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收到玉娘传信的那日,我正好带着家中仆从外出游玩。
打开信封的一瞬间,我的额头上陡然冒出冷汗。
我匆忙打开信纸,里面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李忠去世,死因不明,仵作验尸鉴定为自杀。"
我跟玉娘曾有约定,此生除非有涉及彼此性命的大事,否则我们再不联络。
放下信纸后,我喉咙渐渐发紧。
不可能。
李忠不可能会自杀。
信纸上,云娘依旧在宽慰我:
"他既没有杀你,就说明他还没有找到你,你且宽心"
我怎么可能宽心。
我知道,这是萧凛作为猎人捕捉心仪的猎物前,放得一记空枪。
1.
我本是大乾朝培养的细作,成年后被组织安排到敌国大将军萧凛身边卧底。
我也的确不负众望,以舞女的身份成为了萧凛身边唯一的女人。
可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侍卫押着我进入主厅的那日,我手里还拿着给萧凛没做完的衣裳。
萧凛端坐于高位之上,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平日的柔情蜜意,只有身为上位者的疏离。
"阿妩,告诉我,你是细作吗"
我心中大惊,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请将军信我,妾绝不是奸细。"
我将眼中沁满泪水,然后微微调转角度,将最柔嫩雪白的脖颈对向萧凛。
多年的细作生涯,已经让我淬炼出了炉火纯青的演技。
以脖颈示人是我最柔弱的姿态,玉娘曾经说过,没有一个男人会受得了美人求饶。
侧面坐着的贺中似是上钩了,站起身来为我辩解。
"依下属看来,夫人身为一介女子,必不会是奸细。"
他是萧凛的副将,在府里说话有些分量。
我心中冷笑,暗叹玉娘果然说的不错。
然后我楚楚可怜的望向萧凛,与玉娘告诉我的不同,他并不像普通男人一样为我所迷惑。
他依旧不动声色。
然后命手下将一个盒子取了上来,我转头看向那盒子,突然浑身发寒。
萧凛将盒子缓缓打开,盒子中只有一些精巧的首饰,旁边的众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好奇的看向他手中的动作。
啪嗒。
只见他精准的摁下了某个开关,盒子下层的暗层便显露出来,他轻轻一抽,里面赫然藏着江州布防图!
"阿妩,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萧凛再也无法维持面上的平静,把手中的盒子狠狠的摔向地面,整个人像头发怒的公狮。
"这盒子的确是妾的,但里面的东西绝不是妾偷的,还请将军明鉴。"
我立刻跪倒在地,将头重重的砸向地面。
萧凛猛地上前,捏住了我的下颚,他的力气很大,让我一时吃痛。
"你有什么辩解的话,就去大理寺说吧。"
放下这句话后,他就猛的松开了我的脸。
旁边的侍卫们交换了眼色,纷纷上前押送我这个嫌疑犯。
临行前我回头看了萧凛一眼,他的后背依旧挺直,也许在旁人看来他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差别。
但我却注意到,他那平时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胆怯的手,此刻正在握着茶杯微微发抖。
萧凛命令大理寺,于第二日开启对我的审问。
时间够了。
在被叫到前厅之前,我就已经和我的上级传了书信,叫他密切关注镇国将军府的状况。
此刻李忠必定已经知道了我被抓的消息。
而萧凛给了我这一晚上的空隙,足以让我逃出生天。
正在我思索逃出之法时,忽然听到大理寺内传来了脚步声,我从脚步声中判断,此人体型应该颇为壮硕,而李忠体型偏瘦。
来人不是李忠!
我立马佯装闭上双眼,以头发覆盖面部,假装正在休息。
"夫人。"
2.
贺中见我没反应,双手交叉又向前行了一礼。
"夫人。"
这次我终于转过头来面向他,眼里饱含警惕。
他此刻可能也看出来了我的防备,主动开口道。
"属下今夜私自前来,是有要事要问夫人。"
"你是为自己问的,还是为你主子问的"
"是…是为我自己问的。"贺中说完便立马低下了头,耳朵也变得微微发红。
有意思。
我故意将身上的囚衣弄的松垮,露出胸前风光。
贺中抬头看向我,刚想继续追问时,眼睛不经意间看到了我雪白的锁骨,耳朵突然爆红。
"贺副将,你是不是…心悦于我。"
我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脸庞也缓缓靠近他,将呼吸的热气喷薄于他的颈边。
"属下对夫人绝无此心。"
贺中疾步挪开身体,与我拉开距离。
脸上却不由自主的开始爆红,他被我戳破了心思,只能跪在地上否认。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贺中,一个计划突然在我脑中成型。
"贺副将,我是逗你…"
话还没说完,我便轰然倒地,只留下一脸震惊的贺中惊慌的站在铁窗前。
贺中隔着栅栏推了推我的肩膀,问他怎么喊我,我都纹丝不动。
他一时便慌了神,心一横,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用钥匙打开了锁。
他甫一进来,我便用身上早就备好的迷药将其迷倒,然后与他互换衣服,将他好好安置在狱中的床上。
等我躲避狱卒的巡查,逃出大理寺后,我便迫不及待的吹响了口哨——那是我和李忠接应的暗号。
李忠如期而至,最终我在他的帮助下,顺利的离开了澧朝。
3.
令我没想到的是,即使经过三年的伪装,我最后还是被萧凛找到了。
我忽然想到他曾经说过的猎豹捕食技巧。
那是建元二十年的秋猎,当时我刚被萧凛抬为正室不久,以将军夫人的身份与他一起参加皇家狩猎。
等到萧凛牵着我的手出现在宴会时,两侧的宾客纷纷向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
我知道他们在惊讶什么。
萧凛居然真的带了一个舞女来参加秋猎夜宴。
萧凛不顾众人的目光,将我仔细安置在宴席一侧。
等确认我安好后,才在三皇子的催促下,跟随各位王公皇子进山狩猎。
宴席上的女人们一看萧凛走了,便开始窃窃私语。
声音也渐渐变大,整座宴席就像是溅入了冷水的油锅,顿时变得喧闹起来。
"听说他在入王府前是兰香阁的舞女,估计身子早就不清白了。"
"萧将军是我朝多少贵女中意的如意郎君,怎么就娶了她"
我听了些这话,心中只是暗暗冷笑。
算她们运气好,我已经很久不杀人了,现在饶他们一命。
还是吃饭要紧,我拿起玉著,开始摆弄起桌上的饭菜。
今天的宴席是皇上为了嘉奖各方臣子而摆,席面不可谓不丰盛。
什锦海味杂烩、花头鸳鸯饭、冰鸭......
饭菜林林总总,但都是珍品。
正当我要大快朵颐之时,抬头便见了一行人正气势汹汹的朝我的方向走来。
为首的女子是陈婉容,我认得她,她是澧朝兵部尚书唯一的嫡女,从小深受父母宠爱,但也养成了她骄纵跋扈的性子。
"你就是镇国将军府上的那个歌女,果然生了一副狐媚子样。"
陈婉容一边说话,一边将我手中的玉著拍倒在地,她的一双美目中满是轻蔑。
而她之所以这么看我不顺眼,不过是因为她的好姐妹,德妃所出的九公主,从小就爱慕萧凛。
她是在为自己的好姐妹鸣不平。
看着被打落在地的筷子,我的火气蹭的一下便冒了上来,偏她的嘴里依然不干不净:
"今日可是皇家秋猎,你个舞女也好意思参加,也不怕给将军丢脸吗。"
从刚才进场时就开始积攒的怒气,此刻如潮水般袭来,已然迸发。
我猛地将桌子上的清酒拿起,在周围人惊诧的目光下,一股脑的将酒液浇在了她的头上。
"妾身丢脸与否自有皇上评判,还用不着陈小姐来指手画脚。"
陈婉容仿佛是被我的动作惊到了,居然愣在原地迟迟未动。
周围看热闹的夫人小姐们此刻也纷纷噤声,现场突然呈现出诡异的宁静。
"好你个贱蹄子,竟敢以下犯上。"
陈婉容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向我的方向用力一劈。
她是习武之人,我短时间内自然躲不开,只能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脸上——
电光火石之间,眼前一道人影闪过,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抽在身上,鞭子的声音在半空戛然而止。
陈婉容瞧着眼前一手握住了长鞭神色冷峻的男子,像是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终于将她的脑子浇得清醒起来。
是萧凛。
院子里落针可闻,宴席上的众人纷纷噤声。还有些未婚的女子因看到了萧凛的英姿而涨红了脸。
萧凛面若冰霜,方才甩过来的长鞭缠在他手上。
他勾手轻轻一拉,就叫对面的女子被扯得一个踉跄,长鞭随即脱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陈婉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清醒过来,跪在地上请罪:
将军恕罪,我……我不是故意……"
恃强凌弱,仗势欺人,你父亲教养你多年,你就学了这个
他声音不高,语气不重,陈婉容听了脸上却是青白交加,咬着下唇不敢说话。
兵部尚书上前一步:小女行事鲁莽,属下回去必重罚她,还望将军恕罪。
兵部尚书是萧凛的部下,此刻看到自家女儿犯了大错,只能跪在地上替女儿谢罪。
你是该罚她。
萧凛将目光转到兵部尚书身上,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口气,
否则总有一日,就该叫别人帮忙管教她。
萧凛很少对下属动怒,连我都听得出来。
他此番是当真动了怒。
再到后来,萧凛就牵着我的手就离开了会场。
三个月后,就在我即将淡忘了这件事的时候,忽然从我的贴身侍女小桃口中得到了关于陈婉容的消息。
小桃告诉我,圣上不知从哪听说了当时秋猎的事儿,龙颜大怒,命令兵部尚书好好管教自己的女儿。
而那尚书大人也是个实心眼的,陈婉容被她父亲打的卧床不起,估计要将养半年才能完全好转。
连带着她的好友九公主也被罚俸半年,一年内不得出宫和好友会面。
小桃越说越兴奋,脸颊也因为气血上涌,而呈现出令人讨喜的红晕。
"主子咱这次可真是出了一口恶气!"
小桃继续兴奋的说着,全然没有发现站在她对面的我,此刻的眸光已经暗了下来。
后来再萧凛来我房里时,我曾旁敲侧击地询问过这件事——陈婉容被罚的事情是不是他授意的。
否则按照兵部尚书爱女如命的性子,怎么会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打的这样重。
而他却只是沉默不语。
我继续追问:"九公主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她并没有出现在宴席上,你为何要把她算进去。"
"她并不无辜。"萧凛终于抬头回答了我的问题。
"陈婉容虽然娇纵,但她毕竟是从小在京中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小姐,那天她敢在宴席上当面羞辱你,背后必定有别人的授意"
等回答完我的问题后,萧凛又开始低头擦拭弓箭。
可我依旧不解:"那你为何不选择立刻反击,那样不是更方便嘛"
"我就是为了在她们认为一切都已过去,而沾沾自喜时,给她们重重一击。"
萧凛突然抬头,我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的神情。
"因为这样的回击才最有力。"
猎豹在捕食时,会不动声色地盯着羔羊,选择她最放松的时刻扑上来,一口咬断她的喉管,吞咽滚烫的鲜血。
萧凛就是猎豹这样的猎手,他此刻正在暗中埋伏,准备将我一击毙命!
3.
我坐在正厅,逆着风将大厅窗户关上,扣上锁。
做完一切后,从圆桌暗盒里取出来用来防身的暗器。
窗外已经开始下雪。房间里空荡荡的,在糟乱的雪花中更显安静。
安静得可怕。
像是下一刻,就会有什么东西从黑影中浮现出来。
我的背后猛然攀升起一股寒意。
我惊着抬起暗器防身,而比我暗器更快的,是冰冷尖锐的刀,抵上我的后颈。
明晃晃的利刃,令我浑身僵麻,毛骨悚然。
别来无恙,阿妩
萧凛声音低沉安静,仿佛只是在跟我叙旧。
好久不见,重逢的大礼只有这个么
他将我手中的暗器放在手中摆弄,嗤笑一声,然后将暗器用火铳点燃,暗器立马付之一炬。
燃烧带来的亮光映出了男人的脸。
他还和我记忆中的一样,剑眉星目,俊朗凌厉,薄唇抿着弧线,只是脸上带着死气一样沉稳的冰冷。
做完这些后,萧凛放开了架在我脖子上的手,而后随意把剑扔向桌面,坐在面朝我的方向。
他的眉眼带笑,嘴角微勾,只是那唇边的笑意并未深入眼底。
"或许现在现在不能叫你阿妩了"
"应该叫你真正的名字——云乔"
他只是这样平静的叙述,与我想象的疯狂截然不同。
如果没有看见我脸上细密的冷汗,在旁人看来,我们两个或许更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
窗外的雪还在下着,屋里此刻也是致死的安静,时间慢的让人难耐。
萧凛,当年我只是在执行任务。我率先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萧凛听了我的话突然讥笑一声,随后便抄起了他的长剑直直地指向了我的胸口。
萧凛问:接近我,是任务
是。
跟我圆房,也是任务
"……"
"怀上我的孩子,也是任务"
突然,我的世界变得天旋地转,萧凛将我拦腰抱起,扛着就往卧房走。
我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任由他把我摔在床上。
萧凛高大的身躯压下来,粗暴地解下了我的腰带,温热的吐息喷薄在我敏感的脖颈边。
唔……
我蹙起眉,耳朵被刚才的冲击砸的嗡嗡作响,恍惚间只听见他在我的耳边说:
"还记得我们之前是怎么欢好的吗"
他湿热的唇贴到我的耳边,抬手便钳住我的下巴,我吃痛的叫出声来。
你的任务不就是引诱我吗
"那我告诉你,你的任务还远远没有结束……"
萧凛并不温柔的亲吻一个接着一个,落在我的面上、颈间。
萧凛光裸的上身压在了我清瘦的身上,我轻轻一瞥,便看见了男人精瘦的腰身。
而他似乎也在看着什么。
我的目光也随他而走,我们二人的视线最终汇合在我胸口的那处狰狞的疤痕。
他抬起手,缓缓摩挲着我猩红的伤疤,仿佛在擦拭什么稀世珍宝。
那是我们初遇时,我为他挡箭而留下的。
4.
当年我奉命潜入兰香阁,成为一名舞女,只为伺机接近萧凛。
然而,我终究算错了一步——萧凛此人,竟是出了名的不近风月,从不肯踏入烟花柳巷半步。
我在兰香阁蛰伏整整一年,始终未能窥见他的踪影,任务几乎陷入僵局。
皇天不负苦心人。转机终于降临:睿王为了笼络朝臣,在远山设下盛宴,遍邀京中权贵,萧凛也在受邀之列。
更巧的是,睿王为增添宴饮情趣,特意召了兰香阁的舞姬前去助兴。
而我,作为阁中最出色的舞娘,自然名列其中。
只是这看似热闹的聚会,确是睿王党同伐异的鸿门宴。
建元十八年,澧朝皇帝迟暮,皇子夺嫡之争已趋白热化。
各方势力暗流涌动,纷纷押注自己看中的储君。
而镇国大将军萧凛的站队,无疑牵动着无数人的神经。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最终选择的,既不是炙手可热的睿王,也不是素有贤名的八王,而是母族势微的三皇子。
这可彻底激怒了睿王,于是他在远山摆下鸿门宴,意在诛杀萧凛。
饶是萧凛身经百战,也没想到睿王竟敢这么猖狂,在京城近畿、天子脚下公然刺杀朝廷重臣。
他今天赴宴未带一兵一卒。萧凛为官多年,他见惯了朝堂倾轧、血溅五步,所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于是面对睿王手下层层逼近的包围,萧凛依旧神色平静。
他越是气定神闲,座上的睿王便越是怒火中烧。
杀机如弦上之箭,一触即发!
千钧一发之际,我摸过身旁案几上的铜烛台,指尖一捻,将那跳动的烛火抛入盛满灯油的木桶。
火焰瞬间腾起,我毫不犹豫地将剧烈燃烧的油桶奋力甩向厚重的地毯!
转瞬之间,大火便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主厅。
刚才还因围住萧凛而气势汹汹的男人们,瞬间乱作一团,惊慌失措。
睿王脸色剧变。他知道如果再僵持下去,远山冲天的火光必会引来萧凛的禁卫军。
届时攻守易势,死的便是他自己。
他厉声向侍卫们喝道,拿下镇国将军,就地格杀!
人群如潮水般涌向萧凛。
趁此大乱,我闪身混入人群。
从袖中拿出精巧的暗弩,手臂绷直如铁,将箭矢锁定在人群中央的睿王。
扳机扣动,箭矢破空。
噗嗤。
锐器入肉的闷响格外清晰。那支弩箭不偏不倚,正中睿王眉心!鲜血混杂着脑浆,在他的脸上迸溅开来。
整个远山陷入了一片死寂。
睿王的手下们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的主人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毙命当场,一个个僵立在原地。
短暂的寂静后,不知是谁率先看到了我尚未收回暗弩的手臂。
刹那间,无数双眼睛猛地转向我,瞳孔中燃起疯狂的血色。
他们像是失去了头狼的狼群,被彻底激怒,仿佛要将我撕成碎片,挫骨扬灰。
我心中大惊,下意识地向后疾退。
电光石火间,一道身影已如疾风般扑至我身旁。
是萧凛。
他一手揽住我的腰身,带着我猛地向最近的侧室翻滚而去。
刚滚入侧室,他便将我死死按在主柱之后。密集如雨的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钉满了侧室的门窗和墙壁。
震得我紧贴柱子的手臂阵阵发麻。
快走。
我将暗弩塞进萧凛手中,急声催促,
从侧窗走。以你的身手,一定能安然无恙。
然而,萧凛非但没动,反而一把攥紧了我的手腕。我愕然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要走一起走!
侧室的大门在箭雨的持续摧残下吱呀作响,眼看就要彻底崩塌。
我被他护在坚实的怀抱里,绝望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轰隆。
大门终于被攻破,碎裂的木块裹挟着漫天烟尘扑面而来,呛得我睁不开眼。
就在我绝望之际,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递而来。
是萧凛的禁军,他们终于在我们被撕碎前赶到了。
一场血腥的清剿过后,远山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味。
当禁军肃清了睿王的所有残部,我才惊魂未定地从侧室走出。
万万没想到,迎接我的竟是如此惊魂一幕。
一个浑身浴血的侍卫,正拖着一条被长矛贯穿的腿,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势,高举长刀。
他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背对着他的萧凛,狠狠劈下。
将军快跑——"
我将萧凛护在身后,任凭侍卫将刀贯穿我的胸膛。
我头一次从萧凛的眼中读出了惊慌失措。
我整整昏迷了一个月。
萧凛也在床前整整陪了我一个月。
等到我转醒后,第一时间看见的不是萧凛温柔的双眼,而是他的秋月剑。
这把举世闻名的好剑,此时正直直的对准我的脖颈。
你究竟是什么人萧凛冷冷开口。
我是兰香院的许妩,将军可以问兰香院的妈妈,她自会为我作证
为什么救我连性命也不要
阿妩仰慕将军,为救将军自愿舍弃性命
萧凛笑了,放下剑,将我的指关节靠在唇边,轻轻的落下了一个湿热的吻。
"从今往后你就留在将军府吧"
从那之后,我就成了王府内唯一的侍妾。
只不过当时我告诉他的名字是假的,爱也是假的。
5.
萧凛弯下腰,唇舌落在了我那已咬出血痕的红唇之上。
舌尖蛮横地撬开了我紧咬住的唇齿。
……
夜色已深,我的双腿无力地垂落下去,发丝盖住了大半边脸,什么都看不真切。
等到我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第二日,萧凛昨夜应该是给我下了迷药,然后将昏迷的我带来了眼前陌生的客栈。
萧凛此时并不在房间之中,我知道他将我拖来这里,必定会狠狠的折磨我。
因为他平生最恨背叛与欺骗。
曾经萧凛身边最亲信的随从背叛了他,我与他初遇的远山宴就是这位随从为睿王而谋划的。萧凛大难不死后,第一时间就把他做成了人彘,放在闹市供人观赏。
而现在,萧凛又会怎么对付我呢
正在我思索之际,萧凛推门而入,他墨发高束,眉目冷峻。唇边笑意阑珊,看不出有多愉悦,反而更令人胆寒。
他的唇附上我的额头,寒气顺着一下攀上来,冷得我轻轻哆嗦。
我忽的想起从前,以前萧凛每次从演武场回来,总是会温柔的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眼神充满笑意。
而现在,他继续进行着这样的动作,好似我们从前无数个甜蜜的瞬间。
"云乔,我问你"他自嘲的笑了笑,而后将目光收紧:
"建元十九年的秋天,你趁我领兵肃清叛乱之时,在府中都做了什么"
我心中讶异,惊叹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而后转念自嘲,他可是英明神武的镇国将军,16岁就敢率二百精兵突袭敌军王帐。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事情什么能瞒得过他。
"虎毒尚且不食子,世人皆知我手段狠厉"他将额头贴向我,眼神里满是悲凉的神色"云乔,其实你比我更狠!"
我明白,他一定是知道了我落胎的事。
6.
当年我们在王府日日欢好,可我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萧凛想要一个和我的孩子,于是请来御医给我把脉后,但是无论如何也查不出来我不孕的原因。
以至于有一段时间萧凛都在怀疑我的不孕是否他自己所造杀孽太重的缘故。
但他不知道的是,每次圆房之后,我都会偷偷煎避子汤服用。
可我没想到的是,避子药也有失灵的时候。
我怀孕了。
起初我只是想吐,吃不进去东西。萧凛找大夫给我号脉,大夫确诊后向萧凛贺了喜脉,他听后一愣,一时未说出话来,半晌坐去床前,紧紧牵住了我的手。
他的反应太过平静了些,令满屋子道喜的下
思绪转回现在,眼前的萧凛眸色深黑,他正伸手拢起我的下颌,缓缓俯下身去,落下一个冰冷又绝望的吻。
"那年肃清叛乱后,我中了叛军残部的埋伏,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我想到的是你和孩子。我想,如果我死了你们怎么办"
萧凛将头低了下去,眼神变得空洞而麻木,好似在喃喃自语。
"我在军营呆了半月,烧得半梦半醒浑浑噩噩,好几次都差点要死了。"
"可为了你们母子。我拼了命地想活下去。"
萧凛忽地自嘲一笑,目光重新对向我:
"我终于活了下来,拼命跑回家想见你和孩子,却只从下人那里得到消息: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里已经充满了怒意,发狂的掐住了我的脖子。
"云乔,那孩子不是你自己的,你凭什么不问过他的父亲,就擅自决定他的生死"
"你知道我在得知真相后,有多恨你吗"
"我真想把你剖开,看看你这副身体里到底藏着怎样的铁石心肠。"
我的脖子被他狠狠的攥在手里,面色也因为缺氧而变得潮红。
我的心里却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只觉得就这样死在他的手里,也算是一了百了。
萧凛终于在我濒死之前放开了手,我迅速咳嗽起来,本能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7.
萧凛最终还是没有杀我,他将房门反锁,把我囚禁在这家客栈里。
此后的三天,萧凛都没有再次出现,只留了他的几个暗卫看管我。
他们都是生面孔,以前我在将军府没有见过。
他们看我是个女人,自然也没把我当回事。
可他们却低估了我,一个在镇国将军身边埋伏了三年的细作,最后还能全身而退,这本身就是一个传奇。
我用茶碗碎片一点点划开绑住我双手的绳子,绳子上传来纤维断裂的声响。
一下,两下……
我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萧凛不要此刻回来。
啪!
绳子终于断开,我把手腕放到胸前,用手揉了揉被勒的发红的手腕。
然后将视线看向侧方——那里有一扇半开的窗子,虽然这里是2楼,但跳窗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的双腿因为久坐而隐隐发麻,我强撑着奔向窗台,却不慎在翻越时将花瓶打碎。
屋外的侍卫们听见声音,纷纷进入屋内查看。
侍卫们如潮水般涌来,形成一个包围圈,把我围困其中,我站在窗台上,明白跳窗就是我最后的机会。
如果我不跳下去,那么将会万劫不复!
我立马跳下了窗,身体重重的落在了地面上,背脊剧烈的疼痛都无法将我从天旋地转中拉回来。
而后,我在意识模糊之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喊阿妩,随即便完全陷入昏迷当中。
等我重获意识,睁眼后便发现自己还在那个房间里——是萧凛把重伤昏迷的我抱了回来。
他手握一个瓷瓶,说要给我上药,他将我伤口周围浸透鲜血的衣服划开,然后小心的把金疮药敷在我的伤口上仔细包扎。
做完这一切后,他拿起了我的手,在食指第二处骨节处落下一个吻,这个吻与这几天的所有吻都不同。
这几日他每次吻向我,都是带着惩罚的意味而今日的吻,却是充满爱意的。
我看着他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我们还在将军府的时候。
那时候我因为怀孕,吃一点东西就会吐,每次我一反酸水,萧凛就会一边拍我的背,一边翻阅医书帮我研究菜谱。
他那时总说这孩子是个淘气的,让他娘受了这么大的罪。他还为孩子取了小名朏朏——朏朏是山海经中的神兽,可以解少女心事。
我知道,萧凛是想让我一生无忧。
但一切终究是回不去了。我不会为了他而背叛生我养我的大乾,同样的,他也不会为了我而放弃它能大展宏图的澧朝。
横亘在我们二者之间的是两个王朝的血仇,而人力无法化解。
我最终还是抽出了在他温暖手掌中包裹着的手。
他却突然发起狂来,扳过来我的脸重重亲吻,将我的两片唇含入吮扯。
他的热烈又深切,呼吸逐渐促重。
而我如同僵硬的木头,不惊不怒,任他亲吻。
仿佛无论他如何做,我都不会再有任何波澜。
萧凛不再亲吻,紧紧地抱我在怀中,低声在我耳边询问:
阿妩,你爱过我么。
"云乔,你哪怕有一丁点爱过我吗"他这次喊的是云乔。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
我们二人僵持了好久,萧凛最终还是放开了钳住我双臂的手。
他没有杀我,而是将我丢在了这间客栈。
7.
数月过后,一场雨将春天带回浔阳,草川飞絮,又是煦暖的一年。
等我再听闻萧凛的音讯,已经是数月之后了。在我卧病的几个月,天下风云骤变。
澧朝的老皇帝驾崩,澧朝三皇子得到萧凛助力,承继大统。这位新帝与他的父亲很不一样,他力主敦睦邦交,更是迎娶大乾公主为后,联姻止戈,昭示天下。
这天下终于开始向好的地方发展了。
不过这一切都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了,我现在只不过是大乾一个普通的女子罢了。
我握了握手中的香火,迫不及待的迈入了感业寺。寺内香火弥漫,春意盎然。老住持看见我后便双手合十,缓步向我走来。
"施主每年都来进香,令郎若泉下有知,定然会感念于心。"
我嘴角勉强扯了下,苦意弥漫了整个胸腔。
这天下谁会感念将自己杀死自己的母亲。
送别住持后,我打开自己的包袱,里面赫然放着一双做工精巧的虎头鞋——那是我在思念这个孩子时做的。
我将那双小鞋放在牌位之上,那牌位上明黄的烫字灼的我眼睛湿润——那牌位上有这样一行小字,爱子朏朏之墓。
当年我落胎时,孩子已经接近五个月,临被处理前我看了一眼,那是个已经成了型的男胎。
我对不起他,一如对不起他的父亲,于是我只能在寺里为他做这样一个牌位,愿他年年得香火供奉,来世投胎能有个好运气。
不要再遇见像我这样的母亲。
等到我走出寺庙时,此时已经临近傍晚,远处的农户家里已经升起了袅袅的炊烟,我茫然地望着远方,突然一怔。
远处柳树下正站着我最熟悉的身影。
萧凛今天穿了一件玄色暗黄纹长袍,他本就生的俊俏,而这件衣服衬得他更加丰神俊朗。
他声音沉沉,如似穿过浩瀚星辰的风,一下下的砸进了我的心里
萧凛就站在柳树下,朝我微微摆手。:"阿妩,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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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属于我俩的故事又要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