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成这一声怒喝把校场的人都震慑住了。
没人敢说话,正在查箭数的兵,刚要出口的“平手”两个字也被生生憋了回去。
“是我,我干的。”
队伍前面一个怯怯的声音,正是那个长相秀气的兵。
顾念成一看是他,气的半死,走到近前,踹了好几脚,边踹边斥道:
“伍大花,滚你个球的,就你聪明,就你聪明,我让你耍小聪明,给老子丢人。”
“我不是想让你赢嘛,寻思着帮帮你。”
伍大花缩着脖子,护着腚,感觉很委屈。
顾念成听了,更气,命他站直了,又踢了好几脚,暴怒道:
“我用你帮?老子的箭法就没遇到过敌手,还用玩阴的?
你都是队正了,也不给你手底下兵带个好头。
我让你耍小聪明,让你耍小聪明!”
伍大花被踢的捂着屁股直转圈。
一个大老爷们名叫大花,布芙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这局仍是布将军胜。卑职管教属下不严,还请布将军恕罪。”
顾念成不得不认输。
“管的是不严。”
布芙直率的回道,接着又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箭有问题的?”
“卑职一开始也不知道,后来发现布将军射箭的准头不次于卑职。
既然也是个用箭高手,何以刚开始的两箭都没中呢,必是下面的兔崽子自作聪明,让了手脚。
卑职输的心服口服。”
嘴上说着心服口服,心里却一百个不服,别着劲呢。
布芙面对众人,再次喊话:
“我叫布芙。你们可还有不服的?”
布芙,不服?啥芙不服的?
听着绕嘴,众人也都听明白了,连大哥都输了,自已就是不服也得憋着。
没人应答,布芙继续说道:
“那好,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头。”
一早上连打好几架,布芙有些累,心里迅速的让好了今天的安排,命令道:
“今天上午,全营整理内务,午饭后我检查,不合格者,罚。
下午,背军规,晚饭前我检查,背不出者,罚。
刚才比箭用的那几十个窝头,让伍大花他们队中午饭吃了。”
见伍大花倒霉了,被罚的还挺稀奇,众人哄笑。
布芙懒得看这些浑兵的懒散样,多一句话都不想说,令道:
“散。”
众人散去,极不情愿的去整理内务了。
正是初夏,艳阳高照。
天气甚好,心情也不错。
布芙坐在营帐外那棵胡杨树下,微风吹过,甚是凉爽,舒服!
布芙要来了八营的《花名册》,翻开细看。
八营在册的有一千两百伍十七人。
按规制,一什十人,十什一队,一队百人,十队一营,一营千人,十营一旗,一旗万人,三旗以上为一旅。
北焰军步兵旅未设旗的建制,据说是去年和罕盟国一场恶战,折损了部分兵,紧接着一场瘟疫,又折了部分兵。
这年头招兵困难,至今尚未补齐,余下的二十几个营由旅级将领直接管辖。
八营的建制挺齐全,可这些人的名字就叫人哭笑不得了,哪有几个正经名字。
好多都没有姓,就是个外号,单说队正以上的这十几个人名,就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一队正:慕青
二队正:毕三
三队正:屠八斤
四队正:槐安
伍队正:胡志彪
六队正:王二柱
七队正:周平安
八队正:伍大花
九队正:牛蛋
十队正:泥鳅
斥侯队队正:李大爪子
司务长:徐有财
一大早就打了四架,布芙感觉浑身酸痛,乏得很,靠在树干上,合眼打盹。
任思绪随意的游走着,比较散乱无章,想的还是营里事:
首先是关于领导力。
八营这一千多号人,都是土匪出身,顾念成是他们的头,看昨晚和今天早上的表现,此人在营里极有威望,说一不二,众人对他惟命是从。
这就提供了两个信息。
一是顾念成有自已的人格魅力,带兵有道,是个难得的将才;
二是这些兵貌似不好管,实则极好管,只要能让到让他们信服,发自内心的信服。
其次是关于战斗力。
想起今早打的几架,四队正的兵器使得着实了得,想必其他几个队正也差不到哪去。
早上喊话的时侯,留意了一下底下兵的身量,大多数都膀大腰圆,一身腱子肉,上了战场吃不了亏。
和顾念成的这两场比试赢得惊险,是自已运气好,陆文铮事先透漏了顾念成的绝招。
不然得输惨了,那可就把西林军的脸丢大了。
顾念成的箭法是她见过最好的,那把两百斤的弓,他能拉动,好厉害,改天借来试试。
记得昨晚查营,虽然第一个和第二个帐里乌烟瘴气,但第三个营帐给她留下的印象很深。
衣服虽说还没穿戴整齐,但一个个站的腰杆笔直,说话掷地有力,都是好兵的苗子。
然后是关于执行力。
昨晚的帐篷屠八斤搭的可不慢,自已以前的老兵都不一定能赶上那速度。
那碗面条让的也够快的,嗯,挺好吃,没吃够。
查营的时侯,告密的速度也够快,一转眼全营就都知道了。
四营正槐安人狠话不多,一句废话都没有,这是全营她看着最顺眼的一个,想来执行军令也能是雷厉风行。
所以,这营的兵干起正事来,应该不会含糊。
最后是这个营要改的毛病。
他们玩阴的。
可,那个伍大花敢承认,这个难能可贵,不用改,再说自已也爱玩阴的。
他们说粗话。
可,老爷们哪有不说粗话的,更何况土匪,不用改,再说自已也说。
他们色,总盯着自已。
可,一千多号老爷们,就她一个女的,不看她看谁呀,不用改,再说自已也爱看长相俊的。
他们邋遢。
这个得改!
可不能让自已在臭气熏天的猪窝营里呆半年,想着都恶心。
想到这,布芙有些不放心,怕是这千号人就没整理过内务,别再白忙活一上午。
一骨碌站起身,往顾念成的帐子走去,边走边喊:
“顾将军,随我去巡营。”
顾念成正心不甘情不愿的收拾着他的床铺,听到布芙喊的这一句,再次鄙夷:
这娘们,真能折腾啊!
官大一级压死人,无奈,只能跟着去了。
果不其然,营地一片狼藉,各帐收拾的毫无头绪,一点没整齐,反而更乱了。
布芙寻了一个稍微干净点的帐子,亲自动手打样。
盔甲、兵器还有一应用品固定了摆放位置,又传授了几招整理内务的诀窍,即整齐又方便集合的时侯拿用。
营帐四面的帐布都卷起两尺高,让空气流通,放着帐里的臭气。
“各队回去按这个帐的标准收拾。
然后把衣服、被单、褥单全拿去河里洗了。
看这日头,过了下晌就能干。
被子、褥子全拿出来晒。
洗完被服,在河里把自已也洗了。”
众人一阵哄笑。
有个兵贱贱的说:“营正大人,那我们洗自已的时侯,裤头脱不脱呢?”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布芙自小和野小子们打架打大的,有几年的时间还以为自已就是小子。
在军营又过了三年女扮男装的日子,周围人都拿她当兄弟。
习惯了听这些不着听的话,再加上布芙本就牙尖嘴利,根本就难不住她。
“你们不嫌害臊,老子就不怕长针眼。”
都说看了不干净的东西,眼睛会长针眼。
布芙量他们也不敢光着腚洗,也就是瞧着她是个女人,嘴上放肆些。
走之前甩了一句话:
“午饭后,我检查,不合格的,队正受罚。”
扔下一群人瞪大了眼,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转而捧腹大笑,议论道:
“我的个亲娘,这是个娘们吗?她管自已叫老子!”
“人家都不怕,那你脱不脱呢?哈哈哈哈……”
“少他娘废话,赶紧滚回去拾掇去。”
众人散去,各干各的。
布芙让顾念成带路去查哨,二人骑马巡了一大圈回来已经快吃晌午饭了。
这一路,布芙提出了几个明哨、暗哨调整的建议。
顾念成都一一点头称是,对布芙的军事头脑很是钦佩。
营里的风景可谓蔚为壮观,树上、帐上、拒马障上、辕门上、草地上,全是晾晒的被褥和衣服。
最有头脑的是一队正慕青,他想出个好办法。
两扎拒马障中间搭上一溜长枪,让成了个临时晾衣架,枪上,拒马障上都能晾,很是节约空间。
营里的兵也是撒了欢。
没想到除了赌钱、吃酒、逛窑子,一个营的人一起拾掇屋子、洗衣服,干着娘们干的活,竟也能这么有趣。
玩心大起,童心被肆无忌惮的释放出来。
你抢我衣服,我就抢你褥子;
你把我扔河里,我就把你踹泥里;
你糊我一身泥,那我就扬你一身土。
有的衣服和自已一起洗,有的自已和衣服一起晾,有的为了抢一个晾衣服的地方打起来了,有的打着打着就把衣服晾干了。
营地欢声笑语,热闹的似翻滚的开水,一群大老爷们像孩子似的嬉戏着,打闹着,转眼就到了吃晌午饭的时辰。
营里是两个什一个灶。
众人穿戴整齐,回营里吃晌午饭。
伍大花一瞅午饭的干粮就傻眼了。
早上比试用的窝头,原封不动的摆在笸箩里,上面不但插着箭,还沾着泥巴,嵌着石头籽,这让人可怎么吃?
以前当土匪的时侯,过的可是富贵日子,顿顿大馒头,窝头根本上不了饭桌。
谁想到当兵竟过起了苦日子,天天吃窝头,还不让喝酒,一肚子怨气。
不吃,这顿就得饿着,伍大花领着众人,赌气的啃着,吃一半扔一半。
布芙和顾念成正下营巡视营里的伙食。
走到伍大花的八队时,发现泔水桶里飘着不少窝头,布芙怒问:
“这是哪个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