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永忆（下）
第六天,百莺回来了,当她将集齐的药引递给浮冉时引得浮冉一番大惊。
我原以为你明日才能回来。没想到,竟提前了一天。说来,又苦笑道：不过这也说明你对他的事儿果真上心啊。
百莺淡笑不语,顿了顿,轻声说道：事不宜迟,浮冉,你现在就去熬药,我一个人在这儿待着取血。
浮冉点头,走到门口时担忧的望着百莺,百莺笑着朝他摆摆手让他快点出去。
浮冉走远后百莺猛地跌倒在地,紧接着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疼得她万分憋屈。
麒麟的那一脚踢的也忒狠了点儿了,好疼。
她揉了揉胸口,站起来,从袖里取出一把匕首。泛银光的匕身映出她的半张脸,一对好看的柳眉微颤。百莺低喃：哪！紫薇,我是为了你才取心头血的啊,待你醒来莫要负我。思索了会儿又加句：莫要负我的心头血！
接着,她握紧匕首比划着该如何扎才能尽可能减轻痛楚。
唔,还是一刀插下去吧,虽然,虽然疼了点儿,但是只是那么一瞬的疼。百莺在心里想着,鼓励自己。然后,她心一横,眼一闭,一刀插下去。
百莺倒吸了口气,额上布满了汗珠,嘴唇也被咬得泛白,她的指甲掐入手心,血顺着匕首流下来,百莺强忍住心口的疼痛连忙拿过案上的青瓷碗接血。随着血液流失的愈来愈多,百莺的脸色愈发苍白,她低头看看碗里的血,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就差那么一点儿了,很快,很快就满了。没事的,没事的,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终于,放够了一碗心头血,她伸手在心口处捏个诀,柔和的光华罩住心口,没一会儿便止住了血。百莺吐纳几口气绪,缓了缓神儿,端着那碗心头血到李清袁的房间。
浮冉正坐在床沿边为李清袁把脉,看到百莺走来轻轻放下他的手腕。
百莺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男子,搁下青瓷碗,问：他怎样了
浮冉起身,理理褶皱的衣襬,回道：无碍,一切好的很。他走到桌边,看着那碗盛满鲜红血液的青瓷碗,一皱眉,你......一下子放了这么多的心头血能撑得下去么
百莺摇头,快为他治疗吧,我先出去了。之后便转身去了屋外。
浮冉叹了口气,犹自摇头。
于是,整个治疗持续了一个周期,每天百莺都需放碗心头血。这天,百莺守在李清袁的床边,因受不了连续几天放血和不眠不休的疲惫终于忍不住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来,揉揉睡眼惺松的杏眼,朦胧中似是看到一对凤目盯着自己,一个激灵驱走了睡意,灵台也立即清明开来。
李清袁倚靠在床梁上盯着百莺,也不知盯了多久。许是感到有些尴尬,百莺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一本正经样儿,道：你的命是我救的,你们凡间......额,你应该报恩。
说到这,她停了停,看李清袁还是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百莺不由有点气馁,什么嘛！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故意提高了嗓门儿,道：当然,我也不是什么非得要你报恩的人,不过虽然我不用要你报恩,但有恩必报这个道理咱们也不能违背了对吧。恩,我就跟你一起回你府上当你贴身侍卫吧。
李清袁继续盯着百莺一会儿,点了点头。正当百莺暗自高兴时却听他说道：你......我是不是见过你
百莺：......
见眼前的女子没有回答,李清袁又问了遍,我们是不是见过百莺默了会儿,朝李清袁点点头。
既然这样,让你做我的贴身侍卫着实委屈了你。他想了想,续道：既然你救了我,倘若你无处可去便随我回府,可好
百莺抬抬眼皮,瞥了眼李清袁,啊的应了声又无精打采地耸拉着耳垂低下头。
怎么这样嘛,哼！居然,居然不记得她了,不过半年的时间,没想到就这么忘记了！
李清袁稍稍愣了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竟破天荒地抬臂揉了揉百莺的头发,低笑着。
这女子......呵！很像某种动物,什么来着噢,对！猫儿,像猫儿一样。
后来,经过一个月余的休养,他身上的伤也痊愈的七七八八了。
山脚下。
准备回煜王府时李清袁才知道这座山头原还住有一名男子。男子将二人送至山下,并与他一番续道后李清袁和百莺终于启程回府。
只是,百莺一直都记得,浮冉将她拉到一边,问她,如今你的心头血只剩下不及一半,若是李清袁再有何波及性命的事儿,你还要取心头血救他
届时,百莺的回答还是如此,会！哪怕付出一切,都会救他。
听完答案,又一次的,浮冉攥紧了手,挥一挥衣袖,头也不转的回到山顶。
多年后,当百莺每次想起这件往事的时候心里总是不是滋味,她常常会坐在桐菱树下抬首望着天上的星星。
其实,她早该想到,浮冉一而再再而三的问她,是不是宁愿牺牲性命也要救李清袁的时候他早已知晓了她与紫薇的结果。
若是那时她能够不那么执着些,不那么固执些,是不是他们所有人的命运就不会那么混乱同样不会纠缠下去
回到煜王府已是五天后了。李清袁简单的交代了管家仲伯一些琐事也介绍了百莺的身份便去书房处理这段时间落下来的事务。
百莺无聊,一个人在府里转溜,溜跶了一圈下来,收获倒颇为不少。
她从下人们口中得知原来入凡世的李清袁和天庭紫薇那会儿一样,喜爱作画,研磨药材,制新茶。
这可让百莺乐了半天,同时计划让李清袁爱上她的第一步方案逐渐在脑子里诞生出来。
经过一段时日的观察,百莺掌握住李清袁在每天酉时的样子总会去书房处理事务。
于是,这天五更天,百莺观了观天色,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带上紫檀壶,想着趁天儿刚刚起亮跑到附近山上择取清晨的第一滴露珠。
她就守在那儿,一直等,一直等。终于第一缕旭阳爬了上来,嫩绿的叶片儿上沾着晶莹的露珠,顺着纹路流淌下来,百莺双指对齐口中念着法诀,柔黄的光芒渐渐从她的指尖扩散,罩住了整片绿地。
露珠似是有生命样儿,一个接着一个聚集在一起飞到紫檀壶中。
好久,百莺收了术法,满意的晃了晃整整一壶的朝露,回到了煜王府。
一天里,她都在调制茶。
说到这调制茶,百莺忍不住要自豪一番了。
话说自从见了紫薇第一面后,百莺就一天到晚缠着父君询问紫薇帝君平日里有甚子喜好。
开始她的父君很是疑惑,但被女儿的一个解释,以后有机会去天庭好给帝君赔个礼,不辱我们梨雨花族的尊严给说通了,于是乎,他就告诉了百莺紫薇的喜好。
可是,百莺却纠结了。
想她日常野惯了又怎的会耐下性子学作画更何况是琢摸药材了,那是半点儿兴趣都没有啊。
当一次百莺到岭溙山找浮冉唠磕,并将烦恼说于浮冉听时,浮冉白了她一眼,道：那你不会去调制茶啊。听说紫薇帝君平生最大的爱好不过是研制新茶,这个你倒是行家,正好投他所爱了。然后,又白了她一眼。
百莺一听恍然大悟,敲了自己一记脑袋瓜子,对啊,这个我在行的呀,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说着,她朝浮冉道声谢便赶回无渊谷......
忙了一天,百莺终于调制出了新茶,乐滋滋的端去书房。
她来到书房看到李清袁还在审批折子,于是便轻声轻脚的放下茶壶,歪着脑袋趴在桌子前看工作中的李清袁,不由自主的,嘴角染上了浓浓的笑意。
曾经听谷里的宫婢们私下讨论,说认真、工作中的男子最为好看,如今瞧清袁这幅模样,看来此话果真不假,有一定的属实性啊。
百莺撑起两腮看着李清袁,心里的暖意越来越充盈,一个没忍住,她笑出了声,这才使李清袁注意到房里还有人。
他搁下笔,揉了揉额角,问：你怎么来了
百莺回过神儿,起身倒了杯新制出的茶递给李清袁,说：这是我今儿个新制的茶,你尝尝看。
李清袁接过杯子,抬头看了看百莺一脸期待的表情,复而低头抿了口茶。随即,他眸光一亮,又问百莺：这茶可有名字
百莺想了想,点头：有,此茶唤作‘永忆’。
永生之年,印而有你,忆而有我。
闻言,李清袁眸中透露着赞赏之意。
案上搁着的灯盏跳曳着明黄的烛光,映在了李清袁的面上,停在了百莺的心里。
这一夜,他们俩皆放下各自的心思,细细的品茶；这一夜,他们俩谈天阔地,交谈甚欢；这一夜,百莺装满了幸福,觉得自己贴近了李清袁的心......
从这夜后,百莺经常夜里为李清袁送上几碟点心,配和着自个儿制的茶。久而久之,他们的关系似乎朝着好的一面发展。
这种融洽的关系也仅仅维持了几个月,直至一天,府里忽然来了名女子。
温雅娴淑,粉琢玉人,举止端庄,这是百莺对女子的第一印象。
当女子出现时,百莺单单认为她只是李清袁的红颜知己。男人有一两个红颜知己并无过错,百莺是这么劝慰自己的。
然而,看到李清袁搂着那名女子对她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妻,尚婉婉。百莺觉得鼻头一酸,涩涩的,心头也泛上苦味儿,像被针刺了那样生疼。
她觉得自己的脸色现在一定是煞白煞白的,很难看。百莺呆愣的望着李清袁拥着尚婉婉,觉得自己此刻站在这里很像耍杂的小丑,于是一转身,跑了。
然,这一跑就跑到了岭溙山,百莺不知道此时她还能到哪儿去,只能厚着脸皮蹭到了岭溙山找浮冉。
百莺将自己闷在屋里好几天,任凭浮冉再怎么说都不开门,后来浮冉也随着她的性子,也许过上几天她就会好。
之后的一天午后,百莺从房里出来了。
鹅色流仙罗裙衬出她的皮质愈发白皙,而她一改往常,换了个流云髻,且施上各式胭脂水粉,使她显得妩媚妖娆。
百莺将浮冉约到后花园的亭子里,素手一探,翻过一只琉璃杯,笑眯眯的为浮冉斟满了茶,她说：这茶名为‘永忆’,你且尝尝,瞧瞧我的手艺可有所长进。
浮冉看着手中透着莹莹的澄清的清茶,半天都未曾有何动静。百莺急了,催道：你快喝呀,快喝呀！他这才将杯子缓缓送至嘴边,转了个圈儿。
半晌,浮冉放下茶盏,叹了口气。
他轻轻拥住百莺,随后一用力将她拉入怀中,抱紧。男人温湿的气息刺激着百莺雪白的脖颈,百莺浑身一麻,出于本能要抵抗,可转念一想又忍了下去。
四周的桐菱树不适时机的摇曳着,火红的叶子唦唦飘落,落在了地上,一层覆上一层。
她勾住浮冉的脖子,媚眼半阖,菱唇一弯,雪白的半抹酥胸若隐若现,有意无意的蹭蹭浮冉的胸膛。
她微抬螓首盯着他,等了老半天都不见浮冉有何举动,百莺开始紧张了。
书上不都说女人在怀,男人的抵抗力是最为脆弱的嘛,怎么,浮冉他......是不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媚惑
想到这儿,她干脆心一横,主动将自己的红唇儿凑向浮冉,却没想到浮冉避了开来。
他伸手挡在两人中间,笑了笑,问百莺：你可知人世间最不能被抵挡的诱惑是什么百莺茫然的看着浮冉,不明白他说这些有什么用。浮冉顿了顿,接道：你可知自己现下是在做什么我可是正常的男人。
百莺这才明白过来,她咬了咬下唇,似是下了什么决心,点点头。
她说,我明白,今次我的做法是不会后悔的。
浮冉又笑了声,推开百莺,起身道：何必为了逞一口之气而委屈了自己这副模样果然不适合你。而且,我浮冉再怎么缺女人也排不上你。
他瞥向桌上的那杯冒着袅袅热气的清茶,一个转手倒掉了,他似笑非笑着,茶可不是用来这么被糟蹋的,以后莫要再如今天一般。
百莺呆呆坐在石凳子上,怔了会儿。她感到万分委屈,直接扑入浮冉的怀里。她哭不出来,只得哼唧,嗓儿子里发出哼哼声好发泄自己的情绪。
浮冉叹了口气,拥紧百莺,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示为安慰。
还有什么比受了委屈、难受却哭不出来更痛苦
良久,百莺才离开了浮冉的怀里,她不好意思的看着浮冉,委屈道：对不起,以后,我绝不会再这样了,我发誓！其实,我只是想证明自己也是有魅力,也会有人喜欢的。说到后来,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浮冉愣了愣,忽然大笑起来,他揉了揉百莺的头发,笑道：傻丫头！呵呵,你只要保持原样就可以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魅力,终有一天你所珍视的那个人会发现你的美丽,你只需做好自己。
我只需,做好自己百莺懵懂的望着浮冉,歪着螓首。
恩,做好自己。浮冉注视着远方,淡淡道。
......
没过多久,山里来了一批侍卫,为首的那人说他们是奉了王爷之命来请百莺姑娘回府。
百莺疑惑的望望周围,问：那你们王爷可有来
为首的那位侍卫头头拱了拱手,为难道：这,回姑娘的话,王爷原先是来了,可后来却不知去向。
百莺颇为体贴的拍拍侍卫头头的的肩膀,惋叹道：唉！咱也理解你,有这么个难伺候的主子,你们也活得心惊胆战的。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咱,咱帮你们！
侍卫头头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却还是好言相待,讪笑道：多谢姑娘的好意,小的和弟兄们感激不尽。
百莺一副免恩免德的表情朝他摆摆手。一旁的浮冉看着眼前这出事儿,低笑了几声。
谁不知道煜王府的侍卫之所以愿死心踏地跟随煜华王爷左右,乃是他们的王爷自有套管教法子,众人是心服口服。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正好撞见百莺询问的眼神,浮冉忙止住笑,道：你不是要回煜王府嘛,时候不早了,该启程了。百莺想想也是,便跟着那一批侍卫走了。
待百莺走后,浮冉回了竹屋,在路过桐菱树时无意瞥见树上的几渍血迹,看那血迹干了有些时候,顿时心下明了全分。
番外一当时的真相
这事儿发生在百莺正式嫁给紫薇帝君成为帝后的某一天里。
是夜,重莲宫内殿的床榻上。
百莺回想以前两人的种种,突地忆起紫薇下凡当王爷那会儿,手上怎的忽然生出了一道裂口。百思不得其解下她推醒了一旁熟睡的紫薇,问：你可记得你是王爷那阵子手上的那道裂口
紫薇不答。
百莺又问：你的口子是如何来的倒是生的奇怪,突然就出现了,我还以为是毒复发了呢。
紫薇支起身,侧着身子,垂下的墨发与百莺的青丝缠在一起,他道：你真想知道
百莺点头如小鸡啄米。
紫薇一勾唇,缓缓俯下身,贴近百莺小巧的耳垂,轻咬了口,那你听好。说着又吸吮起来。
百莺红着小脸认真听,生怕漏了什么。
紫薇一字一顿说道：我、忘、了。完了,又与身下女子来场翻天覆雨。
事隔多年,不提也罢。那件事,只有他心里明白就好,不,恐怕,还有一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