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修真小说 > 凡尘炼心, > 第7章
帝国的西境,名为“断龙脊”的千里平原,终于被命运选中,成为这场延续三年的惨烈战争最后的赌桌。乌云低沉得仿佛要压垮整个大地,铅灰色的苍穹下,集结了龙武帝国有史以来最庞大的军团——从浴血重生的北境边军,到历经东南血火洗礼的东线健儿,再到中央禁卫与诸藩镇抽调的所有精锐,战旗如林,甲胄反射着冰冷的寒光,肃杀之气凝成实质的寒意,刺得人肌肤生疼。
与之相对的,是四国联军的洪流!草原苍狼图腾狂舞,神霸赤鳞重骑列阵如铁壁,巫族诡秘的战幡在黑雾中若隐若现,天南东海奇形怪状的战车与精锐水兵阵列如潮。同样几乎倾尽国力而来,空气中弥漫着决死的疯狂。统帅大纛之下,一身狰狞黑甲的百里玄策手持裂空霸枪,龙骧大元帅的威压如渊似海,那双炽热而霸烈的眼眸死死锁住对面阵前那道孤高清绝的身影。
楚清仪屹立于帝国中军高台之上,银凤玄甲覆身,方天画戟斜指地面。三载血火,未能磨损她的容光半分,元婴境的气息圆融内敛,却更显深不可测。那双眸子清冷如冰,洞穿万军阵势,与百里玄策的目光在半空轰然碰撞,激起无形的风暴。
“杀——!”
没有多余的言语,当号角与战鼓撕裂压抑的沉默,百万大军如两道决堤的洪流,狠狠撞击在一起!瞬间,断龙脊平原化作了真正的人间炼狱!兵戈交击的轰鸣、战马的嘶吼、垂死者的惨叫、铁甲破碎的刺耳刮擦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各种声音混合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在天地间炸开!
元婴对元婴!
楚清仪与百里玄策没有任何试探,几乎在兵潮冲撞的瞬间便已直冲云霄!高空之上,瞬间成为两位绝世统帅的专属战场!
玄冰神雷与裂空霸罡猛烈对撼!
楚清仪一戟刺出,引动九天怒雷,粗壮的紫色电蟒撕裂长空,带着净化万邪的煌煌天威砸向百里玄策!
百里玄策狂啸,裂空霸枪悍然迎上,枪尖迸发出的不再是锐气,而是如同实质、扭曲空间、吞噬光线的恐怖黑洞,竟将那汹涌的雷光硬生生吞没、撕裂!他反手一拍,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暗红色枪芒,如同从地狱岩浆中淬炼出的诅咒之矛,带着湮灭生机的力量反噬而来!
雷光、枪芒在万丈高空疯狂交织、炸裂!每一次碰撞都引发空间涟漪,震碎下方数里范围内的云层,搅动得战场上空的天象更加诡谲!
下方战场亦不平静!双方阵营的修士们纷纷出手。龙武帝国供奉院的修士结成“玄天雷光阵”,引动大阵之力,成片的雷光符箓砸向敌阵!草原萨满则联合巫族长老,卷起腥风血雨,召唤出数以万计的狰狞魂兽扑向帝国战阵!双方战阵绞杀,修士单挑,法宝对轰,灵光爆炸照亮了血色弥漫的战场,每一刻都有强者陨落如星!
战争的烈度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所有人都在燃烧,为了国运,为了胜负,为了那一线虚无缥缈的生还希望!
然而,就在这凡尘的厮杀进行到最为白热化,天空中的元婴大战也进行到最凶险的关键时刻——
异变陡生!
“咚……咚……咚……”
一种低沉、沉重、仿佛来自远古蛮荒、又似源于人心最深处的沉闷鼓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战场上所有的轰鸣嘶喊,在天地间响起!
起初,这鼓声微弱,混杂在兵戈声中,几乎被忽略。无论是天上激战的二人,还是地面上浴血搏杀的士兵,都以为不过是某种特殊的战鼓或法术。
但渐渐地,那鼓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它不再依赖空气传播,而是直接敲打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之上!
“咚!咚!咚!”
像是大地的心跳,又像是天穹的回响!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悲伤、绝望、暴戾的意念,如同实质的潮水般随着鼓声弥漫开来,瞬间淹没了整个战场!原本因杀戮而沸腾的血液仿佛骤然冷却,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天空中的楚清仪与百里玄策几乎是同时收手,各自被对方的力量震退数百丈!两人都是当世最巅峰的修士,感知之敏锐远超凡人。他们猛地抬头望向那早已被大战搅成一片混沌的穹顶!
不是法术!不是法宝!
那声音的源头,是整片天空!是整个天元大陆东部数年征战所汇聚的无边煞气、亿万生灵的怨恨、国破家亡的悲鸣、山河破碎的哀泣!
天!劫!降!临!
这并非寻常修士破境时引来的雷火风劫!
这是天道对持续数年、荼毒生灵、破坏天地纲常平衡的这场大战本身的审判!是天地意志凝聚了整个战场范围、持续数年积淀的无穷业力与罪孽所形成的、前所未有的浩劫!
它既是针对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楚清仪与百里玄策这两位修为最强大、影响战局最深远的统帅,也是覆盖整个战场区域、针对此地所有参与杀戮、沾染业力生灵的无差别毁灭!
“不好!”百里玄策脸色第一次剧变,他感受到那股劫力牢牢锁定了他,充满了腐朽、毁灭与审判的意志!他一身魔功本就霸道凌厉,沾染无数杀孽,此刻引来的劫数尤为可怕!
楚清仪同样心神巨震!她虽为守护而战,但元婴境的力量同样搅动天地元气,战场上的杀戮与守护交织,因果纠缠,她亦无法独善其身!尤其她感知到,天地劫力中蕴含的悲伤怨念,很大一部分是来自她身后那片本应被她所守护的帝国子民!
“轰轰轰轰——!”
没有任何预兆!漆黑的劫云旋涡骤然在所有人头顶扩张到极致,其范围笼罩了整个“断龙脊”战场!没有雷霆预演,狂暴如天河决堤般的混元灭魂劫雷,如同亿万柄紫黑色的毁灭之矛,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这劫雷诡异非常!它并不单纯劈向个体,而是无差别地毁灭覆盖范围内一切生灵,同时抽取战场上无尽的血气、煞气、亡魂怨念作为滋养!一道道劫雷落下,不仅带走无数生命,更在空气中留下灼烧神魂的黑色痕迹!更为恐怖的是,战场上的残肢断臂、流淌的血液、士兵们身上的伤势,在接触劫雷气息的瞬间,都爆发出痛苦绝望的嘶嚎,仿佛无数冤魂被点燃!
生灵涂炭,业火燃魂!
与此同时,地面也在震颤!以整座战场为中心,大地开裂,炽热腥臭的九幽秽火如同地狱之花喷涌而出,粘稠、阴毒,灼烧的不止是肉体,更是魂魄!吸入这股气息的士兵瞬间变得狂乱失智,开始不分敌我地疯狂攻击!
无形的销魂魔风凭空而起,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直接吹拂灵魂,无数意志不够坚定的士兵无声无息地倒下,眼神空洞,生机断绝!
“啊——!”
“救命!”
“天罚!这是天罚啊!”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战场上,无论是帝国的勇士,还是联军的战士,此刻都陷入了彻底的恐慌和绝望!刚才还杀声震天的炼狱,瞬间被更加混乱、更加残酷的天罚所取代!敌我的界限被抹除,劫难之下,皆为刍狗!
楚清仪与百里玄策身处风暴中心!
楚清仪面色凝重如冰!银凤玄甲之上流转的雷纹疯狂闪耀,玄冰之力在她周身凝聚成巨大的冰晶莲台,抵挡着如瀑倾泻的灭魂劫雷!每一道劫雷轰击在冰莲之上,都让玄冰崩碎又再生,更有一股浩瀚的怨念冲击直透元神,带来元神撕裂般的剧痛!
这怨念……是战场上死去的千万亡魂的不甘!是帝国子民失去家园亲人的悲怆!更让她心惊的是,她清晰看到下方帝国士兵在被秽火灼烧、被魔风吹散灵魂时,那无声投向她的、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神——有信任崩塌的茫然,有被遗弃的绝望,有最后一丝守护的期盼……
“守护……这便是你所要的守护吗,楚清仪?”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如同九天之上的审判,那是天道劫罚意志的叩问!
而另一边,百里玄策则更加狼狈!裂空霸枪狂舞,试图将劫雷打散吸收,甚至想将其炼化为己用!但灭魂劫雷中蕴含的众生怨念对他的霸烈魔功形成了反噬!“嘶啦!”一道格外粗壮的劫雷劈落,竟短暂撕裂了他的护身罡气,一丝蕴含无数亡魂怨毒的劫力渗入体内,顿时让他气血翻涌,狂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狰狞!
他感受到的不是悲悯的质问,而是纯粹的毁灭警告与反噬!天道在告诉他,纯粹的霸业与毁灭,必将引来更大的毁灭!
就在这混乱至极、天地崩塌般的景象中,楚清仪猛地低下头,她的目光穿透混乱的劫雷与沸腾的秽火,死死锁定在一处!
战场上,一个残破的、蒙着硝烟与血污的青铜夔纹战鼓不知被谁击翻在地。这本是神霸王朝某种战阵鼓舞士气的法器,品阶不高。但此时此刻,在那众生怨念凝聚、混合着战场煞气与劫雷威能的无边洪流冲击下!
那夔纹战鼓上古老斑驳的纹路竟被无形劫火点燃!不是燃烧,而是吞噬!
它如同一个活物般,疯狂吸纳着从破碎大地涌出的煞气血雾,吸纳着劫雷中弥漫的众生怨念!青铜鼓面之上,夔纹扭曲跳动,竟逐渐由虚化实!狰狞痛苦的怨魂面孔在鼓面上凸起、挣扎咆哮!整面战鼓散发出的波动,不再是战意,而是最深沉、最绝望、最暴虐的毁灭与诅咒气息!它的威能在疯狂暴涨!一种足以引动大地深处更恐怖秽火、扭曲魔风、增强劫雷威能的诡异力量正在生成!
“人劫!”
楚清仪瞬间明悟!
天劫引动天地伟力,地劫汲取战场凶煞,而这场杀戮无数、怨气盈野的战争本身,最终凝聚而成的实体诅咒——这蜕变中的魔鼓,便是“人劫”之核心!它是众生怨念的终极具现,是这场浩劫最终完成的催化剂!不毁此鼓,这场天地人三重劫难将永无止境,直至彻底清洗这片战场上的所有生灵!
“休想!”百里玄策同样看到了那面正在蜕变的魔鼓,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若能掌控这等蕴含无上怨力与劫煞的魔物,他的霸业之路将无比坦荡!
“轰!!!”几乎在两人目光聚焦的瞬间,那面夔纹战鼓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猩红血光!无数怨魂虚影嘶吼着从鼓面冲出,汇入劫雷与秽火魔风之中!它已不再是一面鼓,而是一朵象征着战争终极邪恶、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猩红火焰!一朵欲将天地焚尽的业火红莲!
毁灭的狂潮再次升级!天地人三重劫难彻底交融共振!楚清仪的玄冰莲台瞬间布满裂痕!百里玄策魔功反噬,嘴角溢血!下方战场生灵成片成片地倒下、燃烧、湮灭!
就在这绝望的顶点!
“守护……凡尘烛火……”
楚清仪凝视着那朵疯狂绽放的业火红莲,倾听着下方无数绝望的哀嚎与无声的祈盼,元婴境澄澈无比的灵台之中,师尊那句始终萦绕的“红尘炼心”与父皇那句“帝国安危,万千子民,皆系你一身”,猛然融合,发出振聋发聩的轰鸣!
她那双清冷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决然明悟!一股沛然莫御、温润而浩荡的守护之力,不再是凛冽的雷霆,而是如同春风化雨般,自她元婴深处轰然爆发,覆盖向那方摇摇欲坠的玄冰莲台,并第一次试图……不是对抗劫雷,而是沟通、净化那业火红莲中无边的怨恨与苦难!
与此同时,那无边的三重劫云旋涡中心,一点微弱却亘古永恒的七彩光华,竟开始在至暗深处幽幽旋转、凝聚,如同一个……门户?通道?
“楚!清!仪!啊啊啊——!”百里玄策发出不甘的怒吼,他不顾反噬,裂空霸枪携带着滔天魔焰,疯狂刺向那业火红莲,也刺向楚清仪的方向!
天地人劫,众生悲鸣!最后时刻,道心抉择!终焉之门已现!谁能……踏出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