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熙只是淡淡一笑,他知道皇帝说是这么说,但如果他真的附和的话,皇帝心里面就又要生闷气了,所以当即只是装作困惑的问道:“那陛下为何不直接与殿下说呢?”
景帝用一种“你别在我这装傻”的眼神看了一眼陈熙后,有些苦闷的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朕并不是怎么喜欢他,就连本应该加封他为太子的旨意也迟迟不愿意下达。”
“便是想要在考验考验他罢了。”
他长叹一口气:“而且,什么是帝王呢?”
“帝王可以在表面上尊敬自己的母亲、尊敬自己的长辈、尊敬外戚,以及尊敬一些有功的臣子,但心中应该是无情的。”
“刘荣在这一点上简直是一塌糊涂。”
“他以为自己遵守的是所谓的孝道,他以为自己能够有如今的帝位是因为他的母亲,可他却忘记了,自己能够有今日的帝王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他是朕的长子!”
“他只需要讨好朕一个人就可以了。”
“至于对栗姬?”
景帝十分不屑的说道:“他以为自己是在守孝道,可如果到时候他成为皇帝呢?也要太后说什么他都听吗?他如今不敢反抗栗姬,甚至不敢说什么,难道日后便敢于反抗太后了?”
“若是如此,那这天下如果真的传到了他的手里,这天下是真的要完蛋了!”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陈熙也是在这个时候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陛下又何必担心呢?有陈氏在呢,不会发生这等事情的。”
“昔年,我父亲可以帮助陛下对抗太后,日后,我自然也可以帮助殿下对抗太后。”
“陈氏忠于大汉,陈氏与刘氏互相不会背弃对方,这是当年先祖的盟誓,陛下不必觉着陈氏会忘记。”
景帝微微颔首拿起来面前的陶杯,将杯中浊酒一饮而尽:“朕知道,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需要自己有这种品质,一个皇帝怎么能够时时刻刻所有的东西都依靠陈氏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朕凭什么选择他,将皇位传给他?”
“有陈氏在,谁都可以坐稳这个皇位的话,那朕凭什么选择什么都不占、更不得朕喜爱的他?”
景帝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恨铁不成钢:“他以为自己占据的优势是长子,事实上这并不是优势,他唯一可以选择占据的优势是狠辣、证明自己的确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如此一来,朕自然而然就会喜欢他!”
“他若是有能力,朕怎么可能放弃长子的身份,而让彘儿上位?”
“难道朕就想破坏嫡长子继承的礼法规矩吗?”
景帝淡淡的摇着头:“只是朕别无他法!他立不起来!”
或许是带着了些许的醉意,该说的不该说的,能说的不能说的景帝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声音中还带着哀戚——他甚至没有在话语里面隐藏自己对陈氏的提防。
这同样是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
毕竟,皇帝怎么可能不忌惮陈氏?这话说给陈氏族中的任意一个子弟,他都不会相信。
但凡有点政治素养的人都知道,皇权与大臣之间极其信任不过是脆弱的“利用”而已,他们之间一定是相互提防而又相互利用的。
月光淡淡的落在院子中,景帝喝醉了酒之后便在随身侍从的搀扶下离开了官渡侯府。
当他离开之后,陈熙才缓缓的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些许朦胧的惨淡之意,他看着一旁的阴影之处说道:“四弟,出来吧。”
陈庆从阴影处缓缓的走了出来,随意的关上身后的门,坐在了陈熙的对面。
“大哥,你觉着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陈熙撇了撇嘴,看着陈庆说道:“什么意思?陛下想要陈氏扶持皇十子与皇长子对抗,但是被我不着痕迹的推出去了。”
“陈氏可以当十殿下的老师,但却不会为十殿下站台。”
“那样陈氏就失去了“皇党”的身份,哪怕这个十皇子党是陛下要求的也不行。”
他的眸子中带着些许淡淡的沉默。
“一旦偏离了中间的身份,那么日后所有的殿下都会开始怀疑陈氏,开始不再信任陈氏——陈氏会失去如今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