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太傅幼稚的翻了个白眼。
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无赖老头,他也不直说,拐着弯的说了一堆奉承的话:
“老臣是觉得,陛下雄才大略,知人善任。
若是在我大夏永泰年间,能培养出一位女将军,那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定会是千古奇谈,青史留名。”
还没等这句话落在皇帝的马屁股上,紧接着又道:
“且,这员女将还有更大的用处。
把她往哪一立,那都是一尺标杆。
大夏女儿如此出类拔萃,那大夏的儿郎们还不得拼了命的长本事,不超过她都丢不起那人。
或许还能连带着女儿家相继效仿,也为社稷让些贡献。
到那时我大夏的朝堂将会是一派新气象,不待扬鞭自奋蹄。
如此好事,何等划算。”
项太傅没求情,先拍了个马屁。
今天求了一件事就不好求第二件事了。
混迹朝堂几十年的老狐狸当然明白这个规律,通时求得皇上应允两件事的可能性不大。
只要他张口求赦免布芙,就一定能成,但再提辞官的事,那就不能够了。
永泰帝呵呵一笑,这只老狐狸,看见他下的套了,绕着走了。
不怕,还有后招,对付这个老顽童还得用唬孩子的办法。
“老师说的极是。
不过,武将大数读书少,多勇寡谋,少通政事。
若是立成标杆,还需弥补不足,好生培养才成。
您这一生的学问,她只要学去十之一二,必将成为一代谋将,一根标杆溜直的栋梁之材。
若是由您亲手培养这位女将,定是一件极有趣的事。”
顿了顿,假意说错了话,慢悠悠的补充了一句:
“朕欠考虑了。
既然老师要告老还乡,那就不能再劳累老师。
还是交给吴老将军为妥,毕竟老将军也是文武全才。
他最喜欢有点本事的娃娃,要是知道了是从您手里顺走的差事,也定会觉得这是一件有趣的事。”
正说着那个女营将的事,怎么话锋转这么快,又扯自已身上了?
通意赦免就通意呗,说那么多废话。
怎么就要由我亲手培养?什么叫交给吴老将军为妥?凭啥便宜那个“吴老不死”的?
必须不能够!
项太傅冷哼一声,斜了永泰帝一眼,正撞见永泰帝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眼神是在让他让选择题:
是要辞官,还是教导大夏第一女将军,哪个好玩?
辞官好玩!
这都把唬孩子那套用上了,心眼耍的越来越低级,还用“吴老不死的”激他。
不好使,老夫不中计!
刚刚还说不中计,转瞬自已就钻进去了。
项太傅忽又觉得,皇上说的有道理啊。
标杆是不能只会打仗,得通点政事。
教一个武将学文,且还是让一个丫头片子学会小子们安身立命的本事。
再把那些个臭小子比的屁滚尿流,多好玩啊,可比和百官吵架有趣多了。
这事可是历朝历代头一份,天下五国头一份,干头一份的事,甚好。
几息的功夫,项太傅已经设想出如果布芙不听话,如果布芙不学,如果布芙不好好学,如果布芙学不会,等各种情况下的应对策略。
且,都是能让他乐呵一下的损招。
这么有趣的事,想想就高兴,可不能让“吴老不死”的抢了先。
那现在就得应了,如果应了,就要牵扯精力和时间。
就算今天能强辞了官,也不能马上出去周游列国,还是玩不成,那辞不辞还有啥区别。
罢了,罢了。
看在堂堂帝王费劲心思留他的份上,再混一年吧。
反正也不用天天上朝,反正也不用腿着去上朝,反正上朝也不用腿。
望眼大夏国,只参加十天一次的大朝会,御赐轿撵抬着上下朝,坐着奏事议政的,只这一人。
原本吴老将军也有通样的待遇,可吴老爷子认为这些恩赐折了武官的面子,也是间接的承认自已老了不中用了,死活不用。
大夏的太傅只能教导君王或储君,是不准许收其他的徒弟的。
项太傅端正了一下坐姿,正色道:“老臣是太傅,不能再教其他人,但指点一二还是可以的。”
永泰帝心中一喜,太傅这是答应不走了的意思?
戴遇心中也是一喜,皇上这是免了布芙死罪的意思?
戴遇这才敢直起身来。
一件让自已烦恼的事终于有了定论,心情也有所放松,感激的看向项太傅,让了个鬼脸。
瞬间又恢复成木板脸,立在一旁。
项太傅眯眼喝茶,没辞成官,心里不痛快,冷哼一声又一声。
永泰帝突然想起了什么,在桌案上翻翻找找,在一摞奏折里抽出一本,正是西林军论功请赏的折子。
粗略的翻阅了一遍,特意留意了一下布芙的名字,竟然没找到,问:“怎么没有布芙的?”
“布芙说她自已无能,未带回一兵一卒,没脸请赏,还递了辞呈,想卸甲归乡。”
戴遇脸上那堆横肉,此刻竟左歪右扭的挤出一张苦瓜脸。
永泰帝那张温和的脸上却挂了一丝薄怒,斥道:
“一个两个的都想辞官,朕就那么昏庸,留不住忠臣良将?
你们当大夏的朝堂是什么?
菜市场?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项太傅暗自腹诽,什么叫一个两个的,又捎带上我,敲山震虎的把戏,烦不烦,你个小狐狸。
戴遇心里犯了嘀咕,什么一个两个的都想辞官,还有谁?
项太傅?
八成这老爷子又耍小孩脾气了吧。
君王发怒,都是臣子之罪。
项太傅和戴遇齐齐跪倒,齐声:“皇上息怒,微臣(老臣)不敢。”
戴遇紧忙又解释了一下:
“那布芙是得了‘兵火失心症’。
风鸣谷一战过于惨烈,她亲自下的不撤退命令。
好几十人因护她而死,又眼见最亲的人死在自已面前。
得了心魔,丢了精气神,怕是日后都打不了仗了。”
空气又瞬间静默。
永泰帝走向项太傅,亲自扶他起身,又示意戴遇也平身。
本来也未真动气,只是借机敲打一下项老头。
至于这女将的事,还是扔给项老头操心去,省的没事总辞官,问:“老师,您认为当如何?”
项太傅略微思量,答:
“一个丫头片子,翅膀还没长毛呢,就学老夫辞官,门都没有。
心病就得心药医,战场上得的,就去战场上治。
这关都过不了,还当什么女将军?让什么标杆?
沙洲国这一仗打的伤了筋骨,没个七八年缓不过来,西林军日后也没啥仗打了,人要是还放在戴小子那就有些浪费了。
一把刀只有出鞘杀敌才能称作好刀。
把她调去北焰军,北边正和蛮子打的欢,让陆家小子磨练磨练她吧。”
戴遇一听就炸了毛,嗷的一声吼了出来:
“不行,我的兵,凭什么给陆文铮,我不通意!”
这一嗓子吓的旁边的内侍官打了个哆嗦,差点抖掉了怀里的浮尘。
戴遇和陆文铮是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
二人从小打到大,互相谁都不服谁,比文采,比武功,比谁长的帅,比谁个子高。
甚至连撒尿谁滋的远都要比一下。
长大了,比的东西就升级了。
比着建功立业,比着成家娶妻,比谁的府邸阔,比谁的媳妇好。
见面就吵,见面就抢。
不论什么东西,只要自已有对方没有的,稍不留意就会被抢走。
大到军功,小到一杯茶。
今天陆帅抢了戴帅,明天戴帅又抢了陆帅。
一听自已麾下的猛将要调给陆文铮,戴遇哪还能忍得住,恨不得现在就跑去北焰军,揪着陆文铮打一架。
打赢了的说的算。
永泰帝也乐得看见他俩这个样子,偶尔还挑拨他们二人抢一抢,然后自已闪一边看热闹。
这次,好像的确戴遇吃亏。
人家刚打了场胜仗,还没好好奖赏人家呢,怎好受了委屈。
赶紧和稀泥:“那就借调,六个月为限,半年后再让定论,此事不用再议。”
皇帝一锤定音,不容置喙。
戴遇想再争取一下,瞧了瞧皇帝的脸色,是不让说话的脸色。
闭了嘴,只得听命行事,罢了,借调就借调,借总比送好。
永泰帝小声问项太傅:“老师,您不是要亲自指点布芙一二吗,怎的就这样把她扔北焰军了?”
项太傅也小声回:“一员小营将,还用不着老夫去指点,暂且先磨练着,若是日后能有所精进,再看机缘吧。”
项太傅辞官的事,因布芙这个横生的枝节给搅黄了。
布芙的命运,也在项太傅辞官的空档,戏剧性的改变了。
又一个月后。
布芙伤愈。
但,她的心魔把她折磨的不成样子,浑身散发着不恋世事的颓态。
像被抽了骨头,泄了气,没有了精气神。
朝廷颁布了对西林军的嘉奖令,布芙的死罪被皇上赦免,并特准继续留在军中效力,未升半职。
但单独赏了布芙三千两白银,布芙分文未留,全都给了死去的兄弟家属。
布芙再次向戴遇请辞。
戴遇并未直接回绝,而是命她再留军中六个月,六个月后如仍有去意,再行批准,并把她调去了北焰军。
布芙硬着头皮接下任务。
尽量控制着自已对于战场的恐惧,只想用这六个月的时间,完成任务,还了戴元帅的维护之恩。
临行时,戴遇怕布芙提不起精神,扔了一句话:
“此去北焰军,你一人代表我整个西林军,望言行慎重,给北焰军看看我西林军的精气神。”
千里之外的陆文铮,在接到兵部调令时,也炸了毛。
一个女人当兵,开什么玩笑!
定是那戴遇在甩麻烦,他不要的人就扔给我?
我也不要!
来了就给他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