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灼烬影途 > 第1章
冰冷的,粗砺的,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霉味和隐约尿臊气的东西,正硌着沈灼的脸颊。
意识像沉在深海的破船,艰难地一寸寸上浮,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沉甸甸的疲惫和无处不在的钝痛。
眼皮重逾千斤。他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浑浊的光线刺入,勾勒出一个低矮、扭曲的拱形轮廓。
粗糙的水泥质感紧贴着他的皮肤,上面沾着几片枯黄的落叶和可疑的深色污渍。
视线再往下挪,是一件被撑得快要裂开的、沾满灰土泥点的劣质运动服,布料紧紧包裹着底下庞大而累赘的躯体。
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冰锥,狠狠凿进脑海——震耳欲聋的巨响,头顶砸下的沉重阴影,骨头碎裂的脆响,还有意识消散前最后看到的、片场棚顶那盏摇摇欲坠的聚光灯……
影帝沈灼,大满贯加身,风光无限的人生……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愚蠢、贪婪、无边无际的自卑绝望和刻骨恨意的记忆洪流,蛮横地冲刷着他的意识。
沈灼,顾氏集团掌权者顾萧名义上的“妻子”,一个被黑粉用最恶毒的笔触描绘出来的、体重两百斤、不学无术、头脑简单、刚因偷窃集团核心机密而被抓现行、签下离婚协议、身无分文被扫地出门的……炮灰蠢货。
他穿书了。穿进了自己那个疯魔黑粉写的小说里,成了这个同名同姓、开局即地狱的倒霉蛋。
“嗬……”一声短促而嘶哑的抽气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绝望味道,却并非完全属于现在的他。
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反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尖锐的痛楚,那是原主被全世界抛弃、被利用殆尽、坠入深渊时的极致悲鸣。绝望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在意识深处晕染开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沈灼猛地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这股几乎要将他再次拖入混沌的负面情绪风暴。属于影帝的坚韧意志如同礁石,死死顶住浪潮的拍打。他不能沉沦,绝不能!
他尝试挪动身体,仅仅是抬起压在身下的手臂这个微小的动作,就引发了全身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和肌肉剧烈的酸痛。两百斤的沉重负担,像一个无形的铅块,死死拖拽着他。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费力,空气仿佛变得粘稠,吸入肺腑都带着沉甸甸的滞涩感。
桥洞外传来汽车飞驰而过的呼啸声,夹杂着远处模糊不清的人语。冷风顺着拱形的洞口灌进来,像无数细小的冰针,穿透单薄廉价的运动服,刺在皮肤上。寒意迅速渗透,带走本就微弱的体温。他蜷缩了一下,肥厚的脂肪层在此时竟显得如此无用,完全无法抵御这深秋的凛冽。
原主最后的记忆碎片在他脑中炸开:那个在顾氏集团门口拦住他、满脸堆笑、眼神却闪烁不定的男人,拍着胸脯保证能帮他“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递过来的那张薄薄的、印着“远航投资”的劣质名片;还有自己,这个愚蠢的原主,是如何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将仅剩的、被顾家打发叫花子一样“施舍”的遣散费——那张薄薄的银行卡,连同密码,毫不犹豫地交给了对方……
“呃……”沈灼的喉咙深处再次溢出一丝痛苦压抑的呻吟,这一次,愤怒压倒了绝望。那是对原主愚蠢的滔天怒火,更是对这个操蛋开局、对这个黑粉作者恶毒设定的切齿痛恨!
黑粉不仅把他写得像头猪,还做了个对照图。书里倒也有沈影帝,作为主角攻的白月光,奈何是个“不会喘气的”——多大仇多大恨啊,开篇就把沈影帝给写死了!
他艰难地抬起那只沉重得仿佛灌了铅的手臂,颤抖着伸进那件紧绷的运动服口袋。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的塑料小方块。
他把它掏了出来。
一张普通的、印着银行LOGO的蓝色储蓄卡。卡片的边缘有些磨损,在桥洞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那么脆弱,那么讽刺。
身家被骗空。
流落街头。
开局地狱难度。
冰冷的现实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沈灼的心口,砸得他眼前发黑。他死死捏着那张空卡,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薄薄的塑料卡片仿佛随时会被他捏碎。
“哈……”一声突兀的、极轻的、带着一丝奇异颤音的笑,突然从沈灼干裂的唇缝里溢了出来。这笑声在死寂的桥洞下显得格外诡异,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绝望。
幸好。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劈开了厚重的阴霾。
幸好……演技还在。
属于上辈子那个站在聚光灯下、手握数座影帝奖杯的沈灼的,那浸入骨髓、融入灵魂的观察力、模仿力、对人性幽微的洞察力、以及足以欺骗整个世界的完美演技……还在!
这念头像一针强效的强心剂,猛地注入他濒临崩溃的意志。眼底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潭,骤然被搅动、撕裂!
一股截然不同的火焰,在那双被肥肉挤压得几乎看不见光芒的眼睛深处,猛地燃烧起来。那火焰炽热、冰冷,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一种属于顶级猎食者的、对猎物志在必得的绝对专注!
顾萧……那个将他扫地出门、冷酷无情的男人。小说里,他是原主悲剧的核心推手,也是黑粉作者用来衬托原主“恶毒愚蠢”的工具人。
但在影帝沈灼此刻的分析里,顾萧的冷酷并非毫无缘由。三年有名无实的婚姻,一个被硬塞过来的、形象不堪、行为愚蠢、最后还触及他绝对逆鳞(顾氏机密)的“妻子”……他的忍耐早已到了极限。离婚,驱逐,是必然,也是顾萧性格里极度厌恶失控和背叛的体现。
沈灼的目光锐利如刀,迅速扫过桥洞内外。几个蜷缩在远处角落、裹着破旧棉被的流浪汉身影映入眼帘。更远处,桥洞入口投下的光影边缘,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消失。是错觉?还是……监视?
无论是哪种,他都必须立刻离开这个过于暴露的位置!留在这里,只有冻死、饿死,或者被原主那些虎视眈眈的“仇家”找到、碾死!
求生的本能和对复仇的渴望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沈灼咬紧牙关,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他用尽全身力气,依靠着冰冷粗糙的桥墩,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将自己庞大沉重的身躯撑了起来。每一次肌肉的收缩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和心脏狂跳的轰鸣。汗水瞬间浸湿了额发,顺着油腻的脸颊流下,在下巴处汇成水滴,砸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他成功了。虽然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颤抖,但他终于站了起来。两百斤的体重压得脚下的地面都仿佛在呻吟。
第一步,踏出。脚掌落在冰冷的地面,重心不稳地晃了晃,他死死抓住桥墩凸起的水泥块,稳住身形。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桥洞下回荡。
第二步,第三步……每一步都像跋涉在泥沼之中,艰难无比。但他强迫自己迈开步子,强迫这具陌生而笨拙的身体动起来,朝着桥洞外那被城市霓虹映照得有些发亮的出口挪去。
目标:活下去!夺回一切!
城市的霓虹在深秋的夜幕下流淌,冰冷而喧嚣。沈灼拖着两百斤的沉重身躯,像一艘搁浅的破船,艰难地挪动在行人稀少的人行道上。每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汗水早已浸透了廉价运动服的内里,湿冷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粗重的喘息声伴随着脚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腹中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像有无数只小爪子在里面疯狂抓挠。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身体在发出强烈的抗议,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索取能量。
沈灼的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快速扫过街边。24小时便利店明亮的灯光在远处像诱人的灯塔。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那张蓝色的空卡是唯一的“财产”。
他需要钱,需要食物,需要水。立刻,马上。
目光落在路边一个半满的垃圾桶上。几个被丢弃的矿泉水瓶半露在外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属于影帝的骄傲在激烈地咆哮着拒绝。但现实冰冷如刀。活下去的欲望如同最原始的野兽本能,瞬间压倒了那点可怜的体面。
沈灼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了几秒,积攒着力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恶心感,眼神变得无比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他拖着脚步走向垃圾桶,无视路人偶尔投来的或诧异、或嫌恶的目光,伸出因为用力过度还在微微颤抖的手,精准地抓住了那几个塑料瓶。
瓶子很轻,在他手里却仿佛有千斤重。他拧开其中一个还残留着一点点水的瓶盖,将瓶底最后那点浑浊的液体倒入口中。水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塑料和腐败物的混合味道,滑过干裂的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湿润。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几个空瓶子被他紧紧攥在手里,这是启动资金的第一步。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这个老旧街区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废品回收站走去。路似乎格外漫长。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涌上,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抬起都需要极大的意志力。汗水模糊了视线,冷风一吹,又激起一阵寒颤。
终于,一个用破旧铁皮围起来的、散发着浓重金属和纸张霉味的院子出现在眼前。昏黄的灯泡下,一个穿着油腻军大衣、满脸胡茬的老头正坐在小凳上打盹。
沈灼走到院门口,停下了脚步。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靠在冰冷的铁皮围栏上,剧烈地喘息着,努力平复着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他需要调整状态。
几秒钟后,他再次睁眼。眼底属于影帝沈灼的锐利和骄傲被强行压了下去,如同沉入深海的宝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无助,带着深深疲惫和一丝底层人物特有的畏缩和讨好。肩膀微微垮塌,巨大的身躯似乎也因这种姿态而显得笨拙可怜了许多。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让它听起来更加紊乱、虚弱。
他拖着脚步,挪进了院子。脚步故意放得更沉,踩在散落的纸壳上发出“嘎吱”的声响。
打盹的老头被惊醒了,抬起浑浊的眼睛,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收废品明天再来!关门了!”
沈灼没有退缩,他往前又挪了一小步,距离老头更近了些。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那张因为疲惫、饥饿和汗水而显得更加浮肿油腻的脸。他刻意让嘴唇微微哆嗦着,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的气音:
“老…老板…行…行行好…”他费力地抬起一点眼皮,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讨好和绝望的笑容,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卑微的乞求,“饿…饿得实在…实在走不动了…就…就几个瓶子…换…换口吃的…行吗?什么都行…”
他一边说,一边艰难地将手里那几个空瓶子往前递了递,手臂因为脱力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的眼神,精准地落在老头浑浊的眼底,带着一种濒死小动物般的哀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人性最后一点善意的试探。那巨大的体型和此刻流露出的极端脆弱形成了一种强烈的、令人心头发堵的对比。
老头浑浊的眼睛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扫过他递过来的几个可怜兮兮的空瓶子,再落到他那身脏污不堪的运动服和虚浮颤抖的腿上。老头脸上的不耐烦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嫌弃、同情和一丝“真他妈晦气”的复杂情绪。他烦躁地咂了下嘴,骂骂咧咧地起身:
“啧!真他妈倒霉催的!等着!”
他转身钻进旁边一个更小的、堆满杂物的棚子里,翻找起来。
沈灼依旧维持着那副摇摇欲坠、随时要倒下的虚弱模样,眼神却低垂着,掩去了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精光。第一步,成了。
片刻后,老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冰冷的、硬邦邦的馒头,还有一个瘪了一半的矿泉水瓶,里面装着浑浊发黄的水。他一脸嫌弃地塞到沈灼手里:“拿去拿去!赶紧走!别死老子这儿!”
“谢…谢谢!谢谢老板!”沈灼立刻点头哈腰,声音里充满了夸张的、仿佛得了天大恩惠般的感激涕零,身体也跟着大幅度地晃动,显得更加笨拙可怜。他紧紧攥住那个冰冷的馒头和半瓶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然后一步一挪,艰难地离开了废品站。
直到走出很远,拐进一条漆黑无人的小巷深处,沈灼才猛地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表演,对他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和精神都是巨大的消耗。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个硬得像石头、沾着污渍的冷馒头,和那半瓶浑浊的水。属于影帝的强烈自尊再次涌上来,胃部一阵剧烈的抽搐。他闭上眼,狠狠咬了下去。粗糙、冰冷、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味道的馒头碎屑刮过喉咙,他强迫自己咀嚼,吞咽。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砂砾,但他吃得异常专注、冷静。
食物和水,是燃料。
吃完最后一口馒头,喝掉最后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浑水,沈灼感觉冰冷的身体里终于有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虽然饥饿感依然强烈,但至少眼前不再阵阵发黑。
他靠着墙壁,闭上眼,开始在庞大的、混乱的原主记忆中快速搜索、梳理。像一个最精密的仪器在处理着海量杂乱的数据。他需要信息,关于这个城市底层的信息,关于如何活下去、如何隐藏、如何获取更多资源的信息。
破败的廉租屋区,鱼龙混杂的劳务市场后巷,凌晨收摊的夜市角落……这些地名和模糊的场景碎片在脑海中闪过。
最终,一个地名定格下来:下河沿棚户区。原主记忆中,那是城市边缘一片几乎被遗忘的角落,污水横流,违章建筑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租金便宜到几乎等于没有,更是各种灰色地带人物盘踞和消失的绝佳场所。
就去那里!
沈灼睁开眼,眼底再无半分迷茫和虚弱,只剩下冰冷的决断。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再次迈开沉重的脚步,拖着两百斤的累赘身躯,一步一步,朝着城市最黑暗的边缘地带走去。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也踏在通往复仇深渊的起点。他庞大的身影融入城市的夜色,像一个缓慢移动的、沉默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