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撞车直播惊魂
外卖骑手郝大仁为躲流浪猫,把限量超跑撞成了变形金刚。
被全网直播瞬间,他脑子一抽对着车头大喊:支付宝到账,五百万!
路人大爷捧场:嘿,碰得还挺逼真!
他准备开溜,车窗摇下露出顶流女神的脸:演技不错,来做我挡箭牌男友吧。
郝大仁以为剧本拿错时,女神闺蜜校花科学家突然出现:你心跳加速的样子像极了爱情样本。
看着科学仪器上爆表的心跳线,郝大仁捂脸狂奔:
你俩搞清楚,我穷得连这裤衩都拼夕夕拼来的啊!
六月天,滨海市正午的阳光毒得能晒脱人一层皮。空气滚烫粘稠,吸一口像往肺里灌了铅水。郝大仁骑着他的小电驴,老伙计嗡嗡响得直喘,车把手上挂着的几份外卖汤汁晃荡,散发出廉价外卖特有的一股油汪汪的味儿,混合着他汗湿工装后背上蒸腾出的酸气,在热浪里凝成一股奇特的都市求生者体香。
娘的,这天是要杀人还是咋的郝大仁嘴里低声骂骂咧咧,嗓子眼干得像撒哈拉沙漠刚刮过十二级沙尘暴。身上这件印着某团鲜明logo的蓝色工装,后背一大块深色汗渍晕开,快蔓延到领口了。头盔下的头发湿漉漉地贴着脑门,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咸涩得让人想骂娘。导航机械女声还在不识趣地叨逼叨:前方路口右转,即将到达目的地‘云顶天阙’…
云顶天阙,光听名字就知道,里头住的是阎王爷都得打三折才能收走的超级VIP客户。这地方别说进去了,就是路过,郝大仁那小电驴都显得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但他没得选,客户催命符似的催单电话已经响过三轮了——一份豪华至尊版鳗鱼饭,据说价值998(不含配送费)。超时的话,这单基本就算替平台白干一天,搞不好还得倒贴罚款。
催催催!就知道催!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郝大仁嘟嘟囔囔,脚下猛力一蹬油门把手。老旧的电机发出一声濒死般的呻吟,小电驴如老牛犁地般又往前挣扎了一小段,拐进了通往云顶天阙侧面入口的一条单行道。行道树栽种整齐,树荫却吝啬得像葛朗台,只在地上投下稀稀拉拉的光斑。空气里飘散着名贵植物精心维护的淡香,跟郝大仁和他的小电驴散发出的热气腾腾的人车合一味儿格格不入。
2
流浪猫的致命邂逅
就在快接近小区那金灿灿、明晃晃、闪瞎人眼的宏伟侧门时,路边花坛的月季丛里,嗖地一下,窜出一团黄黑相间的毛茸茸身影。
喵!!
一只骨瘦如柴的小橘猫,受惊般直冲马路中央,看样子是被郝大仁和他的怒吼天尊吓到了。
我艹!碰瓷啊!郝大仁浑身汗毛瞬间倒竖,肾上腺素如同高压水枪直冲脑门。他下意识猛捏右手刹车,同时左手一个用力过猛向左急打方向!
嘎吱——吱——吱呀呀——哐啷啷啷——!!!
一阵极其惨烈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与撕裂声骤然炸响,盖过了城市背景的一切噪音。
郝大仁连人带车被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狠狠甩了出去,天旋地转,像一个破麻袋般在空中短暂飞行了零点几秒,然后重重地、狼狈地摔在了滚烫的柏油路面上。头盔侧边着地,发出一声闷响,震得他眼前金星乱舞,五脏六腑都在抗议着刚才那一下剧烈的位移。
操…郝大仁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顾不上浑身散架般的疼,挣扎着就想撑起来看看他的老伙计。那可是他吃饭的命根子!
可他刚撑起半个身子,扭过头的瞬间,大脑直接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他的小电驴……英勇就义了。前轮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扭曲着,车灯粉碎,零件洒了一地。但这惨状,仅仅占据了视野边缘极小的比例。
视野中央,占据了他整个视网膜、震得他心脏骤停的庞然大物……
那辆他本该完美避开的、停在路边侧位的钢铁怪兽……
通体呈现出一种低调却极度奢华的哑光黑色,车身线条优雅流畅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阳光洒在上面,竟然奇异地流转着一种内敛而昂贵的金属光泽。然而此刻,这头原本不可一世的钢铁巨兽,侧面如同被一只发狂的史前巨兽一爪子拍了上去,留下了一个狰狞无比、深度凹陷的巨大坑洞!从车头一直撕裂到车尾,粗壮的高科技合金轮毂向内弯折变形,昂贵的哑光车漆碎裂、剥落,露出了里面同样扭曲的金属层。车窗玻璃别想了,那一侧早已粉碎性瓦解,只剩下丑陋的框架。
限量版布加迪凯龙。郝大仁脑子里自动跳出前几天等单时刷短视频看到的新闻标题。配图就是这车。
价值…一辆大约能买下他工作那家整个外卖配送站几十次,顺带把他老家带小院的三层楼都夷为平地好几次,再把他本人从肉体到灵魂统统碾压成齑粉还要欠下一大笔数字的东西。
真正的天文数字。
空气似乎凝固了。热浪还在蒸腾,灰尘在阳光的柱子里悬浮着,像凝固的金粉。
郝大仁瘫坐在滚烫的地面上,屁股和大腿被灼得生疼,但那剧痛完全被另一种冰冷刺骨的绝望取代。眼前那辆从科幻电影里爬出来却又惨遭蹂躏的残破超跑,像一个巨大无朋的黑洞,把他所有的呼吸、心跳、乃至生存的意志都疯狂地吸了进去。他能清晰听到自己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下一块带冰碴的石头,砸得肺管子生疼。
完了。
彻底完了。
3
的尴尬
把他拆成骨头渣子卖了都凑不够一个轮胎钱的那种完了。
就在这片死寂,这片足以压垮骆驼的沉重寂静中,一个清晰的、带着手机收音特有的细微电流声、略显亢奋的播报女音,突兀地、字正腔圆地在凝固的空气里诈尸了:
……支付宝到账,五!百!万!元!……
这声音,洪亮,清脆,还他妈带着电子合成音特有的欢脱节奏感!响彻了整条单行道!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钢珠砸在郝大仁麻痹的神经上,弹跳得极其欢快!
郝大仁懵了。不是幻听。这声音…这声音他妈的就是从他挂在车把手上的那个破外卖包里传出来的!
是他那个裂了屏、充电靠摔、全靠外卖app吊命的二手智能机!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客户刚刚完成了一笔巨款交易,系统自动播放到账通知了!就在他撞车的零点零一秒之后!比命运还要精准!
死寂,被瞬间炸裂。
我去!
嚯——!
什么玩意儿五百万
车都撞成这熊样了,还到账他付的……
马路对面,几个原本在树荫下乘凉看热闹的路人甲乙丙丁,瞬间被这神转折惊得原地起跳。眼睛瞪得溜圆,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郝大仁和那堆破铜烂铁上。一个遛狗的老太太张大嘴,怀里的博美犬都惊得忘了叫唤。
离郝大仁不远处,一直蹲在花坛边抽烟看热闹的花臂大哥,手一哆嗦,半根烟直接掉在水泥地上,火星四溅。
最绝的是旁边一个戴着老式圆框石头墨镜、手里盘着俩核桃的银发大爷,全程目睹了事故。他此刻猛地一拍大腿,中气十足、字字铿锵、抑扬顿挫地吼了一嗓子,声音洪亮得像是给这场荒诞戏加了立体声环绕特效:
嘿——!精彩!这碰瓷碰得——!可真够逼真的!有前途啊小伙子!大爷的墨镜片在阳光下反射着智慧的光芒,嘴角咧得那叫一个开怀,仿佛刚从德云社VIP席位听完郭德纲返场。
咔嚓!
咔嚓!咔嚓!
不知何时,已经有好几部手机像黑洞洞的炮口一样对准了郝大仁和那辆价值天文数字的破车遗体。闪光灯和快门声此起彼伏。
直播!
郝大仁脑袋轰隆一声,仿佛被天雷劈了个正着!完犊子了!这下想闷声不响挖个坑把自己埋了都不成了!要社死在全国几百万父老乡亲面前了!
他的脸瞬间从死灰变成了刚出锅的大闸蟹,火烧火燎,额头上刚冒出来的冷汗滋溜一下被蒸干。大脑一片沸腾的混乱浆糊,所有理性、常识、乃至对后半生的规划都被那声鬼畜般的五百万和老大爷的捧场喝彩炸成了宇宙尘埃。
完了完了完了…职业生涯终结(虽然也没剩啥)、社会性死亡启动、还得背上足以让下辈子和下下辈子都当牛做马的巨额债务……所有悲惨结局如同走马灯在他脑子里疯狂旋转。
跑!
必须跑!
趁这凯龙哥的车主还没闻着味儿杀回来索命之前!趁围观群众还没形成包饺子阵型之前!趁这鬼畜直播还没引来天外飞砖之前!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羞耻感和道德感。郝大仁也顾不上身上哪里疼哪里摔伤了,手脚并用地从地上拼命挣扎起来。小电驴彻底报废,但两条腿还在!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爬起来,也顾不上一地狼籍的外卖和被撞成现代艺术品的布加迪,脑子里就一个念头:逃离案发现场,赶紧跑路!
他像一只被浇了热油的蚂蚁,带着一身尘土和狼狈,踉踉跄跄就往单行道的另一头,云顶天阙那巨大门脸的相反方向,闷头撒丫子狂奔!
能跑多远跑多远,找一个阴暗潮湿的下水道苟且也好过被当场挫骨扬灰!
4
顶流女神的邀约
然而——
嗡……
一声极轻微、几乎被阳光下的热浪掩盖、却又像精确的手术刀般切割开所有喧嚣的低沉电动马达声,从身后传来。
那声音,沉稳、丝滑,带着一种科技与金钱共同赋予的绝对静谧感。
郝大仁狂奔的脚步骤然一刹,全身的肌肉都僵住了。一股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炸起,直冲天灵盖。刚才拼命逃跑积攒的那点热量瞬间被抽干。他像个机器人一样,带着一种赴死的悲壮感,一寸,一寸,极其艰难地扭回头去。
视野中。
那辆地狱般的、价值他几百辈子人生的布加迪凯龙,那个被他小电驴一记头槌撞出史诗级大坑的受刑者,驾驶位侧那扇本就只剩框架扭曲车窗洞开的后排深色车窗玻璃,正在极其安静、极其平稳地下沉。
如同舞台上血色帷幕一点点拉开,露出最终的主角。
随着车窗沉入车门内部,一张脸,在车内恰到好处的阴影与正午强烈阳光交织的光影分界线上,清晰地显露出来。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拖慢。
郝大仁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丢进滚油锅里猛炸!
那是一张完美得不似凡人的面孔。
肌肤细腻如顶级的定窑白瓷,在略显昏暗的车厢光线与刺目阳光的交界处泛着柔玉般的光泽,甚至能看到脸上细小的绒毛被阳光勾勒出的淡淡金色轮廓。五官如同上帝灵感爆棚时的精雕细琢之作,每一笔都精准到毫厘——眉不画而黛,鼻梁挺秀得像造物主精心削制的艺术品,唇形丰润自然,透着浅淡的樱花色泽。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同星夜下最宁静的海湾,却又在深处燃烧着洞察一切的、带着一丝极淡疲惫的疏离感。
这张脸…
这张脸郝大仁认识!
不,准确地说,这张脸,只要不是住在深山老林、断网断电长达五年以上,都不可能不认识!
街头巷尾巨型LED屏幕的广告宠儿、娱乐新闻头版头条的常驻嘉宾、社交平台热搜霸榜的王者、无数少男少女手机壁纸和钱包贴纸的唯一真神——新晋顶流影后、素颜能打神话、传说中一张脸就买下半个岛,凭借神颜横扫东西方娱乐圈的无敌存在!
陈!幼!熙!!!
郝大仁感觉自己彻底石化了。别说跑了,他现在连呼吸都忘了。大脑疯狂弹出红色警报,意识在反复死机重启。这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灾难片是哪个闲得蛋疼的隐藏摄制组还是老天爷看他活着太辛苦决定提前玩一把大的
巨大的荒谬感和不真实感如同滔天洪水,将他那点可怜的逃跑意念彻底淹没。
而此刻,车窗后,陈幼熙那双堪称完美的眼睛,目光如同实质,穿透灼热的空气和飞扬的尘土,精准地、淡漠地锁死在郝大仁那张混杂着惊恐、绝望、懵逼和满头大汗的外卖小哥限定款脸上。
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懒懒地搭在方向盘上——天知道她刚才是怎么躲过那场电驴冲击波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目光在郝大仁脸上停留了足足有三秒,从额头挂着汗水的廉价头盔,到脸颊沾着的黑色柏油污渍,再到他身上那件印着巨大logo、还被汗水浸得深一块浅一块的蓝色工装。
这审视的过程不疾不徐,带着一种高位者打量路边石子的从容,但每一个细小的扫视都让郝大仁觉得自己正被扔进核磁共振仪器里里外外照了个透心凉。
终于,那两片形状完美的樱唇微微张开,清泠如水滴撞击玉石的声音流淌出来,带着一股直击灵魂的、令人无法抗拒的疏离感,清晰地送入郝大仁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刚才…演得还不错。
郝大仁:……
他像个烧坏的CPU,干瞪着眼,试图理解这几个字的含义。演演什么上演绝命逃窜还是上演穷困潦倒的悲情人生还是……他刚才为了壮胆或者脑子抽风喊的那句五百万
陈幼熙看着他呆滞的傻样,似乎没什么表情。但郝大仁敢发誓,他好像看到那绝美嘴角极其、极其短暂地往上弯了一下,像风吹过湖面留下的一个瞬间涟漪,快得根本抓不住。
接着,那淡漠好听的嗓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种近乎发号施令的、不容置喙的简洁:
上车。
车
上车
上哪辆车上您老刚被我一屁股坐成抽象派艺术典范的顶级超跑您是认真的吗
郝大仁感觉自己的喉咙被无形的藤蔓死死缠住,努力蠕动了几下嘴唇,却只发出嗬…嗬…的类似破风箱拉扯的声音。脑子里的弹幕已经密集到相互碰撞炸出五彩火花——这姐是不是被撞懵了刺激太大精神失常了还是要把他骗上车然后开到悬崖边一脚油门冲下去同归于尽
他的脚像被强力胶水黏死在了滚烫的柏油路上,半分也挪不动。
陈幼熙等了大概五秒,看着郝大仁毫无反应、一副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蠢样,那两道精雕细琢的秀眉终于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这点小小的不耐烦,像冰晶落入沸水,瞬间让整个空间的温度骤降十度。
她没再说话。
后车门,锁扣处传来极其轻微但清晰的咔哒一声。
解锁的声音。
如同某种无言的、带着不容挑战威压的最后通牒。
郝大仁浑身一激灵。
完了完了完了……这是直接要把他捆上车的节奏!
他的求生雷达重新疯狂闪烁,强烈到刺耳!不行!绝对不能上!上了那就是真正的案发现场转移!鬼知道这位大明星是报警还是私设刑堂!
跑!
对!跑!
刚才跑了一半被打断,现在这车都解锁了,再不跑,下一秒自己就会被塞进去当活体实验品了!
5
挡箭牌男友的诞生
郝大仁用尽毕生修炼的全部爆发力(主要是从小被老爹追着打练出来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作势要朝着远离那辆凶车的方向再次启动亡命冲刺!
三——
一声幽幽的、带着些许清冷调笑的嗓音,如同来自九幽的招魂令,在郝大仁准备起跑的瞬间,精准地堵在了他的耳朵眼儿里。
郝大仁刚刚蓄满力气的腿,如同触电般僵在了原地。
他绝望、茫然、心胆俱裂地看向声音来源——
陈幼熙还维持着刚才那个放松的坐姿,只是右手不知何时从方向盘上移开,伸出车窗外,那只线条优美、肤白胜雪的食指,正不慌不忙、甚至还带着点俏皮意味地朝他点了三下。
二——
如同最精确的死亡倒计时。
一!
噗通!
一声沉闷的声响。
郝大仁双腿一软,不是累的,完全是精神彻底崩溃后身体对大脑指令的消极反抗。他差点给当场跪了。但残存的最后一丝丝廉价的尊严(或者说对那昂贵车饰的破坏赔不起的恐惧)让他用尽吃奶的力气死死撑住没有滑落,只是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像木偶被提线硬拽的姿式,一步一挪,极其艰难地挪到了那扇敞开的、如同巨兽咽喉的车门前。
他站在门口,看着车厢内那光可鉴人的顶级皮革、闪烁着高科技冷光的操作面板、以及空气里弥漫着的若有若无的、极其昂贵的、带着雪山寒泉清冽感的冷香……
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还沾着外卖汤汁污渍、膝盖处磨破了一块露出里面廉价运动服的蓝色工装,还有脚下那双方舟反应堆都救不了的、鞋帮开胶露出半个脚趾头的山寨运动鞋……
郝大仁只觉得一股巨大无朋的荒诞和屈辱冲上头顶,脸烫得能煎鸡蛋。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强行塞进琥珀里的苍蝇,正要被放进亿万富豪展览馆永久陈列。
陈幼熙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窘迫或者根本没当回事。她只是随意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到旁边的空位上。
……我…我这身上……郝大仁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木头,指了指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和鞋,这…会弄脏您这车……
脏了就扔。陈幼熙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午餐扔掉一个苹果核。她顺手按下车内的某个按钮,那扇如同刑具的车门,在液压杆驱动下,悄无声息却又带着绝对力量地关闭、锁死。
沉闷的隔绝感瞬间包围了郝大仁,外面围观人群的惊呼、直播博主的兴奋喊叫、老大爷激动的点评、汽车的喇叭声…所有属于那个失控世界的嘈杂噪音,瞬间被过滤掉百分之九十,只剩下极其微弱的嗡嗡声。
车内太安静了。
只有顶级车载空调运作时的极细微风声,以及…郝大仁那擂鼓般不受控制的心跳声。
咚!咚!咚!
一声响过一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车子启动了,极其平稳、动力澎湃却没有丝毫突兀感,如同在地毯上滑行。郝大仁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绑在火箭上的易拉罐,大脑完全无法处理当前的处境信息。
陈…陈小姐……郝大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试图抓住一根稻草,我真不是故意的…是只猫突然冲出来…我……
解释显得苍白无力又可笑。在几个小目标的车损面前,流浪猫就是玉皇大帝的座驾,也成了个锤子。
陈幼熙没理他,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车子在她手下丝滑无比地汇入车流。过了大概半分钟,她才淡淡地抛出问题,像是审讯前的笔录:
名字。
啊郝…郝大仁。他下意识回答。
职业。
送…送外卖的…
回答完毕,郝大仁想抽自己嘴巴。这还用问吗一身行头还不够明显他觉得自己蠢透了。
签过艺人公司
没…没有…
做过群演
有…有一次,在一个古装剧里演过…演过一个快饿死的路人难民…
总共一句台词:官爷…行行好…
陈幼熙听完,似乎沉思了一下。然后,她用一种如同宣布实验结果的语气,平静地对郝大仁下达了他的最终宣判:
行。以后你就是我的挡箭牌男友了。
咔哒。
郝大仁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了。他缓缓地、一格一格地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旁边那张完美得过分的侧脸,仿佛想从上面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挡…挡…挡箭牌男…男友他的声音抖得像过电,陈…陈小姐您确定我跟您他伸手指了指自己鼻子,又指了指对方,您知道外面一辆崭新的五菱宏光都比我值钱吧
开什么国际玩笑!真找挡箭牌,您打个响指,什么海归精英、财阀少爷、娱乐圈顶流不都得排队排到黄浦江去轮得到他这个赔光了裤衩都还差十万八千里的外卖仔
陈幼熙终于微微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那双深邃的星眸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洞悉一切却又漫不经心的光亮,像是研究一个有趣的实验样本。就是你了。
她声音依旧平静无波,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你很安全。够穷,够愣,关键时候戏还不算太假。最重要的是…
她停顿了一下,嘴角再次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冰晶般凉而刺眼的笑意,目光扫过他汗津津的脸和僵硬的肢体,…你身上,有一种‘我什么场面都豁得出去但你丫千万别较真’的松弛感。挺真实。
郝大仁:……
松弛感豁得出去这是夸他还是损他
他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那…那车呢…五…五个……
他比划着,那个天文数字的亿字卡在喉咙里死活吐不出来,想想就觉得窒息。
哦,陈幼熙像是刚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语气随意得像在说明天订份外卖,不用你赔。
四个字,比天使的福音还要动听!
郝大仁感觉压在心口那块几百吨重的、名为债务的巨石,轰的一声,瞬间被炸成了齑粉!幸福来得太突然,巨大的、失重般的狂喜猛地冲上头顶,冲得他眼前一花!
真…真的!巨大的喜悦冲击下,他甚至感觉自己快要晕厥过去了!
陈幼熙看着他骤然亮得惊人的、如同瞬间点亮了两百瓦灯泡的眼睛,还有那嘴角抑制不住要疯狂上扬的弧度,眼底那点玩味更深了。合同费里扣。她补充了后半句。
咣当。
郝大仁感觉刚刚升上天堂的小心脏,啪叽一声,从万里高空自由落体摔回了人间冰冷的柏油路面,碎成八瓣。
合…合同什么合同他声音都变调了。
陈幼熙没回答,只是用她那如同艺术品的手指,在中控屏幕上随意地点了几下。屏幕亮起,一个精致的文件夹图标打开,一份格式完美、条款繁复、页面整洁得让人眼晕的PDF文件瞬间弹出在屏幕上。
标题加粗:《挡箭牌男友职业行为规范及劳务协议书》
郝大仁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本能地想去摸他那块廉价电子表,想看看今天到底是不是愚人节。手伸到一半才想起来,手腕上除了被汗水浸湿后显出更刺眼廉价感的塑料表带,空空如也。哦,对了,那块表在刚才那记人车分离的抛摔动作里,表盘已经英勇地裂开了一道闪电纹,此刻估计还在现场和那坨抽象派艺术超跑深情相伴。
6
科学家的意外介入
车厢内只剩下车载空调吹出的冷气声,以及他那颗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心脏,在胸腔里不争气地扑通扑通狂跳,像个破风箱在努力挣扎。他甚至不敢再去看那份悬浮在前方的、闪烁着资本主义无情光辉的协议书,生怕瞥一眼那些冰冷的数字后面跟着的零就能当场晕厥休克。只能梗着脖子,把视线死死钉在副驾驶侧窗那昂贵厚重的深色防爆膜上,膜上映着自己那张惊魂未定、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他妈要签卖身契吗的呆滞面孔。
那个…陈…陈小姐…郝大仁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每一个字都往外蹦得极其艰难,这事儿…您是不是…再考虑考虑我是要长相没长相,要学历只有送外卖专精(走单王那种也是王),要家底…嘿嘿,祖传欠条一打够凑一副扑克牌!就刚才…您也瞧见了,我纯纯就是一倒霉催的扫地扫到雷管——崩上天都是灰啊!给您挡箭我怕箭还没来,我自己先腿肚子转筋把您带沟里去了……
他试图用最接地气、最诚恳(又透着无限怂包本色)的姿态说服这位顶级Alpha女神,让她迷途知返。
陈幼熙操控着这头价值连城的钢铁巨兽,在拥挤的城市车流中丝滑得如同水中游鱼,没有丝毫迟滞。郝大仁那番声情并茂、充满自我贬低艺术的自荐演说,仿佛只是擦着车窗飞过的几只无关紧要的蚊蚋,没在她精致的容颜上留下半点涟漪。
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如同法官敲下法槌:签约。手指在屏幕一角,一个极其醒目的、设计成鲜红色的电子签名区域上点了点。
郝大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签签了这玩意儿,他郝大仁别说后半生了,估计从盘古开天辟地算起都交代在这儿了!这哪儿是卖身契,简直是把灵魂打包卖给黑山老妖的顶级奴隶契约!
不!必须反抗!这是身为打工人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尊严!
郝大仁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几乎使出了全身吃奶的力气(包括刚才没逃掉积攒下的),鼓足勇气,声音拔高了八度,力图表现出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感:陈小姐!我…我要下车!这活儿我干不了!真干不了!您另请高明吧!那车…那车我认栽!砸锅卖铁、抽血卖肾、下辈子当牛做马我也慢慢给您还!求您了!放过我吧!
这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呐喊了。
喊完,他紧闭双眼,身体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准备迎接狂风暴雨般的怒斥,或者被当成垃圾直接踹下车的冰冷指令。空气凝固了,只能听到自己疯狂鼓噪的心跳声,还有车载音响低到几乎听不见的柔和纯音乐背景音。
几秒钟,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没有呵斥,没有暴怒,甚至连一声哼都欠奉。
郝大仁心沉谷底,看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他小心翼翼地,带着点烈士奔赴刑场的觉悟,把眼皮掀开一条缝……
正对上陈幼熙平静无波的脸。她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愠怒,反而微微侧着头,目光穿过他的肩膀,落在他身后那扇隔音效果极好的车窗外。那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了然
郝大仁心里咯噔一下,顺着她的目光也下意识地转动僵硬的脖子,把视线投向窗外——
滴——呜——滴——呜——!!!
刺耳的警笛声如同冰冷的钢针,毫无征兆地穿透了顶级豪车的隔音系统,狠狠扎进郝大仁的耳膜!
他猛地一个激灵,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警车!这么快就来了!还是有人报警了!来抓我的!
巨大的恐惧瞬间笼罩了他,刚刚鼓起的反抗勇气如同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得干干净净。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就想往车厢最底下滑溜,恨不得当场缩成一个隐形的人形抱枕。
然后,更让他魂飞魄散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陈幼熙那双漂亮的、足以让万物失色的眼睛,瞬间完成了情绪切换。上一秒还是如冰封湖面的疏离淡漠,下一秒,冰雪消融,春暖花开。那双眼睛微微弯起,盛满了星光月色般的盈盈笑意,甚至还带上了一抹恰到好处的惊喜与羞涩的红晕!
同时,郝大仁无比清晰地感觉到——
一只冰凉柔软的手,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悄无声息地握住了他那只满是汗水、还沾着刚才摔倒时黏上的灰尘和不明油腻污渍的手腕!
握得那么精准,那么牢固!
就像是……生怕他跑掉!
郝大仁瞬间石化,血液倒流,思维彻底停摆。他眼睁睁看着陈幼熙如同变了个人,那绝美的、在车内柔和顶灯光晕下如同笼罩圣光的侧脸,对着车窗外——那里隐约可见一个扛着长长炮筒摄像机的人影,正激动地对着他们的车猛拍——绽放出一个璀璨夺目、足以融化万年冰山的笑容!
她的嘴唇甚至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郝大仁发誓,他读懂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抓!到!了!——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郝大仁大脑彻底死机。
警笛声呼啸着接近了!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和尖锐的刹车皮摩擦声!
吱——嘎!!!
一辆车身印着XX娱乐巨大LOGO、造型无比张狂的保姆车以一个极其霸道的、几乎要把他们逼停的姿态,强行别在了昂贵布加迪的前方路上!
保姆车的侧滑门哗啦一下被大力拉开!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花衬衫、顶着一头紫色莫西干鸡冠头、身材干瘦、脸上架着一副超大镜面墨镜的男人如同踩着风火轮一样跳了下来。他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便携高速云台摄像机,镜头盖子都没摘,直接对着布加迪的驾驶位和后座玻璃,来了个360度无死角火力全开!
陈幼熙小姐!有知情人爆料您私会神秘男友!请问是真的吗!紫色鸡冠头的声音尖利而亢奋,穿透力极强,伴随着咔嚓咔嚓疯狂闪烁的摄像补光灯,这位先生!请问您和幼熙小姐是什么关系能透露一下身份吗你们约会多久了!
他如同打了鸡血,墨镜片后面仿佛都能看到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挡…挡箭
郝大仁脑子里嗡的一声,如同被天外飞砖拍中。看着车窗外那疯狂闪烁的摄像头冷光和鸡冠头记者如同嗑药般的亢奋状态……难道…难道这就是她口中那该死的、要命的箭!
她拿我当人肉盾牌!
郝大仁下意识地想把手腕从那只如柔荑般漂亮却带着冰霜温度的手里挣脱出来。可那五根纤长的手指看似柔弱,力量却大得惊人,将他箍得纹丝不动!
他能感觉到陈幼熙纤细的肩膀似乎极其轻微地、象征性地朝他的方向依偎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小下。同时,她微微侧头,脸颊几乎贴上他那件散发着外卖小哥混合汗味儿的廉价工装!然后,她对着车窗外如同蝗虫般聚集、闪烁着寒光的镜头,脸上绽放出一个带着无限娇羞、无限甜蜜、无限小女儿情态的、教科书级完美的…假笑!
红晕恰到好处地在她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晕染开。
唇角的弧度甜蜜得能挤出蜜来。
那眼神流转间,还带着几分被撞破好事的羞赧,欲语还休!
顶级影后的业务能力,恐怖如斯!一个人撑起了影棚级别的情感大片!
咔嚓!咔嚓咔嚓!
摄像机镜头疯狂运转的声音响得连引擎声都盖不住,闪光灯的频率闪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车外围观的吃瓜群众,包括刚才那位点评碰得够逼真的老大爷,此刻的嘴巴都已经张成了O型。老大爷手里的俩核桃都忘了盘,直勾勾地盯着车里那情意绵绵的一幕。
我滴个乖乖…大爷喃喃道,演得比刚才那个‘碰瓷’还投入啊…现在的年轻人…
那个紫色鸡冠头的记者兴奋得整个身体都在抖,他几乎是跳着脚、唾沫横飞地挤到最贴近车窗的位置(被保镖无情地隔在一臂距离外),声音因为激动而劈叉:陈小姐!您这是默认恋情了吗!方便透露一下这位幸运男士的身份吗!观众朋友们都在疯狂期待您的回答!
镜头猛地怼了过来!
巨大的云台摄像机如同噬人的黑洞镜头,隔着深色防爆膜,清晰地锁定了郝大仁那张因为极致的惊吓、被闪光灯映得惨白僵硬、眼睛瞪得如同铜铃的脸!
身份!
郝大仁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上,又瞬间被抽空!这要是曝光了,他这个外卖小哥逆袭影后男友的神话故事版本一旦传开,他妈的还活不活了!老家那三姑六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的唾沫星子,加上外卖平台的异样眼光,再加上社会性死亡…他想想就觉得窒息,比被五辆布加迪追债还恐怖!
不行!打死不能说!
郝大仁在那零点几秒间,爆发出生平最快的应激反应!他猛地、用尽全身力气——
低下了头!
用那只还能动弹的自由手臂(另一只还被女神死死钳制),闪电般抓起那顶沾满灰尘、蹭了好几道黑色油污的廉价外卖头盔!
哐当一下!
严严实实地罩在了自己脑袋上!头盔两侧的塑料扣带由于用力过猛,啪嗒一声绷紧,勒得他下巴生疼!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如电光石火!
瞬间,他整个人就被那顶写着硕大某团快送蓝色logo的头盔武装到了牙齿!一张脸完美地藏匿在塑料面罩和头盔的阴影里,只剩下一双惊恐不安、瞳孔地震的眼睛,在狭窄的视野缝隙中疯狂地眨巴。
世界,瞬间安静了一刹那。
车外疯狂闪烁的刺眼白光似乎都为之一顿。
7
心跳加速的误会
紫色鸡冠头记者张着嘴,举着麦克风的手停滞在半空,墨镜片后面的眼睛瞪得溜圆。
拿着手机的围观群众们,动作都呆滞了。看着画面中那个在顶级豪车里、坐在顶流女神身边、却用一顶蓝得刺眼的外卖头盔武装到牙齿的神秘男,场面一时间有种荒诞到极点的黑色喜剧感。
就连那只被保镖隔开还想往前凑的博美犬,都歪着脑袋,疑惑地汪了一声。
车内。
郝大仁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攥着他手腕的那只冰凉柔荑,力道骤然一僵!
他顶着沉重的头盔,极其困难地扭动了一下脖子,从笨重头盔的有限视觉角里看过去——
陈幼熙的脸上,那副天衣无缝的恋爱小女儿表情瞬间凝固了。
如同精致瓷器的釉面骤然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冰裂纹。她那弧度完美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那笑意,却完全褪去温度,凝固在嘴角。
她那双星光荡漾的美眸深处,如同投入了零下百度的液氮冰球,瞬间冻结!瞳孔深处仿佛有看不见的、冰冷锐利的光芒无声炸开!
目光!
两道如同西伯利亚寒流般凛冽的目光,唰地一下,如同淬了冰的匕首,精准无误地钉在了郝大仁那顶扣得死死的、蓝汪汪的头盔上!
那视线,简直是要把他连人带头盔一起洞穿、冻结、然后挫骨扬灰!
车厢里的温度,以物理层面无法解释的速度,从空调制造的人间天堂,瞬间跌落到绝对零度!
刺骨的寒意!
郝大仁头盔下的后颈,汗毛如钢针般根根倒竖!
完!犊!子!了!
他感觉人生彻底玩砸了!比撞毁布加迪那一刻还要无可救药!
他以为自己机智地躲过了致命曝光,却万万没想到,这一顶头盔,直接一棒子敲碎了顶流影后完美的公关剧本!
这哪是挡箭这他妈是自杀式袭击!是往女神的无敌光环上精准泼了一大盆混着泔水的502胶!
这梁子!结死了!
呃…那个…陈…陈…郝大仁头盔下的嘴唇哆嗦着,试图用蚊子哼哼的声音解释两句,补救一下这雪崩般坠毁的局面。我…我就是…怕被拍清楚脸…回头送外卖……不…不方便……
这解释干巴巴的,连他自己都不信。
陈幼熙没说话。车内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车窗外,那个紫色鸡冠头终于从超级无语的头盔震撼中回过神来,发出更加亢奋、带着破音的嚎叫:
头盔哥!!是头盔哥!!他就是传说中的头盔哥吗!我的天!陈小姐!您和‘头盔哥’的爱情故事是否如同传闻中一样充满戏剧性!他这顶头盔是定情信物吗!上面沾的是创业的艰辛还是爱情的汗水!
鸡冠头的声音极具煽动性,引来围观群众一片压抑不住的哄笑和更大声的议论:
噗…头盔哥这名儿贴切!
好家伙!影后配‘骑手王子’!我宣布今天热搜预定!
头盔哥威武!成功打入资本内部!蓝骑士永不为奴!(也不知道哪个二货举着手机直播喊的)
咔嚓咔嚓!!镜头对着郝大仁的头盔又是一阵疯狂输出。
郝大仁缩在头盔里,恨不得当场羽化登仙原地消失。
就在这时——
嗡嗡…滋……
一阵轻微的、如同微型震动机器运转的声音,贴着郝大仁的头盔侧面传来,带着某种规律的震动感,有点恼人。
郝大仁僵着脖子,被陈幼熙那两道绝对零度的目光钉在真皮座椅上,一动不敢动。他眼珠子拼命往震动源的方向斜(脖子还被头盔卡着),想看看是什么玩意儿在震,是不是这辆超跑在他一顿猛如虎的头盔操作下终于出了什么内部故障
声音似乎来自……旁边……陈幼熙那边但女神依旧保持着那副冷到骨子里的表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接着,震动停止了。
几秒诡异的安静后——
砰!啪啦啦!
一个极其清脆的爆裂声,像是玻璃或者硬质塑料猛地炸开!非常轻微,但在死寂的车厢里却异常清晰!
紧接着是几声类似小滚珠坠落在车厢地垫上的弹跳声,蹦跶了几下才安静下来。
郝大仁用尽头盔赋予的最大视觉范围,眼珠子死命往下瞥,艰难地在陈幼熙放在腿边的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纯白色小羊皮手包上,捕捉到了一点端倪——
那手包边缘靠近拉链的硬质装饰物……怎么像是碎了一小块地上那两三颗闪闪发光蹦跶着的小东西……
钻石水晶还是什么了不起的施华洛世奇……反正看着就不便宜,现在正无辜地躺在豪华车的地毯上。
陈幼熙那纤长完美、如同美玉雕琢的手指,正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捏着那个小小的白色硬物残片。修得极其精致的指甲前端,因为过度的用力,压迫得指腹都泛出了明显的、带着怒意的青白色!
嘶……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似乎不该在绝对零度环境中发生。但郝大仁的头盔里,他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脊背划过一道电流,寒毛直竖!空气已经不是冷了,是变成固态冰刀子了!
车外,鸡冠头记者还在嘶吼着关于头盔哥定情信物的鬼扯问题。保镖们如同沉默的钢铁人墙,挡开疯狂涌上的其他记者和部分过于激动的粉丝。场面混乱得如同一锅热油。
终于,陈幼熙开口了。她没有看郝大仁,依旧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侧脸线条完美到无懈可击,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万载寒冰里凿出来的:
开车。碧海云天。
司机——郝大仁这才反应过来还有司机存在!一个穿着剪裁合体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从后视镜里看如同蜡像般毫无表情的魁梧男人——几乎是同时踩下油门!
轰!!
澎湃到恐怖的引擎嘶吼瞬间爆发!布加迪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钢铁巨兽,狂暴地挣脱了包围圈!在人群的惊呼和鸡冠头记者头盔哥别走!的尾音中,化作一道哑光黑色的闪电,瞬间将喧嚣、闪光灯和人群甩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空气里被撕裂的燥热和一片懵逼的路人。
8
逃离富豪的魔爪
郝大仁死死抓着车内的扶手,巨大的推背感把他狠狠按在座位上。偷眼看向旁边的陈幼熙。她靠回椅背,闭着眼,双手抱在胸前。眼睫低垂,嘴角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仿佛一座完美冰雕,只有额角极其细微、极其克制地跳了一下。
郝大仁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别说卖身契,自己这条命……还能不能囫囵个地走出这个豪华移动棺材……
滨海市的繁华中心,如同被无形巨人的手拨弄了一下,迅速在车窗外模糊退散。顶级超跑的马力在这种空旷路段体现得淋漓尽致,几公里外的目标建筑群已经赫然在目——那是一片位于黄金海岸线的、造型如同层层叠加海浪帆船的白色地标建筑,碧海云天四个金色大字在阳光下反射着壕无人性的光芒。
郝大仁被这非人的速度晃得有点晕车,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更致命的是头顶那顶又硬又闷、还带着汗馊味儿的头盔。恐惧的汗水浸湿头发,沿着鬓角流下,脖颈粘腻一片,头盔里更是如同微型桑拿房。
咕噜——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巨大抗议。
尴尬。
郝大仁顶着沉重的头盔,脖子僵硬地往旁边飞快瞄了一眼。陈幼熙闭目养神,冰雕般的侧脸看不出喜怒。他稍稍松了口气,犹豫半晌,才以一个极其憋屈、极其缓慢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去解头盔下颚的塑料扣带。
咔嗒。
头盔终于被摘下,空气涌入,带着车载冷香和一丝海边微咸的气息。郝大仁大口贪婪地吸了一口,感觉像是死里逃生了一回。然而,更大的空虚感随即袭来——不是胃,是心理上。
刚才那场头盔哥的闹剧,加上现在身处这价值无法估量的豪车内,即将踏入超级富豪的领地……巨大的身份反差,还有那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的巨额债务(以及卖身契),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车子驶入戒备森严的地下停车场入口,识别车牌后,电动闸门无声滑开。光线骤然变暗,冷气扑面而来。车子如同幽灵般滑入空旷得能当停机坪的地下车库,几乎听不到任何引擎声。最终,稳稳停在一个标注着专属车位的、宽阔如小型篮球场的车位上。车位对面就是一个银光闪闪的专属电梯厅。
下车。陈幼熙的声音比车内的冷气还冷几分。她推开车门,长腿迈出,脚步丝毫不停,径直走向电梯。
郝大仁赶紧把自己这身外卖小哥套装以及那颗无比沉重的头从车厢里拔出来,顺手想把头盔塞车里——这玩意儿实在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
带上。陈幼熙头也没回,冰冷的声音甩过来。
郝大仁手一僵,看着手里的定情信物,嘴角抽搐了一下,认命地拎着。这头盔,它……它怎么就变成了一面耻辱的旗帜还得随身携带
踩着光可鉴人的昂贵地砖,郝大仁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手脚无处安放。他低头看着自己灰扑扑的运动鞋踩在镜面般的地上,每一步都像在践踏艺术家的画布,罪孽感深重。电梯门无声无息地感应打开,内部空间极大,装饰着简约而奢华的胡桃木面板。陈幼熙站在正中央,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电梯飞速上升。郝大仁缩在角落,手里拎着头盔,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押赴刑场游街示众的人。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两声。
……陈小姐,您是不是……再考虑考虑那个合同……他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声音干涩地开口。
陈幼熙终于转过脸。电梯顶灯柔和的光线洒下,在她完美的五官上投下些许阴影。她没说话,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郝大仁身上扫了一圈,目光在他那件沾了油渍的外卖工装和开了胶的旧鞋上顿了顿。随即,一丝极淡、极冷的,如同冰面上掠过寒风的笑意在她唇角绽开。
叮——
电梯门开了。巨大的客厅如同画卷般在眼前展开。挑高直通天花板的落地玻璃墙外,是波光粼粼、辽阔无垠的海天一色。阳光肆无忌惮地泼洒进来,照在浅金色大理石地面上,反射出耀眼光芒。空间开阔到可以开个小规模音乐会,线条简洁流畅的意大利家俬无声诉说着贵气逼人。
郝大仁被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壕气震得倒吸一口凉气,踏出去的脚悬在半空,犹豫着该不该落地去糟蹋人家价值可能比他那小电驴还贵的地砖。
把鞋脱了。
命令言简意赅。
郝大仁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露着半个脚趾头的战损版运动鞋,一股热气腾地直冲脸颊。他几乎是以一种悲壮的姿态,飞快地踩掉了鞋,袜子前端一个不争气的小洞像咧嘴嘲笑着他。光脚踩上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凉意顺着脚底板往上窜。
一个穿着合身黑色马甲、系着领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管家模样的人无声地出现在玄关旁,恭敬地微微躬身:小姐,您回来了。
管家抬起眼,目光如同精密仪器般平静无波地扫过郝大仁和他手里那个突兀无比的外卖头盔,没有流露出半分意外或者探究的神色。这份专业素养,让郝大仁感觉更尴尬了。他下意识想把头盔藏到身后,又想到陈幼熙的命令,僵在原地。
魏伯,东西拿到了吗陈幼熙将手里一个小巧的包装袋递给管家,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淡然。
是的,小姐,‘静海秋月’的限量提拉米苏,刚送到。魏伯接过,动作优雅如同接过圣旨。
嗯。陈幼熙没再多说,径直走向客厅深处,随意地将那个纯白色的、边缘装饰物微微有些缺角的小羊皮手包扔在沙发边的矮几上。
郝大仁的目光控制不住地瞟过去,落在那个小小的豁口上,顿时感觉脚底板更凉了。他拎着灰扑扑的头盔,站在原地,像根会呼吸的尴尬图腾柱。
坐。陈幼熙在巨大的白色沙发坐下,双腿交叠,姿态慵懒却又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她指了下斜对面一个单人沙发位。
郝大仁如蒙大赦,踮着脚、挪着小碎步过去,屁股小心翼翼地挨着那个一看就很贵(而且很可能很娇气)的沙发边缘坐了下来。头盔被他像捧着定时炸弹一样放在并拢的膝盖上。
沉默。只有远处海浪轻柔拍岸的声音,还有……郝大仁那不争气的肚子,又咕地抗议了一声,在空阔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郝大仁瞬间想原地去世。
陈幼熙端起管家魏伯无声奉上的、在骨瓷杯里微微晃动的浅金色茶汤,姿态优雅地用杯盖轻撇了撇浮沫,递到唇边。
咔哒…
一个极其轻微的,仿佛塑料零件断裂的声音,从郝大仁身侧传来。
他神经质地一抖,循声望去。一只灰白相间、长得圆滚滚、短鼻梁塌眼睛、透着一股子老子是稀有物种气质的外国品种猫(郝大仁统称它们为加菲),正姿态傲慢、悄无声息地迈着猫步踱了过来。此刻,它正停在郝大仁那顶放在膝盖上的外卖头盔前。
那猫用挑剔万分的眼神打量着这坨不速之蓝,粉红色的小鼻头嫌弃地皱了皱,然后——
毫无征兆地、迅捷无比地伸出了一只带着白色毛圈圈的爪子!
爪子上的肉垫精准拍在头盔光滑的塑料顶盖上,五根猫指甲如同精钢打造的小钩子,刺啦——!!!一声无比刺耳、带着强烈摩擦感的抓挠声骤然响起!
猫爪子还顺势往后一扒拉!
哐当!
几十块买的战盔,像一个被一脚踢飞的劣质足球,直接从郝大仁膝盖上滚落,狼狈地在地板上骨碌碌滚出去好几米,撞到沙发腿才停下。
头盔顶部,赫然留下了几道极其显眼、深深嵌入塑料本体的白色抓痕!跟车行老板补漆用的那种原厂珍珠白贼像!
…………郝大仁彻底石化。他看着头盔上那几道代表它被一只价值百万的猫主子临幸过的勋章爪印,再看看那只若无其事、正低头舔着自己白色爪子的嚣张加菲。一股名为命运蹂躏我千百遍的悲愤之火在胸腔里默默燃烧。老天爷!你这剧本是不是拿错了我的定位是悲催炮灰吗连只猫都来补刀!
煤老板。陈幼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打破了客厅里死寂般的尴尬。她轻轻唤了一声。那只正在优雅舔爪的煤老板闻声,立刻停止了动作。它甩了甩大脑袋,迈着傲娇的猫步,踱回陈幼熙脚下,熟练地蹭了蹭她价值不菲的拖鞋。
郝大仁的目光呆滞地跟着煤老板移动,最后凝固在女神脚边那只正享受着爱抚的肥猫身上——猫脖子上挂着的一个金色铭牌,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里嚣张地闪了一下。
嘶……这牌子的材质……纯金边上镶的……钻还是碎钻
郝大仁觉得有点晕。这猫……它脖子上那玩意儿,大概能买下他老家那个带小院的三层楼吧
就在这时,管家魏伯无声地出现在郝大仁侧后方,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托盘里是一只印着静海秋月字样的甜品盒。他没有把盒子直接给郝大仁,而是轻巧地放在了他面前的矮几上。
盒子打开,浓郁的咖啡、酒香、奶油气息混合着高级可可粉的味道扑面而来。一块精致得像艺术品的提拉米苏蛋糕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郝大仁的眼睛都直了。饥饿瞬间压倒了被猫挠盔的悲愤。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早晨到现在,除了半瓶凉水,他颗粒未进。这蛋糕,散发着有钱真好的光芒!
9
债务翻倍的抉择
吃吧。陈幼熙的声音淡淡的。她终于放下了茶杯,目光重新落在郝大仁身上,带着一种重新评估实验品状态的研究意味。吃饱才有力气看合同。
合同!
这两个字像高压电棒,一下子把郝大仁从美食的诱惑中电醒了。他立刻缩回想伸向蛋糕的手,如同受惊的兔子。
陈…陈小姐…郝大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和怂包本色的完美结合,那份…合同…能不能……缓缓他感觉自己像个待宰的羔羊在做最后的祈祷,您看…我这人…一没特长,二没演技(除了刚才那下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抱头鼠窜),三穷得叮当乱响还手忙脚乱…我怕…我怕有损您的身份啊……
他搜肠刮肚地想着贬低自己的词汇,试图从挡箭牌这个要命的职位上光荣下岗。眼神巴巴地望着陈幼熙,希望能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松动或怜悯。
陈幼熙没说话。她身体微微前倾,手指交叠着搭在膝盖上,那姿态像极了科研人员准备启动一个精密实验前的冷静和审慎。她那过分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观察和思量。目光如同高精度扫描仪,一寸寸滑过郝大仁沾着尘土和汗水的脸颊、洗得发白的廉价T恤领口、那拘谨得如同小学生罚坐般的姿态……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海浪声、中央空调的轻风声,以及郝大仁胸腔里那颗因为极度紧张不安而加速跳动、隐隐作痛的倒霉心脏。
怦!怦!怦!
声音在空阔寂静的客厅里,似乎格外清晰有力。
终于,在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足有十几秒后,陈幼熙轻轻点了点下巴。幅度很小,但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决断感。
可以。两个字,平静无波。
郝大仁那提到嗓子眼的心,差点当场狂蹦出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女神终于想通了!他这坨垃圾被嫌弃了!巨大的喜悦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他甚至觉得那只可恶的肥猫都眉清目秀了起来!煤老板!你是我的救命恩猫!
喜悦太过猛烈,以至于他脱口而出时都带了点破音:谢谢陈小姐!谢谢!您真是大好人!我这就……
——但债务翻倍。
四个冰冷的字,如同四把冰锥,把郝大仁所有沸腾的喜悦瞬间冻结、戳穿、粉碎!
轰隆!
郝大仁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子里炸开了。不是烟花,是核弹!翻倍!那个天文数字再乘以二!他两眼发黑,感觉整个客厅都在疯狂旋转,外面那波光粼粼的辽阔海景变成了一片巨大无朋、准备将他彻底吞噬的债务旋涡!
一股混杂着绝望、愤怒、憋屈、无法理解的、极其复杂的血气嗡地冲上头顶!他腾地一下从那个坐垫无比舒服但现在却像针毡般的沙发上弹了起来!由于起势太猛,膝盖狠狠撞在面前的矮几边缘上!
嗷——!郝大仁痛呼一声,抱着膝盖原地蹦跳了两下,表情痛到扭曲。
但这身体的剧痛,远不及心理上受到冲击的万分之一!
您…您这是打劫啊!郝大仁也顾不上什么女神不女神、富豪不富豪了,憋屈到了极致,声音都带着怒气和颤抖,指着那辆从内部能看到恐怖变形凹陷的布加迪(正好停在侧面,落地窗外车库里的惨状清晰可见),声泪俱下地控诉,我知道我错了!穷是我的原罪!我不该骑车上路!我认罚!分期还款!八辈子还!利息您定!这我都认!可是…可是…翻倍!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这是法律允许的吗!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这……这还有没有人性了啊!!
他气得语无伦次,逻辑混乱,只觉得胸中的怒火和冤屈无处发泄,脸涨得通红。那只肥猫煤老板似乎被他的动静吓到,警觉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悦的低呜。
郝大仁这一番夹杂着物理剧痛和心灵暴击的呐喊嘶吼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除了他自己情绪激昂外,在陈幼熙这方空间里却只激起了极其微弱的涟漪。
女神依旧端坐,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只是端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口,姿态优雅得如同在欣赏歌剧。等郝大仁喊累了,抱着膝盖抽着冷气、一副虚脱又气炸的样子时,她才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杯底与托碟发出极轻微的碰撞声,清脆,带着某种无形的威压。
不翻倍,可以。她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
哈有门!郝大仁绝望的眼神里又燃起一小簇微弱的希望火苗,充满祈求地看向她。
陈幼熙抬起眼,目光精准地落在郝大仁那张混杂着痛苦、憋屈、汗水和脏污的脸上,樱唇轻启:
——那就好好干活儿,郝大仁。
郝大仁:……
刚升起的希望小火苗,被无情且精准地扑灭了,只剩下一堆冰冷的灰烬。
干活儿……
挡箭牌这份职业,真的是躲不过了。
他像一根被瞬间抽掉所有骨头的面条,颓然地、重重地跌坐回那个豪华的单人沙发里。膝盖的剧痛还在持续,头顶仿佛笼罩着一片债务翻倍的巨大乌云,沉甸甸地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只感觉整个人生都被彻底钉死在了十字架上。为了还那可能八辈子都还不清的债(现在还得乘以二),他,郝大仁,一个光荣的送外卖骑士,即将被迫转职为影后御用……人形盾牌。
魏伯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沉默机器,恰到好处地重新出现。他手里捧着一个极其纤薄、闪着金属冷光的平板电脑。平板屏幕亮着,正是那份之前在中控屏上惊鸿一瞥,让郝大仁灵魂震颤的——
《挡箭牌男友职业行为规范及劳务协议书》!
密密麻麻的小字如同催命符箓。
魏伯无声地将平板递到郝大仁眼皮底下。屏幕上自动滚动到文件最下方,那个鲜红的、刺眼的、如同恶魔契约盖章处的——
电子签名区!!!
郝大仁看着那片如同血色标记的区域,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这感觉……像极了古代的卖身契,签下去就真的永世不得超生了!
魏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躬着身,如同一个等待指令的雕塑。他伸出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尖悬停在屏幕一侧的一个操作界面上——那里赫然是电子签名的确认按钮!
郝大仁额头的冷汗又冒出来了。
怎么办签签了就彻底完蛋!不仅要面对随时社死被粉丝寄刀片的凶险,还要承受巨额债务翻倍这个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可是不签那不翻倍的债务……他把自己剁碎了按克卖也还不清啊!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术的时候——
叮咚!
一声清脆悦耳、如同玉珠滚落冰盘的门铃声,突兀地从玄关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咔哒一声轻微的解锁音。
客厅厚重的双开大门,竟然被人从外面直接推开了!
是谁!
陈幼熙这种级别的住处,安保应该是顶级的吧怎么可能有人能直接开门进来!郝大仁惊愕地抬起头望向玄关方向。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鞋。
一双极其简约、看似材质普通、却线条流畅舒适到让人移不开眼的白色平底运动鞋。踩着那双鞋进来的……郝大仁的目光顺着运动鞋向上——
白色的九分运动裤,勾勒出笔直修长的腿部线条,裤脚处露出一截纤细漂亮的脚踝。
再往上,一件剪裁极其合身的淡蓝色亚麻立领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衬衫外随意套了件极其干净、纤尘不染的白色研究服长褂!
目光最终定格在来人的脸上——
郝大仁的呼吸猛地一滞!
脑子里一片白光乱闪,如同瞬间被无数聚光灯正面击中!
一张脸。
一张与陈幼熙的极致精美不同,却同样能瞬间俘获一切目光的脸。
肌肤是近乎不健康的冷白色泽,仿佛从未沾染过太多世俗尘埃。五官极为清隽柔美,尤其是那双眼睛,如同蒙着一层薄雾的深秋湖面,空灵澄澈却又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近乎冰冷的宁静感。淡色的眉毛微微舒展着,唇色很浅,唇形小巧柔美,却紧紧抿着,透着一股专注而沉静的力量。一头及肩的黑色直发柔顺地垂落,发梢处修剪得极为整齐,没有半分凌乱。
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半米高、看起来沉甸甸的银色金属手提箱,箱体上印着几个他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数学物理公式和英文字符组成的LOGO。
整个人的气质……
非人感!
这是郝大仁脑子里唯一能蹦出的词。
不像一个存在于现实世界里的人。更像一幅精心构思的古典学院派油画里走出来的少女,带着浓郁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学术气质。清冷、疏离,眼神纯粹得像某种精密器械的扫描光,似乎洞穿一切,又似乎对世俗的一切完全漠不关心。
这谁!难道是陈幼熙请来评估他价值的……心理医生或者……金融债主来评估他这具不良资产有没有被二次压榨的潜力!
管家魏伯见到来人,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波澜——极其轻微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只见魏伯立刻放下平板,微微躬身:苏教授。
晚桃。
几乎是同时,一直端坐如冰山的陈幼熙也开口了,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无奈……还有一丝诡异的、郝大仁觉得绝对是错觉的幸灾乐祸
被称作苏教授和晚桃的清冷少女目光在客厅里扫视一圈,那冰湖般的视线在陈幼熙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然后……
10
坠入爱河的误会
瞬间!
牢牢地锁定了瘫坐在单人沙发里、抱着膝盖一脸呆滞、裤子膝盖破了个洞、T恤领口歪斜、脸上还残留着惊吓泪痕()和风尘泥点的郝大仁!
下一秒。
那双空灵澄澈的、如同蕴藏着星海迷雾的眼睛,瞬间爆发出了一种……近乎狂热的、纯粹的、看到绝版珍稀实验样本般的锐利光芒!!!
就像深秋平静的湖面骤然投入巨大陨石!炸起的不仅是一朵水花,而是足以颠覆一切认知的漩涡!
她整个人,抱着那个沉重的金属箱,像一阵疾风,踩着无声却迅疾的步伐,瞬间跨过玄关与客厅之间那道昂贵的距离,目标明确地、精准无比地站定在郝大仁的面前!
少女身上那股极其独特的、混合着消毒水、臭氧、冰薄荷还有某种高级纸张味道的冷冽气息瞬间将郝大仁包围!把他那点廉价汗味和外卖残留的气味轰击得荡然无存!
郝大仁被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贴脸杀吓懵了!他只来得及看清对方那双清澈到近乎透明、此刻却燃烧着莫名炽热情感的眼睛!
呜——!
一声仿佛受到惊吓的低哑呜咽,从郝大仁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挤出来。他下意识地往后猛地一缩!整个后背都死死贴在了那冰凉的、如同棺材板的高级皮质沙发靠背上!无处可退!
他感觉自己在对方眼中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等待被解剖的、还带着体温的……实验材料!
苏晚桃根本没理会郝大仁的瑟缩。她像没看到一样,依旧紧紧地、专注异常地盯着郝大仁的脸(更准确地说,是盯着他因剧烈情绪波动而急促起伏的胸口)。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一种研究员发现数据异常时的谨慎和探究。
接着——
哐当!噼里啪啦!
苏晚桃动作极其利落!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将怀中沉重的金属箱直接放在郝大仁面前的矮几上!发出一声闷响,连带震倒了那盒还没打开过的限量版提拉米苏!
蛋糕盒子歪倒,里面精美的蛋糕噗嗤一下侧翻挤压变形,昂贵的奶油和可可粉糊在了矮几光滑的表面上……场面一度非常狼藉。
但苏晚桃看都没看那价值不菲的点心一眼!
她白皙的手指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瞬间打开了金属箱的密码锁!
卡塔!
箱子弹开!露出里面精密的构造!层层叠叠的黑色防震海绵里,镶嵌着一堆闪烁着高科技冷光、造型奇特的银色和黑色装置!
其中,一个体积不小的、闪烁着绿灯、表面布满类似生物医学探头的东西被苏晚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拿了出来!
然后!
唰!
郝大仁只觉得眼前一道银色冷光闪过!
带着消毒水味道、触感冰凉、质地如同医用级硅胶或橡胶的、带着复杂连接线的数个……片状和环状探头!被苏晚桃那双看似柔弱却蕴藏着研究员可怕力量的手,啪!啪!啪!几下,极其粗暴又精准地牢牢粘在了……
他薄薄的、廉价T恤之下,剧烈起伏的心脏位置!
一个!
紧贴胸口正中!
另一个!粘在左侧肋骨下方!
还有一个稍大的环形探头,直接被他隔着T恤粗暴地一把套在了胸口下方胸腔的部位!
硅胶吸盘的冰凉触感穿透廉价的棉质T恤,重重地按压在郝大仁因为惊骇和愤怒而剧烈搏动的心脏上!
力道之大!位置之准!
郝大仁甚至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心脏被外力压迫的憋闷感!
嗷——!卧槽!你干什么!郝大仁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痛呼!巨大的惊吓和被人如同对待实验动物般操作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他!他全身的力量瞬间爆发!
滚开!
他猛地伸出双手,不是防御,而是带着一种拼命反抗般的本能,狠狠地朝着近在咫尺、正低着头专注操作手里一个黑色记录仪(上面连着一堆彩色的线)的少女身上推去!
这一把,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毫无章法!只求能把这个疯女人推开!
他此刻肾上腺素狂飙,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挣脱!远离这个比影后还恐怖百倍的科学怪人!
这动作发生得太快!电光石火!
苏晚桃似乎完全沉浸在连接探头与记录仪的精细操作中,没有任何防备!少女纤细的身子被郝大仁这毫无保留、爆发全力的一推,直接推得失去了重心!
啊!一声短促而清泠的惊呼。
苏晚桃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好几步!脚下的白色运动鞋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滑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眼看就要后脑勺着地摔个狠的!
小心!一旁的管家魏伯反应极快,但事发突然,他离得稍远,伸手去扶的动作终究慢了一拍!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以更快的速度移动!
一直坐在旁边沙发、如同在看一场默剧的陈幼熙,终于动了!她如同猎豹般从沙发弹起,脚步一错,精准无比地迈到了苏晚桃即将摔倒的路线前方!腰身微沉,右臂极其迅捷有力地向前伸出,如同捞一片羽毛般,稳稳地托住了苏晚桃的后腰!
苏晚桃的后背几乎是撞进了陈幼熙提前准备好的臂弯里!
那清冷纤细的身体撞在影后结实有力的手臂上,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沉闷撞击声!陈幼熙的身体纹丝不动!硬生生将她下坠的势头完全止住!
两个人以一种极其贴近的姿态定格了一瞬!
苏晚桃似乎也没想到会被救住,微微侧过头,看向近在咫尺、神情无奈的陈幼熙。她那湖水般空灵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短暂、极其复杂的……困惑
而陈幼熙……郝大仁发誓!他在这位冰山女神那双一直如同寒星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一闪而过的……
杀气!
极其冰冷!极其锐利!
如同实质的冰针!狠狠刺向……郝大仁!
那眼神掠过太快!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紧接着就被一种无奈和头疼的冰壳重新覆盖住!但郝大仁那根被无数次社死和惊吓锻炼得异常敏锐的神经,清晰地捕捉到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也在那一刻被无形的冰针狠狠刺了一下!瞬间缩紧!
就在这时——
一个完全变了调、如同老式留声机卡了带、又像是某种声带被撕裂的生物发出的诡异尖叫锐响,从苏晚桃手里掉落在沙发坐垫上的那个黑色记录仪器中爆发出来!
呜——————嗡——!!!!
声音极具穿透力!毫无美感!像拉长的防空警报混合着故障摩托马达!
同时,记录仪那块不大的屏幕上……
原本还在缓慢波动的、代表郝大仁心跳频率的绿色细线,先是如同跳水般直坠谷底,变成一条几乎与横轴重合的濒死般沉寂的直线!维持了不到半秒!就在那尖锐的滴——声中!!!
轰然逆转!
如同被注入强效肾上腺素!心率线如同火箭发射般!以夸张到近乎恐怖的角度!!垂直向上!!几乎飙到了屏幕显示极限的顶端!!将整个屏幕染成一片刺目的、代表严重过载危险的深红色!!!
呜——呜——嗡——!!!
记录仪凄厉地叫着!屏幕上那根代表了郝大仁此刻心脏暴动状态的心率线,如同一条失控疯狂的深红巨蟒,在代表极限的红色警报区域顶端疯狂扭动、冲击!每一次冲顶,仪器就发出更凄厉的啸叫!
那啸叫尖锐得能刺穿耳膜!在空旷奢华、挑高惊人的客厅里疯狂回荡!震得落地窗的玻璃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郝大仁被自己心脏这不要命的狂跳震得胸口发闷作呕,眼前阵阵发黑,耳膜更是被那魔音灌脑的仪器叫得几乎要破裂!他张着嘴,大口地喘息,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脑子一片混沌,只有无穷无尽的疯狂念头在尖叫:疯了!都疯了!这地方!这些人!这个世界!都他妈疯了!
陈幼熙稳稳扶着苏晚桃,皱着眉看向那台发出噪音污染、屏幕乱闪的记录仪,又看了看郝大仁那张因为惊吓、缺氧和仪器噪音折磨而变成猪肝色、表情完全失控的脸,以及他胸口那三个依旧牢牢吸附、随着他胸膛剧震而跟着一起晃动的冰冷探头。
啧。她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浓嫌弃意味的鼻音,另一只手动作飞快地探出,如同精准点穴,啪!啪!啪!三声极其利落的脆响!
那三个如同水蛭般吸附在郝大仁身上、还在疯狂收集他崩溃心率数据的冰冷探头,瞬间被陈幼熙那葱白如玉的手指强行拔掉!动作干净利落,如同摘掉几片落叶!
探头连接线被扯掉,与记录仪分离的瞬间,那凄厉的、如同垂死挣扎的噪音呜嗡——嘶啦!一下,戛然而止!
世界,终于短暂地清净了。
记录仪屏幕上的深红色心率波形骤然消失,变成一条象征着死亡的、没有任何数据的平直线。
郝大仁脱力般向后重重瘫进沙发里,胸腔剧烈起伏,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衣服被冷汗浸透。他大口地、贪婪地吸着冰凉的空气,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舞。太刺激了……从车撞毁到现在,短短不到两小时,精神承受能力已经从青铜一路飙升到王者局巅峰赛了!
苏晚桃在陈幼熙的扶持下站稳身体。她似乎完全没在意自己差点摔倒,也没在意记录仪被强行关停。那双迷雾般的、纯粹如同冰湖的眼眸,此刻如同两颗在巨大功率电子显微镜下被点亮的精纯水晶,燃烧着异常炽热的求知欲火焰。她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郝大仁那张失去表情管理、写满崩溃与劫后余生的脸,还有他那如同溺水者般贪婪起伏的胸膛。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如同在调试某种精密机械发音系统的初号机,声带与气息磨合了零点几秒。
终于。
一个极其清晰、极其平静、带着某种不谙世事的纯粹与学术观察般精准感的女声,在死寂的客厅里响起。像一泓冻结的泉水突然解封,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冰上,清脆而带着冰冷的回响:
你的心跳加速反应模式……
她的眼神专注而锐利,如同在分析一组突破性的珍贵数据。
——与数据库中的‘坠入爱河’样本,呈现极其显著的高度匹配重合。
她微微歪了一下头,发梢随之晃动,带着一种研究物种进化学分支课题般的探究语气,抛出终极结论:
郝大仁先生,请问你是爱上我了吗
她的声音不大,在极其安静的海景豪宅客厅里,却清晰得如同审判官的落锤。
嗡!
郝大仁那刚刚才勉强从仪器魔音中缓过神的大脑,如同又被重达千吨的巨锤狠狠夯了一下!瞬间陷入一片彻底的白屏!
心脏在经历刚才的过山车式狂跳后,像是直接跳得油尽灯枯、暂时罢工了,停跳了那么致命的一两拍。一股混杂着荒谬绝伦、哭笑不得、极度惊吓、想解释但无从开口导致彻底死机、外加社死到超越天际线的巨大疲惫感和崩坏感,如同崩腾的海啸,排山倒海般将他整个人瞬间彻底吞噬!
爱……爱你!
爱上你这个用冰冷金属探头粘在我身上差点把我吓出急性心梗的科学怪人!
郝大仁的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他猛地从沙发上弹射起来!不是因为愤怒,而是纯粹的、无与伦比的、超越极限的——
惊悚!!!
对!就是像恐怖片主角看到贞子爬出电视时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悚!!!
他像一只被滚油浇到全身的猫!爆发出所有的潜能和力量!手脚并用!不!是连滚带爬!以一个极其狼狈、毫无尊严可言的姿态!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客厅那扇通向豪华走廊深处、也是他认为最可能通向外界的出口方向发足狂奔!!!
他根本顾不上什么富豪的地板、昂贵的家俬、体面的形象!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炸响!无限循环!占据所有运算空间!声音大到屏蔽外界一切信息!
跑!!!!!!离开这个疯人院!!!!!!马上!!!立刻!!!!
高跟鞋运动鞋不!光脚!!!!光脚也要跑出去!鞋子是阻止人类逃跑的最大障碍!
妈呀——!!!救命——!!!!
一声凄厉惊恐、分贝高到足以掀翻天花板的惨叫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