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暴雨夜,宠物医院的门被风撞开,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团子抱紧我的腿喊姨姨,抱。怀里还瑟缩着同样狼狈的布偶猫。我本能地护住了他们,却不知这幼崽是颗小炸弹。他爸是金融巨鳄贺凛,一周前我刚拒了他家的天价聘书。更可怕的是,小团子当众宣布：这个妈妈香！为了流浪动物救助基金,我签下情感保姆协议,搬进贺家老宅。当我在他书房发现泛黄剪报——整整三年,记录着我每一次救助流浪动物的瞬间——我才明白,这场碰瓷,他蓄谋已久。而他儿子,正拿着可乐拉环,踮脚套上我的无名指：现在要叫真妈妈啦！
第一章
暴雨夜的碰瓷
八月底的暴雨,毫无预兆又凶狠异常,像是要把整座城市摁进水里溺毙。晚上九点,我用力关上安心宠物医院最后一道厚重的防风玻璃门,将风雨嘶吼隔绝在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吁出一口浊气。刚结束一场三小时为车祸重伤田园犬的紧急手术,疲惫如同潮水漫上四肢。
消毒水混合着雨水湿气的味道,萦绕在急诊室。护士小周递来一杯速溶咖啡：苏医生,咖啡！累坏了吧
我接过纸杯,烫意暖着手心：一条命呢。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振奋。视线习惯性扫过候诊区等待治疗的毛茸茸小可怜们。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风呼啸着卷过门口雨棚,发出哐当巨响！沉重的玻璃感应门猛地被撞开,狂风裹挟冰冷的雨水瞬间倒灌而入！
哎哟！小周吓了一跳。
我拧眉放下咖啡杯,快步走向门口准备关门。雨水的腥气和泥土的潮湿味蛮横钻入鼻腔。就在我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凉门把手时——
一个湿漉漉、沉甸甸的东西,结结实实撞在我小腿上！
唔！我踉跄一下站稳,低头看去。
那是一只极其狼狈的小团子。顶多三四岁,裹在过大的深蓝色小恐龙雨衣里,帽子歪扭,露出一头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的黑色小卷毛。雨水从他苍白的小脸上淌下,长长的睫毛湿成一绺绺。他怀里死死抱着一个同样湿透、看不出原色的大毛绒玩具。
然而,最让我心头一紧的,是那双眼睛。
漂亮的杏眼,眼尾微垂,瞳仁又黑又亮,像暴雨洗刷过的夜空里最纯净的黑曜石。此刻盛满了茫然、惊恐和孤注一掷的依赖。他手脚并用地抱紧我穿着浅绿色手术裤的小腿,冰冷潮湿的小身体剧烈颤抖。
姨姨……小奶音沙哑微弱,却异常清晰地穿透雨声,抱！尾音带着幼崽特有的祈求。
话音刚落,他怀里湿透的毛绒玩具也发出了声音：喵……呜……
虚弱、奶气。我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玩具！是一只同样淋得像破抹布、品相出众的成年蓝双布偶猫！一大一小,四只湿漉漉写满无助的眼眸,同时聚焦在我身上。
时间仿佛停滞。诊室内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冰冷的雨水还在灌入,心脏像被狠狠撞了一下,远比看到流浪猫狗更尖锐的揪心感抓住了我。来不及思考,长期救助动物的本能瞬间压倒了疲惫。我立刻蹲下身,视线与小团子齐平,双手小心翼翼托住他冰冷颤抖的小肩膀。
别怕,到这里就安全了。声音不由自主放得又轻又软,用干燥衣袖内侧擦拭他脸上的雨水,告诉姨姨,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爸爸妈妈呢
小团子——后来知道叫贺星星——在我安抚下,颤抖缓和了些,但箍着我小腿的手臂更用力了。他仰着脸任由我擦拭,黑水晶般的杏眼一瞬不瞬望着我。
妈妈……他低声重复我的问题,小脸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迷茫困惑。歪头想了想,抿着失去血色的小嘴唇,用理所当然又委屈的语气清晰道：爸爸说……星星是从碗里……蹦出来的呀！
噗……不远处拿着干毛巾跑来的小周没忍住笑出声。
我的动作也一顿。碗里蹦出来这爹式育儿科普敷衍得令人发指！强压下荒谬感,看着那双纯然清澈的眼睛,一股怜惜和火气涌上心头。什么样的爹把孩子教（骗）成这样还让这么小的孩子抱着猫在暴雨夜乱跑
我深吸气,尽量温和,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布偶猫转移话题：那这个小可怜呢它叫什么名字
提到猫,贺星星大眼睛立刻有了神采,笨拙地将湿重的猫咪往上托了托：棉花糖！爸爸送的！星星最好的朋友！怀里的布偶猫微弱地咪了一声,蹭了蹭贺星星的雨衣。
棉花糖啊真好听。我指尖小心避开可能不适的部位,轻摸它冰凉湿漉的脑袋,它也淋湿了,和星星一样冷对不对我们先进去暖和暖和,给棉花糖也检查一下好不好
贺星星看看我,又看看蔫蔫的棉花糖,迟疑几秒,抱着我小腿的小胳膊终于松动一些。他点点头,小声问：嗯……棉花糖生病了吗姨姨能救它吗
姨姨是医生呀,就是给小动物看病的。我趁机将他完全抱离我的腿,站起身,一手揽住他小小的冰冷身体,另一手想去接棉花糖,来,姨姨帮你抱棉花糖。
星星自己抱！贺星星倔强地缩了缩,把布偶猫搂得更紧,黑亮的眼睛固执地看着我,星星保护它！
看着他执拗小脸上满眼的担忧坚持,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戳了一下。我没再坚持,揽着他的手臂收紧些：好,那我们星星最勇敢了,我们一起保护棉花糖。走,进去。
我抱着小的,护着小的怀里那只大的,转身往温暖的诊室走。小周和其他护士已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关上大门。干净的干毛巾迅速递了过来。
小祖宗,你可吓死我了！小周帮我擦孩子头发冷水,心有余悸地问,宝贝儿,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爸爸妈妈电话知道吗
贺星星被我抱着,又被温暖毛巾擦拭,冰冷身体放松了些。他眨巴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看小周,又抬头看看我,犹豫了一下,把自己往我怀里缩得更紧,这才小声清晰报出名字：贺星星。
贺星星好听的名字！小周松了口气,拿出手机,那星星,爸爸或者妈妈的电话号码知道吗
贺星星没再迟疑,伸出小手,指向挂号台方向。挂号台上,放着一张被雨水打湿皱巴的空白宠物挂号单。宠物主人姓名栏旁,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写着：贺星星。下面一行稚嫩却清晰的数字：爸爸号码
13XXXXXXXXX。
小周拿起湿透的挂号单,惊呼：苏医生！你快看！这孩子……他在挂号单上写的！贺星星！后面……是他爸爸的手机号码！全写上了！
我看着那歪歪扭扭的贺星星和透纸背的手机号码。无数念头飞闪：这孩子不是普通迷路他有明确意图来宠物医院知道留下关键信息一个四岁孩子慌乱中记得完整号码这孩子……绝不简单。而他那个声称儿子从碗里蹦出来的爹……更是谜团重重。
我下意识收紧抱着贺星星的手臂。他仰起小脸看我,黑曜石般的眼里带着一丝紧张。
星星真聪明。我压下内心波澜,对他安抚一笑,记得这么清楚,帮了大忙了。转向小周,恢复医生冷静,别愣了,赶紧打电话联系这位贺先生！另外,立刻准备两条干净厚毛巾和吹风机！低温档！先把孩子和他身上擦干吹干！动作轻柔！我又看了眼蔫蔫的棉花糖,再准备小毛巾擦棉花糖,小心别应激。小周打电话,我来处理猫。
好嘞！小周立刻行动。急诊室忙碌有序起来。
护士们轻柔地帮星星擦拭吹干,另一人小心翼翼处理棉花糖。我将贺星星放在铺厚垫的诊台上,仔细帮他擦脖子水迹。他很乖,配合坐着,大眼睛紧张追随护士处理棉花糖的动作。
姨姨,他小声开口,轻轻拽我袖子,眼神恳求,救救棉花糖……星星……星星可以付钱……另一只小手笨拙掏湿漉漉的恐龙雨衣口袋。
这举动让我心头一酸。自己冻成这样,心心念念却是猫,还想着付钱我按住他翻口袋的小手,用毛巾包裹住：放心,棉花糖交给我。星星这么爱护它,它肯定没事。我示意护士小刘,带棉花糖去处置室,温水毛巾擦干,检查体温皮肤状态,注意保暖,我马上过来。
小刘小心抱着异常安静的布偶猫离开。贺星星目光追随棉花糖消失门后,才恋恋不舍收回,落在我脸上,带着全然信赖和不安：姨姨是好人。他小声肯定地说。
第二章
冰山下的暗涌
电话接通得极快。小周刚说完开场白,听筒便传来一个低沉、克制却带着明显急促和无形容压迫感的男声：是！他在哪里有没有事地址！马上发给我！焦灼几乎冲破电波屏障,又被强大意志强行约束。
小周被噎了一下,连忙回答：贺先生您放心！星星小朋友在我们这里很安全,只是淋雨有点着凉,我们苏医生正照顾他。他还带了只叫棉花糖的布偶猫……
地址！对面直接打断。
小周连忙报上地址。
二十分钟。电话被干脆挂断。
诊室寂静。小周握着话筒：这位贺先生……气场好强……
我没说话,手上擦拭动作更轻柔。贺星星显然听到电话声音,小嘴微抿垂下眼睫,两只小手绞着雨衣衣角,显得心虚。
二十分钟外面瓢泼大雨,这车速意味着极致危险。那位素未谋面的贺先生……远比想象中紧张这个碗里蹦出来的儿子。
时间在暴雨声中爬过。护士给贺星星温水和小周吹干他的小卷毛,蓬松黑发衬得小脸精致可爱,漂亮杏眼里带着等待审判般的不安。我则去处置室。棉花糖情况比预想好,体温稍低轻微应激。我亲自用温软毛巾小心擦干它浸透毛发,低温吹风机慢慢烘干。它异常温顺乖巧,绀碧色眼睛一直望门口方向。
小刘刚把焕然一新的棉花糖抱回诊室交还贺星星时——
急诊室大门再次被猛地推开！气势远超风雨撞门。裹挟雨夜寒凉的强劲气流猛地灌入！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高大挺拔,一身剪裁考究却被暴雨淋透的黑色西装紧裹宽肩窄腰身形。雨水顺棱角分明的下颌淌下滴落昂贵皮鞋旁。头发湿透,几缕黑发凌乱贴额角鬓边,平添锋利与狼狈。
最摄人的是他的眼睛。极其深邃锐利,隔着整个诊室空间,精准牢牢锁定诊台边的贺星星。目光如同实质探照灯,带着审视、怒意和确认无误后瞬间松懈又被压下的后怕。
一股无形强大的压迫感让急诊室温度骤降。护士们脚步顿住。
贺星星看到男人的瞬间,猛地倒吸凉气,小身子瞬间绷紧,把棉花糖抱得更紧,猫咪发出轻微咪唔。下一秒,他动作敏捷像受惊小兔,哧溜滑下诊台,迈开小短腿飞快躲到我身后！两只小手死死攥住我白大褂后衣摆,把自己藏严实,只露一双受惊湿漉漉大眼睛,警惕心虚看着门口散发寒气的男人。
诊所寂静,只有窗外暴雨声和男人身上雨水滴落声。
男人像没看到其他人,目光穿透空气,笔直钉在那个躲白大褂后只露一小撮卷毛的脑袋上。他迈开长腿,大步走近。昂贵皮鞋踩光亮地板,发出清晰沉闷带水渍的嗒、嗒声,每一步像踩人心尖。他径直走到我面前几步远处停下。
距离拉近,我看得更清。轮廓深刻,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湿透西装紧贴胸膛,隐约勾勒结实肌肉线条。他比我高出一个头多,居高临下看着我……身后方向。强烈存在感和无形气势扑面而来,让我呼吸下意识一窒。
贺、星、星。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蕴含山雨欲来的风暴,一字一顿砸在寂静空气中。
躲在我背后的贺星星明显哆嗦一下,攥衣摆的小手收得更紧。
解释。男人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我身体看到后面小不点,你离家出走的原因。
我……我……贺星星小奶音带着颤抖委屈,从我身后闷闷传出。他像被冰冷质问吓住,又像酝酿勇气。在一片窒息寂静中,他鼓足天大勇气猛地从我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小脸激动委屈涨得通红,用尽全力朝高大身影喊：
张阿姨……张阿姨说爸爸要娶新妈妈啦！稚嫩童音带哭腔,在安静诊室格外尖锐。紧接着,不等男人反应,他像找到最坚实堡垒和最大底气,那只没抱猫的小手猛地、紧紧攥住我白大褂衣角,用力往前拽了拽,几乎拽得我踉跄,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宣告：
星星不喜欢新妈妈！星星要自己找！他仰起红扑扑小脸,那双盛满泪水黑眼睛亮得惊人,转向我,带着全然不容置疑的肯定：这个妈妈香！
轰——贺星星石破天惊的宣言像微型炸弹炸开。空气凝固。
我只觉一股血气嗡冲上头顶,脸颊瞬间滚烫。清晰感觉到身后小不点攥着我衣角的手还在用力,像是为宣言寻求支援。这孩子说什么！什么妈妈！被雨淋糊涂了！
我下意识想抽回衣角,可贺星星小手攥得死紧。我尴尬得只想找地缝钻,视线飘向面前浑身滴水的男人——贺凛。
他反应出乎意料。在这个妈妈香脱口而出的瞬间,那张因震怒紧绷而冷硬的脸庞,线条似乎极其细微松动了一下。深邃锐利目光,穿透我的尴尬窘迫,第一次真正完整落在我脸上。带着评估、探究甚至一丝恍然大悟像终于看清我的样子确认了什么信息。
空气被抽干,只剩滴答雨声。我被这突如其来聚焦看得头皮发麻,脸上热度快烧起来时,贺凛薄削的唇微动。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淋雨后的微哑,却奇异地收敛了所有外放怒气冰冷压迫,透出难以言喻近乎玩味的平静。
苏医生他准确叫出我姓氏,尾音微扬带着确认。
我愣了一下：……是我。声音平稳,只有自己知心跳多快。
贺凛目光在我因惊愕窘迫微红脸上停留片刻,没多余表情却似完成一次扫描。他视线微移,掠过我胸前印有姓名职称的工作牌——苏软,兽医师（主治）。他极轻微点头,想印证自己记忆。紧接着,一句轻飘飘的话如冰冷银针刺破我所有镇定：
上周,他语调平稳吐字清晰,拒了我家那份聘书的那位
聘书我瞳孔猛地一缩！脑子里嗡炸开！
上周……贺氏集团旗下顶级动物实验室……那份待遇丰厚附加条款苛刻、要求必须全职坐镇贺氏老宅二十四小时待命的聘书……那份被我干脆利落邮件回复感谢厚爱但本人职业规划与贵公司要求不符婉拒的聘书……落款贺氏集团……贺……贺凛！
所有碎片被强行拼凑！眼前这浑身滴水气势迫人的男人……竟是声名赫赫的贺氏集团掌门人贺凛！而我上周拒绝的,是他亲自授意聘书！
寒意从脊背窜上头皮！尴尬窘迫瞬间被巨大荒谬感和警惕取代。我看着贺凛深不见底眼眸,仿佛看到平静冰面下汹涌暗流。他此刻提起,是什么意思
贺星星似乎没听懂大人暗流汹涌。他仰着小脸,看看脸色突然苍白的我,又看看不再质问但气场吓人的爸爸,小嘴一瘪,委屈泪水大颗滚下砸在我白大褂上：呜哇……他抽泣着更紧抱住我的腿,把泪水泥涕小脸埋进去,含糊固执重复,妈妈香……星星不要新妈妈……呜……怀里的棉花糖被挤得喵了一声。
第三章
天价合约
贺凛的到来像深水炸弹。他没再看儿子一眼,也没再对我说什么。径直走向角落洗手池,无视湿透的昂贵西装,拧开水龙头冲洗沾泥水的双手。水流声清晰。随后面无表情抽出几张消毒纸巾,缓慢仔细擦拭每一根手指,动作带着近乎刻板优雅。
贺星星哭嚎在贺凛靠近洗手池时达顶峰,又变压抑抽噎。他察觉父亲没立刻抓他意思,胆子稍大,松开抱我大腿的手改为紧攥衣角,小身子努力往我身后缩。
我僵硬站着像被架火上烤。眼前是顶级大佬擦手背影,身后是哭兮兮把我当妈妈牌盾牌的小太子……这什么事！
贺凛擦完手,精准投用过的消毒纸巾入远处垃圾桶。他转身,目光掠过躲我身后戒备的儿子,最终落我脸上。眼神恢复平静甚至难以捉摸。
苏医生。他开口,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犬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我心里苦笑。尽量让表情专业平静,微颔首：贺先生言重。孩子安全就好。星星淋雨最好尽快带回去洗热水澡喝姜汤预防感冒。他的猫棉花糖做了初步处理,有些受凉应激但问题不大,回去注意保暖观察就好。语速平稳只想尽快送走烫手山芋。
嗯。贺凛简单应声,目光转向儿子,贺星星,过来。声音不高带着不容置疑命令。
贺星星小身体猛抖,攥我衣角的手收得更紧,小脑袋摇像拨浪鼓带哭腔：不要！不要回家！回家爸爸就要娶新妈妈了！星星要和姨姨在一起！又把脸埋进我衣服闷哭。
贺凛眉心几不可察蹙一下,眼神骤然转冷寒意弥漫。他上前一步似准备亲自拎回儿子。
贺先生！我几乎下意识侧身将贺星星更严密护身后,语气带点急促,孩子情绪激动可能真被吓到。强行带他走可能加重应激反应。迎上贺凛骤然锐利审视目光,硬着头皮补充,或许……您先安抚他等他情绪稍稳定明知要求不识好歹,但看小家伙抖一团样子职业本能占上风。
贺凛脚步停住。居高临下看我,深邃目光在我写满坚持紧张脸上停留三秒。极具穿透力像评估我动机和我本身价值。
就在我看得头皮发麻手心快冒汗时,冰冷审视感忽然潮水般退去。
贺凛视线越过我肩膀落身后只露卷毛小脑袋上。沉默几秒似在权衡。急诊室静得针落可闻。
片刻后,贺凛再次开口,语气平稳带着奇特不容置喙妥协意味：可以。目光转向我聚焦脸上带着公式化疏离,苏医生,借一步说话。他侧身做请手势指向旁边空闲诊室。
我心猛一跳。借一步说话单独诡异氛围下他想说什么聘书还是……他儿子那句妈妈无数念头脑中乱窜。
我迟疑看身后死死抓我衣角的贺星星。小家伙察觉气氛不对仰起糊泪痕小脸大眼睛充满不安依赖。
星星乖先和小周姐姐待会儿好吗我尽力让声音温和镇定,姨姨和你爸爸……谈点事情。很快就一会儿。轻轻掰开他抓丝巾的手指。
贺星星小嘴瘪瘪泪水眼眶打转但似明白爸爸威力没哭闹委屈巴巴看我小手松开。
小周连忙上前哄孩子：星星最勇敢对不对棉花糖多乖呀！姐姐带它找暖和毯子试图牵手。
贺星星猛躲开抱起地上棉花糖戒备看所有人：星星自己抱棉花糖！迈开小短腿固直跟在我身后几步远。
贺凛看儿子油盐不进追随我的样子眼眸深处掠过复杂光芒。没说话率先走进了空闲诊室。
我无奈在贺星星小尾巴跟随下硬着头皮跟进去。
诊室门被轻轻关上隔绝视线声音。小空间气氛更凝滞。贺凛高大身躯随意靠门边墙壁上双手插西裤口袋——姿态稍化解西装湿透狼狈反透不拘小节掌控全局冷峻感。
贺星星紧贴我腿站着抱猫像小护卫。
贺凛目光先落儿子身上停留片刻移到脸上。没绕弯开门见山声音低沉清晰响起：苏医生,如你所见我儿子对你……表现出异常依赖信任。语气平淡像陈述客观事实,这信任他成长过程中除早逝母亲和布偶猫棉花糖外极其罕见。
我心猛一沉。他提这什么意思追究责任
贺凛似看穿心思微抬手稍安勿躁手势。这与你无关是他个人选择。目光扫过我绷紧肩膀话锋陡转带着不容置疑强势,但这依赖造成眼下局面。他拒绝回家拒绝接受其他照顾者靠近。
我心提到嗓子眼不详预感强烈。
贺凛深邃目光牢牢锁住我如精准狙击手锁定目标。微微前倾无形压迫感陡增,同时他的低沉声音带着奇异力量穿透狭小空间落我耳中：所以苏医生基于你救助流浪动物专业能力和……星星特殊情感依赖我提议我们签署短期合约。
合约声音带一丝干涩难以置信。怀疑听错或幻听顶级富豪因儿子偶然依赖签合约剧情太魔幻
是。贺凛语气斩钉截铁无玩笑成分。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份折叠整齐A4纸文件展开流畅递我面前似早有准备。
视线落文件上白纸黑字标题简洁有力：《贺星星日常照料及情感陪伴临时合作协议》。
甲方：贺凛。
乙方：空白。
我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协议内容简单。贺凛声音冷静无波澜像商业谈判,乙方需协议期确保甲方之子贺星星身心健康提供必要照料情感安抚帮助克服对‘新家庭成员’恐惧排斥心理。作为回报甲方支付乙方等同于贺氏集团高级研究员年薪两倍酬劳并承担乙方在此期间所有合理开销。
年薪两倍！我被数字砸懵。贺氏高级研究员年薪绝对是我奋斗十年难企及天文数字！
震惊未平息贺凛手指点协议正文第一条细则声音沉稳：协议第一条顿目光从协议抬起再次落我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笃定,乙方需确保每日早晨亲自陪同贺星星共进早餐。
指尖冰凉几乎捏不住薄薄文件。纸上年薪两倍字样像烧红烙铁烫视网膜。
荒谬！活二十五年母单动物痴双重属性下砸向我人生最荒谬陨石！住进贺家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贺星星就因四岁小团子暴雨夜碰瓷和妈妈香
我深吸气努力让声音平稳带职业化疏离：贺先生抱歉超出我职业范畴能力范围。星星需要专业儿童心理医生或您家庭信赖长辈照顾者而不是……顿斟酌用词,宠物医生。不敢直视深不见底眼眸怕看到心惊意图。将协议轻轻推回动作明确拒绝。
狭小诊室空气凝固。贺凛没立刻收回协议。看我明显抗拒姿态脸上无意外恼怒平静可怕。没看我目光转向紧贴我腿边抱猫竖耳朵偷听贺星星。
小家伙显然听懂拒绝意思红肿杏眼瞬间盈满巨大失落恐慌小嘴瘪眼看新一轮洪水决堤。
就在贺星星泪水即将滚落刹那贺凛开口声音低沉依旧带上奇异非完全对我陈述语气更像平静分析客观事实：贺星星患轻微社交障碍分离焦虑。母亲去世后愈发明显。拒绝除特定对象外所有成年女性靠近。目光掠过儿子不安小脸保姆换十七个无一例外三天内被他用各种方式逼走。家庭教师心理医生只要他潜意识排斥结局相同。
我心猛一沉低头看贺星星。小家伙似被点名弱小脸蛋显得更白,抱棉花糖手收更紧无声寻求安慰庇护。原来执拗依赖并非简单任性
贺凛视线重新落回脸上目光锐利像手术刀精准剖开我试图构筑防线：而你苏医生是他母亲去世三年后唯一他主动接近产生强烈依赖甚至在极度恐惧下认定可取代‘母亲’角色成年女性。这种特殊情感联结是任何高价聘请专业人士无法替代药引。
药引我捕捉冰冷实用主义词心头涌说不清滋味荒谬感退潮冰凉沙地。
是。贺凛微颔首姿态掌控一切冷静他需情感过渡锚点。而你恰好这锚点。协议期不会太长只配合他度过心理排斥期。待他建新安全感你随时可离开。停顿深邃眼睛牢牢锁住我抛出最终最具分量筹码：在此期间安心宠物医院依旧你工作主场贺氏不会干涉。并且——微微倾身,无形压迫感随距离缩短,声音压低好似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作为报酬贺氏无偿资助你牵头成立‘城市流浪动物TNR（捕捉绝育放归）计划’首批启动资金三百万后续根据成效追加。
轰！年薪两倍天降横财砸懵我这三百万无偿资助精准命中命门！奔波筹划大半年无数次碰壁快搁浅梦想！三百万！足支撑覆盖核心城区长期项目！能挽救多少流浪猫狗生命
巨大诱惑如海啸冲击理智堤岸。职业道德警告踏入未知豪门警惕贺凛深不可测忌惮……摇摇欲坠。
我看着贺凛公事公办毫无波澜表情。敏锐捕捉眼底一闪即逝精光——对猎物心理精准把握后笃定胜券在握。
卑鄙！太卑鄙了！心里咬牙切齿骂。
可骂归骂那闪着金光三百万,贺星星躲身后依赖攥衣角小手,还有盛满水光仿佛全世界好似只我值得依靠清澈眼眸……像三股无形绳索牢牢捆住几乎喘不过气。
诊室静可怕窗外暴雨喧嚣隔绝。贺凛耐心等待像经验丰富猎手静静欣赏猎物陷阱边缘挣扎。贺星星察觉气氛凝重连抽泣停止小脸埋裤子呼吸放轻小心翼翼期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钝刀割肉。指尖无意识抠掌心留深深月牙痕。脑海天人交战理智情感拉锯几乎撕裂。最终当贺星星抱棉花糖手臂紧张微抖时心底柔软弦彻底拨动。
算了……就当为星星为无家可归毛孩子……
闭眼睁眼眸子里带近乎悲壮决绝。深吸气用近乎人命沙哑声音打破死寂：协议……需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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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凛眉梢几不可察挑动眼神掠过意料之中满意流光。
首先强迫直视深潭眼睛竖一指语气坚定我工作时间必须保证！宠物医院工作不能耽误！只可利用非工作时间履行协议！周末也需视情况调整！底线。
合理。贺凛颔首干脆。
其次竖二指声音微提协议期间我和贺星星关系定位必须明确！我只他暂时‘情感陪伴者’不是妈妈！请贺先生约束家中人员避免不必要误会！也请……不再提‘妈妈’词！误会不能加深！
贺凛目光强调妈妈二字时微闪烁似觉要求有趣未反驳：可。依旧简洁。
心头稍松竖三指最后最重要：最后关于资助！必须正规有法律效力捐赠协议！与照料协议完全独立！并且……咬牙豁出去预付款！TNR计划启动资金三百万必须照料工作开始前三天内全额打入项目监管账户！必须确保救命钱落到实处！
贺凛看我冷峻脸露一丝极淡,难察觉笑意像冰雪初融微小裂隙。没立刻回答修长手指协议轻点深邃目光扫过我身后听到禁止叫妈妈的茫然失落小团子。
成交。低沉声音尘埃落定笃定。
第四章
豪门初体验
三天后一辆低调肃穆宾利轿车无声滑停我租住老城区旧公寓楼下格格不入。拎简单24寸行李箱站单元门口看象征顶级财富座驾心头五味杂陈。三天前场景历历在目那份签名字附加所有苛刻条款同居协议沉沉躺随身挎包。而贺氏法务神速起草生效TNR项目专项捐赠协议账户刚到账足支撑项目运转两年巨款则荒诞交易唯一强有力安慰剂。
车门开一身完美无褶皱黑西装司机恭敬站旁：苏医生请。
我点头深吸气压复杂情绪弯腰坐进宽敞舒适后座。
车子启动平稳驶离喧嚣老城区向城市另一端神秘显赫所在——贺氏老宅。
当车子穿越片精心打理如城市绿肺林荫道最终停古朴厚重气势恢宏乌木大门前时被眼前景象震一下。
与想象张扬奢华顶级豪门不同贺家老宅像座深藏闹市沉淀岁月底蕴私家园林。粉墙黛瓦飞檐翘角透过敞开大门看曲折回廊嶙峋假山掩映葱茏绿意亭台轩榭。空气隐隐飘散草木清新古老木料沉静香气。
车子驶入大门沿青石板小径徐行。庭院深深移步换景处处匠心雅致低调奢华。最终停栋主体结构现代简约风格巧妙融合中式庭院元素建筑前。
司机利落开车门。拎箱子站稳穿素雅改良旗袍气质温婉中年女士迎上脸带得体亲切笑意：苏医生您好。贺家管家姓林您房间安排请随我来。
林管家您好麻烦您。礼貌回应目光扫四周环境雅致安宁缓解一丝紧张。
不麻烦您小少爷特别交代好好照顾贵客。林管家笑意更深眼神带探究了然显然贺星星妈妈论贺家内部早非秘密。引穿过玄关走段挂水墨山水画铺柔软地毯走廊。
就在将到客房门口时——
姨姨！清脆响亮充满无限喜悦小奶音猛地前方响起像投入平静湖面小石子瞬间打破静谧。
拐角处顶蓬松可爱黑色小卷毛贺星星像发射小炮弹噔噔噔冲来！今天穿嫩黄连帽衫衬小脸白皙粉嫩杏眼亮坠星辰哪半分三天前暴雨夜惊恐不安目标明确直扑我！
我下意识蹲身张手臂想接。小家伙面前急刹车没像上次抱大腿。小脸闪小小挣扎用力举起怀里东西——
不是布偶猫棉花糖（棉花糖此时正迈优雅步子慢悠悠跟着小家伙,用碧色猫眼好奇看我）而是硕大无比水灵灵粉扑扑水蜜桃！桃子饱满几乎滴出水散发诱人甜香。
姨姨！贺星星踮脚努力比小脸大桃子举我面前大眼睛弯月牙声音甜齁死人吃！甜！星星……星星特意留给姨姨！特意留给我
看着新鲜欲滴桃子,同时眼前这写满快夸我我最棒期待的小脸,我感觉我心头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撞。初入豪门疏离紧绷感觉被小家伙举高高的桃子冲淡大半。
谢谢星星。忍不住笑伸手接沉甸甸桃子指尖感受水果特有微凉湿润好大都桃子看起来真好吃。
贺星星立刻露灿烂无比笑容小虎牙,好似得了天下最大的认可。嗯！用力点头小手顺势抓空手摇晃急切往里拽姨姨快进来！房间好看！星星选！
林管家旁看眼中笑意更深带欣慰：难怪今天小少爷早起来非去果园挑最大最红桃子说有大用,原来是给苏医生的‘欢迎礼’。
被小家伙热络小手牵心头软塌糊涂。小天使撒糖杀伤力核弹级别。我也只能任由他牵着走进房间。
房间很大朝南采光极好。现代简约色调清新柔和（米白浅灰原木色）细节融入中式元素点缀（窗棂格纹青瓷摆件）。落地窗外小巧精致私家庭院几丛翠竹摇曳景致清幽。床上用品舒适浅蓝绣花真丝飘窗随意摆柔软抱枕生机勃勃绿萝。空气淡淡令人安心薰衣草香氛。
最显眼床头柜插瓶新鲜欲滴搭配雅致鲜花（白色郁金香浅紫小飞燕）旁摆只崭新印可爱爪印图案马克杯——小朋友风格。
喜欢！贺星星迫不及待邀功松手噔噔噔跑床边用力拍柔软蓬松被子软软！香香！像姨姨！指床头柜爪印杯子星星！给姨姨用！
看小家伙兴奋雀跃样子房间明显花心思照顾生活习惯（现代简约）融童趣（爪印杯）心头暖流涌动。这小家伙……可爱得真让人无法招架。
谢谢星星房间漂亮姨姨很喜欢。真心说走过去轻揉蓬松小卷毛。
贺星星咯咯笑大眼睛盛纯粹欢喜似得全世界最珍贵宝物。
林管家适时告退：苏医生先休息整理行李。早餐备花厅随时过去小少爷念叨等您一起吃。
好的谢谢林管家。点头。
林管家离开房间剩我和贺星星还有慢悠悠踱步棉花糖。小家伙恢复活力围着我叽叽喳喳说,时不时手还不停指窗外小鸟还蹲下来摸棉花糖脑袋。
我看着这温馨可爱的画面,紧绷神经此刻彻底松弛。前路虽然未知,但至少开端……好似没想象可怕
贺家早餐安排四面落地玻璃花厅里。清晨阳光倾泻照亮郁郁葱葱热带植物娇艳盛开蝴蝶兰。简约白色长桌中央精致骨瓷餐具阳光闪亮亮光。
牵贺星星小手走近时气氛瞬间微妙。
贺凛坐主位。换下湿透西装,上身穿着质地柔软深灰羊绒衫,下身休闲长裤的他,带着几分商场凌厉带难以亲近冷峻气质。低头姿态优雅翻阅平板电脑屏幕滚动密密麻麻数据英文图表,与此同时周身明显散发着勿扰的气场。
贺星星欢快小奶音响起时,翻阅屏幕动作几不可察顿一下。抬头目光精准越过他蹦跳的儿子落我身上。目光平静无波例行公事般确认一下,仅仅在我脸上停留了短暂一瞬又移回了平板电脑。仿佛我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心头莫名松口气隐隐说不出别扭。拉着贺星星在旁边椅子坐下,小家伙熟门熟路的爬上高儿童餐椅。
佣人无声迅速送上早餐。中式清粥小菜精致虾饺烧麦西式培根煎蛋鲜榨果汁种类丰富香气扑鼻。
贺星星注意力立刻被前杯热气腾腾浓郁奶香牛奶吸引。伸小手努力够马克杯——杯身赫然印着憨态可掬的卡通恐龙心爱小恐龙形象。
喝奶奶！努力伸长胳膊小脸憋红。
我见状自然伸手拿着沉甸甸杯子端起小心翼翼递到他嘴边：慢点小心烫。
嗯！贺星星顺势凑过来小口小口喝着,大眼睛此时满足的眯起,长长睫毛小扇子扑闪扑闪。温热香醇牛奶沾圈粉嫩小嘴像长层小白胡子。妈妈喂的鼓腮帮咽牛奶声音含糊不清充满真挚赞美真甜！
噗……差点被口水呛！小祖宗！不是说不许叫妈妈怎么又来！下意识偷瞄主位贺凛。
贺凛低头看平板似没听见。分明看着平板边缘修长手指细微收紧。
就在我尴尬得想立刻纠正贺星星时,一只骨节分明、指节修长的大手毫无预兆地伸了过来,目标正是我端着牛奶杯、悬在半空的手腕！
那只带着薄茧、温热干燥的大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惊得浑身一僵,完全忘记了反应！一股强烈的电流感瞬间从被握住的腕部皮肤窜向四肢百骸！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腹的纹路和沉稳的脉搏跳动。时间仿佛被拉长,清晰得能看清他手腕上名贵腕表折射的冷光。
贺凛的动作并未停止。他借着这股力道,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将那杯牛奶稳稳地放回贺星星面前的桌面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只是帮我稳住杯子,防止牛奶洒落。
但就在杯子落桌、苏软以为这令人窒息的触碰即将结束的瞬间——
贺凛扣着她手腕的手指并未立刻松开,反而极其轻微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暗示性,在她敏感的腕骨内侧,用指腹极其缓慢地、若有似无地摩挲了一下！
那一下摩挲快如闪电,却又带着慢镜头般的清晰触感！像羽毛划过心尖,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直击灵魂深处！苏软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
紧接着,贺凛低沉平稳的嗓音清晰响起,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紧贴着她的耳畔响起,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协议第二条…他微微停顿,像是在给一个缓冲的时间,又像是故意制造某种令人心跳加速的空白。然后,他才慢条斯理地、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注意安全
说完,他终于松开了我的手腕,甚至若无其事地端起自己面前的黑咖啡,浅浅抿了一口。阳光穿过玻璃,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表情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带着强烈侵略性和暧昧暗示的触碰与低语,根本不曾发生。
而我,坐在他对面,已经完全石化了。
手腕上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像被烙印过一样,残留着清晰的、灼热的幻觉。耳廓被他气息拂过的地方,更是阵阵发麻。耳边嗡嗡作响,只剩下他那句低沉磁性的协议第二条…注意安全在疯狂回荡。
我手里还残留着牛奶杯的温度,整个人僵在座位上,血液仿佛瞬间全部涌上了头顶,脸颊烫得能煎熟鸡蛋。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贺凛！你这个混蛋！协议里根本没有这条！你这是赤裸裸的碰瓷！是公报私仇！是职场性骚扰的变种升级版！用注意安全当借口刚才的动作明明更引人遐想！他绝对是故意的！
第五章
火花与退烧
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暗流汹涌的诡异氛围中滑过。
我严格执行着协议（除了那该死的、被贺凛单方面添加的注意安全条款）,将重心牢牢锚定在宠物医院的工作和照顾贺星星这两件事上。我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与贺凛单独相处的场合：早餐桌上,我以要喂饱星星为由,全程只和小家伙互动,坚决不与主位上那位气场强大的总裁有任何视线交流；晚上回家,只要贺凛在客厅或书房,我必定绕道而行,抱着星星火速遁回儿童房或自己的客房。
贺星星小朋友成了我最完美的挡箭牌和同盟。小家伙对我的依赖与日俱增,那份纯粹的热情和毫无保留的信赖,像冬日里的暖阳,一点点融化着我初来时的局促和戒备。
这天晚上,贺星星突然毫无预兆地发起了高烧。
起因是白天在幼儿园玩疯了,汗湿了后背又吹了点风。小家伙蔫蔫地吃完晚饭就窝在我怀里,小脸红扑扑的,精神萎靡。我一摸他额头,滚烫的温度让我心头一紧。
39度1。林管家拿来电子体温计,忧心忡忡。
儿童房里只开了一盏光线柔和的壁灯。贺星星被安置在他那张铺着柔软云朵被子的儿童床上,小眉头难受地蹙着,长长的睫毛因为发烧而濡湿,像被打湿的鸦羽。他烧得有些迷糊,却依旧下意识地伸出滚烫的小手,紧紧抓住了坐在床边我的手指,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姨姨……难受……他小声哼哼着,声音带着哭腔,软糯又可怜。
星星乖,不怕,姨姨在呢。我的心揪成一团,所有关于避嫌的念头瞬间抛到九霄云外。我立刻进入专业状态,指挥林管家准备温水、毛巾和退烧药。我解开贺星星的睡衣扣子,动作轻柔又利落,用温水浸湿的软毛巾,一遍遍耐心地擦拭他滚烫的额头、脖颈、腋下和手心脚心,帮助物理降温。
小家伙在昏沉中感受到熟悉的、带着安抚力量的气息和轻柔的动作,紧绷的小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一些。
我全神贯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上擦。我微微俯身,小心地调整着贺星星的姿势,用毯子将他裹好,只露出擦拭的部位。壁灯的光线勾勒着我柔和的侧脸轮廓,专注的神情里带着一种圣洁般的温柔和坚定。
不知何时,一道高大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笼罩了床前一小片区域。
贺凛来了。
他显然刚从某个重要场合赶回,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微凉和一丝极淡的酒气。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领带也被扯松了,露出性感的喉结。他站在床边几步远的地方,没有靠近,只是沉默地看着。
看着我如何熟练地照顾他生病的儿子。
看着那纤细却异常坚定的手指,如何温柔地拂过孩子滚烫的皮肤。
看着我额角的汗珠,滑过我专注而柔和的脸颊,滴落在颈窝。
看着我用自己的身体为孩子圈出一方安全温暖的天地。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深邃的眼底却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深海中涌动的暗流。那里面有焦灼、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眼前画面击中的震动和……茫然。
时间在静谧的夜里流淌,只有毛巾浸入温水盆里的轻微水声,和贺星星偶尔难受的哼唧声。
终于,在我又一次换水、拧干毛巾的间隙,贺凛动了。
他向前迈了一步,无声无息地靠近床边。然后,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突然弯下腰。
不是去查看儿子,而是——
一个带着夜风微凉和极淡木质沉香气息的宽阔胸膛,毫无预兆地从背后,轻轻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环住了我！
我整个人瞬间僵住！
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呼吸都停滞了！
贺凛的手臂结实有力,隔着薄薄的衣衫,清晰地传递着他胸膛的温度和沉稳的心跳。他的下颌,似乎无意地、轻轻擦过我的鬓角,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酥痒。那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我的耳廓。
教教我,他低沉沙哑的声音紧贴着我的耳后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困惑,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怎么当爸爸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在我僵硬的身体里激起千层涟漪。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背后紧贴的温热胸膛,耳后拂过的灼热气息,沙哑嗓音里那份沉重而真实的困惑……还有他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无力感。
白天那个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甚至恶劣调戏我的贺凛消失了。此刻环抱着我的,只是一个在孩子病痛面前束手无策、感到深深挫败和迷茫的父亲。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酸涩胀痛。那股因为他的靠近而升起的惊惶和抗拒,竟奇异地被这股汹涌而来的、属于父亲的脆弱感冲淡了大半。
我僵硬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点点,没有立刻挣脱那个怀抱。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带着专业的引导：他体温太高了,物理降温需要持续。兑温水,毛巾拧到半干,不滴水就行,温度比体温稍低一点点,擦拭大血管经过的地方……
我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想去够旁边水盆里那条拧好的毛巾,想示范给他看。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毛巾的瞬间——
一只骨节分明、比我大得多、带着薄茧和温热体温的大手,也几乎同时伸向了那条毛巾。
指尖毫无预兆地相触！
微凉的指尖,与温热干燥的指尖,在盛着温水的盆沿上方,极其短暂地、轻轻地碰在了一起。
！
如同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
我的指尖猛地一缩,像被烫到一般！心脏再次失控地狂跳起来！脸颊刚刚退下去的热度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
贺凛的动作也顿住了。他低垂着眼眸,视线落在两人意外相触的指尖上,幽深的眼底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骤然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儿童房里交织。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心跳如鼓的沉默中——
床上原本昏昏沉沉的贺星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小家伙烧得迷迷糊糊,大眼睛里水雾蒙蒙,却精准地捕捉到了床边那两个大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和姿势。他的小脑袋从被子里努力地拱出来,烧得红扑扑的小脸上,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懵懂又直白的观察力。
他看看爸爸环抱着姨姨的样子,又看看姨姨瞬间爆红的脸颊,最后,目光落在了他爸爸的耳朵上。
然后,他用带着浓重鼻音、却异常清晰响亮的奶音,打破了满室的暧昧与寂静：
爸爸……小家伙伸出一根滚烫的小手指,指向贺凛的耳廓,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声音里充满了天真无邪的惊讶,耳朵红了！
轰——！
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再次冲上头顶！我猛地从贺凛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动作快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脸颊红得几乎要滴血！我甚至不敢再看贺凛一眼,慌乱地抓起水盆：我、我去换水！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儿童房。
贺凛依旧保持着半弯着腰的姿势,手臂还悬在半空。他缓缓直起身,深邃的目光追随着苏软仓皇逃离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然后,慢慢地、抬起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自己那被儿子无情点破的、此刻正微微发烫的耳廓。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一瞬间碰触的微凉与柔软。
他垂眸,看向床上那个烧得小脸通红、大眼睛却亮晶晶、带着好奇和一丝得意看着自己的小不点。
贺凛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个极其细微、却又无比真实的弧度。
第六章
可乐拉环与蓄谋已久
一周后,贺凛公司庆功宴在云顶酒店举行。灯火通明,衣香鬓影。我穿着他让人送来的珍珠白礼服裙,端着几乎未动的香槟站在角落,浑身不自在。我像闯进孔雀园的灰麻雀,手术台和消毒水才属于我,而不是这些晃眼的钻石和客套话。
贺凛被一群人簇拥着,偶尔瞥我一眼,看不清情绪。我只盼着晚宴早点结束。
哟,这不是贺总身边那位……苏医生一个拖长尾音的女声响起,带着不友善的审视。我转头,发现是那位以刻薄闻名的李小姐,穿着酒红深V裙,挽着两个看戏的女伴走来。
李小姐。我颔首,语气平淡。
她绕着我看了一圈,目光挑剔,啧啧,真素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附近人听见,贺太太该不会连法餐礼仪都要现学吧这香槟杯拿得……啧,外行。
女伴们掩嘴轻笑。周围目光聚焦过来。我脸颊发烫,握紧酒杯。愤怒在胸口翻腾,正要开口——
她不需要学。
贺凛低沉冰冷的声音劈开喧闹。他大步走来,人群下意识让开。没等我反应,他手臂已强势地环住我的腰,将我整个人带入他怀中！我惊愕抬头。
他没看我,目光如冰刀刺向李小姐,薄唇勾起毫无温度的弧度：我夫人救活的赛级犬……他扫过她昂贵的钻石项链,身价够买你全家珠宝。
一片死寂。李小姐脸色煞白。
贺凛不再理会,低头看我时,眼神似乎柔和了些。他拿走我的香槟杯,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样东西塞进我手心——锡纸包着,温热,散发出诱人香气。饿了吧你喜欢的黑松露和牛小汉堡,刚做的。
我看着掌心的汉堡,再看他维护我的脸庞,心脏像被狠狠撞了一下。腰间他手掌的温度滚烫蔓延。
贺星星生日宴在老宅听雨轩举行,海底世界主题。小家伙戴着纸皇冠,被小朋友簇拥着拆礼物。我坐在角落沙发,目光扫过贺凛——难得穿了休闲衬衫,正弯腰帮小朋友系鞋带,侧脸线条意外柔和。
这种温情让我心头微动,连忙低头喝果汁。自从晚宴那句我夫人,一切悄然变了。他的目光追随我,而他给的恰好也多了起来：替换的纱布、星星淘汰给我的玩偶、恰好出现的半熟芝士蛋糕……
这些恰好像张温柔的网,让我心跳失序。我试图维持清醒,却愈发难以招架。依赖和暧昧悄然滋生,甜蜜又令人恐慌。
星星吹灭生日蜡烛时,彩带飞舞。贺凛揉着儿子的卷毛,目光越过人群看向我,嘴角含笑。我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加快了。
喧嚣落幕,送走客人。玩累的星星在我怀里熟睡,攥着我的衣角。我小心把他抱回儿童床,掖好被子,在他额头印下晚安吻。
关上灯,老宅彻底安静。我沿着回廊走,经过贺凛虚掩的书房门,鬼使神差地推开。
他不在。书桌上摊着文件和几本我眼熟的期刊：《伴侣动物医学前沿》、《城市流浪动物救助实践手册》……它们被翻开了,有折角。更让我心跳加速的,是文件夹下露出的纸张边缘——那质地太熟悉了。
几乎是颤抖着掀开文件夹。
下面是一张张精心裁剪、按时间粘贴好的剪报！全是关于我的！
雨夜救猫,疑难手术,安抚流浪动物……甚至路人抓拍的照片！旁边都用遒劲的钢笔字标注着日期地点。最早的一张,是三年前！
震惊和被窥视的荒谬感如冰水淹没我！
贺总,我声音冰冷颤抖,监视员工
猛然转身。
贺凛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端着水杯,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
他没辩解,放下水杯,走向书柜顶层摸索。咔哒一声暗格弹出。他取出一样东西——一份纸张边缘磨损起毛、折痕深重、泛着陈旧气息的文件。
他拿着它,走到我面前一步之遥停下。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的雪松气息。他低头凝视我,目光深邃如海,翻涌着痛楚、追忆、挣扎……还有一丝近乎虔诚的温柔。
良久,他才缓缓抬手,将那份饱经沧桑的文件,郑重地放在我冰凉僵硬的掌心。
三年前……他声音低沉沙哑,像穿越时光隧道,就在对面街的‘爱宠之家’。
我去接做完绝育的猫。在等候区……看到你。
他的目光紧锁住我：你穿着旧外套,很瘦,蹲在一个笼子前。里面是只很瘦很脏、肚子很大的流浪狸花猫。
是花花！我心头一跳。
它很凶,冲所有人哈气。但你不一样。你只是蹲着,轻声对它说话……然后,他顿了顿,你慢慢把手伸了进去。它疯狂抓挠嘶叫……你好像感觉不到疼。
我下意识蜷缩手指。
然后……贺凛的声音更低,一字一句砸在我心上,你温柔地,把手放在了它高高隆起、急促起伏的肚子上。
就那样……轻轻地摸着。
那一刻……他喉结滚动,眼中压抑的情感风暴终于决堤,声音哑得令人窒息：
你摸着那只孕猫的样子……
让我……疯狂地想当爸爸。
轰——！！！
血液瞬间凝固！我踉跄后退,撞上书桌！
三年前！那个狼狈的下午！我早遗忘的瞬间！竟是他……所有监视的开端！点燃他遥远渴望的源头！
原来一切都不是巧合！暴雨夜,星星碰瓷,被拒的聘书,三年的剪报……都是这个男人始于惊鸿一瞥、长达三年的沉默布局！一场指向我的盛大预谋！
手中的旧聘书烫得像烙铁！
砰！
就在这时,窗帘后传来闷响！藏青丝绒剧烈晃动！
一个小身影猛地蹦出来！是贺星星！顶着乱糟糟的卷毛,抱着恐龙玩偶,小脸红扑扑,眼睛亮得惊人！他像个小旋风冲到呆滞的我面前！
他看也不看贺凛,踮起脚,使出吃奶的劲儿抓住我垂落的右手！
然后,电光石火间——
小家伙从他嫩黄连帽衫口袋里,掏出一个闪闪发亮、带着锯齿边缘的东西——一个刚从可乐罐拧下来的冰凉易拉罐拉环！
妈妈！他清脆响亮地大喊,黑曜石般的眼睛孺慕地望着我。
他无比郑重地,高高举起小手,将那枚简陋的银色拉环,小心翼翼地套在了我右手的无名指上！
冰凉触感激得我一颤！
贺星星绽开全世界最灿烂满足的笑容,大声宣布：
现在要叫真妈妈啦！
指尖触到那抹冰凉金属的瞬间,我浑身猛地一颤！
像是被一道微弱却精准的电流贯穿了四肢百骸,所有的震惊、荒谬、被窥视的愤怒,还有那股刚从贺凛惊世骇俗的自白中席卷而来的滔天巨浪——都被这枚简陋至极、带着碳酸饮料微弱气泡感的拉环,硬生生地按下了暂停键。
大脑一片空白,视野里只剩下贺星星那张仰起的、写满无限期待和纯粹喜悦的小脸。他大大的杏眼里闪烁着繁星般的光彩,那么亮,那么专注,仿佛刚刚套在我无名指上的不是可乐环,而是全世界最璀璨的星辰大海。
脆生生的童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在死寂的书房里清脆地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像小锤子,咚咚敲在我麻木的心鼓上。
书房里温暖的光线仿佛凝固了。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度。
我僵硬地低头,目光死死钉在那枚套在右手无名指上的银色小圆环上。锯齿的边缘硌着皮肤,金属特有的冰冷触感与指尖残余的、来自贺凛触碰的灼热幻觉形成了荒诞的对比。可乐拉环……真妈妈……
巨大的荒谬感混合着被小家伙纯粹爱意击中的酸软,像藤蔓一样缠紧了我的心脏。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又在下一秒轰然回流,烫得惊人。
贺凛……他看到了！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我如同被烫到般猛地抬起头,惊慌失措地撞进贺凛那双深海般的眼睛里。
他站在那里,离我仅一步之遥。高大的身躯像是定格的雕塑,脸上的表情并非震惊或被打扰的愠怒,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专注。他的目光,沉沉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某种孤注一掷的等待,正紧紧锁着我——或者说,是锁着我手上那枚寒碜又刺眼的戒指,以及我因此而产生的、所有狼狈不堪的反应。
时间一秒秒地爬过,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而煎熬。贺星星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他紧紧抱着恐龙玩偶,大眼睛在我和他爸爸之间紧张地来回逡巡,小脸上的兴奋渐渐被一丝不安取代。
就在我的理智即将被这巨大的沉默压垮,冲动地想拔下那枚拉环转身逃跑时——
贺凛动了。
他没有看我慌乱的表情,也没有斥责儿子不合时宜的捣蛋。他无声地、极其缓慢地弯下了腰。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昂贵的手工衬衫随着弯腰的动作,在宽阔的肩背处勾勒出利落的线条。修长的手指,带着沉稳的力量和不容抗拒的意味,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覆在了贺星星抓着我手腕的那只小手上。
小家伙的手,还紧紧攥着我的右手腕,温热柔软。
而贺凛的大手,则完全包裹住了儿子的手背,也间接地、不容置疑地,将我的手腕连同那枚可乐拉环,一起掌控在了他的掌心之下！
温热的、干燥的、带着薄茧的男性手掌温度,透过皮肤清晰地传递过来。像触电般,强烈的酥麻感瞬间从手腕窜遍全身,激得我几乎要弹跳起来！
爸爸……贺星星仰着小脸,声音带着一丝怯生生的疑惑和期待。
贺凛依旧没有看我,他的目光低垂着,落在我们三人交叠的手上,落在那枚简陋的银色拉环上。他浓密的眼睫低垂,遮挡住了眼底汹涌的情绪,只留下线条冷硬的下颌线微微绷紧。
时间仿佛又一次被拉长、扭曲。
就在我快要因为这窒息般的暧昧触碰而崩溃时,贺凛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磁性的声音,终于缓缓地、清晰地响起,打破了书房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星星,他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引导,叫错了。
贺星星的小脸瞬间茫然,大眼睛困惑地眨了眨。
贺凛的目光,终于从交叠的手上抬起,穿透空气,直直地投射到我的脸上。那目光不再是深海,而是翻滚着熔岩的火山口,带着能将人吞噬的热度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他薄削的唇微微开启,声音不高,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我耳边,带着致命的蛊惑：
这个……他覆在儿子手背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带着某种暗示性的力量,在我戴着拉环的无名指上,极其缓慢地、极具压迫感地摩挲了一下！
冰凉的金属被他温热的指尖摩擦着,带来一阵更强烈的战栗！
是爸爸该给的。
轰！！！
巨大的轰鸣声在我脑子里炸开！比刚才贺星星的求婚和听他坦白三年暗恋加起来还要震撼百倍！
他承认了！他不仅没有否认,没有推开这荒诞的一幕,反而以一种更加强势、更加暧昧、更加不容抗拒的姿态,将这出由他儿子开启的戏剧,推向了更令人窒息的高潮！
灼人的热度从被包裹的手腕,从被摩挲的指尖,如同燎原的野火,疯狂地席卷全身。脸颊烫得快要燃烧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震耳欲聋的声响几乎盖过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我像个被钉在原地的木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只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英俊得如同神祇、却又危险得如同深渊的男人。
他深邃的眼眸牢牢锁着我,那里面翻滚着太多我此刻无法解读、也不敢解读的情绪——炽热、占有、宣告、还有一丝……近乎狡猾的得逞
贺星星的小脑筋似乎终于转过弯来,他看看爸爸严肃又温柔的眼神,又看看我爆红到滴血的脸颊和僵硬的身体,小脸上瞬间迸发出恍然大悟的巨大惊喜！
哦——！他拖长了小奶音,大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发现了宇宙终极奥秘,兴奋地用小手指着我无名指上的拉环,对着贺凛大声宣布,声音里充满了我懂了的骄傲和迫不及待的催促：
爸爸你快给妈妈呀！快给妈妈！
他用力地摇晃着被贺凛包裹住的小手,连带着我的手腕也一起晃动,那枚简陋的拉环仿佛变成了滚烫的烙铁,紧紧箍在我的无名指上。
星星的小拉环是演习！爸爸要给妈妈大钻石！亮晶晶的！超——级——大的！小家伙生怕不够隆重,用小胳膊奋力地比划出一个巨大的圆,小脸激动得通红。
演习！大钻石！
贺星星天真无邪又逻辑自洽的解读,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我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羞窘、慌乱、被步步紧逼的无措、还有那该死的、不受控制的心悸……所有情绪如同海啸般将我彻底淹没！我甚至能感觉到贺凛包裹着我们手的那只大手,在贺星星兴奋的摇晃下,掌心熨贴在我皮肤上的温度更加灼热,指腹甚至若有似无地又蹭了一下那枚拉环！
我……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血液疯狂涌动的声响在耳膜里轰鸣。不行了！再待下去我一定会因为心跳过速而晕厥！或者因为羞愤而自燃！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剧烈地一挣！
贺凛的手掌仿佛早有预料般收紧了一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挽留力道,那短暂而强烈的禁锢感让我心头一悸。但下一秒,他似乎又松开了力道。
就是这一瞬的间隙！
我像一只被踩了尾巴、受到致命惊吓的猫,几乎是弹射般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无名指上的可乐拉环因为剧烈的动作,叮一声轻响,被甩脱,划过一道微弱的银色弧线,滚落在深色的羊毛地毯上,瞬间失去了所有温度。
那声音微弱,却像是一记丧钟敲在我混乱不堪的心上。
我甚至不敢低头去看那枚滚落的拉环,更不敢再看贺凛骤然深沉下去的眼眸和他儿子瞬间由惊喜转为错愕的小脸。
我…我去看看星星睡前喝的水！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借口,声音破碎而颤抖。
话音未落,我已经猛地转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狼狈不堪地冲出了书房！高跟鞋在寂静的回廊里敲打出凌乱急促的声响,仿佛是我疯狂逃窜的心跳声在空旷空间里的回响。
背后,书房门口那片温暖的光晕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似乎凝固成了剪影。
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沉默地立在门边,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追随着我仓皇逃离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他身旁那个小小的身影,则茫然地仰着头,大眼睛里盛满了巨大的失落和困惑,仿佛不明白为什么他刚刚牵线搭桥成功的妈妈,又像上次一样跑掉了。
而那道落在我背上的目光,沉甸甸的,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一种无声的宣告,仿佛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紧紧缠绕着我——
他看到了。
他承认了。
他不会放手。
这场始于三年前惊鸿一瞥、酝酿于无数剪报、引爆于暴雨夜碰瓷、最终被一枚可乐拉环推向高潮的盛大碰瓷,他贺凛,才是那个真正蓄谋已久、步步为营、如今终于图穷匕见的终极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