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内,气氛一下子沉寂了。
只剩下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感觉像是阴暗处有些老鼠的动静。
欧阳婳的动作也僵住了几秒。
随后深吸了一口气,才尽力保持着平静的语气回应,道:“季叔和季婶对我有救命之恩,这几年更是对我照顾有加,待我如亲生子女一般。
如今季家遭此劫难,季叔除了让我来给你送银票之外,还打算让我....让我给季家留下一点香火。”
声音平淡至极,让人感受不到有丝毫的感情波动,就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平常事一般。
季子轩知道,眼前女人此刻的内心绝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古代女子最重名声!
能把这些话说来如此平静,需要莫大的心理能力。
如果是前世的现代,可能只要一部手机,或者几千块钱,就能让一个二八少女把这话随意的讲出。
但这个时代不同。
没有成亲便失了身子,这对她们来说,是一种堪比性命的大事。
季子轩感受到了思想的差异。
欧阳海跪坐在地,背朝季子轩。已经主动褪去了黑色斗篷,伸出纤细玉手,拉扯掉了腰间那深青色的腰带。右手翻开脖颈处的衣领,正在脱掉穿在身上的青布襦裙。
随着衣裙的褪去,露出了白皙如玉的香肩,以及脖颈上细细的藕荷色绳结。
季子轩可没有趁人之危的打算,虽说眼前之人姿色绝佳,便是在前世,他也只在短视频上才见过如此佳人。
但现在的要紧之事是想办法离开这臭气熏天的牢房。
他伸手按住了欧阳婳温热的手掌,道:“嫂子,等一下。”
欧阳婳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声音依旧在故作平静,“怎么,你要自己动手脱?”
这次的声音带了些许情绪波动。
“嫂子,我有出去的办法。你只要帮我做成一件事,我就有机会可以出去。”
欧阳海闻言猛的转头望向季子轩。
一双美眸之中有着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惊喜。不过转瞬之间又烟消云散。
“你能有什么法子?季叔还去求了隔壁安宁县的县令,但你已经签字画押,这案子已经成了定局。”
季子轩看着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容,她刚才的神色变化说明她心中也是不甘的。
“嫂子,你只需要帮我送一封信给鸿儒书院的青崖先生,他定然会来保我出去的。”
欧阳婳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这条法子行不通的,昨日季叔前去鸿儒书院求人之时,还听见了些许学子义愤填膺,说你这种科举作弊之辈,真是书院之耻。”
季子轩也并未过多解释什么,眼神坚定,语气严肃,道:“嫂子信我这次,我不会拿自己的前途来开玩笑的。”
欧阳婳抬眸望向季子轩,感觉眼前之人给自己的气势好像有些不一样。不再像是之前那般执拗倔强,一心只知道读死书。
沉思了一下,她轻轻点头,起身整理衣襟。
“我去找人求一些纸笔。如果你这法子不行,我们还是抓紧时间!”
季子轩这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
........
鸿儒书院。
坐落于明渊县东边街头,远离西边闹市,环境幽静。一弯河水延绵不绝,围绕着书院绕了半圈,似天然玉带将书院护在怀中。
河对岸枫林如霞,秋日里霜叶红透时,倒影在溪面碎成点点星火。
如今秋闱已经结束,书院休沐暂停日常授课。本该人流稀少,但书院门口却有不少学子人来人往,进进出出。
这些人都是因为一人返回书院,那便是想要仰慕一番鸿儒书院的声名远播的兵法大儒,陆沉舟。
这位大儒曾在二十年前凝结心血著成《王道兵鉴》一书,书中不仅有排兵布阵之法,更有治理地方、积蓄国力的策略,一经问世便成为大乾将领与治世能臣的案头必备之书。
陆沉舟也被赞为“儒门兵法之圭臬”。
书院内一处竹影婆娑的庭院中,青石桌上边缘摆着青瓷茶盏。
两位老者正在进行手谈,一名女子安静的坐在一旁,静看棋局。
不少学子远远驻足观望,不敢前去打扰两位文坛大儒。
穿灰袍儒衫的老者叫陆沉舟,便是从京城回乡访亲的兵法大家。他鬓角已染霜白,头别一束玉簪子,留着寸于长的山羊胡。
另一名四十来岁穿月白儒衫的男子便是这鸿儒书院的青崖先生宋明璋,他面容和善,眉眼柔和,整个人透着一股书卷气,举手投足间尽显文人风雅。
陆沉舟手指捻着一枚黑色棋子,轻放在棋盘上,随后拾起五颗白色棋子放到棋盘外。
棋盘左边坐着一名身着素白襦裙的少女,眉目如画,琼鼻小巧立体,左眼下方有着一颗芝麻大小的泪痣。
一头墨黑秀发梳成一个精致的堕马髻,斜插一支珍珠步摇,尽显大家闺秀的书香气质。
一双美眸盯着棋局,轻抿嘴唇,暗暗点头,分析着棋盘局势。
宋明璋俯视着棋局,微微皱眉,最终无奈投子。
“几年未见,沉舟兄棋力愈发精进了,看样子以后再与你下棋得让我两子才行。”
陆沉舟笑着摇摇头,喟叹道:“我也只能在你这里逞逞威风了,京城那边棋艺高超的人可多了去了。”
白裙少女闻言微微颔首,一双眸子带着些许亮光。
宋明璋“哦”了一声,继而说道:
“我在这燕州也听闻了一些那位慕秀才的事迹,都说他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为官也能治世有方。真有如此厉害?”
陆沉舟笑道:“其他的我不做评价,至少在兵法一道,我自愧不如。
以前在书院之时,他是跟院长老人家学的下棋,如今连院长都不愿和他下棋了,真是青出于蓝啊.....”
“那倒真是想见识一番了。”
陆沉舟点点头,道:“当下就有一个机会,如今朝廷的翰林学士已经告老还乡,院长举荐你了前去任职,不知你有无意愿。”
宋明璋闻言骤然抬头,有些意外。
本以为这位好友此番回来只是为了探亲,没想到还带来了一个这样的消息。
他思虑片刻,继而沉吟道:“沉舟兄这消息来的有些突兀了,能否让我思虑两日。”
陆沉舟点了点头,道:“不急,反正我还要过些时日才会返京。”他一边收拾棋子一边转移话题说道:“昨日抵达明渊县之时,听说这次秋闱又抓到好几起科举舞弊之人,其中一人还是鸿儒书院的学子。”
宋明璋拾起棋子的动作微微一顿,脸上有些尴尬,神色之中有些羞愧之意。
拿起一旁的茶杯慢饮了一口,才开口,道:“是有这么一人,早年求学还算踏实,想来也是被功名利禄熏了眼,才会想着投机取巧,终究还是教导无方啊。”
他放下茶杯继续说道:“我正打算将此人逐出鸿儒书院呢。”
一旁的白裙少女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陆沉舟轻叹一声,感叹道:“也不全是功名熏瞎眼,如今的官场便是一塌糊涂,暗地里的阿赞勾当数不胜数。寒窗苦读反而比不过一些耍小聪明的,久而久之便世风日下了。”
两人交谈之时!
一名年轻学子脚步轻快的行来,他躬身作揖,道:“见过宋先生,见过陆先生。见过慕小姐。”
随后转头望向宋明璋,道:
“青崖先生,书院外有一女子拜访。名叫欧阳婳,自称是季子轩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