过我的指缝,与我十指紧扣。他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驱散了最后一丝从宴会厅里带出来的寒意。
他……
沈知屿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表述,他认错了人。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我闭上眼,感受着他手指传来的力量。脑海中闪过顾衍舟最后那副失魂落魄、濒临崩溃的样子。没有预想中的快意恩仇,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疲惫。
不重要了。
我睁开眼,看向他。路灯的光线滑过沈知屿轮廓分明的侧脸,那双总是盛满温柔和智慧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我的影子,只有我的影子。
重要的是,
我微微勾起唇角,反手更紧地握住他的手,指尖拂过他无名指上那枚与我同款的、简约却坚定的铂金戒指,我现在知道,我是谁。
我是周念。
不是谁的影子,不是谁的替身。
我是那个曾经在烈火中勇敢无畏的女孩,是那个在灰烬里挣扎着爬起来、重新拼凑自己的女人。
我是沈知屿的未婚妻。
我们拥有共同的、崭新的未来。
沈知屿的眼底瞬间涌起温柔的笑意,如同星光落入深海。他倾身过来,一个带着无限怜惜和珍重的吻,轻轻落在我的额头。
对,你是周念。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也带着郑重的承诺,我的周念。
车子平稳地启动,汇入城市夜晚的车河。窗外的光影明明灭灭,如同流逝的时光碎片。
身后那场喧嚣的闹剧、那些痛苦扭曲的面孔、那些被撕开的血淋淋的真相……都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沉沉的夜幕里。
前方,是万家灯火,是我们即将抵达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