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局外（三）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的过去,冷宫火势也稍有缓和却依然染的天边通红,我几次向皇上那方望去,都见他拳头紧握,似乎如果再见不着安妃的影子,他便会亲自冲进去一般,可是理智告诉他,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个小厮跑了过来,跪在皇帝面前急急道：皇上,安妃娘娘已救出,但......
带朕去见她。此时的他似乎终于忍不住内心的不安,不顾周围人的劝阻,便要往里走,此时皇后才走上前去,劝说了他几句,才止住了他前去的步伐。我与他们相隔甚远,自然不知皇后说了什么,但总归也是劝皇上莫要因为一个女子而伤了龙体之类云云。
安妃被人救出来时,已是生命垂危了,经过太医把脉,道如若不立即医治,那便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可即使是医治那也得需要一个安静舒适的环境,然此处地处偏远,像样的宫闱也没有几座还都是无人居住的,正当一行人为此担忧时,我扯了扯披风疾步上前,福身对皇帝司城尚谦道：皇上,臣妾便住在不远处的梦馨宫,不知是否利于太医救治娘娘。
语毕,我便抬头看了看司城尚谦,他也丝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对我道：那再好不过。然后他对皇后叮嘱了几句,便命我带路向着梦馨宫前去。
临走时,我不经意的瞄了一眼文皇后,却见也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我忙转过头去,快步的走在抱着安妃的皇帝的身旁,却感觉身后有无数把利剑向我刺来,惹得我浑身不舒服。
打我说出让安妃去梦馨宫医治时,我便知此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朝露阁从未像今夜这般热闹过,灯火通明,人进人出,然而却没有一丝嘈杂之声,使得这份热闹安静的有些诡异。然而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本来我留在房中也没有什么事做,指不定在里面毫无头绪的忙东忙西也是个累赘,于是索性退出主殿来,在院中独赏着黑夜中别样的景致。本是孤寂的天空被漫天的星辉点缀着,不再那么寂寞,却是那般的静谧。偶有风过吹得院中树叶沙沙作响,但丝毫未打破这份黑夜独有的宁静,似乎,更静了。
我寻了院中一处石凳坐了下来,没有掌灯,在黑暗中看着朝露阁中的人影浮动,似乎显得我与他们格格不入。即使是夏末的风,吹久了也会让人有些寒意,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将自己紧裹在披风之下,想从中汲取更多的温暖。
我想,此时的安妃应该是幸福的吧。从她被救出来到现在,那个九五之尊,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一直都陪着他,没有作为皇上的威严,似乎只是一个平凡的男子对待自己的结发妻子那般在意。
之前从下人口中我也听说过安妃这个人,似乎她是每日给怀着帝裔的霞昭仪送安胎药,最后霞昭仪孩子不保,自然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她,她也理所应当的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不过此事牵连的,似乎还有那个权倾朝野的安氏一族,就犹如我姐姐当年一跨,君家从此就落寞了一般,想到这里,我也不禁为当朝皇帝感到莫名的悲哀,不知何时,司城家治理朝纲,竟要靠牺牲女子这样的手段了。
怎的何时夏日的风也有了这般寒意。
正当我想的入神时,一阵熟悉的声音却生生的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兀的起了身来,对着来者福身道：臣妾疏忽,不知是皇上前来,请皇上赎罪。
见你想事想的入神,朕本也不愿打扰,但风吹得这般急,你在这么坐下去,只怕会患风寒。他不紧不慢的说着,又上前一步,解下玄色斗篷披在我身上,一股暖意顿时传遍全身,我先是一愣,正要解下斗篷时,他却握住我的手,眼神是那般温柔地看着我道：外头风大,里面去吧。今个儿恐怕是的委屈你一夜了,你可别怪朕,安妃如此,朕也没办法。若是困了,也别强忍着,可得告诉我啊,绝城。
我听到他唤着姐姐的名字,心中却那般不是滋味。
其实我让出朝露阁供安妃治病也是有私心的,毕竟已入了宫,谁能部不为自己做打算我诚然知晓这般做法似乎只会惹去更多是非,然而我所居之处地处偏远,怕是若不好好把握此番契机今后想再见到他,却也是数月亦或是数年之后。那样的话,岂不辜负了爹爹送我入宫只目的,亦是辜负了自己的大好年华。
可是,原来在他眼中,我君轻落却什么也不是,我只是,姐姐的替身。看来我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不过入宫也不过一两个月而已,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我依然站在原地,将冰冷的手从他的手中抽离,强颜欢笑道：外面风大,皇上您身子重要,快些进去吧,臣妾自小好动,身子不若姐姐羸弱,吹点风不碍事的。说罢,我又将那身玄色斗篷解了下来,动作有些生硬的为他披上,皇上若是着了凉,那臣妾可便成了千古罪人了。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是将人认错,隔了一会儿才微叹了一口气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毕竟院中寒气重,还是回房较好。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便尾随在他身后,一前一后的踏进朝露阁。
回屋后,他又陪了一会儿依然昏迷不醒的安妃后,嘱咐了周围的婢子一番后,才携孙孝同离开梦馨宫。兴许是需要休息,不久后便要上朝的缘故吧,否则他应该会在这儿一直陪着安妃,我就这般想着些有的没的,脑海中却对他说的那番话挥之不去,特别是那个绝城。
姐姐,他如今还是这般念着你,可你爱的人却从不是他。一瞬间,我竟感到有些悲凉。人世之事兴许大抵如此,特别是我们这样出身官宦之家的女子,本就不应该有爱不是么
翌日。天还未亮我便醒了,之后便觉浑身酸痛,原是撑着殿中木椅浅睡了一宿。陌离见我醒了,这里疾步上前扶着我起身,我询问了一番安妃情况,才知道已无大碍,只是受惊过度需要好好休息静养。
我由陌离扶着进入内殿,看着床上静躺着的安妃,叹了口气,然后便退了出来。刚踏出朝露阁,便见一群宦官正忙里忙外的往梦馨宫正殿搬送着物品,过了一会子才见着有个眼熟的宦官走出来,我适才走上前去询问一番,得知原来是皇上为了方便安妃养伤,便特意将梦馨殿赏与安妃居住。这也再明显不过的昭示着,安妃因祸得福,从此便要告别冷宫孤寂生活。
不过到底是何人纵火,寓意何为还属未知之数,因祸得福,兴许也不该妄下定论。
安妃不久后便也醒来,但见她已无大碍,可起身下地,随行的宫女儿便左右搀扶着她离开了朝露阁而前去方才才布置好的梦馨殿。几个守在宫中的太医也随之而去,朝露阁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我福身行礼之余,抬头便见她消瘦的背影,想必在冷宫的那些日子也是受了不少苦。虽不是什么皮肉之苦,但像她这般高贵冷艳之人,久居冷宫,身边连一个婢子都没有,时不时还会遭人白眼和讥讽,这般日子却是比皮肉之苦好不了多少。
晌午之后,梦馨宫便热闹了起来。平日里见过亦或是没见过的各位主子此刻却都带着大盒小盒的礼去往梦馨殿。我侧倚在朝露阁大门旁,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儿,忍不住一声叹息。棋夏此刻走了上来,行礼后方询问道：小主可也是要去探望安妃娘娘
自然要去,我转过身来,不过却不是现在。
见她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我才又笑道：安妃如今才醒过来,身体定还虚弱的紧,这个时候去看望她只会扰了她休息,再加上此刻去的人颇多,左右都不是时候。等过些时日,她身子恢复了一些再去也不迟,况且她如今是梦馨宫的主儿,我早晚也都得去拜访她不是。
她适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道：还是小主想的周全,奴婢只消见得各位主子都去看望安妃娘娘然不见小主有前去之意,却没考虑过这些,奴婢真是愚笨。
你啊,人是机灵,却总是冒冒失失的,这不,让小主笑话了去吧。徐安华此刻也走到她身边,取笑了她一番后,继而才又对我道：小主,奴才刚才听说,皇上此刻已移驾梦馨宫了,小主还是稍微准备一番
恩。我微颔螓首,携棋夏向殿内走去。
皇上不久后便到了梦馨宫,我便踏出朝露阁,与他曲膝行礼后便直直的看着他往梦馨殿的方向前去,待他踏进梦馨宫后才站直了身子,俄而便依稀听得众多女子纷纷行礼问安之声。回到殿中座上,我嘱咐棋夏与我斟了一杯茶水,刚掀开茶盖欲饮之时,却见一名宦官急匆匆跑来道：皇上召君小主前去梦馨殿,说是有话要问小主。
搁下茶盏,我起身理了理衣襟,对他微微一点头,便随着他去到不远之处的梦馨殿。刚踏入殿内,便觉着异常安静,连偶有衣服窸窣之声也听得一清二楚。皇上司城尚谦此刻便坐在梦馨殿正座之上,一众妃嫔均站在两侧,然而所有人的目光却齐刷刷的看着我,这也使得我浑身不自在。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参见各位姐姐。殿中的气氛着实有些诡异使得我不得不小心翼翼,深怕会做错一丝一毫。
我料想到皇上会因为看到这么多人前来,打扰安妃休息,会有些恼怒,所以才不愿在这时来探望安妃。可如今看来,似乎事情并非如我所想那般。
司城尚谦并未让我起身,我亦不敢抬头直视他,但总是觉得他是直勾勾的盯着我。许久之后,他才轻声道了句平身。此刻我的脚已半蹲的有些麻木,险些因站不稳而跌倒在地。
抬头之时,却见安妃已经走到我身前,她打量了我一番,竟不分青红皂白,兀的一个巴掌掴在我脸颊上,我的脸顿时变得有些滚烫,生生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