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入局（二）
再次醒来时,已是临近黄昏夕阳将下了,手臂因着长时间撑着额头的关系,此时竟变得酸痛无比,我一边揉着手臂一边坐起身来,就在此时,我的目光倏地落在了方才放置那只耳坠的地方,此刻几案上空无一物,哪里还有什么耳坠。我的心突然一紧,果然不出所料。
是夜,我坐在窗边将雕花的窗棂撑了开,今日的月色似乎比往常更为皎洁,月光透过窗棂斑斑驳驳的洒在寝宫内,原本就不明亮的宫殿此刻更增添了一丝寒意。
自打冷宫失火之事发生之后,梦馨宫变得愈发热闹,可是热闹的地方却永远不是朝露阁,来来往往的宫人和妃嫔都远远的绕开了这座宅子。好几次皇上也就寝过安妃的宫殿,但他却从未踏进过朝露阁一步,不知为何,每每看到他的身影踏进梦馨殿,我便是那般难受。
此刻突然有人扣了扣我的房门,我这才收回思绪,整理一番衣袂方道：进来罢。
陌离轻轻的推开了房门,见我衣着单薄的坐在床边似乎有些于心不忍,而上前关切道：入夜时分寒气较重,小主这般,只怕身子会吃不消。我摇了摇头道了句无妨,她却依然绕过屏风取来斗篷与我披上,这才又道：小主就莫要想了,明日让她来问话便能一清二楚了。
即使如此,也不能仅凭那只耳坠,就说明她是纵火并且嫁祸与我的人。我起了身来,觑了觑方才还那般皎洁的明月,此时已被乌云所遮住,透不出半点光来,棋夏虽是安妃曾经的侍婢,但这也不能证明她就是凶手,况且冷宫失火那日你也是看着的,安妃险些丧命,若是她指使人纵火,定也不会使自己受那般大的伤害,如若她真有意陷害,那她所要陷害之人,也必定不是我这个无权无势初入宫闱的答应。
小主的意思是有人指使安妃这么做陌离看了看我,继而有所思道,能指使安妃这么做的人,定是能对她造成威胁的人,宫中谁的势力这般大,竟能让安妃听从指令,除非......
别想了。我打断她的话,此事定非你我而能所能知道的,这般揣测下去,哪日丧了命也不知是为何,不管是有人真心想害我,还是想让我做一个引子,那都不重要的,最主要的是,我此刻虽是幽禁之身,但至少也是安全的。
这么说来,皇上是为了保护小主才不让小主踏出宫闱半步
有心栽花也好,无心插柳也罢,只要我现在没危险便好。我深深的叹了口气,继而道,夜深了,你也去休息吧,棋夏的事我自会处理。
一夜无眠。
就这样又过了好些日子,关于冷宫失火一事似乎已被人们渐渐遗忘,同时被遗忘的,自然还有我这个小小答应。关于棋夏,我也没用找过她,只是一直有意的疏远她,她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些,但却没有因此或是因为我不受宠而挑三拣四,反而做事变得比以前更为勤劳。
徐安华和吴道友也一直待我极好,我虽是个不受宠的主儿,但他们却都愿意跟随着我,从来未曾嫌弃过。有好几次,我都听得他们在为外面的宫人对我各种奚落而打抱不平。虽然知道外面的人对我的看法而有些难受,不过也亏得有他们这帮下人处处维护我,也不禁感到一丝欣慰。
其实我知道,像我这样还未受宠就已失宠的后妃,这宫中也不止我一个,兴许我也和她们一样,就这样久久的居于深宫一处不被人所知的角落,孤独终老了罢。
直到今日骆绾儿的到来,才让我摆脱了这个想法。如若知道多年以后会发生那么多难以预测的事,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坚持着自己最初的想法,远离宫闱,平淡的过一生。
几月不见骆绾儿,她的突然到访使得我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况且此刻的她已不是当初那个感叹宫廷繁琐不愿入宫的稚嫩的女子,而是已成为皇上的新宠,与李柳溪明争暗斗,争宠夺爱的宝林了。
也是从她口中我才得知,不仅是她已得到晋升,李柳溪此刻也晋为了美人,所受宠爱甚至与那霞昭仪不相上下,大抵是因为太后的缘故。听说太后此刻虽不在宫中,但她知道自己的宝贝侄女入宫为妃后,曾派人回宫对皇上千叮万嘱,一定要好好宠爱她。有了太后这个天然屏障可想而知她本就嚣张的气焰此时会有多盛。
听着骆绾儿说着宫中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我突然觉得我与她们竟是那般遥远,那般陌生,她所描述的生活与我曾经所想的相差无几,但兴许可能成为当事人的我,此刻竟是以旁观者的姿态来倾听,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骆绾儿突然问我道：姐姐难道就愿意这般自甘平庸的过一辈子如若姐姐愿意,即使是李柳溪定也难及姐姐一二,姐姐难道不曾想过要争取什么吗
闻此,我的笑突然僵在了脸上,过了一小会儿才又恢复方才的笑颜道：妹妹说笑了,李美人资质过人,必然会受到皇上的宠爱,而我本就资质平平,又哪敢奢望什么呢倒是妹妹,如今倍受皇上宠爱,可要好好把握时机,日后才能扶摇直上。
姐姐,你让我好生失望！骆绾儿将茶盏重重的搁在案桌上,脸上稍有愠色,过了好一会子,方才起身,道：怎的多月不见姐姐,姐姐竟变得这般畏首畏尾,你还是当初的君姐姐吗况且,即使你不愿,那你也不能违了伯父送你入宫的初衷！她愤愤的说完这话,还不待我说话,便摔袖离开了。
直到她走远之后,陌离才走上前来,一脸疑惑的问我道：奴婢记得小主似乎从未向骆小主提及君大人的事,她又是如何得知是君大人送小主入宫
我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变化成一个黑影离开梦馨宫,才收回视线,转眸而对陌离道：绾儿明里是来看望我,其实不难看出,她不过是替别人带了个话而已。也不知道是哪宫主子如此看得起我,轻落何德何能啊。
我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心下想着,虽然骆绾儿是受人指使前来说这番话,可是她所说的一切也并无道理,爹爹送我入宫的目的是什么,我怎么能忘了呢想到临行前父亲的殷切期盼如若化为一缕青烟随风而逝,心中便有一丝化解不开的愁情。
我虽有些怨恨爹爹为了自己而将我送进宫,但是想到姐姐当初也放弃了自己的爱人而为了爹爹入宫,并且一路平步青云,与爹爹里应外合将君家发展壮大,为何我不能那样做呢况且我并没有像姐姐那样失去什么,我也没有什么牵挂,那么是不是我应该比姐姐更加出色才行呢
小主......小主或许是见我半晌未动,陌离兀的唤了我一下。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骆绾儿说的没错,我不能违背了爹爹送我入宫的初衷。并且,姐姐的死因,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查清楚。我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陌离道。陌离也似乎有些明白的点点头：小主想开了便好,可如今小主仍是幽禁之身,又该如何做
陌离,如若将来要冒一些险,你可愿意
只要是小主愿意,即使要了奴婢的命,奴婢也不会说半个‘不’字的。陌离目光坚定的看着我,况且如若小主今后能查出贵妃主子真正的死因,相信她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安息吧。
有你那句话就够了,并且,我怎么可能要你的命我笑道,之后我便遣退了陌离,寻思这自己今后应当如何做。
京城的天气总是如此,秋季还没过多少时日,便已然似冬了,虽然这儿地处南方,冬季不比穆安郡寒冷,但也不会比穆安郡暖和多少。因为我一直处于幽禁之中,也并不受宫人待见,这般寒冷的天,我遣吴道友去取些炭火来,却被告知从未听过有我这个主子,所以宫中并没有分配有我的炭火以及过冬的布料。
看着吴道友空手而归,我也料想会有这个结局,他们虽然满腔怒火,忿忿不平,但是也没有法子,毕竟在这深宫之中,我一个不受宠的答应说的话,还不及一个婢子太监。我无奈的笑了笑,自行回到寝宫内。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天气也愈发寒冷。朝露阁本就冷清,此刻寒气亦变得愈来愈重。来京城的时候,本想带些御寒的衣物,但最终却被爹爹阻止了,如今倒好,整个冬日连个像样的衣物也没有。
今日阳光比昔时暖和得多,算起来,我已经有好久未曾踏出过朝露阁了,反正这会子天气尚好,在寝宫外坐坐也是极好的。
然而阳光虽看着灿烂,但寒风却依旧簌簌的吹着。按着日子算来,此刻还应该算是深秋,却已经这般寒冷了,还真不知一旦冬季来临,又将会是哪番景象。这段时日,我日日夜夜都盼着皇上来梦馨宫,至少,让我看到他,我便有机会接近他。可是他却像是知道我的心思一般,一晃已经又是一月有余,他都未曾来过。
梦馨殿也不如安妃刚刚入住时那般热闹了,也很少看到安妃踏出宫门,如若不是时常有其他宫的妃嫔前来拜访,我还真会误以为安妃也被幽禁在宫中了。
风愈来愈大,如同刀片一般刮在脸上生生地疼。身后的梧桐的叶子也差不多都凋零了,只留下一地的枯叶和光秃秃的枝桠。风过,将枯叶刮得漫天飞舞,并发出沙沙之声,似乎在嘲笑我无用一般。
回寝宫吧,我心下这样想着。
正起身欲回去,却远远望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安妃的宫殿走出来。她见了我,本是要离开的,却也突然折了方向,向着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