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亚小队在狂奔中踩过七道诅咒溪流。
当他们筋疲力竭撞进一个沉寂的原住民村落时,
发现唯一还活着的——
是蜷缩在石雕图腾下、正咳出霜晶的盲眼女孩。
而同一刹那,远离尘世的观测点,
埃拉瑞克指间缠绕的一丝真血气息,
被法则褶皱缝隙中探出的无形之手悄然抹去一丝涟漪。
如同在星河边缘悄然少了一颗无人知晓的微尘。
污浊粘稠的空气在肺里反复燃烧,每一次吸吐都带着撕裂的剧痛。膝盖和小腿早已麻木,像两根不断被捶打的朽木,只知道机械地抬起、落下。视线被汗水、血水和不知名的秽物糊成一团混沌的光影。前方汉克扛着达伦的巨大身影在灰暗中摇晃、扭曲,仿佛随时会崩塌成一堆疲惫的砂石。
莉亚紧咬牙关,舌尖几乎咬出血腥味。每一次落脚,靴底踩过混杂着腐烂泥沼、细碎骨渣和冰冷凝露的地面,那如同踩在无数细小哭泣灵魂上的湿腻触感,都在加剧她意识边缘的撕扯。
七次。
她记不清具体路径,只有感官深处的烙印。
七次毫无征兆地陷入那些无形诅咒溪流的瞬间!
一次是从断龙石后冲出不到百米时。脚下突然一滑!并非物理的湿滑!而是感觉整只脚连带意识都瞬间沉入了冰寒刺骨、布满粘稠尸骸的黑水!无数双腐烂冰冷的枯骨之手抓挠着她的脚踝向上攀爬!要将她彻底拖入淤泥深处!窒息与惊悸如同冰冷的蛇缠上喉咙!她闷哼一声,靠着右臂上激发出的元素隔绝护手光芒才强行挣脱!护手的秘银表面瞬间被蚀出大团乌青!
第二次是冲过一片乱石嶙峋的开阔地。空气中漂浮的灰雾如同活物突然聚集!浓雾深处传来无数孩童嬉戏歌唱的甜腻声音!声音直钻脑髓,引动着意识深处最不愿触及的过往碎片!甜蜜的呓语中带着剧毒!莉亚精神一阵剧烈恍惚!眼前甚至浮现出熔炉学院实验室爆炸时的火光碎片!差点一头撞在尖锐的岩石棱角上!是背后达伦喉头嘶哑挤出的一段残缺圣光祷文才震散了部分瘴雾!
第三次…第四次…第六次…每一次都是不同的陷阱!无形的诅咒缠绕如同附骨之疽!毒舌噬魂、疫病瘴疠、空间错位…每一次挣扎逃脱都如同在身上刻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灵魂刮痕!她腰间那个临时收容匣散发出的诡异冰冷气息穿透层层布料阻隔,如同冰锥刺骨,与外界无休止的诅咒能量内外夹击!每一次移动,那东西都似乎在她后腰的皮肉下轻微蠕动,无声加重着她精神层面的重压。
第七次诅咒的冲击最为猛烈!在他们跨入一片布满巨大枯骨化石的荒谷时!整片区域瞬间“活”了过来!每一根巨大肋骨化石内壁都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痛苦、无声嘶嚎的骸骨人脸!它们猛地张开由黑暗荆棘构成的巨口!对准他们三人发出无法被耳朵捕捉、却在灵魂层面掀起毁灭飓风的尖啸!
啸叫瞬间让莉亚眼前一黑!耳鼻口腔内温热液体涌出!身体几乎失去平衡!整个世界如同碎裂的镜子!意识里只剩下无数骸骨面孔层层叠叠扑面而来的死亡景象!汉克发出野兽般的嘶嚎!扛着的达伦浑身剧烈抽搐!口中涌出的血液带着冰晶!
生死一线!
莉亚左手紧握的那块刚捡到的、暗藏空间裂缝的暗银残片被她用尽最后的意志狠狠捏碎!一道瞬间开启又闭合的、只有手指粗细的空间裂隙在她身侧猛地一闪即逝!刚好吞噬掉了冲击向她核心意识的致命啸叫!但裂隙内泄露出的虚无湮灭之力如同反噬的刀刃!瞬间刺伤了她握着碎片的左手指骨!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砰!砰!砰!
三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
汉克终于力竭,连同肩上的达伦一起重重砸进一团冰冷湿滑的腐殖泥地里。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如同破风箱在拉扯。达伦软倒在他旁边,脸色灰败如同死尸,只有胸前极其微弱的圣光刻纹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闪烁,证明着生命的顽强。
莉亚勉强撑着膝盖站定,左手剧痛钻心,但她顾不上查看。猛地抬头,浑浊的视野撞上眼前的景象,心脏骤然一缩!
不再是枯骨化石、诅咒泥沼或断裂石壁!而是一整片排列诡异、死气沉沉的石屋废墟!倒塌的墙壁大部分用黑灰色、被腐蚀得布满蜂窝状孔洞的玄武岩砌成,石缝间顽强地生长着一丛丛紫黑色、如同剧毒蘑菇般肉质厚重的藤蔓植物。植物散发的腥甜腐败气味比裂谷的腐臭更加令人作呕。
残存的屋顶和门廊框架扭曲变形,覆盖着厚厚的、闪着污秽金属光泽的暗绿色苔藓。几根断裂的巨大石柱倒伏在地,柱身蚀刻着一些早已被时光和腐败侵蚀得难以辨认的符号与图腾——扭曲如同痛苦尖叫的飞禽、纠缠如同毒蛇交尾的抽象线条、抽象得如同孩童恶作剧的黑色不规则网格图案…
更让人心悸的是那些没有完全倒塌的墙壁和门洞深处,影影绰绰似乎矗立着一些无法辨识具体形态的深色轮廓!有的像被强行拧断脖颈的头颅歪斜在肩上,有的如同佝偻枯骨抱臂蹲守,还有的直接就是一片凝固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浓稠黑暗区域!所有阴影都极其安静,没有移动分毫,却散发着一种无形的、近乎恶意的注视感!如同无数只死寂的眼珠镶嵌在废墟的每一寸阴影里!
一座被诅咒彻底吞噬的、死去已久的原住民村落!
“咳…咳咳…”
轻微的、带着冰冷气息的咳嗽声,如同风中飘荡的脆弱蛛丝,突兀却又清晰地穿过死寂的村落废墟,钻进莉亚被污秽空气填塞的双耳。
汉克瞬间从泥地里弹起半身!布满血丝的眼球猛地转向声音来源!握紧了手中的钉锤!达伦也剧烈痉挛了一下,灰败的嘴唇微颤。
莉亚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握紧了腰间匕首,目光如利箭般穿透浓得化不开的死寂阴影和弥漫的腐烂气息,投向咳嗽声传来的方向——村落废墟中心一片相对空旷的地带。
那里,竖立着唯一保存得相对完整的石雕!或者说——唯一没有被时间彻底摧毁、反而在诅咒中扭曲变形、如同从腐烂土地里强行挤出病态躯干的“造物”!
与其说是图腾柱,不如说是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扭曲得不成人形的痛苦胚胎!
石柱主体是深沉的墨绿色岩石,仿佛浸透了万年苔藓的腐液。上面雕刻着一个大致成人形的巨大胚胎抱膝蜷缩的轮廓。但“胚胎”的身体表面布满了无数狰狞的、如同扭曲口器或挣扎手臂般凸起的肉芽状触手!这些触手交织缠绕在柱体表面,仿佛要强行撕裂束缚它们的石壳!触手末端还吸附着大量闪烁着金属寒光、形状不规则的细小暗金金属碎块!
石柱顶端并非胚胎的头颅,而是被强行塑造成了如同被剥开眼球的空荡眼眶轮廓!眼眶内壁被雕刻成层层叠叠、如同蠕虫肠道般的螺旋形褶皱,正中央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不断向外弥散着极寒黑雾的、闪烁着惨淡荧光的暗绿核心结晶!那结晶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闪烁,整个石柱表面的墨绿色光泽就加深一分,释放出的极寒与怨毒气息就更浓郁一分!
那无声的哀嚎仿佛来自胚胎本身!是痛苦?是诅咒?是某种被强加的折磨?无法分辨!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那凝如实质的恶意和束缚!
就在这扭曲孕育着怨毒的石柱基座最下方。
紧贴着那些畸形触手的根部阴影里,蜷缩着一团极其瘦小、裹在一件破烂得无法辨别颜色和材质布片里的“东西”。
与其说人影,不如说是被遗弃的破布人偶。
布片边缘散落着纠结成团、如同被反复撕扯过的枯槁暗金色乱发。
“她”蜷缩成一团,双臂死死抱住膝盖,将头深深埋在腿间。只有极其轻微的、带着冰晶碎裂般冰冷质感的咳嗽声从她瘦弱的肩膀下传来。
“咳…咳咳…”
每一声咳嗽都带出一股极淡的白色霜雾,迅速在她抱膝的破布袖口和冰冷地面上凝结出一小片微小的冰晶花。
莉亚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蜷缩的身影上,心头警铃并未因“人”而减弱,反而更甚!那破布包裹下,她能看到那双从膝盖缝隙间露出的、死死攥着破烂衣角的小手。那双手并非正常的血肉颜色,而是一种病态、几乎透着内部的灰白色!如同被反复冻透的骨头!更令人心惊的是,她紧贴着诅咒根雕的背部位置,能隐约看到一丝极其微弱、肉眼几乎不可查的、如同极薄冰晶凝聚的、暗绿色的微光正从那些触手根部的空隙间渗透出来,缓慢地、执着地向那瘦小身躯内钻!
她在吸收诅咒的力量?!还是被诅咒的力量寄生?!
“小心!”汉克沙哑的嗓子挤出警告,挣扎着想爬起来护住两人前方!
就在莉亚心神剧烈激荡、达伦口中溢出的祈祷音节支离破碎的瞬间——
毫无征兆地!
莉亚感觉自己后腰那块贴着临时收容匣的皮肤深处!那个被层层禁锢的诡异之物!猛地向内极其剧烈地收缩了一下!收缩的幅度如此剧烈!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内脏都被强行牵扯的错觉!一股远比之前接触诅咒时更加冰冷彻骨、更加混乱疯狂的意念如同最锋锐的冰针,狠狠刺穿了她后背厚重的隔绝层、坚韧的皮肉与骨骼防御!如同活物般强行挤入她的意识缝隙!
嗡——!
莉亚眼前骤然变成一片炫目的暗金色!
无数支离破碎、散发着极度亵渎和冰冷气息的、扭曲到无法描述的陌生符文线条在她精神视野里疯狂旋转、爆开、重组!耳边仿佛有亿万只垂死灵魂在冰封中强行撕裂喉咙发出的、无声的绝望嘶吼叠加成的、足以磨灭理智的混乱噪音!
意识核心猛地一沉!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按向一个沸腾着污血与绝望的深渊!
那冰冷符文与绝望噪音组成的风暴中央!骤然闪过一双眼睛!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眼球!而是一种概念化的“观察”方式!
那是两片纯粹由无法理解规则构成的、绝对的黑暗旋涡!带着超越永恒的冰冷与死寂!仿佛隔着时间、空间、维度…穿越了莉亚精神视野里那片混乱的符文风暴…极其短暂、却又清晰地“瞥”了一眼!
仅仅这一眼!
莉亚感觉自己的存在、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所有感知能力…都在那一瞬间被强行剥离!冻结!如同实验台上被彻底剥离了皮肤与血肉观察骨膜神经的活体标本!
噗!
剧痛撕裂!莉亚身体猛一踉跄!喉咙一甜!强行将涌到喉头的腥甜液体咽了回去!额角瞬间布满了冰冷的汗珠!她扶着旁边一块湿滑冰冷的岩壁,指甲死死抠进石缝里才支撑住身体!
精神视野中的风暴骤然平息!那双冰冷意志的眼睛也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心有余悸!如同最恶毒的寒冰烙印在灵魂深处!让她后腰那个“东西”存在的冰冷感千百倍地锐利起来!
她猛地低下头!布满冷汗的脸颊抽动!目光死死盯向那个蜷缩在扭曲石柱下、依旧在咳出白色霜雾的瘦小女孩!
为什么?!刚才那超越她理解的冰冷注视…为何穿透层层障碍落在此处?!是警告?是无视?还是与这诡异女孩…有关?!
但此刻,莉亚意识混乱、精神撕裂、后腰如同钉着一根不断向内冰锥!她只能强行将这股惊涛骇浪压下!更恐怖的直觉告诉她:刚才那瞬间的目光降临…针对的…绝非仅是那个女孩!
腐骨裂谷边缘,万仞孤峰绝壁。
埃拉瑞克悬停于此。如同宇宙画卷背景板上一块恒定的斑点。脚下千米深渊翻腾的灰黑色腐蚀云气如同凝固的劣质颜料。裂谷对面远方横亘天穹的巨大肉芽状“黯噬之眼”依旧凝固在死寂的“标本”状态,无声诠释着存在层面的冻结。
他摊开的右手平置于身前空中。掌心朝上,五指微微松弛,如同等待坠落的露水。
一缕极其细微、纯粹到无光无色、却又凝练着不朽本源的暗红色气息,如同具有生命的水银细线,无声地在他五指的指节间隙中缓缓流淌穿梭。那是他不久前从熔岩海深处唤醒、剥离、并已然与自身完美融合的【原初真血】核心气息的自然外溢。如同恒星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辐射,只是这辐射的本质超越了物理空间,是存在本身刻印在规则层面的涟漪。
他深渊般的目光并未落在掌心。而是穿透了脚下凝固的云气、扭曲的废墟背景、整个艾瑞凡迪亚脆弱不堪的物理与能量结构。投向无垠的混沌虚空深处。
在祂永恒不变的感官图景中。
时空本身如同一条蜿蜒流淌于冰冷黑暗背景下的古老星尘河流。无数光点代表着大小各异的世界泡影,每一颗光点内部都蕴藏着无尽繁复的法则网络。无数代表生命或死亡轨迹的微弱光流在河床中闪烁明灭、交织、碰撞、消散。浩大的寂静是背景音乐,只有宇宙尺度上的规则生灭才能在其中投下一丝几乎不可闻的噪音涟漪。
就在这宏大寂寥的感知图景深处。距离艾瑞凡迪亚时空泡影坐标不远也不近的某个“点位”。
极其微弱的、却并非由物质存在产生的引力畸变悄然形成。
并非星辰湮灭或黑洞形成那般剧烈的引力波澜。更像是一处时间流经时自然产生的、如同水流绕过水中顽石产生的微小漩涡褶皱。
只是这道褶皱本身,并非天然形成的“礁石”。而是被“折叠”过。
一道无法被捕捉形态、也无任何能量反应、纯粹由扭曲此域时间法则形成“短暂环路”的逻辑陷阱!如同一片在时空薄膜上设置的精密捕蝇草陷阱!极其巧妙地利用了艾瑞凡迪亚这个因远古创伤、虚空侵蚀和诸神争斗早已变得布满裂痕、如同陈旧画布的空间规则结构!
在某个极其短暂的时间夹缝中。
当埃拉瑞克摊开的右手掌心那缕流淌穿梭的【原初真血】外溢气息!其存在所投射在时间法则层面极其微弱的、如同星辰引力对光路产生的细微扰动的规则涟漪!恰好流经那道时间法则被扭曲折叠出的短暂回路之时!
嗡!
极其轻微,微弱到连埃拉瑞克本身存在散逸出的背景噪音都无法完全覆盖的、规则层面的震动。
埃拉瑞克缠绕在指节间、那缕缓缓流淌的暗红气息之流的末端!在流过那个被折叠的时间法则褶皱节点的瞬间!如同在溪流底部遇到了一块微不足道、几乎肉眼看不见的小石子。
那缕气息最末端大约如同针尖般大小的一个“点”结构所蕴含的、与其后主体流向紧密连接的规则“信息”,被那个时间法则的陷阱褶皱节点…精准且无声地…“折叠”进了另一个短暂的、独立出来的时空夹层碎片中!
如同流淌的溪水表面一滴微小的水珠,被一股暗流瞬间吸附带离了主体!
这个“点”规则信息的消失是如此微小、如此短暂、发生得如此隐蔽!几乎是艾瑞凡迪亚世界本身破败不堪的规则结构在时间线上随机产生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杂音”片段!瞬间就被世界本身的噪音所掩盖!其消失甚至未能惊动时空本身运转轨迹的哪怕一粒基本粒子!
那缕流淌在埃拉瑞克指间的暗红气息之流依旧完整地在原位置流淌。气息的流淌路径并未改变,其核心的存在本质更无丝毫动摇。失去那粒细微规则“信息点”的它,就如同浩荡星河之中悄然少了一颗位于最边缘的、光线最微弱的尘埃般的小星点。
在埃拉瑞克那包容了星河生灭的眼瞳深处,那一刹那的法则褶皱涟漪,甚至未能让那倒映着万有的冰冷死寂湖面荡起任何可以被捕捉的波纹。
只有在那双视界触及宇宙边界的瞳孔最核心处,一丝极其隐晦、如同冰晶最深处纹路般微弱的流光,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那是感知,而非疑惑。
如同精密机械的运行日志中记录下一串无关紧要的数据溢出字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