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心里本来就发毛,还叫他一直盯着,就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全是冷汗。
结果他看了我良久,才短促地笑了一下对我说:林老板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还大一些。
我心里很不爽,敢情他一直把我当个胆小鬼
老头子看了我俩一眼,很是疲惫,只吩咐王铎道:小王,你把你的看法和他说一下。接着就转身出去了。
王铎又看了我一眼,见我还缩在角落里,干脆伸手拿了桌上的信,一屁股坐在我身边和我说:林老板,就算这写信的人真是个鬼,它现在也跑不到你这里来,你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我翻了他一眼,心道你自然不怕,死的都是我家人,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鬼也是借着我妹妹的名字,你丫怕个什么劲儿啊。
这人却依旧不知好歹凑上来与我说:林老板,虽然这事儿看上去奇怪,但这世间是没有鬼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看向他,他嘴角噙了抹笑意:这几封信,也有可能是别人冒充令妹写的。
对啊!我怎么就那么二,这点东西都猜不到呢
然而他却接着说:但是,我看过令妹以前写过的东西,实在觉得,这世间也不可能有人把字模仿到这种程度,这信上的字,和令妹的字一模一样,绝对没有半点模仿的可能。
王铎你妹的!王转盘你妹的!你说话大喘气要死啊!
我想当时我的脸一定青白交错霓虹灯一样十分精彩,因为王铎看向我的眼神里绝对带着笑意。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忍了一下,脑子里盘旋过罗天一告诫我的话:这人很凶悍这人很恐怖惹他会死惹他会死......好吧,为了活命,我坚决不去惹他。
然而他似乎觉得逗我很好笑一样,停了一会才慢悠悠开口道:那就说明,这几封信是令妹亲手所写,但很可能是别人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寄出去的。
我想了想觉得他有点道理,就接着问:你们有调查收件人吗
他脸上的表情很奇特,像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我亲自去了,但是——
他说了一半就停了,我急不可耐地脱口问道:但是什么啊你快说啊
按理说那个地方应该没什么人。他答道,按一般的故事情节我们都会这样想,那地方应该是个荒无人烟的厂子或者被遗弃的村落什么的。我点头示意他接着来,然后他就说出句打死我也想不到的话。
他说:但那个地方,是个做不正当生意的洗头房。
他还没说完我的脸就绿了,房间里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好吧。我无奈起来,好吧,假设你说的是真的,你查到的地方也是真的,那么事情就可笑了。
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拿着我妹妹生前编的无厘头寓言故事,隔三差五寄给洗头房
我很愤怒,并且我觉得这要是换做别人的话,也会很愤怒——这明摆着,我们被人耍了。我老头说这一摞信是拿李越的命换来的,李越竟然拿命换了一个傻X的恶作剧!
我越想越怒,一边的王铎看了我一眼,抬手拍拍我的肩膀道:林老板,你先冷静一下。
冷静你妈个头!我一怒之下没忍住爆了句粗,说完才想起来眼前的是个不好惹的,下意识退后一步看着他。
好了,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好笑,现在冷静下来了吧
我滞了一下,眼里是他带着奇特笑意的棱角分明的脸,听到他说:林老板,你看这几封信时,最先注意到的是什么
是信本身。我下意识回答。
他大概觉得奇怪:为什么是信本身
我看了他一眼,渐渐觉得心平气和起来,就重新坐下说:我妹妹这个人,是个特别时髦的人,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用信件和别人联系的,所以这封写着她的名字的信,本身就是一个疑点。
其次就是信封上的地址,没有收件人不说,收件人地址还是在云南,而我妹妹这个人是老师,据我所知她也没有云南的朋友,我家更不会有云南的亲戚,所以地址也很怪。
王铎一脸思索的神情,想了一会问我:还有吗
当然还有,那就是这些信的日期了,这我们都知道,我妹妹过世以后,这些信竟然还能被寄出去。
他点了下头,问:就这些
就这些。我想了想,答道。
然而他靠在墙上,伸手揉着太阳穴,好一阵子才直起身子说:林老板,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些信的内容,我们把信的内容全都忽视了。
我愣了一下,脑子里轰的一声就明白过来。
这些信里写的全都是莫名其妙的寓言故事,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草草扫过故事以后聚集在日期上,那么自然而然故事本身就被忽略了。
想到这里我俩对视了一眼,我伸手拿了第一封,他愣了一下,凑过来看。
第一封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从前有一群羊,生活在一片宽广的草原上。
草原很大,广阔无垠看不到边际。
羊群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没有人牧羊,也没人狩猎,它们从未离开过这片草地。
然而在这片草地上,有一只不安于现状的羊,它厌倦了这片草地的草,想去寻找草地之外更可口鲜嫩的草。
于是它脱离了羊群,独自离去,羊群里再也没有羊看到过这只羊。
越来越多的羊变得不安于现状,它们纷纷离去。
最后草地里再没有一只羊。
故事到这里就完了,我看了看王铎,一头雾水,这什么跟什么,一群羊的故事,完全摸不到头绪。然而王铎却很镇定,他拿过来后边几封信与我说:我们先看完。
于是我俩花了大概有一个小时,把剩下的几封信一字一句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不论我们怎么研究,都是摸不着头脑的寓言故事。
我依旧不死心:是不是这信里有暗号,需要密码什么的才能解开
他看了我一眼说: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不用看了,就凭这么几封没头脑的信,没有密码本,我们耗死在这里也搞不明白。
我一想觉得也是,刚要问那怎么办就听到他问我:林老板,这么多故事里,你觉得最不一样的是哪一个
啊我有些迷茫,什么不一样
王铎这时倒显得极为耐心:就是你觉得给你感触最深的是哪一个。
我心道这种没脑子的寓言故事怎么能给我感触,于是盘算了一下就指着那封2008年的信说:这封。
这封信里的故事确实有点意思,它是这样写的:
在一片沙漠里,有一只狐狸。
狐狸很孤单,每天都趴在沙丘上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
狐狸渐渐厌倦了这样单调的生活,它想,我要找到另一只狐狸,来与我一起生活。
然而狐狸并不知道自己是一只狐狸,也并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它漫无目的地寻找寻找,终于找到了另一只狐狸,但它并不认得那其实是自己的同类。
另一只狐狸也不认得它,经过了一番搏斗,其中的一只活下来了。
它依旧漫无目的地寻找。
我看着这个故事,心里就一梗一梗地难受,然而却又不知道为什么难受,只得问王铎:王先生觉得是哪个
王铎答道:我觉得是第一个。
我觉着奇怪:王先生怎么会觉得第一个不一般呢
他伸手摩挲着信纸,指头上的戒指反射出幽幽的光。沉吟许久他才抬起头来问:林老板,你有听说过亚特兰蒂斯吗
我思考了一阵子,觉得这个古怪的名字自己绝对是第一次听,然而又十分不好意思说没有,就抬起头来小心翼翼道:这是一种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