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林魅影:被复刻的五官
东南亚,卡里曼丹岛腹地。
湿热如同浸满水的厚毯子,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毛孔上。参天古木的树冠层将天空切割成碎片,只有斑驳的光柱斜射下来,照亮翻腾的瘴气和纠缠的藤蔓。空气里弥漫着腐殖质、奇异花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动物巢穴般的腥臊气息。
我叫陈默,一个快被学术界遗忘的灵长类动物学家。这次深入这片被当地人称为鬼面林的原始雨林,是孤注一掷——为了寻找一种只存在于零星恐怖传说和模糊不清的探险笔记中的生物:**人面猴**(*Anthropopithecus
faciei*)。
传说它们拥有酷似人类孩童的五官,却长在猿猴的身体上,能模仿人语,诱捕旅人。科学界嗤之以鼻,认为是幻觉或当地土著面具引发的误解。但三年前,一支由我导师带队的科考队在此失踪,唯一传回基地的、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里,夹杂着一种非人的、尖锐而诡异的笑声,还有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它们在学我们说话……脸……脸不对……
我身边只有两个人:沉默寡言的当地向导巴扬,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刻满了对这片森林的敬畏和深藏的恐惧;以及我的助手兼摄影师,充满活力却经验不足的大学生林薇。
深入雨林的第五天,诡异的迹象开始出现。
首先是一些被啃噬过的野果。果肉被利齿撕开,但丢弃的果核上,却残留着极其清晰、绝非任何已知猿猴所能留下的——**人类齿痕**。林薇用微距镜头拍下,照片清晰得让人心底发寒。那些齿痕的大小、排列,甚至磨损的细微特征,都像极了人类儿童的乳牙。
巴扬看到照片,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念了几句我听不懂的土语,紧紧攥住了脖子上一个雕刻着狰狞鬼脸的木符。
巴扬,这是什么动物的齿痕我追问,试图用科学解释安抚他,也安抚自己。
不是动物……是‘纳贡’(Nagon)……巴扬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惊恐地扫视着周围浓密的、仿佛随时会扑出怪物的植被,林子的精魂……会偷走人的脸……安在猴子身上……
偷脸林薇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别自己吓自己,我强作镇定,可能是某种未被记录的灵长类,齿列发生了特殊变异。继续前进,注意收集毛发和粪便样本。
然而,当晚的遭遇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
我们在一小片相对干燥的高地扎营。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湿冷和部分黑暗,但浓密的树冠之外,无边的黑暗和雨林特有的、充满生命感的嘈杂声响依旧构成巨大的压力。林薇在帐篷里整理照片,我和巴扬在火边守夜。
突然,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砂纸摩擦树叶的声音从营地左侧的黑暗中传来。
谁我猛地端起强光手电,光束如同利剑刺向声音来源。
光束扫过一片低矮的蕨类植物。在那浓密的叶片缝隙间,一张脸一闪而过!
我的心脏瞬间停跳!
那是一张……孩子的脸!苍白,甚至带着点婴儿肥,在强光下显得异常清晰!乌黑的头发,圆溜溜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嘴巴……那张脸,正带着一种天真无邪又无比诡异的微笑,直勾勾地看着我!
林薇!我失声喊道,以为是她跑出了帐篷。
怎么了陈老师林薇的声音从帐篷里传来,带着疑惑。
不是林薇!
就在我惊骇欲绝的瞬间,那张孩子的脸猛地向后缩去,消失在黑暗中。与此同时,一个矮小、佝偻、覆盖着灰褐色短毛的身影,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四肢并用地窜上了旁边一棵大树的枝干,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浓密的树冠里。动作敏捷,百分百是猿猴!
但那张脸!那张人类孩子的脸!
纳贡!是纳贡!巴扬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如同筛糠般抖了起来,朝着那张脸消失的方向噗通跪下,不停地磕头,嘴里念念有词,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林薇也闻声钻出帐篷,看到巴扬的样子和我惨白的脸色,立刻意识到不对:陈老师,你看到什么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颤抖着举起手电,照向刚才那东西消失的树枝。强光下,只有随风摇曳的树叶。
但就在我准备收回光束时,林薇突然指着更高一点的树枝,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和颤抖:老……老师……那……那是什么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在一根横生的粗壮枝桠上,挂着一小片东西。灰褐色,带着毛……像是什么动物的皮
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用长杆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挑了下来,落在篝火旁。
篝火跳跃的光芒照亮了它。
那是一片……**脸皮**。
边缘不规则,像是被暴力撕扯下来的。灰褐色的短毛覆盖了大部分区域,但在中间,却是一块相对光滑、颜色苍白许多的皮肤。这块皮肤上,清晰地保留着完整的五官轮廓——圆溜溜的眼睛位置(空洞的)、小巧的鼻梁轮廓、甚至微微上翘的嘴角……正是我刚才看到的那张孩子脸!
这不是面具!面具不会有带着毛发的边缘,不会有这种……**生物组织**的质感和血腥气!
这张脸,是被活生生撕下来,又安在了某个东西身上还是……那东西本身长出来的!
呕……林薇再也忍不住,弯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巴扬停止了磕头,看着那片脸皮,眼神彻底绝望,喃喃道:开始了……‘换脸’开始了……下一个……就是我们……
2.模仿陷阱:瘴气中的低语
那张诡异的脸皮被我小心翼翼地用密封袋装好,成了这次考察最恐怖也最珍贵的标本。它彻底摧毁了我们三人对这片森林的最后一丝安全感。巴扬的精神濒临崩溃,坚持要立刻回头,声称再深入必死无疑。林薇虽然害怕,但科学家的本能和对导师失踪真相的追寻压倒了恐惧。而我,作为领队,既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又被一种病态的、想要揭开真相的强烈欲望驱使。
最终,我们达成一个脆弱的妥协:再前进一天,到达导师科考队信号最后消失的坐标区域进行搜索,无论有无发现,立刻返程。
越往深处走,雨林的氛围越发诡异。参天古木的树干上,开始出现一些用锋利的指甲或牙齿刻划出来的、极其粗糙的图案。那些图案扭曲、抽象,但仔细辨认,竟能看出模糊的、类似人类五官的轮廓——眼睛、鼻子、嘴巴……有些是单个的,有些是成群的,刻在树皮上,如同某种原始的图腾或……**练习**
巴扬对这些图案恐惧至极,每次看到都加快脚步,嘴里不停地祈祷。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声音。
起初是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呜咽声,像婴儿在哭。当我们警惕地停下,声音又消失了。接着是树枝折断的声音,似乎有东西在树冠层跟踪我们,但抬头望去,只有摇晃的枝叶和偶尔闪过的、模糊的灰褐色影子。
然后,是说话声。
那声音极其怪异,像是用变声器扭曲过的、尖细的童音,断断续续,不成语句,从四面八方飘来:
……来……玩……
……疼……好疼……
……脸……给我……
声音忽远忽近,飘忽不定,充满了模仿的拙劣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恶意。它并非真的想交流,更像是在练习发音,或者……**引诱**。
别回应!捂住耳朵!巴扬惊恐地低吼,它们在学!学得像了……就能换脸了!
林薇脸色惨白,紧紧捂住耳朵,身体不住地发抖。我强作镇定,但心脏狂跳,握着开山刀的手心全是冷汗。我知道,我们成了猎物,成了这些未知生物学习人类的活体样本。
中午时分,我们在一处被巨大板根环绕的、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短暂休整。疲惫和恐惧让气氛异常压抑。林薇靠着一棵大树,小口喝着水,眼神空洞。
就在这时,空地边缘的灌木丛突然一阵晃动。
我们三人瞬间警觉,刀和相机(林薇把它当武器了)都对准了那里。
灌木丛分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男孩!
大约七八岁的样子,赤着脚,身上只裹着一块脏兮兮的、看不出颜色的破布。他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沾满了泥土,但五官清晰可见——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微微张开的嘴巴……他看起来极度虚弱,摇摇晃晃,眼神迷茫而无助。
救……救救我……他发出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朝着林薇的方向伸出手。
天哪!是个孩子!林薇的同情心瞬间压倒了恐惧,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就要冲过去。
别过去!林薇!我厉声喝道,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理智告诉我,在这片死亡雨林深处,突然出现一个孤身的孩子,绝对不正常!
巴扬更是如临大敌,他抽出腰间的砍刀,挡在我们身前,对着那孩子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咆哮,用的是一种古老的土语。
那孩子似乎被巴扬吓到了,瑟缩了一下,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显得更加可怜:叔……叔叔……我害怕……有……有怪物追我……他的声音带着真实的颤抖。
太像了!表情、动作、语气,都像一个受惊的、迷路的孩子!连我都有一瞬间的动摇。
陈老师!他还只是个孩子!你看他多可怜!林薇挣扎着,眼泪都快出来了,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就在我们僵持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孩子脸上楚楚可怜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怨毒、狰狞的冷笑!他(它)的嘴巴猛地向两侧裂开,一直咧到耳根,露出里面两排细小、尖锐、如同鲨鱼般的利齿!同时,它那双乌黑的大眼睛,瞳孔瞬间收缩成一条冰冷的竖缝!
给我——你的脸——!一声非人的、尖利到刺破耳膜的嘶吼从它裂开的嘴里爆发出来!
它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四肢着地,如同炮弹般朝着最近的林薇猛扑过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灰影!
小心!我目眦欲裂,猛地将林薇推向一边,同时手中的开山刀本能地向前挥砍!
刀锋似乎划中了什么,传来一种砍在坚韧皮革上的触感。
嗷——!一声凄厉的惨嚎响起,伴随着一股温热的、带着浓烈腥臊味的液体溅到我脸上。
那扑来的身影在半空中猛地一滞,重重摔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撞在一棵板根上。
我们惊魂未定地看去。
地上蜷缩着的,哪里是什么孩子!那是一个体型如半大猕猴的生物,覆盖着灰褐色的短毛,四肢修长有力,指爪尖锐。而它的脸……那张酷似人类孩童的脸皮,从中间被我的刀锋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翻卷开来,露出下面覆盖着灰褐色短毛、肌肉扭曲、长着一个类似狒狒口鼻的真正面孔!那裂开的人嘴还在无意识地开合着,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真正的獠牙在翻卷的脸皮下闪着寒光。
它挣扎着想爬起来,那双竖瞳死死盯着林薇,充满了怨毒和贪婪。
啊——!!林薇终于看清了这怪物的真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巴扬怒吼一声,挥舞着砍刀冲了上去,狠狠劈向怪物的脖颈!
3.巢穴深渊:人面之林
巴扬的砍刀带着破风声,狠狠斩下!
那受伤的人面猴发出绝望的尖啸,试图躲避,但重伤之下动作迟缓。
噗嗤!
刀锋深深嵌入它脖颈与肩膀的连接处,几乎将它半个脖子砍断!腥臭的血液如同喷泉般涌出!怪物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竖瞳中的光芒迅速黯淡,最终不动了。
空地上只剩下我们三人粗重的喘息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林薇瘫软在地,剧烈地呕吐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显然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冲击。巴扬拔出砍刀,在草叶上蹭掉血迹,脸色依旧凝重,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密林。刚才的动静太大了。
我强忍着胃里的翻腾,走到那怪物的尸体旁。蹲下身,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开那张被划破、翻卷的脸皮。
触感令人作呕。这脸皮并非简单地贴在猴脸上,它的边缘与猴脸真正的皮肤组织犬牙交错地融合在一起,连接处布满了细小的、如同肉芽般的增生组织,仿佛两种不同的生物组织被强行缝合生长在了一起!这绝非后天戴上的面具,更像是某种……**共生**或者**寄生**!这张孩子脸的五官,在脱离表演状态后,呈现出一种死寂的、蜡像般的僵硬感,与下方狰狞的猴脸形成恐怖的对比。
它在……‘蜕皮’林薇止住了呕吐,声音嘶哑地问,她指着怪物身体其他部位。我这才注意到,在怪物背部和大腿外侧的毛发下,有几处地方呈现出不正常的、微微发红发亮的皮肤,质地与那张人面极其相似,仿佛新的脸正在它的身体其他部位生长出来!
不是蜕皮……巴扬的声音带着深沉的恐惧,他指着怪物尸体旁散落的几根灰褐色毛发,看这个。
我捡起一根毛发。在强光手电下,毛发的根部,粘附着一小片极其微小的、半透明的、如同蛇蜕般的……**角质薄片**薄片上,隐约能看到极其细微的、类似人类皮肤纹理的纹路!
是‘瘴’……巴扬的声音如同梦呓,林子里的‘猴面瘴’……吸了瘴气……身体里就会长出‘别人的脸’……长满了……就变成新的‘纳贡’……他指了指地上死去的怪物,又指了指自己的脸,意思不言而喻。
吸了瘴气就会长人脸最终变成人面猴这个解释过于荒诞离奇,但眼前这具怪异的尸体和那诡异的角质薄片,却又让人无法完全否定。
导师的科考队……他们是不是……林薇的声音颤抖着,想到了最可怕的可能。
很可能。我沉重地点头,指向我们前进的方向,信号最后消失的坐标就在前面不远了。我们必须去看看,然后……立刻离开!
接下来的路程,我们如同惊弓之鸟。巴扬走在最前面,警惕性提到最高。林薇紧跟着我,脸色依旧惨白,但眼神里多了一种决绝。空气中那股奇异的腥臊味越来越浓,混合着腐烂植物和……某种更难以形容的、如同陈旧皮革混合着血腥的怪味。
树木上那些刻划的人脸图案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精致。有些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男女老幼的不同特征,表情或哭或笑,充满了扭曲的生命力,看得人头皮发麻。
终于,在穿过一片布满巨大蕨类和气生根的潮湿区域后,我们到达了坐标点。
眼前出现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一股寒意从灵魂深处升起。
那是一片林间空地,但空地中央的景象绝非自然形成。
无数根粗细不一的藤蔓,被人为地(或者说被某种生物)扭曲、编织,缠绕着中央几十棵高大的树木,形成了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巢穴**或者说,一个立体的、由植物构成的**囚笼**!
藤蔓编织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东西**!
那是一张张**脸皮**!
各种各样的人脸!男女老少,肤色各异,表情各异(惊恐、痛苦、麻木、甚至诡异的微笑)!有的看起来还很新鲜,带着血迹和皮下组织;有的已经干瘪发黑,如同陈旧的皮革;还有的则处于中间状态,半干半湿。它们被粗糙的藤蔓或尖锐的木刺钉在藤墙上,像一片由人脸构成的、令人作呕的恐怖挂毯!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味和血腥味。无数绿头苍蝇在嗡嗡飞舞。
呕……林薇再次弯腰干呕,几乎站不稳。
巴扬直接跪倒在地,对着那恐怖的人面墙不停地磕头,口中念念有词,充满了绝望的忏悔。
我的胃里翻江倒海,但作为科学家的最后一丝理智强迫我观察。我看到了熟悉的面孔——照片上导师科考队成员的脸!他们惊恐的表情被永远定格在这些干枯的面具上!我还看到了更多陌生的面孔,有些甚至穿着几十年前探险队的服饰……所有在这片森林失踪的人,他们的脸都成了这恐怖巢穴的装饰品!
这不仅仅是猎杀!这是……**收藏**!是某种病态的仪式!
吱吱……咯咯……
嘻嘻……哈哈……
呜呜……妈妈……
无数种声音突然从巢穴深处、从周围的树冠层中响起!哭泣声、笑声、呼唤声、甚至不成调的儿歌声……音调各异,但都带着那种模仿人类的、尖细扭曲的特质!声音层层叠叠,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充满了恶意和……**饥渴**!
灰褐色的身影开始在藤蔓巢穴的缝隙间、在周围的树枝上显现。一双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起——有冰冷竖瞳的猴眼,也有镶嵌在灰褐色毛发间、带着人类表情(贪婪、好奇、怨毒)的人眼!它们有的脸上覆盖着完整或残缺的人面,有的则还是原始的猴脸,但身体某些部位却诡异地生长着类似人类皮肤的斑块!
我们被包围了!
数量之多,远超想象!它们像一层灰褐色的潮水,缓缓地、无声地围拢过来,将我们三人逼向那面挂满人脸的恐怖藤墙!
巴扬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拔出砍刀,但手抖得厉害。林薇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一只体型明显更大、脸上覆盖着一张相对完整的、带着冷酷中年人表情脸皮的人面猴,从巢穴高处一根粗壮的藤蔓上缓缓爬下。它停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那双镶嵌在人脸上的竖瞳冰冷地扫视着我们,然后,它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声。
紧接着,一个更加清晰、更加熟练、带着明显模仿痕迹的男声,从那裂开的人嘴中发出,腔调怪异,却字字清晰:
新……的……脸……
留……下……
或者……加……入……墙
4.瘴源核心:血肉祭坛与母体
新的脸……留下……或者……加入墙
那模仿出的、带着森冷恶意的男声,如同地狱的邀请函,在死寂的恐怖中回荡。巢穴深处和树冠层中,回应般地响起更多尖细、扭曲的附和声:脸……脸……脸……
巴扬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恐惧被绝望的疯狂取代,他挥舞着砍刀,朝着那只首领模样的人面猴猛冲过去!我跟你们拼了!
巴扬!别!我惊骇欲绝,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首领人面猴眼中闪过一丝拟人化的讥诮。它甚至没有躲闪,只是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啸。
嗖!嗖!嗖!
几道灰影如同离弦之箭,从两侧的藤蔓缝隙中闪电般射出!是几只体型较小、但动作异常迅捷、脸上覆盖着狰狞或哭泣脸皮的人面猴!它们的目标不是巴扬的身体,而是他的脸!
锋利的爪子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而狠辣!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雨林!
巴扬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他手中的砍刀哐当落地。他双手死死捂着脸,指缝间喷涌出滚烫的鲜血!他踉跄着后退,倒在地上,疯狂地翻滚、哀嚎。鲜血染红了地面的苔藓。
那几只小型人面猴如同完成任务的猎犬,迅速退开,其中一只爪子上,赫然抓着一大片带着毛发、边缘滴血的……**脸皮**!正是巴扬的脸!它们看也不看地上痛苦翻滚、失去面目的巴扬,贪婪地将那新鲜的脸皮捧到首领面前,如同献上贡品。
首领人面猴伸出覆盖着细密灰毛的手指,极其温柔地抚摸着那片血淋淋的脸皮,喉咙里发出满意的咕噜声。它裂开的人嘴勾起一个扭曲的、满足的笑容。
林薇已经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彻底吓傻,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是死死抓着我的胳膊,身体僵硬。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几乎将我撕裂。巴扬在地上翻滚哀嚎的声音像钝刀子割着我的神经。完了吗我们也要变成墙上的一张皮,或者像巴扬一样,失去脸后变成它们新的材料
首领人面猴将巴扬的脸皮随手递给旁边一只脸上只有半张哭泣脸皮的猴子,那只猴子如获至宝,立刻将血淋淋的脸皮按在自己毛茸茸的脸上,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和兴奋的嘶鸣,似乎在进行某种融合仪式。
首领的目光再次投向我和林薇,冰冷的竖瞳里只剩下纯粹的、看待猎物的贪婪。
选……择它再次发出那模仿的男声,带着残忍的戏谑。
跑不可能!数量太多了!反抗巴扬的下场就在眼前!
就在这绝望的瞬间,我的目光越过首领,死死盯住了藤蔓巢穴的深处!那里,空气似乎扭曲得更加厉害,那股奇异的、混合着腐烂和腥臊的怪味,源头似乎就在那里!而且,在层层叠叠的藤蔓之后,我隐约看到了一抹极其微弱的、不断脉动的……**深绿色荧光**
瘴气!巴扬说的猴面瘴!核心源头就在巢穴深处!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脑中瞬间成型!
林薇!我猛地抓住她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在她耳边低吼,压过巴扬的哀嚎和猴群的嘶鸣,听我说!看到巢穴深处那绿光了吗那是瘴气的源头!是它们力量的来源!也是唯一的生路!我引开它们!你冲进去!用这个!我迅速从背包侧袋掏出一小罐高浓缩的驱虫喷雾(主要成分是强效拟除虫菊酯),塞进她冰冷颤抖的手里,喷!对着绿光源头喷!有多近喷多近!毁了它!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林薇的眼神从呆滞变成了极度的惊恐和抗拒:不……老师……我不行……
你必须行!我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嘶哑但斩钉截铁,想想你父母!想想导师!毁了它!否则我们都得死!死得像巴扬一样!像墙上那些人一样!
父母和导师的名字似乎刺激到了林薇,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取代。她握紧了那罐喷雾,用力点了点头,牙齿死死咬住下唇。
好!记住!我一动,你就冲!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将背包里剩下的半壶工业酒精(样本消毒用)狠狠砸向首领人面猴旁边的地面!
哗啦!玻璃瓶碎裂!高浓度酒精瞬间挥发,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来啊!畜生!看这边!我发出最大的怒吼,同时掏出打火机,啪地点燃,朝着酒精洒落的地面猛地扔了过去!
轰——!
一小片幽蓝的火焰瞬间腾起!虽然不是大火,但在阴暗潮湿的雨林里,这突然出现的火光和热量,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
吱吱嗷嗷——!火焰附近的人面猴,尤其是那些脸上覆盖着干燥脸皮的,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本能地四散逃窜!混乱瞬间爆发!
就是现在!跑!我朝着林薇嘶吼,同时自己朝着与巢穴深处相反的方向,拔腿狂奔!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手臂,发出巨大的噪音,吸引尽可能多的注意力!
拦住他!首领人面猴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啸,指挥着猴群。
大部分灰褐色的身影果然被我吸引,如同潮水般向我追来!尖锐的爪风几乎贴着我的后背!
林薇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兔子,趁着这短暂的混乱,以惊人的速度,矮身从几只被火焰惊扰、尚未反应过来的小型人面猴身边掠过,一头扎进了藤蔓巢穴深处那黑暗的入口!
拦住她!首领似乎察觉到了林薇的意图,发出更加尖厉的命令!几只守在巢穴入口附近的猴子立刻转身扑向林薇消失的黑暗!
我顾不上身后紧追不舍的猴群和随时可能撕裂我后背的利爪,所有的心神都系在林薇身上!冲进去!毁掉它!
巢穴深处突然传来几声短促而激烈的猴子尖叫声,伴随着重物撞击藤蔓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如同高压锅喷气般的嘶嘶声!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刺鼻的、带着强烈腐烂和化学药剂混合的怪味猛地从巢穴深处爆发出来!
那抹原本微弱的深绿色荧光,骤然变得极其明亮、极其不稳定,疯狂地闪烁、脉动!整个藤蔓巢穴都随之剧烈地摇晃起来!无数挂在藤墙上的干枯脸皮簌簌掉落!
追在我身后的猴群,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了痛苦、恐惧和绝望的集体哀嚎!它们放弃了追击我,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原地乱窜,有的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无论是否覆盖人面),有的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发出非人的惨嚎!
首领人面猴脸上的中年人面皮剧烈地扭曲着,露出了极度痛苦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它死死地盯着巢穴深处,发出了一声悲愤欲绝的尖啸!
成功了!林薇成功了!
我停下脚步,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看向那不断闪烁绿光、发出嘶嘶声的巢穴入口。
几秒钟后,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是林薇!
她浑身沾满了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深绿色粘液,头发凌乱,脸上、手臂上布满了被藤蔓或利爪划出的血痕。她脸色惨白,眼神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疯狂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已经空了的喷雾罐。
老……老师……我……我毁了……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跑到我身边,身体还在剧烈颤抖。
里面……是什么我扶住她,急切地问。
林薇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恐惧,仿佛回忆起了最可怕的噩梦:是……是一个……**东西**!像……像巨大的、腐烂的……**胎盘**!长在……长在树根上……冒着绿光……咕嘟咕嘟冒着泡……那些藤蔓……像脐带一样连着它……周围……全是……**蛋**!白色的……里面……里面有……有……她说不下去了,剧烈地干呕起来。
母体!瘴气的源头!人面猴的孵化场!
就在这时,巢穴深处那刺眼的绿光猛地爆发到极致,随即如同断电般,骤然熄灭!嘶嘶声也戛然而止!一股浓烈的、如同烧焦橡胶般的恶臭滚滚涌出!
随着绿光的熄灭,周围那些痛苦翻滚、哀嚎的人面猴,如同被抽走了生命力,动作瞬间变得僵硬、迟缓。它们覆盖在脸上的人面,无论新旧,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萎缩、失去光泽,甚至从边缘开始剥落!它们真正的猴脸暴露出来,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茫然,眼神迅速黯淡下去,一只接一只地瘫倒在地,如同被切断提线的木偶。连那只强大的首领,也踉跄了几步,脸上那张中年人面皮如同融化的蜡般剥落,露出下面一张狰狞、痛苦、正在迅速衰老的狒狒面孔,它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整个巢穴区域,瞬间被死寂笼罩。只有藤蔓在微风中发出的轻微呻吟,和地上巴扬那越来越微弱的、无脸的痛苦呻吟。
5.归途无脸:寂静的森林
瘴源母体被毁,依附于它的人面猴族群似乎也随之崩溃。
我们不敢停留。巴扬伤势太重,失血过多,那张失去面庞的血肉模糊的伤口,在雨林湿热的环境下迅速感染恶化。他陷入了高烧和谵妄,口中不停地胡言乱语,念着纳贡、换脸和瘴母。
我和林薇用尽办法,砍树枝做了个简易担架,轮流拖着巴扬,循着来时的标记,朝着雨林外亡命奔逃。
来时走了五天的路程,我们在恐惧和疲惫的驱使下,仅用了两天半就挣扎着回到了雨林边缘。当我们看到那条浑浊但代表着文明的河流时,几乎虚脱。
巴扬终究没能撑到离开雨林。在距离河流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他停止了呼吸。那张失去脸皮、只剩下鲜红肌肉和白色骨头的面孔,凝固着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我和林薇沉默地将他埋葬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用石头做了个简陋的标记。我们没有带走那张恐怖的脸皮标本,将它连同那噩梦般的记忆,一起深深埋在了这片吃人的森林里。
救援队很快找到了形容枯槁、如同野人般的我们。回到城市,面对官方的询问、媒体的好奇和同行的质疑,我们默契地选择了沉默,只含糊地说遭遇了猛兽袭击,向导遇难,设备丢失。关于人面猴、猴面瘴、藤蔓巢穴和血肉母体的一切,成了我们两人心照不宣、绝口不提的禁忌。
林薇变了。活泼开朗的女孩消失了,变得沉默寡言,眼神深处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悸。她很快申请了休学,离开了这座城市,据说去接受心理治疗。我们断了联系。
我回到了实验室,试图用繁重的工作麻痹自己。但每当夜深人静,雨林的潮湿气息、藤蔓巢穴的腐臭、人面猴扭曲的人语、巴扬失去脸皮的惨叫……就会如同跗骨之蛆般浮现。我开始失眠,恐惧黑暗,害怕照镜子。
半年后,我收到一个没有署名的包裹。里面只有一张放大的照片和一封简短的信。
照片拍摄的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是林薇的脸。但那张脸上,在靠近右耳下方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小块硬币大小的、颜色比周围皮肤稍浅、质地光滑、微微凸起的……**斑块**。斑块的边缘,极其细微,但仔细看,仿佛与周围的皮肤纹理……**没有完全融合**
信纸上只有一行打印的宋体字:
>
**瘴气入骨,新脸初生。老师,我的‘选择’……开始了吗**
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我猛地冲到洗手间的镜子前,颤抖着,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自己的脸。
额头、脸颊、下巴、脖子……每一寸皮肤都反复查看。
没有斑块。暂时没有。
但当我凑近镜子,死死盯着自己眼角的皱纹和疲惫的皮肤纹理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微的……**异物感**,仿佛皮肤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沉睡,正在缓慢地……**生长**。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而我,却仿佛再次听到了那片死寂的鬼面林中,藤蔓在风中发出的、如同低语的呻吟。
寂静的森林从未放过我们。
它只是……在等待。
等待新的脸,在温暖的皮囊下,悄然孕育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