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雪覆余烬 > 第一章

宝宝,你的身材真好。
宝宝,爱你哦。
好想联系你,又怕打扰到你和你老公的生活。
宝贝,要好好学习哦。
你是我理想的性伴侣,但并不代表我不爱我老婆,我很爱,非常爱,就像你也非常爱你老公一样。
……
1
指尖划过冰冷的手机屏幕,那些暧昧的字句,此刻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马小雪早已麻木的心脏。
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她熟练地退出聊天界面,清除后台运行痕迹,将手机轻轻放回男人熟睡时枕边的位置,行云流水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仿佛刚刚翻阅的不是丈夫不堪入目的背叛,而只是一则无关紧要的推送新闻。
漆黑的夜里,马小雪两眼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轮廓,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穿过厚重的岁月尘埃,
落在那场绚烂到不真实的烟花雨里。
那年的烟花,真的好美啊。
夜空被炸裂的色彩填满,照亮了少男少女们青涩而纯粹的脸庞。
震耳欲聋的声响中,心跳声却异常清晰。
那是他们认识的第四年,他和她第一年在一起看烟花。
第二天,汽笛长鸣,一个向南,一个向北,踏上了各自的求学路。
QQ(那时候还没有微信)上的小企鹅头像偶尔闪烁,分享着各自在新环境里遇到的趣事、食堂难吃的饭菜、教授的趣闻。
字里行间,依旧是朋友般的熟稔,带着少年不识愁滋味的轻松。
那年,他们20岁,世界仿佛刚刚在他们脚下铺开无限可能。
如果可以预知未来,那天的马小雪或许不会和同学出来看这场烟花。
命运的岔路口,一个不经意的选择,便锚定了后来漫长纠葛的起点。
在学校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转眼又是一年冬天。
第二年的寒假,三五好友约好逛街。
街角的相遇也是一种缘份吧。
小雪,我们结婚最合适了。21岁的少年,带着真诚,一遍遍在不同的地方重复着这句话。
高中时,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她。
她也知道,只是那时少女的心事飘在云端,喜欢的似乎是篮球场上高高帅帅的身影,是成绩单顶端闪闪发光的名字。
而他,一样不占。
那一年,是他们认识的第五年。
又到了年节,烟花再次点亮夜空。他依然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在欢呼雀跃的人潮中,为她隔开一小片安稳的空间。
在漫天华彩下放飞孔明灯,写下的愿望在升腾的火焰中模糊不清。
那天的孔明灯一波三折,终于飞向了夜空,或许上天也在暗示着什么吧。
又是看完烟花后,各自走向不同的城市。
马小雪失恋了,在那个陌生的城市。
他知道后,毫不犹豫奔向她,陪她去旅行,陪她散心,陪她吃美食。
两个相识多年的朋友,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没有正式的表白,在异乡的宾馆里,稀里糊涂地睡在了一起。
在这之前,他们两个从来没有单独在一起待过,每次的见面都会有很多的同学。
在一起后,他像个得到珍宝的孩子,把生活中每一个微小的喜悦都捧到她面前。
那时的宝宝,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珍视。
她实习,他就在附近找工作。
下班路上永远揣着一支她爱吃的糖葫芦。
会上网搜寻好吃的,带马小雪吃遍城市的大街小巷。
马小雪使小性子,他会耐心的哄着。
会给马小雪买漂亮的衣服。
直到现在,他依然会给马小雪买漂亮衣服,他说他要他的媳妇每天都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
宝宝,你出来一下,我剥了一个完整的核桃,你看一下!
大半夜的他可以为了一个核桃跑去找马小雪。
宝宝,你生气了
宝宝,你怎么不回消息
那天具体原因记不清了,只记得闹了别扭,马小雪睡着了。
少年以为马小雪生气不搭理自己,大半夜急匆匆的跑向了马小雪的家。
那天,少年穿的背心,大裤衩子。
那天是少年第一次见到马小雪的父母。
那天也是马小雪父母第一次知道他的存在。
双方父母比较开明,自由恋爱。
从此,两个年轻人可以光明正大的谈恋爱了。
刚出社会的大学生,并没有什么钱,却因彼此的存在而闪闪发光。
参加他高中同学的婚礼,他的同学们以为我们在一起好多年了,其实只是认识了好多年。
实习结束,马小雪愿意不顾父母的反对,坐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陪他去拿毕业证。
去看一看他生活了几年的城市。
少年的室友都知道马小雪,他给他们看过马小雪的照片。
只是当真人站到他们面前时,有些吃惊。后来才知道因为什么。
七月的南昌,像个巨大的蒸笼,热浪滚滚,闷得人喘不过气。
水土不服加上酷暑,马小雪很快病倒了,上吐下泻,浑身无力。
他自己也热得头晕眼花,却强忍着不适,大半夜穿街走巷地寻找药店(那个时候还没有便捷的电商平台送药上门)。
汗水浸透了他的T恤。
他买回药,笨拙地按照说明书冲好,看着她喝下。
他说:只要我还能动,就会一直照顾你。
这句朴素的话,在那一刻,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有分量。
此后的许多年,在生活的柴米油盐里,在琐碎的日常中,他也确实做到了在能动的时候,尽力照顾她。
……
2
次年春天,男孩的朋友送了一只白色的小比熊,取名果果。(果果直到十一年后寿终正寝。)
马小雪很喜欢果果,给它洗澡,剃毛。
后来马小雪的妈妈帮忙养着,因为马小雪养不活任何东西……
又过了几个月……马小雪持续低烧。
医院跑了几趟,查血、化验,医生皱着眉说只是普通炎症,开了几天的输液。
冰冷的药水一滴滴流入血管,连续七天,体温却像被钉在了低烧线上,毫无起色。
身体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和莫名的情绪波动,让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某个清晨,马小雪鬼使神差的用了验孕棒,两条红杠。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未婚先孕,会挨打的。
他得知消息的当晚,就跪在了马小雪父母面前,郑重地说:叔叔阿姨,我会负责。
第二天,妈妈陪她去了妇产医院。冰冷的B超仪器下,医生的话像一把重锤砸下:胎停一周了。
马小雪反复的确认,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而且必须立马手术,否则会影响大人。
马小雪不甘心的又去了其他医院,结果一样。
最终选择了住院做手术。
那个意外来临又悄然离去的小生命,甚至没有机会让他们感受初为父母的喜悦或慌乱,只留下了一场刮宫手术的痛楚和迷茫。
马小雪心里难受吗是难受的。
最初知道自己怀孕时,短暂的恐慌过后,心底涌起的竟是隐秘的喜悦、开心和对未来的小小期待。
可这份期待,还没来得及在阳光下舒展,就被命运无情地掐灭了。
或许是宝宝感知到了妈妈内心的迷茫和这个世界的复杂,选择自己安静地离开了吧。
手术过后,身体的疼痛是真实的,但更深的是一种空落落的虚无感。
他的父母得知情况,表现出了应有的重视和歉意。婚期被迅速提上日程。仿佛要用一场盛大的仪式来冲淡这些不愉快的经历。
拍婚纱照,买钻戒……
日子在忙忙碌碌中悄然溜走。
在一起两年后的二月十四日,情人节,寒风刺骨,恋爱中的男女都感觉不到冷。
天还没亮透,他们就手牵着手排在民政局门口,等着成为当天第一对领证的新人。
红底照片上,两人笑得见牙不见眼,满心满眼都是对方,以为握住了全世界。
同年的四月,22辆婚车组成的迎亲队伍,风风光光,明媒正娶。
马小雪穿着洁白的婚纱,走向那个许诺一生的人。婚礼上的誓言犹在耳边: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不离不弃……
婚后的日子,小富则安,平淡又幸福。
婚后第三年,他们的女儿出生了。
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彻底融化了他们的心。
女儿刚出生,马小雪不会穿尿不湿,是他笨拙的给女儿换尿布湿,给女儿冲奶粉,给女儿洗屁屁。
女儿出生那天,他一夜未眠。
新到的小生命,让新生父母手忙脚乱,却也甘之若饴。
生活中的琐碎,他们也有争吵,但并未影响到什么,至少小雪是这样认为的。
3
直到女儿上幼儿园中班,他们结婚的第七年。
那个词——出轨,像一道晴天霹雳,毫无预兆地劈开了她苦心经营的世界。
证据赤裸裸地摆在眼前,转账记录,聊天记录。
她无法相信,那个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好爸爸、好老公、好女婿的男人,那个在她产后抑郁时笨拙安慰她的男人,那个会记得她生理期给她煮红糖水的男人,会做出这样的事。
世界瞬间崩塌。马小雪除了照顾女儿,其余时间都在躺着。
整整躺了一个星期,眼泪流干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绝望。
看着女儿懵懂天真的小脸,马小雪选择和自己和解。
为了那点残存的、不愿承认的眷恋,她选择了原谅他。
她告诉自己,人都会犯错,只要他真心悔改就好。
时间像粗糙的砂纸,缓慢地磨平着那场背叛带来的尖锐痛楚。
她努力找回信任。
他也似乎回归了家庭,对女儿更上心,对她更体贴。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正轨,只是某些东西,终究不一样了。
她学会了不再毫无保留地信任,学会了在深夜他手机屏幕亮起时,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人都说,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她曾天真地以为,她的男人会是个例外。
事实证明,无一例外。
婚后的第十年,女儿上小学了。为了方便孩子上学,他们搬去和婆婆一起住。
学区房的房子有些小,不同的生活习惯让每个人都有些烦躁。
某天吃饭,他QQ消息提示音像催命符一样响个不停。
在这个早已普及微信的年代,这突兀的声响,像一根刺,扎进了马小雪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湖。
马小雪知道他的密码,这么多年,他们的手机密码一直都是一样的,轻易解开。
点开那个闪烁的企鹅图标,映入眼帘的,是满屏的宝贝。
宝宝,想你了,在干嘛呢
宝贝,该中秋节了,要不要给你父母买些东西啊。
宝贝,我在我们这里给你找了轻松的工作。
宝贝,要好好学习哦,别太累了,心疼你。
宝贝,真的好爱你哦。
宝贝,我不想你搭理别的男人。
……
更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是,对象不止一个!
聊天列表里,好几个闪烁的头像。
她颤抖着手一个个点开。
有露骨调情、互发暧昧图片的;有互诉思念、分享生活点滴、俨然热恋情侣的;甚至还有两个聊天窗口里,有他们一家三口出游时风景照片的——只是照片里没有自己和女儿。
宝贝,我来到了你生长的地方,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原来,他陪着她和孩子走过的每一处风景,心里都同时装着别的女人,忙着向不同的宝贝献殷勤。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巨大的愤怒和恶心感几乎将她吞噬。她推醒身边熟睡的男人。
怎么了他睡眼惺忪,带着被打扰的不耐。
出去说。她声音颤抖,极力克制着不吵醒家里的老人和孩子。
小区里,马小雪等着听他的解释。
他先是惊愕,随即脸上浮现出一种被冒犯的恼怒:你偷看我手机
看了。她的声音拔高,带着破碎的哭腔。
只是聊聊而已!网上随便说说的,又没真做什么!你至于吗他理直气壮,甚至带着一丝委屈,仿佛她才是那个小题大做、无理取闹的人。
只是聊聊马小雪气极反笑,指着那个他聊天记录里出现频率最高、语气最亲昵的最重要的女孩。
只是聊聊,人家给你发果照
只是聊聊,你给人家看我们这里的工作
只是聊聊,人家要自杀
只是聊聊,两个多月每天互相问候
……
电话响起,是那个女孩,他划掉电话。
你给她回过去电话当着我的面,告诉她你是谁,告诉她你是有老婆孩子的人!
你疯了!男人瞬间变了脸色,压低声音吼道,你要是敢打这个电话,我们就离婚!
好啊!马小雪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谁不离谁是孙子!现在就打!
她不再看他,按下了拨号键。
为了不伤害女孩,马小雪没有吵闹。
挂掉电话,男人奶奶就喊出了口。
好多宝贝,男人只承认那一个有些暧昧。
很久之后,马小雪才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拼凑出真相。
自己的老公和那个女孩,一个比一个会演。
那个女孩在多个社交平台异常活跃,是个不折不扣的咯咯哒(指在网络上广撒网、养鱼塘的女性)。
而她的老公,也不过是她众多暧昧对象中的一个备胎或玩具。
这次打击,远比第一次更甚。那是一种被反复践踏、被彻底愚弄的羞辱。
八十二斤的马小雪,在一个月内迅速消瘦到74斤,形销骨立。
镜子里的自己,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
马小雪刷某音,下载了某个社交软件,在上边像个祥林嫂一样,有人打招呼,就问别人有没有过出轨。
听了很多故事,了解到了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自己的三观又得到了刷新。
事情发生一个月后的某一天的傍晚,马小雪带着女儿出去玩儿,某一刻,突然就想通了。
不是原谅,而是彻底的放下。管那么多干嘛啊他爱聊骚就聊骚,爱认多少宝贝就认多少。
她的喜怒哀乐,她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她不再查看他的手机,不再追问他的行踪。
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她像一只缓慢结茧的蚕,在痛苦和孤独中,一点一点地,艰难地,把自己破碎的心重新粘合、重塑。
男人的表现一如既往,是个好老公,好爸爸。
小雪再次以为自己婚姻恢复正常。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或者说,狗改不了吃屎。
4
一年半后的某个寻常夜晚,婚后十二年的第四个月,男人睡着后,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QQ消息。
某次的争吵之后,马小雪让男人改了密码,男人很听话的改了手机密码。
马小雪拿起熟睡男人的手,解锁手机。
映入眼帘的又是很多宝宝。
你是我理想的性伴侣,但并不代表我不爱我老婆,我很爱,非常爱,就像你也非常爱你老公一样。
小朋友要好好学习哦,上课不要自己解决。
……
很多很多不堪入目的话,依然不止一个宝宝。
马小雪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但预想中的天崩地裂并未到来。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麻木和意料之中的讽刺。
果然,又有了新的宝贝。她甚至懒得去探究是谁,内容又有多不堪。
隔天,在微信上,马小雪捅破了窗户纸。
你又看我手机了!男人依旧很生气。
我们聊聊你的‘宝宝’们。马小雪的语气平淡。
不出意外,又是那些话。
逢场作戏,只是打发无聊的时间,不看白不看,工作压力大,需要缓解的方式等等……
晚上回家,马小雪问男人,如果自己和别的男人这样聊,他愿意吗
男人回答不愿意。
隔天端午节假期,有宝宝找男人,马小雪让男人当着她的面聊。马小雪要看对面长的好看不好看。
男人:人家才不会发照片呢。
打脸来的很快。
对面的女生发了果照,还配文说,专门为男人扎的双马尾,不得不说,身材挺好的。
男人说,这是女孩第一次发照片。
如果不是看过他们的聊天记录,小雪差一点就信了呢。
马小雪让男人把聊的最久的这个女孩删掉。
嗯~
挺好的
男人说,好不容易得到的新玩具,还没玩够,不想删。
此时的马小雪已经彻底麻木,也彻底死心。
从今以后,在我这里,你只是我女儿的爸爸,一个养娃的搭子。也不要再叫我宝宝,受不起。
男人发了疯一样的道歉,甚至要自残。
以往这个时候,小雪就会心软。
可是这次……
那句新玩具还没玩够像最后的铆钉,将她心中那口名为期待的棺材彻底钉死。
没有愤怒的火焰,没有悲伤的潮水,只有确认后的尘埃落定。
原来,彻底死心是这样的感觉——不是恨,不是怨,是连情绪都懒得再为他消耗的极致淡漠。
马小雪看着男人,那些年烟花下的悸动,孔明灯里的愿望,绿皮火车上的奔赴,手术室外的恐惧与婚礼上的誓言……都成了隔世经年的旧梦,遥远得模糊不清。
宝宝多么讽刺的称呼啊。
从珍视到泛滥,最终沦为轻佻的符号。
男人问小雪: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的,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男人说最怕马小雪伤心了。
可是最伤马小雪心的是他啊。
未来是迷茫的,人生的剧本已被彻底打乱重写。
第二天清晨,马小雪照例喊女儿起床吃饭上学,梳好头发,女儿给了她一个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
马小雪也弯起嘴角。路还很长,或许会走得慢,会走得辛苦,但每一步,都踏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
那个曾经为爱飞蛾扑火的少女早已在背叛的烈火中焚尽。
灰烬里重生的,是一个更坚韧、更清醒、只为自己和所爱之人负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