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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沐雪已经脱离重伤,只是还需卧床修养一段时间,脖子也永远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
但她看起来竟比从前开心许多,和我聊天的时候眼神总是往守在院里的卢忻身上看:
长姐说得很对,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从前是我狭隘,总想着要嫁于世间一顶一的男子,过着人上人的日子。
其实第二第三甚至排不上名号又如何呢契合自己心意的才是最最好的......
况且,我如今才觉得,原来为民做事、自己博得名望比成为谁的夫人更让我欢喜。
那日她险些没能救回来,卢忻跟着几个骁勇的将军一齐拿下倭国回转登州后,哭得撕心裂肺,日日亲自在她床前照料,连更换衣物擦洗身子都是亲力亲为。
郑沐雪醒来之后觉得自己再也配不上卢忻,想问他要一封和离书跟我归家,吓得卢忻一个大男人整天战战兢兢哭哭啼啼,又是发誓保证自己不在乎她清白已失,又是为了博她一笑招式尽出,还用一个承诺找来我当说客。
瞧,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在今日软了态度。
她说着说着,眼珠一转,看我:
那长姐与......与卢骞公子......
我没应声。
登州恢复了往日的和平繁荣之貌后,卢骞总约我去吃钱记酒楼的卤鹅。
我一次都没赴约。
她看了看我的脸色,小声道:
话本子已经在战火里烧了,长姐何必再耿耿于怀
当局者迷,你如今这般不就同之前的我一样吗若是真的有意,管它什么话不话本的,想就去做就好了。
退一万步说,早在你改道来登州的时候,话本就变成你在救国救民路上与卢骞相识相知的故事了,怎得救国救民就可以按话本走,相爱却不能呢
我浑身一震,起身就往外走:
多谢婉娈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卢忻赶紧跟上来,问我:
怎么样怎么样
叽叽喳喳烦死了,我不耐烦地挥挥手:
成了。
他唉声叹气:
不成也没事,我等得起,只是......嗯成了
他转身就要冲进郑沐雪房中,我一伸手,揪住他的衣领:
慢着,你许了我一件事,可还作数
自然!
去告诉你堂兄,今日酉时钱记酒楼,他请客。
啊就这
还有,对我妹妹好些。
卢忻难得地正了神色,向我郑重行礼后目送我回了自己房间。
酉时我到酒楼的时候,小二悄悄告诉我,君撷公子已经到了快一个时辰,还穿得比平时更加俊俏,甚至熏了熏香。
我看着他一脸八卦的表情,笑着给他递了一个银稞子。
小二一脸我懂的神色,退了下去。
我推门,卢骞正站在窗边,夕阳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闪闪的金边。
这个我曾以为此生要避如蛇蝎的男人眉目含笑看着我,先一步开了口:
先坐,我同你说个故事。
他说,他在我们定亲那晚做了一个梦。
他缓缓道来,说了许多,最后同我说:
其实我初到登州就认出了你,不管是那个梦中还是现实中,我都曾数次看着你的画像想过我们成亲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在登州遇到逃婚的你,我的确颇有成见,可我发现你不是我想象中因不满联姻而任性出走的那般娇气小女子。
你有勇有谋,能文能武,胸有沟壑,心怀百姓......是难得的通达之人。
我能看出来你对我并非无意。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何顾虑,但还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除夕之前,若你的确不愿与我成婚,我会禀告父母宗亲取消你我婚事,横竖有你庶妹与我堂弟的姻亲在,不论有无你我亲事,两姓之好都已缔成......
如果之后你想通了,我......我随时等着。
卢骞该是从未如此与女子袒露过情谊,一番话说得磕磕绊绊,好容易等他说完,我递给他一个鹅腿:
我已经想通了。
父亲知晓了登州的消息,已经连着送了好几封家书,过上三五日,我便要回去荥阳了。
他接鹅腿的手一顿,苦笑:
我道为何你主动应了约,原来这顿饭是饯别饭。
我又递给他一杯茶,微微一笑:
父亲问我,你是否跟我一同回去赴除夕家宴。
我替你应了。
他碰倒了茶杯,顾不上擦,脸上迸出惊喜。
窗外枝丫上的积雪滑落,似是砸到了什么物什,我听见外面响起小二的呼痛声,还夹杂着几人的小声抱怨:
嘘,小声点!
你们说这郑姑娘和卢公子算成了吗
那肯定成了呀!没听人郑姑娘都要带卢公子回家过年见长辈亲友了
哦,是这么个意思啊!
我噗嗤一笑,抬头,我命定的夫君也笑意盈盈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