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大雪纷纷扬扬,地面积雪已没脚背,姚芳领着妹妹走了出来,尽管姚慧满脸的不高兴,尽管那悦耳的歌声仍仿佛在耳边回荡,她仍是拽着妹妹走向车站。是啊,谁又能理解她心里的委屈呢?自从望见门口守卫的杨华起。她心里就飘起一股淡淡的惆怅,倒不是全都因为李涛的介入。对于杨华的冷淡,她似乎是理解的。因而向杨华做了解释,而是她心里很有些失望。
在她的印象里,记者就应该是胸挂相机,手拿记事本或话筒,低着头快速记录或不断张口询问的样子。衣冠楚楚,姿态大方高傲。这些都是她从电视中见到的再转为自己的想象而得来的印象。她以为杨华作为学通社记者,纵然比不上那些久负盛名的无冕之王,之前也要不失一种潇洒的风度。尤其在这次他们自己办理的联欢节上更应当拥有大家风范,姚芳出来,一来是看个稀奇,二来就是要多欣赏些杨华的高傲的风度。尽管少女的矜持使她平日里对人(包括杨华)不怎假以辞色,可内心里却十分想多看他几眼。和他在一起,沉默不语地倾听他的高谈阔论,自从那次博物馆大会以后,她在心里就真的有了一丝要当杨华妹妹的念头,尽管只是瞬间,可当他想起和杨华在一起上下学并行之时。她倾耳聆听时虽不为人察觉,但略有依偎的心态。却使她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成了杨华的妹妹。在她的幻想中他的风度使她陶醉,不止一次的姚芳想象着杨华西装革履,潇洒过人,自己花枝招展,伴随着他旁若无人似的在人前走过,迎来一片赞美声,在大学校园里,他的姿态大方,更是超越众人,而那时她的想象中的杨华,已是姚芳所见过,听过,想过的所有英俊少年美男子佐罗,许文强,高仓健式的偏偏风度男人的总括。现实中的杨华早已不存在。而今,见到裹着大衣在风雪里紧张忙碌,收票的杨华时,怎能不让姚芳迷茫,惆怅。尽管杨华的那张逗人喜爱的圆圆的脸盘的是那样圆润,俊秀,可在姚芳此刻眼里,光彩已有些不如从前了。
然而,当她隔着风雪望着杨华眼里射来的似怨更忧的目光时,她的心依然震撼了,不由得原谅了。杨华此刻的缺乏风度,她的心很敏感,虽说当半路上遇见李涛并且因李涛从她口中得知并随同她一起来参加这次联欢节时,她心里并不担心什么,可现在,她立刻察觉自己的错误,并微微有些后悔。她对李涛虽然不像对杨华那样已有些倾心,但对于李涛平日里的温声下气及不时地找茬和她聊天却很乐意。以往对他素有好感,女孩子都是这样,越是有人接近她,就越欣喜,姚芳也不例外。并且她隐隐约约也似乎察觉李涛对她好像“有那么点意思。”可一是自己已经用心地和杨华产生感情,二来李涛傻大悍粗的也不如杨华有风度,因而尽管欣喜,却也较有分寸。今日,因李涛而使杨华,产生不快,她也就顺水推舟,迎合了杨华。至于得罪了李涛,她却不放在心上。却不料李涛将账算到了杨华头上。
透过茫茫柳絮般的飞雪,姚芳眺望着远处隐约的车影。她使劲跺了跺脚,又用手紧紧淡黄色的毛拉围巾,空气冷得似乎成了南极上空的旋风,雪花落在脸上。仿佛带着一丝暖气。此刻,四处大地均是一片银白,只是远处的校舍大楼的红砖外表被飘飘大雪笼罩,成了童话中那座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所居住的披满雪花的土木屋,一时间,她忘记了烦恼,忘记了一切,恍惚中她觉得自己成了飘飘欲仙的白雪公主…
回到家中,姚慧还在不满地小声嘀咕,屋里很热,因而两人进屋后抖落下来的雪花立刻融化成一小片水渍。姚芳顾不得听妹妹叨唠,忙拿来墩布,一边用力擦地,一边脑海中还在交织着刚才那奇妙的感觉。连父亲在屋里大声地叫姚慧也没有听到。
姚芳的父亲姚鼎,四十五六岁的样子。中等个头。却已有些发福。由于长年累月地坐办公室不运动,显得身体有些臃肿。但皮肤由于保养得较好,脸上皱纹并不多。虽说还不到五十岁,头发已经谢了大半,头顶油光光的。只余下四周的毛发。平日里稍一有不顺心之事,便习惯性地挠挠头顶。显得很滑稽,有人说:他的头发是自己平时一根根拔掉的。现在想找都找不着了。可话只能私下里说,当着他同事们大都要笑脸相迎。中国的机构中很普通的一个现象是:书记挂帅,而姚鼎则是纺织局党委第一书记,在纺织系统占有绝对统治地位。
自从苏昊程调进局领导班子以来,姚鼎的日子便有些不舒服起来。先前局大楼中干部很多,除了季度,年终发各种表格,宣读文件等事件外,大家都是一杯茶,一张报,和科室之间串门,聊天。因而在大楼中,几分钟前一楼的新闻,立刻会传到五楼,再打几个来回便成了旧闻,谁家的存款被窃,哪个科长,副科长走了男女关系而被人抓住小辫不放等等。这后一类消息传得尤其迅速,姚鼎呢,则总是站在书记办公室门口,盯着各科室大门或打电话,或让秘书代劳。将平日里的棋迷科员抓来,轮流开战。因而别人都巴结他们这个书记,加上他的棋艺的确不错,所以经常保持不败,好的棋手,喜欢与强手对阵。以求得更强的刺激,提高棋艺,姚鼎嘴里也这么说,可多年保持的胜率是他开始输不起棋了。苏昊程走马上任后,曾去姚家摆过几盘,姚鼎输了棋,心里便有些不痛快。
不过真正让姚鼎不顺心的倒不在于几盘棋,若真是那样,他又怎能当了这好几年的书记呢?而是苏昊程的那种雷厉风行的作风所产生的各种结果,触动了他的生活和工作。
姚鼎此刻正在写字房的小柜中翻寻着什么,听见姚慧进来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瞧没瞧见我放在书桌上的《局计划报告》。“什么”姚慧一愣“我不知道,你不是不叫我们随便动书桌上的东西嘛”“问问你姐。看她知道不?我昨晚放的,早起没拿,小芳”他喊着。姚芳从迷茫中惊醒过来,慢慢地答应一声,拖着墩布走进大屋:“什么事,爸:”她望着父亲疑问的目光不解地问。姚慧则快步退出去,因为她闻到了从厨房中传出的饭菜的香气,对于刚从风雪中归来又饥又饿又冷的她来说这是世间最为宝贵的气息了。
“我没看见,是不是您放到文件包里了”姚芳显然也闻到了那诱人的香气,可不为所动认真替父亲设想着文件的去处。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姚鼎拿着文件又挠挠那亮亮的头顶:“我是怎么了在犯糊涂。”
苏昊程决定将各科室多余的人员全部都充实于各分厂第一线,其余的也定下了各种要求和考勤,定期检查完成评卷,这样一来。往日里喧闹的大楼仿佛静了许多。有个科员干部除了各自履行职责外。再也不(或说是很少)再串科室。探讨奇闻怪事,家事艳闻了,棋手们也不去找书记开战了,书记室冷清下来,偶有来请示和汇报时,也张口闭口苏局长要我们…这对于平日里部下成群,前呼后拥的姚书记来讲是最难以忍受的现实。而他也不得不忍受,尽管他心里有打算:苏昊程这样一来,得罪的人可就多了。
苏昊程局长近日来眉头总是皱得紧紧的,他的日子也不太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