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棺中醒,阎王殿前听惊雷
黑暗。
无尽的黑暗,粘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将我包裹。耳边是死一样的寂静,连我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我能感觉到的,只有身上那件质地坚硬的丝绸寿衣,冰冷地贴着我的皮肤。
还有,那股熟悉的,专属于高级楠木的幽香。
作为一名从业五年的遗体修复师,我闭着眼睛都能分辨出上百种棺木的材质。而我身上这股味道,毫无疑问,来自我亲手为一位客户挑选的、价值三十万的金丝楠木棺。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记忆的最后,是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苏婉婉,端来一碗安神汤,说是未婚夫沈舟亲手为我熬的,心疼我最近接了个大单子,太过劳累。
我笑着喝了下去,还调侃她和沈舟是不是有什么猫腻,怎么比我还关心我。
然后……然后就是这片黑暗。
恐慌如潮水般涌来,我猛地睁开眼,却依旧什么也看不见。我抬手向上推,指尖触到了一片坚硬冰冷的木板。
我,苏清,二十六岁,业内小有名气的遗-体-修-复-师,此刻正躺在自己为别人准备的棺材里。
窒息感瞬间攫住了我的喉咙,我开始疯狂地捶打、推搡头顶的棺盖。可那厚重的楠木纹丝不动,只将我绝望的敲击声闷死在这方寸之间。
救命!救命啊!
我的喊声被木板吞噬,回应我的只有越来越稀薄的空气,和胸腔中撕裂般的疼痛。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时,周围的场景毫无征兆地变了。
不再是狭窄的棺材,而是一片灰蒙蒙的广阔空间。脚下是冰冷的青石板,远处是影影绰绰的鬼影,排着长长的队,麻木地向前挪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和纸钱混合的诡异味道。
而在我的正前方,是一座威严的宫殿,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阎王殿。
一个身穿古式官袍,头戴判官帽的小鬼,正不耐烦地翻着一本线装的册子,看到我,他愣了一下,然后尖着嗓子喊:下一个,苏清!阳寿二十六,卒于……咦
他把册子拿到眼前,用指甲使劲抠了抠上面的字,满脸困惑:怎么回事刚才还写着‘心力衰竭’,怎么一眨眼,字没了
我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阎王爷!阎王爷!小鬼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出怪事了!那个叫苏清的,生死簿上的死因自己消失了!
片刻后,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从殿内走了出来。他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穿玄色王袍,不怒自威的脸上写满了被打扰的不悦。
何事喧哗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我魂魄都在发颤。
这就是阎王
大王,您看!小鬼把生死簿递了上去。
阎王接过,只扫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没有看册子,反而将锐利的目光投向了我,仿佛要将我看穿。
苏清。他缓缓开口,你可知罪
我懵了:我……我何罪之有
哼,擅闯地府,扰乱阴司秩序,还不是罪
我没有擅闯!我……我喝了碗汤,就到这里了!我急切地辩解。
阎王眯起了眼,指尖在生死簿上轻轻一点,一抹微弱的金光闪过。他脸上的表情从不悦变成了惊奇,最后,是一种近乎荒谬的古怪。
他盯着我,像在看一个什么稀世珍宝,半晌,才吐出一句让我永生难忘的话。
有意思。真是闻所未闻。
他挥手让小鬼退下,独自一人走到我面前,那双洞察三界的眼睛里,此刻竟带着一丝……羡慕
苏清,本王执掌地府千年,从未见过你这般情况。
什么情况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背着手,绕着我走了一圈,啧啧称奇:你的阳寿,在最后一刻,被人强行续上了。就像你们阳间的手机,快没电了,突然有人给你接上了充电宝。
充电宝阳寿……充值了
这个比喻太过现代,以至于我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谁谁给我充的我下意识地追问。
阎王摇了摇头:天机。此人的愿力之强,连本王的生死簿都能暂时蒙蔽。他付出的代价,绝非你能想象。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不过,阴司有阴司的规矩。你已是已死之人,却占了生者的名额,此乃大乱。
我的心沉了下去:那……我要怎么办
本王也无法。强行勾你魂魄,会与那股为你续命的强大愿力对冲,届时你魂飞魄散,他也必遭反噬。阴阳两界,都要出大乱子。
阎王似乎也很头疼,他烦躁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既然阳寿已续,你便先回去。记住,你现在是‘活’着的死人,是阴阳两界的变数。你好自为之,莫要再给本王添麻烦!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甩袖袍。
一股巨力袭来,我感觉自己像被踹了一脚,整个人向后飞去,瞬间又回到了那个冰冷、黑暗、窒息的棺材里。
不同的是,这一次,我的身体里充满了力量。
啊——!
我发出一声尖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向上撞去!
砰!
一声巨响,厚重的棺盖竟被我硬生生撞开了一道缝隙!
光,和新鲜的空气,一同涌了进来。
我贪婪地呼吸着,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了灵堂里惨白的花圈,看到了我自己的黑白遗照,还看到了……我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妹苏婉婉,以及站在她身边,满脸悲痛的未婚夫沈舟。
我扶着棺材的边缘,一点一点地,坐了起来。
灵堂里瞬间鸦雀无声。
哀乐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见了鬼一样,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我环视四周,看着我那满脸惊恐的继母姜莉,看着一脸呆滞的父亲苏城,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沈舟和苏婉婉紧紧牵在一起的手上。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地开口:
不好意思,各位。
我好像……没死透。
2.
慈母孝女,一出好戏惊煞人
灵堂里死一般的寂静,被我继母姜莉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打破。
鬼啊!
她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幸好被旁边的亲戚扶住。
苏婉婉也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躲到了沈舟身后,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我,仿佛我不是她的姐姐,而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倒是沈舟,最初的震惊过后,他强作镇定地走上前来,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关切:清清你……你醒了天啊,这真是个奇迹!
他想来扶我,手刚伸到一半,就被我冰冷的眼神逼退了。
奇迹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针脚细密的寿衣,又看了看这布置温馨的灵堂,心中冷笑。如果不是我命大,这会儿恐怕已经被送去火化了。
是啊,奇迹。我扶着棺材边缘,慢慢站了起来。刚刚死过一次,我的身体还有些僵硬,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生了锈的机器,我差点就信了。
我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苏婉婉身上。婉婉,你熬的安神汤,效果真好。我睡得可真沉。
苏婉婉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你胡说什么!还是沈舟反应快,他立刻挡在苏婉婉面前,义正言辞地看着我,清清,你大病初醒,神志不清,别吓到婉婉。医生说你是突发性心肌炎,我们……我们都以为你……
他说着,还恰到好处地挤出两滴眼泪,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
是吗我一步步走出棺材,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那我倒要问问,是哪家医院诊断的我的死亡证明呢
我做遗体修复这一行,最清楚流程。非正常死亡,必须有公安机关介入,出具死亡证明,殡仪馆才敢接收。而我,从病发到躺进棺材,前后恐怕不超过二十四小时,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沈舟的脸色一僵。
这时,刚刚晕过去的姜莉悠悠转醒,一睁眼就对着我哭天抢地:我的老天爷啊!这是造了什么孽!清清,我的好女儿,你可算活过来了!妈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扑过来想抱我,被我侧身躲开。
她也不尴尬,顺势就跪在了地上,抱着我的腿大哭: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妈这心都碎了!我们也是没办法,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说你……说你没救了,我们才……才忍痛给你准备后事啊!
她哭得声泪俱下,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不知道内情的人,恐怕真要被她这番慈母情深给感动了。
旁边的亲戚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哎,姜莉对这继女真不错了。
是啊,人都醒了,就别计较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清清这孩子也是,刚醒过来,怎么跟吃了枪药一样。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姜莉颠倒黑白,看着苏婉婉躲在沈舟身后装可怜,看着我那个名义上的父亲苏城,从头到尾都像个局外人一样,缩在角落里,眼神躲闪,手里还攥着个酒瓶。
我的心,比脚下的地板还要冰冷。
这就是我的家人。
在我死后,他们没有第一时间追查死因,没有丝毫的悲痛,反而急不可耐地将我装进棺材,办起了葬礼。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灵堂。
姜阿姨,既然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那病历总该有吧麻烦拿出来给我看看,我也想知道,我到底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死得这么快。
姜莉的哭声一顿,抬头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病历……病历当然有!就是……就是当时情况紧急,不知道塞哪里去了,回头妈给你找找。
是吗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没关系,我自己去医院调。另外,我银行卡里那笔给妈买房的五百万,应该还没动吧毕竟我刚‘死’,你们总不能马上就去把钱取出来吧
那笔钱,是我工作五年攒下的所有积蓄,是我答应给我妈——我亲生母亲留下的那套老房子——置换学区房的首付。我妈去世得早,姜莉作为继母,一直对我很好,所以我才放心地把钱存在一张她名字的副卡里。
果然,此话一出,姜莉的脸色彻底变了。
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尖叫:苏清!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现在是活过来了,就要跟我清算吗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我只是问问我的钱。我平静地看着她,钱还在,自然最好。如果不在了……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她,扫过苏婉婉,最后停在沈舟脸上。
那我们就得好好算算,我这条命,到底值多少钱了。
灵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舟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上前一步,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清清,别闹了。跟我们回家,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
回家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回哪个家是回这个急着给我办丧事的家,还是回你和苏婉婉马上要筑起的爱巢
我死死地盯着他们两个,一字一顿地问:
沈舟,我喝下那碗汤之前,你是不是对我说过,这辈子非我不娶
苏婉婉,你是不是拉着我的手,哭着说姐姐你一定要幸福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现在我回来了,你们……是不是很失望啊
3.
深夜密谋,字字诛心如利刃
回到那个所谓的家,我被安排回了自己的房间。
姜莉的说法是,我大病初醒,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实际上,我被软禁了。
房门从外面被反锁,窗户也被钉死。我的手机、电脑、钱包,所有能与外界联系的东西,都被以帮你保管的名义收走。
他们就像对待一个疯子一样,将我囚禁在这方寸之地。
也好。
这正好给了我一个冷静思考的机会。
阎王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你的阳寿,被人强行续上了。
会是谁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我那早逝的母亲。可她已经去世多年,魂归地府,如何有能力与阎王抗衡
那么,又是谁,要置我于死地
姜莉,苏婉婉,沈舟。他们的嘴脸在我脑海中一一闪过。动机呢我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是母亲留给我的那套老房子,还是我卡里那五百万
不,不止这些。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那碗安神汤里的东西,绝不是普通安眠药。那种迅速死亡又难以被察觉的特性,更像是……
我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
夜深了,整个别墅都陷入了沉寂。我贴在门上,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没过多久,客厅里就传来了压抑的说话声。
是姜莉和沈舟。
……怎么办她现在什么都知道了!是姜莉焦躁不安的声音,早知道当初就该直接送去火化,一了百了!留什么遗体告别,现在好了,煮熟的鸭子飞了!
我怎么知道她会活过来!沈舟的声音里充满了懊恼和烦躁,谁能想到会有这种怪事!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解决!
解决怎么解决姜莉冷笑一声,她现在就认准了是我们害她,一口咬定那碗汤有问题!要是让她拿到了证据,我们都得完蛋!
那碗汤不是处理干净了吗
处理得再干净有什么用!她人还活着!她就是最大的人证!
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沈舟烦躁的踱步声。
过了一会儿,只听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阴狠无比:既然她命这么硬,死了一次还能活。那我们就……让她再死一次!
我的血液,在这一刻瞬间凝固。
门外,姜莉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现在再动手,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是我们干的吗
那不然怎么办沈舟的语气愈发狠戾,难道等她报警,把我们都送进监狱阿姨,你别忘了,这件事你也有份!那五百万,你不是已经转到婉婉卡上了吗还有那套房子,房产证可还在你手里!
我……姜莉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而且,事情已经不止是钱和房子的事了。沈舟的声音更低了,几乎细不可闻,但我还是听清了。
她那个工作……太碍事了。她已经开始怀疑殡仪馆那边有问题了。再让她查下去,我们背后的‘老板’……不会放过我们的。
殡仪馆老板
我心中巨震,原来,这背后还牵扯着更深的东西!
我做遗体修复,经常和各大殡仪馆打交道。最近,我确实发现我常去的那家安息堂有些不对劲。他们接收遗体的流程变得非常潦草,有时候半夜三更还在悄悄火化一些没有登记的客户。我当时只是觉得奇怪,还跟沈舟提过一嘴。
难道,我的死,不仅仅是为了谋财,更是为了……灭口
我的心跳得飞快,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只听沈…舟继续说道:一不做,二不休。这次,我们必须做得干干净净。就说她受了刺激,精神失常,自己从楼上跳下去……一个‘死’过一次的人,精神崩溃,不是很正常吗
那……那婉婉怎么办她会害怕的。姜莉还在犹豫。
婉婉那边我去安抚。沈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但很快又变得温柔,等事情了结,我马上就和婉婉订婚。到时候,我们就是一家人,你还怕什么
好……好吧。姜莉终于被说服了,那什么时候动手
就今晚。夜长梦多。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应该是回房准备了。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原来如此。
原来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我的爱情,我的亲情,全都是假的。他们想要的,是我的钱,我的房子,甚至是我的命!
为了封住我的口,他们不惜让我再死一次!
好,真好。
我慢慢地直起身,走到窗边。窗户被钉死了,但那又如何
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不再跳动,却有一股比心跳更强大的力量在缓缓流淌。那是阎王口中,用巨大代价换来的阳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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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们想让我再死一次。
那我就……如你们所愿。
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等着我,我的好继母,我的好妹妹,还有我那……情深义重的好未婚夫。
地狱,我去过了。
现在,轮到我,带你们去参观一下了。
4.
孤立无援,唯一的路是绝路
我没有坐以待毙。
在他们动手之前,我必须逃出去。
我环顾四周,房间里空空荡荡,所有尖锐或者沉重的东西都被收走了,连台灯都是塑料的。他们想得真是周到。
但我是一名遗体修复师。我的工作,要求我拥有远超常人的冷静和对人体构造的了解。更重要的是,我知道如何利用最不起眼的东西,达到我的目的。
我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一枚小小的发夹上。那是苏婉婉的发夹,大概是之前来我房间时落下的。
我拿起发夹,走到门边,将它掰直,小心翼翼地探入锁孔。
开锁,是我为了方便进入一些老旧停尸房而自学的技能。虽然这扇门的锁是新换的,结构更复杂,但原理是相通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门外一片死寂,但这寂静之下,却隐藏着致命的杀机。
咔哒。
一声轻响,锁开了。
我心中一喜,正要拉开门,一道醉醺醺的身影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门口。
是我父亲,苏城。
他手里提着酒瓶,满身酒气,眼神浑浊地看着我,脸上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愧疚,有痛苦,还有一丝……决绝
清清……他哑着嗓子开口,别出去。他们……他们会害你的。
你现在才知道我冷冷地看着他,这个男人,从我醒来到现在,一直像个透明人。在姜莉母女和沈舟对我发难时,他永远选择沉默和逃避。
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他喃喃自语,眼眶泛红,是爸没用,护不住你……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不想再听他这些酒后的废话,让开,我要出去。
不能出去!他突然激动起来,张开双臂拦在门口,你听爸的,就这一次!待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要去!爸……爸会想办法的!爸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他语无伦次,眼神慌乱,仿佛在极力掩饰着什么。
看着他这副懦弱无能的样子,我心中最后一点期望也破灭了。
想办法你的办法就是喝酒吗我讥讽道,从我妈去世,你娶了姜莉进门开始,你什么时候保护过我苏婉婉抢我东西的时候,你在喝酒。姜莉克扣我生活费的时候,你在喝酒。现在,他们要我的命,你还是在喝酒!
我……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只能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我懒得再跟他废话,一把将他推开。他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酒瓶摔碎,发出刺耳的响声。
这声巨响,惊动了楼下的三个人。
怎么回事
好像是苏清的房间!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沈舟和姜莉的身影立刻出现在了楼梯口。
看到我站在门口,而苏城倒在地上,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苏清!你想干什么!姜莉尖叫道。
我想干什么我冷笑着,一步步向他们逼近,我倒想问问你们,想干什么是想等我睡着,把我从窗户扔下去,伪造一个自杀现场吗
此话一出,沈舟和姜莉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沈舟第一个反应过来,厉声呵斥,我看你是真的疯了!竟然还敢对你爸动手!
他迅速给我扣上了一个疯了和大逆不道的帽子,试图抢占道德制高点。
我没有理他,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拿起玄关的座机,就要拨打110。
一只手闪电般伸出,狠狠地按住了挂断键。
是沈舟。
他死死地攥着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他那张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狰狞和狠戾。
苏清,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是吗我抬起眼,迎上他满是杀意的目光,对我最大的坏处,无非就是再死一次。而你们,可是要牢底坐穿的。
你!
我们的对峙,被警车的鸣笛声打断了。
我愣住了,沈舟和姜莉也愣住了。
警察怎么会来
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很快就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一名看起来很干练的女警。
我们接到报警,说这里有人被非法拘禁。女警锐利的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
我心中一喜,正要开口,姜莉却抢先一步,哭着扑了上去:警察同志!你们可来了!快!快救救我们!我这个女儿她……她疯了啊!
她指着我,声泪俱下地开始控诉:她前两天受了刺激,差点没抢救过来,醒了以后就一直胡言乱语,说我们都要害她!刚才还打伤了她爸爸,要不是你们来得及时,她可能就要拿刀砍我们了!
苏婉婉也配合地躲在后面,哭得瑟瑟发抖,好像真的受了天大的惊吓。
女警皱了皱眉,看向我:是这样吗
不是!我急切地辩解,是他们想杀我!他们把我关起来,就是想谋杀我!报警的电话是我打的!
你打的女警显然不信,我们查过了,报警电话来自一个公用电话亭。
我愣住了。不是我那是谁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倒在地上,依旧浑浑噩噩的父亲。会是他吗
警察同志,你们看,她还在胡说。沈舟适时地开口,一脸痛心疾首,我们知道她受了打击,精神不稳定,所以才想让她在房间里好好休息,怕她出去伤到人。我们请了最好的心理医生,明天就来给她治疗。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啊。
他的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相比之下,我衣衫不整,情绪激动,指控他们谋杀,看起来确实更像一个疯子。
女警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怀疑和同情。她走到我面前,放缓了语气:小姐,你先冷静一下。如果你觉得有人要伤害你,可以跟我们回警局,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但是,指控他人谋杀,是需要证据的。
证据……
我有什么证据
唯一的物证那碗汤,早就被处理掉了。唯一的人证,就是我自己。
一个刚刚死而复生,在自己灵堂上醒来,还把父亲推倒在地的人。
我的话,有人信吗
看着姜莉和沈舟那胜券在-握的表情,看着警察那充满怀疑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将我彻底淹没。
我输了。
在他们精心编织的罗网里,我孤立无援。
唯一的路,似乎真的只剩下绝路。
5.
死亡伪装,以身为饵钓恶鲨
我被警察带走了。
但在姜莉和沈舟的恳求下,我没有被带回警局,而是被送进了一家私立精神病院。
美其名曰,为了更好的治疗和康复。
我知道,这是他们计划的第二步。先是将我塑造成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然后,在这家叫安和的医院里,让我合情合理地死去。
这里,比那个家更像一座牢笼。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窗户上焊着比我手臂还粗的铁栏杆。护士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和警惕。她们每天定时给我注射镇定剂,那玩意儿让我头昏脑胀,四肢无力。
但我没有反抗。
我顺从地接受了治疗,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在他们看来,我已经是一只被拔了牙齿和爪子的老虎,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但我醒着的时间,比他们想象的要长。
那些镇定剂,对我这个死过一次的身体来说,效果大打折扣。它们能麻痹我的神经,却无法摧毁我的意志。
我在暗中观察。
我观察这家医院的布局,观察护士换班的时间,观察每一个进入我病房的人。
沈舟和姜莉每天都会来探望我。他们在我面前,上演着一出出情深意切的家庭伦理剧,然后在我睡着后,和主治医生低声商量着我的病情。
……剂量可以再加大一点。她的情绪还是太不稳定,有自残倾向。这是沈舟的声音。
是的,我们发现她有几次试图撞墙。必须加强看护,防止意外发生。这是那个姓王的主治医生。
他们的话,让我心中冷笑。
自残撞墙
他们是在为我即将到来的意外死亡,提前铺好路。
我必须行动了。我不能再等下去。
我开始利用我遗体修复师的专业知识,为自己策划一场死亡。
首先,我需要一些道具。
我利用每天短暂的清醒时间,偷偷将饭菜里的盐分收集起来,藏在床垫下。高浓度的盐水,可以造成暂时的脱水和电解质紊乱,让人的生命体征变得极度微弱。
然后是血。我需要伪造一个大出血的现场。
医院的被单是白色的,这很好。但血源呢
我将目光投向了苏婉婉。
她偶尔会跟着姜莉一起来,每次来,都会带一些她自己烤的小饼干或者蛋糕,假惺惺地喂给我吃。
有一次,她来的时候,正好是生理期。
我假装因为药物副作用而呕吐,在她手忙脚乱地帮我擦拭时,我悄悄将她换下的一小片卫生用品,藏进了袖口。
我知道这很恶心,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选择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动手。
那天晚上,沈舟和姜莉又来过。他们看着我昏昏沉沉的样子,满意地离开了。临走前,沈舟还特意嘱咐护士,说我最近病情加重,晚上要多加留意。
这是信号。他们今晚要动手了。
深夜,暴雨如注,雷声轰鸣。
我悄悄起身,将收集好的盐兑上水,一口气喝了下去。那滋味堪比酷刑,我的喉咙和胃里火辣辣地疼。
紧接着,我用那片不洁之物,将血迹涂抹在床单上,伪造成割腕后血流不止的假象。为了让场面更逼真,我还用指甲在手腕上划出了几道深深的印子。
做完这一切,我躺回床上,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这是我工作中最重要的技能之一——模仿死亡。
一个优秀的遗体修复师,不仅要懂得如何让逝者看起来安详,更要深刻理解生命消逝过程中的所有体征变化。
我放空大脑,让自己的心跳一点点慢下来,呼吸变得微弱而悠长,身体的温度也随之缓缓降低。
我陷入了一种半生半死的状态,意识漂浮在身体之上,冷眼旁观着这场由自己导演的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一个穿着护士服的身影,推着一辆装着各种医疗器械的小车,走了进来。
不是白天的任何一个护士,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
她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偶尔闪过的电光,打量着我。
她走到床边,拿出听诊器,放在我的胸口。
几秒钟后,她疑惑地咦了一声。
然后,她又拿出微型手电筒,照了照我的瞳孔。
瞳孔散大,无对光反射……她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一丝专业人士的确认。
她似乎还是不放心,又伸手探了探我的颈动脉。
一片冰冷,毫无波动。
她终于确认,我已经死了。
她从推车里拿出一个注射器,里面装着不知名的透明液体。她的目的,应该是在我自杀的基础上,再补上致命的一针,确保我死得万无一失。
就在她的针尖即将刺入我手臂的瞬间,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在找这个吗
我手里,赫然握着一个正在录音的微型录音笔。这是我从父亲苏城摔碎的那个酒瓶底座里找到的,他一直藏在里面。那天他倒下时,悄悄塞进了我的口袋。
女护士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欲绝的表情。
6.
意外盟友,真相浮出水面
女护士的反应极快。
惊骇只持续了一秒,她立刻就放弃了注射器,转而从腰间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医用手术刀,毫不犹豫地朝我的喉咙划来!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充满了杀手的冷静和精准。
但我比她更快。
在我睁开眼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蓄满了力量。那股来自阳寿充值的神秘力量,让我的身体爆发出远超常人的速度和力量。
我侧身一滚,躲开致命一击,同时一脚踹向她的小腹。
她闷哼一声,被我踹得连连后退,撞在了医疗推车上,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你到底是谁!她稳住身形,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充满了不敢置信。
情报里,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此刻却展现出如此惊人的身手,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我是谁不重要。我从床上一跃而下,将录音笔紧紧攥在手心,重要的是,你刚才想杀我的全过程,已经被录下来了。
录下来又怎么样她冷笑一声,再次举刀逼近,只要杀了你,毁掉录音笔,就什么证据都没有了!
是吗我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能提前知道你们的计划为什么我能在这里设下陷阱等你们
我的话,让她动作一滞。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行动吗我故意说得模棱两可,让她心生忌惮。
外面的雷雨声,成了我们对峙的背景音。走廊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刚才的打斗声惊动了真正的护士。
她的脸色变了变,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就算你今天能逃掉,你也活不了多久!她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就朝窗户冲去。
她一脚踹开被我提前弄松的铁栏杆,身手矫健地翻了出去,瞬间就消失在茫茫夜雨之中。
几乎是她消失的同一时间,病房的门被撞开,值班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
当他们看到一片狼藉的病房,床单上的血迹,以及手腕上满是划痕、却安然无恙地站着的我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苏……苏小姐你……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而是直接拨通了那个我早已记在心里的号码。
是之前那位女警的电话。
喂梁警官吗我是苏清。我的声音冷静得不像一个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的人,我要报案。有人在安和精神病院,蓄意谋杀。
……
半小时后,我坐在警局的审讯室里,对面是眉头紧锁的梁警官。
我将那支录音笔放在桌上,缓缓推了过去。
这里面,是刚才那个杀手和我全部的对话。虽然她没说出幕后主使是谁,但结合我之前提供的所有信息,我想,目标已经很明确了。
梁警官拿起录音笔,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苏小姐,我得承认,我之前小看你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歉意和审视,你在精神病院里做的这一切,不像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
一个被逼上绝路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平静地回答。
她点了点头,不再追问我的秘密。她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里面清晰地传出了我和那个女杀手的对话。
听完录音,梁警官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这个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她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立刻拿起电话,小王,马上给我查!‘安息堂’殡仪馆的法人代表,一个叫‘红姐’的女人,把她的资料调出来!
安息堂!红姐!
我的心猛地一跳。
果然是他们!
红姐是安息堂的负责人,一个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人。我跟她打过几次交道,她手腕强硬,背景神秘,黑白两道通吃。
我之前发现安息堂半夜偷烧尸体,还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她。当时她只是笑了笑,说是一些特殊客户的特殊要求。
现在想来,那笑容里,藏着多少杀机!
很快,警局的技术人员就有了发现。
梁队!查到了!那个女杀手,跟‘红姐’的声音相似度高达95%!而且,我们查了安和精神病院的监控,发现那个时间点,红姐的车,确实出现在了医院附近!
好!梁警官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立刻申请逮捕令!查封安息堂!另外,派人二十四小时监控沈舟、姜莉、苏婉婉三人,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们离开本市半步!
命令被迅速下达,整个警局都动了起来。
我看着窗外,雨已经停了。一场席卷全市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开了,一个年轻的警察走了进来,对梁警官耳语了几句。
梁警官的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她挂掉电话,重新坐回到我面前,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苏清,我们……找到了另一个‘你’。
什么意思我一愣。
就在刚才,我们接到报警,在城郊的河里,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梁警官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根据尸体上的身份信息,和初步的DNA比对……死者,就是你,苏清。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不可能!我脱口而出,我明明在这里!
我们也很困惑。梁警官紧紧地盯着我,法医初步判断,死者死亡时间超过七十二小时,死因是溺水。最重要的是,她的样貌、身形,甚至连手指上的一颗小痣,都和你一模一样。
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死在了三天前。
而三天前,正是我在自己家的棺材里醒来的那一天。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浮现。
难道……他们杀的,根本就不是我
还是说,我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苏清
7.
真假苏清,慈父的惊天秘密
警局的法证科灯火通明。
我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看着解剖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
那张脸,和我镜子里的脸,一模一样。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鼻梁,甚至连嘴角那颗小小的痣,都在同一个位置。如果不是我正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我绝对会认为,躺在那里的就是我自己。
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和你在医院留下的血样,完全吻合。梁警官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震惊,也就是说,从生物学上讲,她就是苏清。
那我又是谁我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是谁
这个问题,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拥有苏清的全部记忆,从童年时母亲的微笑,到工作后第一次为逝者化妆时的紧张,再到被沈舟背叛时的心痛……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深刻。
可如果我不是苏清,我的记忆又从何而来
我们查了她的社会关系。梁警官继续说道,这个女孩叫林晚,是个孤儿,一年前从外地来到本市打工,居无定所,社会关系非常简单。
林晚……
我反复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却在记忆里找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痕迹。
巧合的是,梁警官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她失踪前,最后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整容医院做护工。
整容医院!
我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们找到了一个和我身形相似的女孩,把她整容成了我的样子,然后杀了她,伪造成我‘病死’的假象,为的就是骗过所有人,名正言顺地侵占我的财产,并且……让我这个‘碍事’的人,彻底消失。
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谋财害命了,这是一个处心积虑、丧心病狂的惊天阴谋!
他们要杀的,从来都是我。只是阴差阳错,那碗致命的安神汤,被真正的我喝了下去。
而我,在阎王殿走了一遭,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便将那个可怜的替身女孩抛尸河中,制造出我意外溺亡的假象,作为双重保险。
可他们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会醒来,更没有算到,警察会这么快就找到林晚的尸体。
红姐抓到了吗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
她很狡猾,已经闻风而逃了。但是我们查封安息堂的时候,在她的办公室里,发现了一份转账记录。梁警官拿出一份文件,一百万,来自沈舟的个人账户。转账时间,就在林晚失踪的第二天。
还有这个。她又拿出一份病历,这是我们在那家整容医院找到的,林晚的手术记录,主刀医生签名的那一栏,是空的。但我们在手术室的垃圾桶里,找到了这个。
那是一枚带血的橡胶手套,上面有一枚清晰的指纹。
经过比对,指纹属于姜莉的弟弟,姜涛。他是一家公立医院的外科医生,有丰富的临床经验。
证据链,正在一点点闭合。
从寻找替身、整容,到下毒、抛尸,再到派人灭口……姜莉、沈舟、红姐,甚至还有姜莉的弟弟,每一个人都参与其中。
他们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要将我彻底抹杀。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我们可以正式逮捕沈舟和姜莉了。梁警官的眼中闪烁着正义的锋芒。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接完电话,梁警官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怎么了我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苏城……就是你父亲,她艰难地开口,他把所有罪名,都揽下来了。
……
审讯室里,我再次见到了我的父亲,苏城。
不过短短一天,他像是苍老了十岁。头发花白,满脸皱纹,那双总是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是一片死寂的清明。
他平静地向警方坦白了一切。
是他,因为觊觎女儿的财产,起了歹心。
是他,联系了黑市的人,买来了毒药。
是他,杀害了女儿,又抛尸河中。
是他,因为心中有愧,才在酒后报警,说女儿被非法拘禁。
整个过程,他叙述得条理清晰,细节详尽,仿佛真的都是他一人所为。他将姜莉和沈舟摘得干干净净,说他们对此毫不知情,只是被他蒙骗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隔着栏杆,死死地盯着他,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他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声音沙哑地说:清清,是爸对不起你。爸鬼迷心窍……爸不是人……
你在撒谎!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替他们顶罪!是他们逼你的,对不对!
没有谁逼我。他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决绝和……解脱。
一人做事一人当。清清,忘了爸吧,好好活下去。
他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我被请出了审讯室,浑身冰冷。
我知道他在撒谎,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他想用自己一个人,去终结这场罪恶。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那么懦弱,那么无能,是什么让他有勇气,去承担这一切
苏小姐,你父亲的认罪,打乱了我们所有的部署。梁警官的表情十分严肃,虽然我们都知道他在撒谎,但在没有直接证据推翻他口供的情况下,我们无法对沈舟和姜莉采取强制措施。
他们会逍遥法外我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暂时是。
不。
我绝不允许!
我绝不允许父亲替那群人渣顶罪,更不允许他们逍-遥法外!
我脑海中,突然闪过阎王的话——他付出的代价,绝非你能想象。
为我续命的人……
难道……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心中成形。
我冲出警局,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我家的方向。
我要回去!我必须回去找到答案!
那个一直被我忽略的,关于我父亲的秘密,那个关于我阳寿充值的真相,一定就藏在那个家里!
8.
阴阳契约,父爱如山撼天地
我像一阵风一样冲回了那栋别墅。
沈舟和姜莉他们还没回来,家里空无一人。苏婉婉大概是被吓坏了,也躲了出去。
我没有丝毫犹豫,直奔我父亲苏城的房间。
那是一个常年被酒气和颓丧气息笼罩的房间,杂乱无章,充满了绝望的味道。我以前从不踏足这里,觉得多待一秒都会窒息。
但今天,我却觉得这里面,藏着通往真相的钥匙。
我在房间里疯狂地翻找,抽屉、衣柜、床底……任何可能藏东西的角落我都不放过。
可是,什么都没有。
除了满地的酒瓶和一些陈旧的杂物,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难道是我猜错了
我不甘心,颓然地坐倒在地上。目光,无意中扫过了床头柜上的一张旧照片。
那是我母亲的照片。
照片上的她,笑得温柔而恬静。
我鬼使神差地拿起相框,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
突然,我的指尖感觉到一丝异样。相框的背面,似乎有一道轻微的凸起。
我心中一动,用力将相框的背板撬开。
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的符纸,从夹层里掉了出来。
符纸的材质非纸非布,触手冰凉,上面用殷红如血的朱砂,画着我看不懂的诡异符文。在符文的最下方,有两个用血写成的名字。
一个是苏城。
而另一个,是苏清。
在两个名字之间,有一个触目惊心的烙印,像是一个古老的契约印章。
在看到这张符纸的瞬间,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我浑身巨震。我认得这张符纸!我在阎王殿前,见过一模一样的东西!
阎王曾用指尖在生死簿上轻点,上面就浮现出了与此类似的金色符文!
这就是……那份为我续命的契约!
我颤抖着手,将符纸展开。在符文的背面,用极小的字,写着契约的内容。
【阴阳生死契】
【立契人:苏城】
【受契人:苏清】
【契约内容:立契人苏城,愿以己之阳寿,十年换一年,续其女苏清之命。契约一生效,不可悔,不可逆。若苏清再遭横死,则以立契人余下所有寿命,填其命数。直至……魂飞魄散。】
【见证方:阴阳界·渡厄使】
十年换一年……
再遭横死,则以余生相抵……
直至魂飞-魄散……
我的眼泪,在那一瞬间决堤。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那个为我续命的人,那个付出了阎王都说无法想象的代价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这个看似懦弱无能、终日与酒为伴的父亲!
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姜莉和沈舟要害我,但他无力阻止。所以,在我死后,他用自己的方式,与来自阴阳两界的神秘存在做了交易,用自己的命,换回了我的命!
怪不得,他每次见我都眼神躲闪,满怀愧疚。他愧疚的,不仅仅是没能保护好我,更是因为他用这种禁忌的方式,将我们的生命捆绑在了一起!
怪不得,他前一天晚上拦着我不让我出去,说他会想办法。他的办法,就是准备用自己的命,去填补杀手给我带来的第二次死亡!
怪不得,他要去警局顶下所有的罪。因为他知道,只要那群人渣还在外面,我就永无宁日。每一次危险,消耗的都是他的生命。他想用自己坐牢,来换我一世平安!
这个男人,这个我怨了恨了十几年的父亲,他一直用他自己的方式,沉默而笨拙地,爱着我。
这份爱,如山般沉重,甚至……撼动了天地,逆转了生死!
爸……
我攥着那张冰冷的符纸,哭得撕心裂肺。
就在这时,别墅的大门开了。
沈舟和姜莉走了进来。看到我,他们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哟,这不是我们家的疯子吗怎么,从警局跑出来了姜莉阴阳怪气地说道。
苏清,我劝你别再白费力气了。沈舟整了整自己的领带,一脸得意,你爸已经把所有事都扛了。现在,没人能证明我们有罪。
他很快就会被放出来的。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是梁警官。
她带着两名警察,堵住了门口。
梁警官沈舟的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没有证据,不能……
我们现在有了。梁警官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那张符纸上。
我擦干眼泪,缓缓站起身,将那张【阴阳生死契】举到了他们面前。
这是我爸,用命给我换来的证据。我的声音,冷得像来自九幽地府,现在,轮到你们,用命来偿还了。
话音未落,我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那张符纸上涌入我的身体。父亲那决绝的父爱,与我复仇的怒火,在此刻合二为一。
我看到沈舟和姜莉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因为他们看到的,不再是苏清。
而是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复仇者。
9.
尘埃落定,善恶终有报
当我举起那张【阴阳生死契】时,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沈舟和姜莉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他们看不懂上面的符文,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张符纸上散发出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气息。
装神弄鬼!沈舟色厉内荏地吼道,一张破纸能证明什么!梁警官,她已经疯了,你们不要被她骗了!
梁警官没有理他,只是对我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需要的,不是这张无法作为法律证据的契约,而是一个击溃他们心理防线的契机。
而我,就是那把最锋利的刀。
沈舟,你还记得安息堂的红姐吗我一步步向他逼近,我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击着他的心脏,她已经被抓了。就在一小时前,她逃亡的路上,出了车祸,双腿被废。为了减刑,她什么都招了。
沈舟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交代了,是你,给了她一百万,让她处理掉一个叫‘林晚’的女孩。她还交代了,她派去精神病院杀我的杀手,也是你雇的。
你胡说!沈舟歇斯底里地咆哮,她这是污蔑!
是吗我冷笑一声,转向瑟瑟发抖的姜莉,姜阿姨,你弟弟姜涛,半小时前也在医院被捕了。警方在他的手术柜里,找到了给你那个可怜的替身女孩整容时,留下的所有医疗记录和影像资料。上面,有你的亲笔签名。
不……不可能!姜莉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还有你,我亲爱的好妹妹,苏婉婉。我的目光,穿过他们,仿佛看到了那个此刻不知躲在何处的女孩,那五百万,转账记录清清楚楚。你以为你躲起来就没事了挪用谋杀案受害者的巨额财产,你觉得,你能脱得了干系吗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们层层包裹的谎言,将血淋淋的真相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们的心理防线,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彻底崩溃了。
不!不是我!都是他!都是沈舟逼我这么做的!姜莉指着沈舟,疯狂地尖叫起来,是他想吞掉苏清的财产,是他想杀人灭口!我只是……我只是被他蒙蔽了!
你放屁!沈舟也急了,一脚踹开姜莉,是你这个老妖婆贪得无厌!是你先提议说,只要苏清死了,房子和钱就都是我们的!我只是顺水推舟!
一场丑陋的狗咬狗,在警察面前滑稽上演。
他们互相指责,互相推诿,将人性中最卑劣、最自私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梁警官冷眼看着这一切,对身后的警察使了个眼色。
冰冷的手铐,铐住了他们肮脏的手腕。
不!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姜莉还在哭喊挣扎。
沈舟则像一条败犬,彻底蔫了下去,被警察拖着向外走。在经过我身边时,他突然抬起头,用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苏清!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这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
或许吧。我平静地看着他,但至少,我能亲眼看着你们,坠入真正的地狱。
他们被带走了。
那场由贪婪和罪恶引发的风暴,终于尘埃落定。
梁警官走到我身边,看着我手中的符纸,轻声说:谢谢你。虽然这东西不能上法庭,但它……让我们看到了真相。
我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将符纸重新折好,贴身放着。那上面,还残留着父亲的温度。
我爸……他会怎么样我问。
他为了保护你而顶罪,情有可原。但包庇罪犯,妨碍司法公正,也是事实。梁警官叹了口气,不过我们会向法官陈情,争取最轻的判决。相信我,法律会给他一个公正的裁决。
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善恶终有报。
沈舟、姜莉、苏婉婉、姜涛、红姐……所有参与这场阴谋的人,都将面临法律的严惩。
而我的父亲,那个用生命来爱我的男人,也终将从他自己构建的囚笼中,解脱出来。
我走出别墅,抬头看向天空。
乌云散尽,阳光普照。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属于生者的空气。
一切,都结束了。
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手。这双手,曾经是为逝者带来安宁和尊严的手。
而现在,它握过来自阴间的契约,对抗过凶残的杀手,揭露了人性的丑恶。
我,苏清,一个在棺材里醒来,阳寿被强行充值的女人。
我的未来,会走向何方
10.
阴阳使者,我的新生
一个月后。
法院的判决下来了。
沈舟,主谋,因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等多项罪名,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姜莉,从犯,被判处无期徒刑。
苏婉婉和姜涛,也因各自的罪行,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而我的父亲苏城,因包庇罪和提供虚假证词,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期三年执行。宣判那天,他当庭释放。
我开车去接他。
他比之前更瘦了,也更沉默了,但眼神却不再浑浊。他走出法院大门,看到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对视着。
千言万语,都在这一个眼神里了。
我把他接回了家,不是那栋充满了罪恶和回忆的别墅,而是我用母亲留下的那笔钱,新买的一套小公寓。
阳光很好,窗台上摆满了绿植。
父亲的身体,因为那份阴阳生死契的缘故,变得很虚弱。医生说他未老先衰,需要长期静养。
我知道,那被透支的十年阳寿,是补不回来了。
我辞去了遗体修复师的工作,将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照顾他。我们像一对最普通的父女,每天一起吃饭,散步,看电视。
他再也没有碰过酒,而是学起了养花和下棋。
那张来自阴间的契约,被我锁在了一个最安全的盒子里。我知道,只要我还活着,它就会一直从我父亲的生命里,抽取养分。
我必须好好活着。
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
生活,似乎终于回归了平静。
直到那天晚上。
我做了一个梦。
我又一次来到了那个灰蒙蒙的地府,见到了那个威严的阎王。
他还是那副不耐烦的样子,但看我的眼神,却多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欣赏。
苏清,你倒是没给本王惹麻烦,反而……替本王清除了几个阴阳两界的蛀虫。他缓缓开口。
我愣住了,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那个与你父亲签订契约的‘渡厄使’,是阴阳黑市的人。他们专门钻阴阳两界规则的空子,倒卖阳寿,扰乱生死轮回,本王早就想收拾他们了。阎王冷哼一声,托你的福,我们顺藤摸瓜,端了他们一个不小的窝点。也算是,你替你父亲,积了阴德。
我心中一动:那……我父亲被透支的阳寿……
天道有常,生死有命。私下交易,已是逆天而行,岂有收回的道理他无情地打断了我的幻想,不过……
他话锋一转,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你,苏清,死而复生,身负阴阳契约,是这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变数。你的存在,本身就打破了规则。
我的心提了起来。
本王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第一,本王可以抹去你这段时间的记忆,让你父亲的契约之力暂时封存。你将变回一个普通人,过完你这‘充值’来的阳寿,然后按正常的轮回转世。当然,你父亲的寿命,依旧无法复原。
第二……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
成为本王的人。做一名‘阴阳使者’。
阴阳使者我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不错。游走于阴阳两界,处理那些像‘渡厄使’一样,扰乱生死秩序的存在。你的特殊体质,让你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也能动用常人无法理解的力量。你经历过生死,更懂得生命的珍贵,也见识过人性的险恶,更明白规则的重要。
他看着我,像是在发出一个郑重的邀请。
你,苏清,愿意成为维护这阴阳秩序的……守门人吗
我沉默了。
我的脑海中,闪过棺材里的黑暗,闪过父亲那张写满决绝的脸,闪过沈舟和姜莉丑恶的嘴脸,也闪过林晚那张与我一模一样、却永远失去了生机的面庞。
我的人生,从在棺材里醒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再普通。
与其作为一个背负着秘密和代价的普通人活下去,为何不……去成为一个更有意义的存在
去守护像我父亲这样,为了爱可以付出一切的善良之人。
去惩罚那些像沈舟一样,为了贪婪可以践踏一切的罪恶之徒。
去告慰那些像林晚一样,无辜枉死的灵魂。
我抬起头,迎上阎王审视的目光,心中前所未有的清明。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为逝者化妆,也曾为自己复仇。
从今以后,它将为守护阴阳的秩序而战。
我,愿意。
我听见自己清晰而坚定地回答。
阎王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梦醒了。
窗外,晨光熹微。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我看到,我的手心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和父亲那张契约上一模一样的,淡淡的印记。
我知道,这,是我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