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熙宁把早膳送进屋,纪墨卿原本还想着有包儿饭吃,看到清粥萝卜顿时没了胃口,再想到那苦药就更恶心了。
“不饿,端走吧。”
“世子从昨日到今天都没有吃东西,还是吃点吧。”
纪墨卿看都没看那些膳食,语气严厉几分:“端走!”
她知道他又生气了,从食盒拿出自己做的。
“世子大人,妾身闲着无事做了点红豆米糊和小菜,您能帮忙尝尝吗?顺便给点改良意见。”
纪墨卿瞥了眼,红红的米糊看起来倒是有食欲,看她一脸殷切,故作不情愿:“那便帮你尝尝吧。”
他抿嘴尝了口,咸咸甜甜的十分暖身子,味道不错,小菜也清爽可口。
说好的不饿,一碗糊糊转眼就见了底。
纪墨卿板着脸把碗放下:“味道勉强可以,甜度重了点,其他没什么建议。”
也不知是她做得合自己口味,还是这两年确实没吃什么好东西,导致口味的标准都降低了,一碗糊糊都觉得美味。
安熙宁莞尔笑着谢过他,要建议自然是借口,就是想他好好吃饭而已。
她想到今后的膳食,想跟他商量下,“世子大人,妾身能不能跟您商量件事。”
“什么事!”纪墨卿带着审视,眼底闪过一抹失落,果然对他的善意都是另有所图。
不过看在她这两日用心照顾,又做包儿饭的份上,只要不太过分的事,他会应允她。
安熙宁察觉他似乎不太高兴,小心翼翼说道:“世子院和您的膳食以后能不能交给妾身做?这样也省了厨房每日送。”
她的想法很简单,要是自己在世子院做的话,就算吃点剩饭剩菜也不至于吃涮锅水还得看厨房的脸色,这样能一举两得,即解决吃食,又解决没银子的问题。
“就这?”
纪墨卿有些意外,还以为她会提什么过分要求,比如要钱财子嗣之类的……
厨房的事本就是侯府的事,就这她还一脸不好意思,好像占了多大便宜,又误会她了。
人心中的成见果然是座大山,他虽然装作不在意,但内心一直都觉得她身为典妻就是为了银子来的。
这事儿对他也有益,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正要应下,门外传来沁儿紧张的声音打断他们。
“安娘子,侯爷和二夫人派人通知要来看望世子,您要出门迎一下。”
纪墨卿听到他们又来了,下意识皱起眉头,这一大早肯定没好事。
安熙宁倒没多想,世子昨日昏迷,来看望一下也合情合理。
“世子大人,妾身去迎一下。”
“嗯,你刚刚说的事稍后再说。”
安熙宁见他没拒绝就代表有机会,心情愉悦,正要出门时,袁氏和侯爷已经到了,在门前遇上。
她福身行礼:“奴家给侯爷夫人请安。”
纪忱目光不善地扫了她一眼,随后进屋,看到桌上的膳食,果然跟袁氏说的一样,沉声道:
“安氏!你昨日是不是也擅自给世子做吃的了?”
安熙宁听这语气显然不是来恩赏她的,但还是如实回道:“回侯爷,是……”
“放肆!”侯爷怒喝一声打断她,“谁允许你这么做的!世子的膳食一直都由府里经过府医安排,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低贱的典妻做主。”
袁氏在一旁故作安慰道:“老爷别生气,您的身体要紧。妾身觉得昨日世子晕倒只是巧合,应该不是因为吃了安娘子做的东西晕倒的,虽然之前吃府里的膳食从未出过这种事,但安娘子可是老夫人亲自挑选的,总不会是来害世子的……”
这话十分恶毒,分明是在提醒侯爷,世子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晕倒的,还捎带脚攀扯老夫人。
侯爷脸色难看,与此同时袁氏的大丫鬟这会儿从厨房搜来剩下的红豆米糊。
“老爷夫人,奴婢在厨房搜到这个,还热的,应该是早上做的。”
纪忱嘴角抖动,挥手掀翻红豆米糊,膳食撒了一地。
“安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安熙宁跪伏在地上,入府经历几次事之后,内心也从容许多,微微抬眸:
“确实是奴家做的,但入府时没人说过不可以做饭,如果有罪,奴家任由侯爷夫人处置,若世子真因此出了事,奴家愿拿命赔!”
袁氏皱眉,感觉安氏跟刚入府时有点不一样,又说不上哪不一样。
侯爷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过是伶牙俐齿的狡辩罢了,冷声喝道:“拿命赔?你的贱命一文不值,赔得起吗!”
纪墨卿冷眼看着他们一大早来作威作福,以前怎么不知他们这么在乎自己的死活。
自从他瘫在床上两年多,他们总共没来过几趟,反倒是典妻入府后来得勤快,现在装出一副关心的模样,不就是担心出了意外传出对侯府不利的话,甚至因此被圣上追究吗,倒是滑稽!
他沉声道:“是我让她做的!出了事我自行承担,无需任何人赔。”
“世子大人!”安熙宁喊道,她不愿世子为了维护她撒谎,本就是自己擅自做主的事。
纪墨卿没有理会她,不等侯爷袁氏反应,继续说道:“以后我的膳食和院里的吃食都由世子院的厨房负责,就不用再麻烦府里的厨房安排了,这样出了什么意外也跟府里无关。”
安熙宁闻言,世子这是答应她先前说的事了,这样也好,以后也不用再因为膳食的事纠缠。
这走向出乎袁氏的意料,要是不经府里的厨房,她还怎么拿捏世子院的膳食,更没办法通过吃食针对安氏,世子两年多从来没提过这种事儿,典妻刚来没几日就闹花样,肯定跟这小贱人脱不了干系,立马反对。
“不行!那会让府里多出一份使费,现在府里本就拮据,老爷,您是知道的。”
听到府里拮据,侯爷顿时觉得脸上无光,沉声道:“秀娘,既然他要自行负责那便让他负责,府里也不在乎这一份支出。”
这次袁氏没有依着纪忱的话,反而委屈细数起来。
“老爷,不是妾身不愿,而是府里确实很难再挪出多余的银子。这两年天灾不断,土地收成不好,本就进项骤减,世子又重病在床两年多,一直在用昂贵的药没断过。这次典妻还花了三百两,捐香油钱又是一千两,今年的佃租费还没收,您算算哪还有余钱……”
说这么多,反正就三个字,没银子!
侯府虽然是袁氏掌中馈,但纪忱是知道侯府日渐没落的。
他在朝廷只是个没实权的朝请大夫,除了少得可怜的俸禄没什么油水,平日为了维持贵族的体面花销又巨大,心中不禁怪起纪墨卿,都是他一直躺在病榻害的,又因为那该死的夜锦卫身份得罪过许多贵族豪门,别人把账算到侯府头上,害得侯府落到这般处境。
不得不说袁氏很了解侯爷,一番话之后,便让侯爷把事情全赖到纪墨卿身上,准备拒绝他的要求。
“等一下!”纪墨卿浓眉紧皱,“我母亲留下的那些嫁妆和铺子呢?那么多财产,总够世子院开支的吧!”
“世子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大夫人留下的铺子这几年早就入不敷出了。为了维持铺子的经营和世子院的日常开销,只能用主母的嫁妆来贴补,几乎都没了。”
纪墨卿的眉头皱得更深几分,母亲留下那么多东西竟然都没了,这两年他心灰意冷瘫在床上,也是疏忽了这件事!
袁氏见状立马泛起泪光:“世子要是不信,我让人去取账本来,免得有人说我贪占婉姐姐的遗产。”
说着便让大丫鬟去取账本,又朝侯爷委屈说道,“老爷,妾身为了侯府累点苦点都没事,但不能让人侮辱妾身的清白,这传出去妾身还怎么做人!”
侯爷沉下脸,立马喊道:“不用去取了,侯府的账还轮不到他一个世子来算,这些花销我都知晓,花便花了。”
纪墨卿对侯府的账也没兴趣,沉声道:“父亲说的是,侯府的账确实轮不到我来算,但母亲剩下的铺子得给我,那是母亲留给我的,之后世子院的支出自负盈亏不再需要府里负责,这样总可以吧。”
侯爷看向袁氏,袁氏已经没理由再拒绝,虽然少了一个拿捏的手段,但也能把世子这个包袱甩掉,微微点头。
侯爷见状才应下:“好,便如你所愿!”
他说完气愤甩袖离开,当天就把世子院的支出剥离出来,同时吩咐厨房药房不用再负责世子院的事,在世子院当差的下人的月钱也全部由世子院自行负责。
纪忱做得这么绝就是要通过这件事警告纪墨卿,没了侯府他什么都不是,倒要看看世子院能跟他犟多久!
稍晚些时候,袁氏身边的大丫鬟送来主母嫁妆中仅剩的几间铺子的账簿,和仅剩的三百两银子交给纪墨卿,便再无多余的东西。
安熙宁原本只是想自己在院里做饭,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有些自责:“世子大人,妾身……”
“这是我决定的事,跟你无关。”纪墨卿打断她的道歉。
他觉得这样也好,不用整天被侯府当成累赘,他随手把账簿和银钱递给安熙宁:“这些便交给你来打理了!”
安熙宁愣住:“交给妾身?世子这是何意!”
纪墨卿一脸无奈,看了眼自己没有知觉的腿:“难不成我能管这些事吗?你不是要把命握在自己手中吗,管点事就怕了?”
“妾身不怕!”她刚仰起的脑袋又低下去,没什么底气,“只是……妾身不会这些事,也从来没管过。”
“不用担心,到时有不懂的可以问我!”